书城传记生怕情多累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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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梦中之梦

交往的次数一多,相熟得自然也快。如是一连几天的应酬,王映霞与郁达夫彼此之间很快就相当地熟悉了。

其实,对于王映霞来说,郁达夫的名字她并不陌生,早在学生时代,她的一位语文老师就常常将“五四”以后的一些作家及其作品穿插进课本中一起讲解,于是,郁达夫的名字也和冰心、鲁迅、郭沫若等作家的名字一样,时常能够在讲课声里听到。不过,在当时只有十多岁的王映霞看来,《沉沦》里对于性的描写,实在过于新奇而又大胆,读时既感到难为情,甚至有些怕看,又有一种似真似假的疑虑。

在孙百刚家和郁达夫的偶然相遇以及与他最初几天的交往,王映霞完全是出于礼节性的一般应酬,与其说对他有好感,不如说是好奇;与其说有爱慕之意,不如说是敬佩之情。

她根本未曾想到,郁达夫这样一个已经成家立业的作家竟然会对自己一见倾心,并且是如此“溢于言表”,不仅在日记中作了坦率、真诚的记载,而且立即给她写来了一封封热情似火、情意绵绵的书信。

尽管王映霞毫无思想准备,但面对那纷至沓来,有时甚至一天几封的来信,她的感情似乎也渐渐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当郁达夫一封封情深意长、热情似火的书信传递到她手中的时候,她总是立即拆开来看,看完之后又会立即情不自禁地给他复信。

起初,她回信的内容非常空洞,以为这样不着边际的敷衍一番,郁达夫的热情自会渐渐冷却下去。但这只是她的一厢情愿,事实上,她的回信无论怎样空洞,哪怕仅有只言片语,都会给坠入情网的郁达夫带来极大的慰藉和快意。1月25日(阴历十二月廿二日),王映霞回到西子湖畔的杭州度春节,郁达夫探到了她的住址后,又将一封封充满激情的信从上海寄到杭州。以下是他2月21日(阴历正月初十)写的一封:

映霞君:

昨天接到你的信后,又是通宵不睡,心里觉得异常的难受。早晨天刚明亮,就在炉子旁边写了那一封信(今天早晨发的),实在是头脑昏乱的时候写的东西,所以有许多不大合理的话,请你不要介意。不过我想在中国这样孤独的偷生过去,一点儿意思也没有,实际上我现在正在准备着,准备于夏天到欧洲去。

正月初二三,我本想到杭州来的,一则因为身体不健,二则因为没有接到你的回信,怕到了杭州,也不能和你相见,所以就搁下了。现在我想,万一你能Encouragemetocome,orgivemeasatisfactoryanswer,我还是能够马上动身走的。我总想再和你见一面,谈一谈胸中积贮在这里的话。

生命的危险,我是不顾着的,什么地位,名誉,家庭,更说不上了。

我现在只怨你临去之前,两次三番的躲避着我,不使我有一个吐露衷曲的机会。

想他们,必在嫉妒你我间的好感。啊,我真不知道同是人类,何以会这样的不能了解?

你岂在嫌我的病吗?我若能养生,我的病是并没有什么危险的。

王女士,我在这世上生长了三十年,这一次还是我头一次的SincerelyFallinginL——ewithyou,andwithyouonly,你竟这样的rejectme,你真狠心啊!

像这一种的怨言,本来不是manlyresignation的表白,也是我平常所看不起的行为,可是可是,到了此刻,我实在再也不能遮掩我的弱点了。王女士,我本来是一个弱者,我这一回就希望你能够帮助我,使我强勇一点,使我能够把过去的沉溺的生活改过,因为L——ecandowonders,殊不知现在又是nearlydisappointing了。我仍在这里等你的回音。

Y.D.F.对于郁达夫这种“锲而不舍”、愈来愈热烈的追求与表白,王映霞既感到犹疑、困惑,又有一种难以言表的自足与陶醉。她知道自己长相不俗,又正处于含苞欲放、纯情、浪漫的青春年代,但被人如此热烈地追求与崇拜,毕竟还是生平第一次。

得知郁达夫要在春节期间来杭州看她,她曾不分亲疏地写了一封信去责怪他,说他想到杭州来的动机是不应该、不纯正的。她本想通过这种婉言拒绝的方式,断绝郁达夫的念头,但她那不分亲疏的言辞和字里行间流露出的情感的微妙变化,反倒促进了他们两人关系的进一步发展。

2月25日,郁达夫忽然接到王映霞的一封信,约他去尚贤坊相会。原来,她已经回到上海来了。

郁达夫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立即赶去见她。谁知见面之后,两人相对而坐,竟然一句重要的话都未能说出。这一方面是因为孙百刚夫妇在场,两人不便深谈,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与一个多月前在此初次见面时相比,此时此刻,他们两人的心情都有了不同的变化和感受。

临别时,王映霞约他下星期一再次相会,并给他留了一个新的通信地址:梅白克路坤范女中。为方便与郁达夫的交往,她决定搬出尚贤坊,去和在坤范女中任教的女友陈锡贤女士同住。表面上,她对孙百刚夫妇说是想和陈女士一起复习功课,准备考大学,实际上是怕自己进一步和郁达夫交往会引起他们的不快。

告别王映霞从尚贤坊出来后,郁达夫顿感心情舒畅了许多。尽管他对这次会面不甚满意,但从王映霞约他下次再会并给他留下通信地址这些情形来看,她似乎也在向他作出鼓励和暗示。可是,一想到今后的发展趋向和结果,郁达夫又不免犹疑起来:“啊啊!人生本来是场梦,而我这一次的事情,更是梦中之梦,这梦的结果,不晓得究竟是怎样,我怕我的命运,终要来咒诅我,嫉妒我,不能使我有圆满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