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文学我在大学闯荡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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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垃圾站”副主席陶建凌

我猛地身子一转,一下子就甩开旁边拉着的人,一步踏到他面前,右手挥出一个大大的圆,弧线到处“,叭”地一声肉拍打着肉地声音蹦出来。

一天中午我吃过饭,照往常那样去看贴在食堂的墙上的海报。一张关于H省的某某会议的海报引起了我的注意,也不是我关心什么H省形势,而是那张海报上居然有陶建凌的相片。

我仔细看,才知道H省要召开什么代表大会,H大学有一个代表的指标,经过学校的慎重考虑,决定从学生中选出成绩优秀、工作突出的人来参加。

海报只写出了两个候选人,上面说,如果有的学生觉得还有别人合适,也可以联名推荐。

海报上有两张相片,一张是陶建凌的,另一张是个一点都不好看的女生。陶建凌的相片照得傻傻的,不过那笑容倒是比平时要和蔼得多,脸上的横肉被艺术处理过了,整个看去平滑光亮,很有质感。我再看看下面的简介:陶建凌,20岁,汉族,中共党员。剩下的无非是成绩突出,哪一年拿了特别奖学金、人民奖学金,荣获最具创新精神大学生的称号,哪一年哪个时候荣获什么比赛一等奖云云。我看着都想吐,我很奇怪,他们怎么不把他整天搓臭脚抠鼻屎的事给写出来呢?

什么特别奖学金“,特别”两个字注定了这是一个不会公平的奖金。“特别”两个字的概念有多广?还不是看那些当领导的理解?所以这种奖学金毫无疑问地进了学生社团的干部们的腰包。人民奖学金是看成绩没错,且陶建凌的成绩在大一的时候很好,可是根据同学们和曾经和他在一个宿舍里人的说法,陶建凌同学在大一的时候,整天往学工办跑,基本上不学习。就算到期末考试的时候,他也从不间断,但是他各科的成绩却非常令人奇怪地达到了90分左右。开始我们还以为他是天上的文曲星投胎转世,可一想也不对,文曲星怎么不投到北大去?

结果读了一年后,我们忽然发现经常跟老师“交流”的学生,成绩都高。这才把陶建凌大一的时候不学习也能够拿高分的原因给找了出来——原来如此!

陶建凌大一的时候参加全校性的作文赛,结果拿了个一等奖。我记得当时自己还嫉妒得要死,也对他产生了几分好感。

到了大二的时候,偶然的一次,我翻开了他的日记本,吃惊地发现那些句子几乎句句有语病,错别字也是随便抓就有一大把。

这还不算,最可笑的是他居然胡乱纂改我们过去几千年来的文化“,祸不单行”他改成“祸不双至”“,兵不厌诈”他改成“兵不爆炸”。后来,他又说要参加什么征文比赛,我发现他把那些报纸杂志上的东西剪下来贴在一张试卷般大小的纸上,然后再拿个本子,东一句西一句地抄下来。别人的东西一组合,就成了他的了,而他自己的话居然连一句都没有。交了上去后,不久就有海报贴在墙壁上:一等奖——陶建凌。我这才把他老是拿奖的原因给找了出来:老师的眼睛有问题——原来如此!

拿到了人民奖学金,又拿到特别奖学金,又拿了那么多一等奖,当然会获得最具创新精神学生的称号,当然有机会上这个海报。然后又是理所当然地有了进军H省什么代表大会的机会。这些都是环环相扣的,他走好了最初的那一环,以后的就是顺理成章了,于是我又不得不恍然大悟一次——原来如此,如此如此!

陶建凌老是喜欢让我恍然大悟!

我看着海报上那张笑容可掬的脸蛋,旁边的人没有人会比我更熟悉他了,不明就里的人对着他指指点点,对海报上的“天花乱坠”啧啧称奇,羡慕不已。我看旁边几个漂亮的女生似乎有了爱慕之心,顿起无名的醋意,一股搞恶作剧的冲动让我拿起包里的笔,在那张脸上添了两撇胡子,然后在围观的同学们的笑声中得意地扬长而去。

四级没过,人就像被一大块石头压着一样。玩吧,放不开。

不玩吧,却学不进去,越学越觉得恶心。有的时候把书往桌子上一摆,心思不知道跑哪里去了;要不就是趴在桌子上睡觉,睡着睡着就越发觉得不值,这样睡,我还不如在床上睡呢。于是又跑到宿舍床上睡,床上睡倒是舒服,可是又不塌实——还是看书吧。这样翻来覆去,左右为难,时间就全拿去思考了。结果书没读好,觉也没睡好。离四级考试有一个月时间的时候,我们学院又有了新的馊主意:每个星期六星期天,凡是上一次四级考了50分以上的都组织到一个教室里补英语课。

这下我可后悔了,奶奶的,考多一点不好,考少一点不好?

为什么偏偏我就考了个52呢?老大看我苦难深重的样子,得意地说,嘿嘿,看我多好,多自由,不用去补了。

学院专门请了一个老师来教我们,可是那老师讲课的时候,讲不了几句鼻子里就吸得咕咕作响,叫我看得很恶心很不舒服,听着听着实在听不下去我就逼着自己睡觉。睡了几节课,我觉得没效果,于是就不想去了。不过学院领导已经说过,这是学院自己出钱,专门为我们这些人免费服务的,要求一定要去,每节课都要点名的。我们不去,就是拿好心当驴肝肺。我觉得老师这是强迫我们接受服务,是再次强奸我们的集体意志。早上的时间被你们夺了,晚上的时间被你夺了,现在还要变本加厉地夺走我们的周末时间,我们这是小学生还是奴隶啊?

最讨厌的是老拿点名来压我们,出点别的招好不好啊?我都被点烦了!

不过,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你点名,我就叫别人帮我回答嘛,反正那些负责点名的老师都是些研究生,根本就不可能认识我——去了一次,我马上就得出了这个结论。

一个星期六的早上,我实在起来不了,于是对正要去上课的谭文山说,你去帮我点个名啊。谭文山说了声好就走了,我就放下心来倒头接着睡。

到了中午放学的时候,我还没起来。谭文山下了课,一进宿舍就把我喊醒了,他气愤地说,今天点名了,你被抓了——奶奶的陶建凌把我和你都卖了,你死定了!

我一骨碌爬了起来,问,怎么回事?他咬牙切齿地说,今天老师来点名,点到你的时候,我就帮你应了一句。谁知道陶建凌突然站了起来对老师说,他不是夏炎,夏炎今天没来,在宿舍里睡大觉哪!结果老师就把你的名字给记下了,还把我也说了一顿,说把我也作旷课处理。

我一听他说完,几乎肺都要气炸了。

我问他,那陶建凌现在在哪里。谭文山说,还能在哪?肯定在学生会,妈的,咱们找他去!

我也不搭理,穿好衣服就下了楼,直奔学生会。谭文山把书包往铺上一放,就跟着我一起大步流星地往学生会走去。

学生会的可能又要开什么会,有很多人,我一进去就看见陶建凌和他的宣传部的女人正坐在那里看电视。我几步迈过去,他看见我进去,也知道没什么好事,就赶紧站了起来。我气势汹汹地问,陶建凌,我哪里得罪你了是吧?

他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慌张地说,夏炎啊,我这样是为你好。

我说,为我好——我好不好关你什么事!你这样让老师抓我也是为我好?

旁边的人看到我的样子,知道大事不妙,赶紧跑过来杂在我们中间。谭文山大声地说:你们想干吗,夹在中间没事找事是吧?那些人跟我们摆出很熟悉的样子,七嘴八舌地好说歹说。陶建凌看看身边人多了,估计我打不着他,语气居然硬了起来。他说,你做了不对的事情,难道不敢承认么?

我逼近一步问:我做了什么不对的事?

他说,这个你去问学院的领导,我不知道!

我听他拿着学院领导来压我,气更多了,就指着他说,你他妈少拿学院领导来压老子,老子不是走狗!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这样骂,他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他大声地说,你有种,你有种就找他们去!在我面前逞什么能?!

我猛地身子一转,一下子就甩开旁边拉着的人,一步踏到他的面前,右手挥出一个大大的圆,弧线到处“,叭”地一声肉拍打着肉的声音蹦了出来。旁边的人一下子都静了下来,张开着嘴巴看着我们,惟有那女人躲在他身后呀了一句。陶建凌摸了摸脸,然后伸出一只手指着我说,你行!

我看他嘴巴硬,气就往上冲,打了一下也是打,打两下也是打,不如打个痛快。我化掌为拳,使出无影手,想把他的脸打得面目全非。旁边的人这才醒过来,手忙脚乱地拉我的手,掰我的肩膀。谭文山冲上来把我的腰抱住,然后把我硬拖了出去?

下午,我接到了学院领导叫我去学工办的通知,我出手的那一刹那就知道这个是必然的结果。不安也罢,后悔也罢,一顿教训和一个处分是躲不掉的。陶建凌是学院领导的宠儿,如果学院非要将我扫地出门的话,我也得接受回家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事实。打他一顿是我和老大很早就有的愿望,一是出于对陶建凌这个小人处处得志的不满,二是纯粹想对他进行打击报复,因为在他的头上挂着我和老大他们的几十个学分。我受到的处罚,肯定是和打别人完全不一样的。可是打都打了,该来的,一定要来。

到了学工办,跟我谈话的是钟老师,他一改往日的耀武扬威,先温柔地问我英语学得怎么样。他不温柔还好,一温柔我就老想着狼披着羊皮的样子。我先恶心了一回,想,你不就是要跟我上政治课么?上完之后就给我一个处分么?

我笑了笑说,我英语不好,一直就不好,也没什么兴趣学。

他说,你的英语也不是很不好,高考分98,算是可以的了。我愣了一下,想不到他会查我的底,看来人家是知己知彼了,今天得格外小心才是。于是我笑了笑,说,这是碰的——我运气好。钟老师正色说,这怎么能说是碰的呢,别人怎么没碰到?还是有实力的,你要有自信。

我虽然认为他说得言不由衷,但是心里的感觉还是甜滋滋的,像喝了蜂蜜似的。他又问,你对学院的工作有什么看法吗?

关于英语学习方面。

我看他这样问,心想,反正都是处分,不如把想说的都给说了,就像将被处死的死刑犯,反正是死,不如吃饱喝足做个饱肚鬼。于是我说,我觉得周末也把大家捆在一起是没有必要的,早上要求早读还说得过去,晚上要大家上自习也不是好办法。

何况大家都是大学生了,再像管小学生、中学生那样管他们,谁愿意?

他笑了笑,然后问我,那你如果没上晚自习,你一般都干什么呢?是去学习了吗?

我想了想,以前不上晚自习的时候,我一般都是和小白牙在一起,不和她在一起的时候,一般都是上网和别人聊天,要不就是去逛街和打扑克,基本上不学习。但是我不能说实话,于是我说,我一般都在学习呢。

他问,效果怎么样?

我将错就错,大言不惭地说,好啊,比和大家在一起的时候好多了。聚在一起,大家都熟悉,那么多人,都顾着聊天去了。

他也好像很认真似的听着,不时地点头。

然后他又问,你四级过了没有?我觉得他在问废话,四级过了,陶建凌就不会挨老子的巴掌,你也没机会来教训老子了。我说,没过,才52分呢。他说,52分,还可以,不过不能够放松,四级考试一次比一次难呢。

说了一会,他话锋一转,开始问起我的生活,问我跟宿舍里的人团结不团结。哈哈,狐狸尾巴终于露了出来,想问就早点问嘛,何必转弯抹角地耽误两个人的时间呢?我说,我和宿舍里的人都很好,平时很少有矛盾。我可不会说和陶建凌有矛盾,然后让他追根究底,这样我不是很被动了么?

他哦了一下,就说,没矛盾最好,毕竟大家难得走到一起,如果有什么矛盾,尽量彼此忍让一下,退一步海阔天空不是?

然后他就不停地用极其温柔的反常的语调,跟我强调团结与学习的相互促进的关系。他运用了哲学、教育学、心理学、社会学等等多个角度让我明白调整好这种关系是很重要的,如果我不调整好,我将会在人生的路上遇见好多水洼、山沟、悬崖、冰雹和雷雨。我不停地点头说,是、是、是,好、好、好。完全是一副甘拜下风的样子,完全是一种谦虚认真聆听教诲的态度,可是心里却已经翻江倒海了。

最后,他说,你也是农村的吧,你父亲、母亲都是种田的,收入肯定不好,你以后一定要好好读书呢,不然你怎么对得起他们?

他一说到我家里人,我不想听也得听了。我一犯错,就生怕家里人知道,生怕老爸生气老妈伤心。我听了他的话,很认真地点了点头。从小到大,当教过我的老师说这样的话的时候,我也是这么认真地点头的。他又说,以后有什么困难,就找我,我能够帮助你的一定会帮助你。然后,他看了看表,说,现在该去吃饭了,你可以走了。

我迷糊了,问,这就可以走了吗?

他说是啊,你还有什么事情吗?

我赶紧说没有。出了门,我大舒了一口气,下了楼就往宿舍里飞奔。

到了宿舍,陶建凌正坐在他的电脑前,脸上的红肿还没有消去,我走到他的背后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我一时冲动。

他说,没什么,我们是一个宿舍的?

我没再说什么,拿起一本小说爬到床上去看。宿舍里只有我们两个人,狭窄的空间里让我们几乎能够听到彼此的呼吸。

空气很新鲜。据说,这里就是因为有这样的空气才免遭非典的毒手。空气从窗外轻柔地飘了进来,抚摩过他之后,又来抚弄我的蚊帐。我偷偷看了一眼他的脸,那红肿就像他从娘胎里带来的印记,他的眼睛死死盯着电脑屏幕,以前看起来很不舒服的脸现在因为柔和的光线而富有生气。我不知道他的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找下一个机会报复?不像。如果他要报复的话,这个机会可以说是千载难逢,他完全可能让我打包回家。那么,他就这样宽容了我?还是害怕我的无休止的纠缠和反报复而干脆放弃报复?

我静静地想着,回想着他的和我的过去。在所有的人眼里,他是成功的,而我是平庸的,他总是有他的目标,他会为了这个目标而匆忙地不停地上楼下楼。他是纯粹的,而我却随波逐流。

我会不停地后悔自己的行为又妒忌别人的成就,我是复杂的。

想到这里,我忽然领悟到,其实我和他除了躯壳有些不一样之外,骨子里的可怜,却是完全一样的。我们只是被上帝安排在同一个舞台上的,分演着两个不同的角色演员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