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生怕情多累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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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婚后生活

结婚以后,郁达夫继续过了一段比较惬意、自在的闲适生活。他的这位巴东太太尽管长得不算漂亮,但却十分善于料理家事和服侍丈夫,郁达夫的饮食起居被她照应得一应俱全,非常周到和妥帖。

平日里,郁达夫或在家里看看书,或去外面打打麻将,到了吃饭的时候,他的这位新夫人早已将饭菜准备好了,等他回来用餐。偶尔要去武吉丁宜或巴东,新夫人如不一同去,也一定要将郁达夫的日用物品预备得非常周全,以供出门之需。总之,在外人看来,这位“赵大人”与他的新夫人“赵太太”真称得上是夫唱妇随,十分默契,就连一向十分警觉、经常到他家中来喝酒的日本宪兵,也看不出丝毫破绽。

但这位新夫人毕竟没有受过教育,并且又不会说中国话,所以,婚后郁达夫与她之间也发生了不少“趣事”。

有一次,郁达夫一本正经地问她:“你看我究竟是做什么的?”

她望了望那摆放整齐的一排排书架,十分肯定地说:

“我看你呀,我看你是一个‘都岗八杂’(马来语“读书匠”

之意)。”

当郁达夫将他们的对话转告他的朋友们时,朋友们也都非常开心地哈哈大笑。

又有一次,郁达夫去巴东,对张紫薇等友人说道:“真有趣,这小东西还会吃醋呢!哈哈。”

“怎么?”张紫薇等人不解地问道。

“真糟糕,Star来我家,她不准Star进门。”Star原本是一家美容所的招牌,这家美容所的主人是一位知书达理、能说会道的漂亮女人,所以他们私下也常常把它用做女主人的代称。

“那么Star怎么办呢?”

“她对Star说:‘不在家,你要找他干什么?’砰的一声把门关上了。结果Star连门都没有进就走了。”

“哈哈哈哈,有趣。那你是怎么知道的呢?”

“后来Star对我说了我才知道。”

“那你回去责骂她了吗?”张紫薇又问道。

“我告诉她:‘人家来看我们,我们要客客气气地招待人家。像你这样没有礼貌,人家会要见笑的。’而她却说:‘她是你什么人?笑由她去笑,反正我是不想让她进门的!’最后我也只能一笑了之。”

听完郁达夫惟妙惟肖、十分诙谐的叙说,大家又是一阵狂笑。

还有一次,郁达夫当着新夫人和朋友们的面,讲了战国时代的一位丑女钟无盐的典故。无盐为战国齐邑,当时无盐邑有一位女子名叫钟离春,相貌极丑,四十未嫁,她自谒齐宣王,陈述治国平天下的方略,以谏齐王,齐王很赏识她的勇气和才华,遂将她纳为王后。郁达夫引用这一典故显然是以丑女钟无盐暗指他的新夫人何丽有,但这位不懂中文的“赵太太”竟不明就里,莫名其妙。

这一幽默、滑稽,令人捧腹的场景,张紫薇在《郁达夫流亡外记》一文中作了十分具体、生动的描绘:

记得是他婚后刚三个月的一天下午,偕他的新夫人到了巴东,我们同到史君家里,在一张圆桌的周围坐了。除他们夫妇之外,还有史君夫妇和我。史君和我们是说国语的,两位夫人都不会说国语,她们见我们有说有笑,颇生疑窦,尤其是在达夫先生突然说了一句“我想起一句古诗‘迩来三月食无盐’”之后,大家哄笑更加怀疑。史君夫人要史君说明大家哄笑的原因,“赵太太”也要“赵大人”说明大家哄笑的原因。史君在他夫人耳边解释了后,史夫人笑了一笑,冷静下来,但有点不平之气色,这使“赵太太”的疑窦更加深了。她逼着“赵大人”非讲不可!结果,我代说明了我们哄笑的原因是为了一句诗,并用一张纸写出来,“迩来三月食无盐”给她们看。史君夫人说:“这怎么讲?”“赵太太”也逼着说:“这怎么讲?”我便用“洋泾滨”的马来话为她们解释:“‘迩来’

是近来。‘食’是吃。‘盐’是‘加兰’,烧菜用的‘加兰’。大意是说:‘生活很苦,三个月来,盐都没有得吃。——‘迩来三月食无盐’。这就是我们笑的意思。”“赵太太”听了之后,倒没有什么表现在面上,只将我写的一张纸条一下子就收起来,放在袋子里,声称要去找懂中文的人看。这件事,后来也没有听见再讲,大约她找的解释的人也如我一样的解释吧?——滑稽。

总而言之,郁达夫的婚后生活,是十分安闲、自得而又充满趣味性的。作为一个先后经历了三次婚姻,接触过众多女性,感情丰富而又才情横溢的文人,他从何丽有的身上渐渐发现了一种过去所从未体验过的新感觉。

郁达夫的第一次婚姻,是封建社会包办制度的产物,原配夫人孙荃虽是一个读过几年私塾,偶尔也能吟诵几首古典诗词的女性,但毕竟是一位没有见过世面、思想守旧的封建淑女;第二次婚姻他与王映霞的结合与离异,是“五四”以后个性解放、恋爱至上、婚姻自由思潮的结晶,美丽、热情,经受过“五四”思想解放潮流洗礼的现代知识女性王映霞,以及他们两人浪漫多姿、跌宕起伏的十二年的风雨历程,既使郁达夫感受到了“死灰复燃”、灵魂再生一般的激情与快慰,同时也给他的心灵留下了深深的难以愈合的创伤与剧痛。现在,在这远离祖国的天涯海角,在这完全陌生,甚至随时都会有生命危险的环境下,郁达夫又隐姓埋名与何丽有这样一个华裔少女结了婚。

与前两次婚姻相比,何丽有既不同于孙荃,更有别于王映霞,她既没有受过任何教育,甚至连一句汉语都不会说,容貌也长得很一般,甚至可以说是很不出色。郁达夫之所以要娶她为妻,并为她取名“何丽有”,在他的内心深处,或许也正是对自己过去一味追求美色的思想与行为的反省与嘲讽。因为与王映霞相比,郁达夫与何丽有的婚姻,实在堪称是一种返璞归真的举动。事实上,结婚以后,没有受过什么教育但却感情朴实、纯真的何丽有也的确给身处虎狼之穴的郁达夫带来了远远超出他所意料的安慰与体贴。

也正是因为这位巴东太太勤勉有加而又没有受过教育的缘故,在众人面前,郁达夫常常称他的新夫人为“婆陀”(马来语“傻瓜”之意)。郁达夫之所以要找这么一个“傻瓜”做老婆,当然也自有他的苦心。他曾多次十分感慨地对他的朋友们说过:“我是亏了有这么一个女人,如果换另一个人,那么我的一切都糟了,她连我姓什么都不知道,可是我们彼此的感情是很好的。”

郁达夫与这位连他姓什么都不知道的巴东太太生育了两个孩子。1944年,他们生了一个男孩,取名大亚,后改名大雅;1945年8月,他们又生了一个女孩,取名美兰。

可悲的是,这个小美兰——也是郁达夫一生中的最后一个骨肉自降临人世时起,就没有见过自己的父亲,就在她出生前几个小时,她的父亲——郁达夫突然失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