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膑,战国中期齐国著名的军事家。他是春秋时期军事家孙武的后人,生于今山东阳谷、鄄城一带,大约和商鞅、孟子是同时代的人。他与魏国将军庞涓同时在高人鬼谷子门下学习。后来庞涓做了魏惠王的将军,因为怕孙膑也来魏国而抢了自己的风头,就把孙膑骗来并设计挖去了孙的膝盖骨,也有一种说法是斩掉了双脚,总之是孙膑这时是不能走路了。并且还在他的脸上刺上耻辱的字。孙膑在这种情况下只能装疯得以活命,后来他求助齐国出使魏国的淳于髡帮他逃到了齐国。他在齐国为齐国的将军田忌所赏识,被尊为贵宾。在熟为人知的“田忌赛马”的故事中,孙膑就以不凡的才识为田忌赢得赌注。田忌于是就把他推荐给正在选有贤才、改革内政、励精图治的齐威王,成为齐国的军师。这之后他帮田忌打了几次胜仗。最著名的就是“围魏救赵”的桂陵战役,这在《擒庞涓》一文中可以读到。另一次马陵之战,这一战使得孙膑报了自己的仇,庞涓在这一役中自杀,详细内容也可以在《陈忌问垒》中了解到。由于孙膑帮田忌取得了辉煌的战绩,遭到齐国大臣邹忌的嫉妒。邹忌设诡计使得齐威王不信任田忌,逼得田忌逃亡到楚国,孙膑随往,后来他隐居到楚、越交界地带莒县甲子山终其天年。他在隐居期间与弟子们探讨古今军事作战理论,为后人留下了《孙膑兵法》。
《孙膑兵法》在汉代突然失传,直到1972年在山东临沂银雀山汉墓中人们才再一次见到了这部残缺的兵书。《孙膑兵法》的出土,具有珍贵的史料价值,弥补了我国文献资料中对古代阵法记载的不足,为研究古代兵家提供了可靠的史料。
(上编)
禽(擒)庞涓(1)
【本篇主旨】
本篇以故事体裁叙述齐魏桂陵之战,通过叙述战役经过概括了孙膑的军事思想。从行文语气看,大概是由孙膑弟子辑录的,非孙膑自著。本篇史料价值很高,对桂陵之战过程的记述很多地方为《史记》所没有的。
昔者(2),梁君(3)将攻邯郸(4),使将军庞涓(5)、带甲(6)八万至于茬丘(7)。齐君(8)闻之,使将军忌子(9)、带甲八万至……竞(10)。庞子攻卫,将军忌[子]……口卫,救与……曰:“若不救卫,将何为?”孙子曰:“请南攻平陵。平陵,其城小而县大,人众甲兵盛,东阳战邑,难攻也。吾将示之疑。吾攻平陵,南有宋,北有卫,当途有市丘,是吾粮途绝也。吾将示之不知事。”于是徙舍而走平陵。
口口陵,忌子召孙子而问曰:“事将何为?”孙子曰:“都大夫孰为不识事?”曰:“齐城、高唐。”孙子曰:“请取所……二大夫以臧都横卷四达环涂横卷所阵也。环涂(车皮)甲之所处也。吾末甲劲,本甲不断。环涂击柀其后,二大夫可杀也。”于是段齐城、高唐为两,直将蚁附平陵。挟世环涂夹击其后,齐城、高唐当术而大败。
将军忌子召孙子问曰:“吾攻平陵不得而亡齐城、高唐,当术而厥。事将何为?”孙子曰:“请遣轻车西驰梁郊,以怒其气。分卒而从之,示之寡。”于是为之。庞子果弃其辎重,兼趣舍而至。孙子弗息而击之桂陵,而擒庞涓。故曰,孙子之所以为者尽矣。四百六。
子曰:“吾。”
孙子曰:“毋待三日。”
【注释】
(1)禽(擒)庞涓:禽:即“擒”字,这里是“制服”的意思。本文篇题,写在本篇第一简简背。
(2)昔者:从前。
(3)梁君:指魏国国君惠王《公元前369~前319年在位》,名莹。魏国在魏惠王三十一年(公元前340年)时由国都安邑迁都大梁(今河南开封),所以魏又称梁。
(4)邯郸:赵国都城,在今河北邯郸。
(5)庞涓:战国时人,早年曾与孙膑同学兵法,后被魏惠王任为将军。
(6)带甲:穿有铠甲的士兵,此处泛指军队。
(7)茬丘:地名,其地未详。
(8)齐君:指齐威王(公元前356~前320年在位)。
(9)忌子:即田忌,也就是《陈忌问垒》篇中的陈忌,陈是原姓,他是齐国的将军,曾把孙膑推荐给齐威王。
(10)竞:通“境”,这里指齐魏边境,大约在济阳(今山东定陶)附近。
卫:国名,原建都朝歌(今河南淇县),春秋时迁都帝丘(今河南璞阳)。
平陵:地名,即襄陵,是宋襄公所葬之地,原属宋,后归魏,在今河南睢县一带,是大梁(今河南开封)的东方门户,为战略要地。
东阳:地区名,指卫国(都城在今河南濮阳)以南、大梁以东的平原地带。战邑:指平陵。意谓平陵是东阳地区军事上的重要城邑。
宋:国名,原建都商丘(今河南商丘),战国初期迁都彭城(今江苏徐州)。
币丘:地名,在魏国,其地理位置应在今河南商丘(周代原为宋国都城)附近。
不智事:即糊涂事。
徙舍:拔营。古代行军日行三十里停下来休息叫“舍”,拔营前进叫“徙舍”。走:急行军,奔向。
都:齐国称统辖十个州的大城邑为都。都大夫:指治理“都”的长官。这里似指那些率领自己都邑军队跟从田忌的都大夫。
孰:谁。不识事:即上文的“不智事”,指不识大体,糊涂。
齐城、高唐:齐国的两个都邑。齐城:疑是齐都临淄(在今山东临淄)。高唐:在今山东高唐、禹城之间。一说为两人名。
二大夫:原简“夫”写字下有合文符号,读为“大夫”因“夫”字包含“大”字。这是先秦的成文习惯。
横卷:二邑名。横:通“黄”,指战国时的黄邑。卷:指当时的卷邑。
环涂:下文屡见,可能是魏军驻地或将领之名。一说“环涂”即“环途”,迂回的意思。另一说为:距国都二百里内为环涂,二百里外为野涂,这是古代的道路制度。
横卷所陈:横字上缺文疑为“惟”,思念之意;陈字上缺文疑为“遣”字。陈:即今“阵”字。
(车皮):战车,这里疑借为彼此之“彼”字。或疑为“被”字,被甲,指士兵。
末甲:前锋部队。
本甲:后续部队。
(木皮):疑借为“破”。
二大夫可杀也:意谓要牺牲“不识事”的二大夫,以此迷惑魏军,使魏军产生齐军软弱无能的错觉。
段:借为“断”,意谓把齐城、高唐二大夫带领的军队分成两路。
蚁附:指攻城,形容军士攻城时攀登城墙,如蚂蚁附壁而上。
挟世:疑是魏军驻地或将领之名。一说借为浃渫,形容军队相连不断。
术:道路,意谓齐城和高唐二大夫的军队在行军的道路上大败。
厥:通蹶,率倒,败,崩溃。
轻车:轻便的战车。意谓请派遣轻快的战车向西直趋魏国国都大梁城郊。
粱郊:指魏国国都大梁的城郊。
分卒:指古代一种战斗编组,主要是派出一支兵力,其任务是占领重要地形,追击败退之敌,近似于现在的先遣部队。这里可以理解为派遣少数部队跟随战车前进。
从:随行。意谓分散兵卒以从轻车。
示之寡:故意向敌人显示自己兵力不足而诱敌来追。
辎重:军用物资器材。
趣舍:趣同趋,行进。舍,停止,休息。趣舍指行军。“兼趣舍”就是急行军,昼夜不停。
弗息:不停息。
桂陵:地名,在今山东荷泽东北。
禽庞涓:《史记·魏世家》记魏惠王十八年齐、魏桂陵之战,没有提到庞涓;其后十三年的马陵之战时,说庞涓被杀,太子申被虏(《史记·孙子吴起列传》所记略同,但谓庞涓自杀)。这里说庞涓于桂陵之役被擒,与《史记》所记不同。
尽:终,极。意思是称赞孙膑的作为尽善尽美。
四百六:指有四百零六个字。
【译文】
从前,魏惠王将要进攻赵国都城邯郸,派将军庞涓率领八万大军进驻茬丘。齐威王听到这个消息,派将军田忌带兵八万到齐魏边境(今山东定陶附近)……庞涓攻打卫国的都城帝丘(今河南濮阳)。齐将田忌想直接领兵去赵国,救援赵、卫。孙膑说:“想解开纠缠杂乱的绳子,不能乱抓乱扯,排解战斗的人,不要自己也卷入战斗,而要避实击虚,攻其所必救,形成一种迫使敌人改变行动企图的局势,就自然能解围了。”田忌说:“如果不去救赵、卫,该怎么办呢?”孙膑说:“请你向南攻平陵(今河南睢县西)。平陵这个地方,城虽然很小,但辖区很大,人口多,军力强,是东阳地区的军事重镇,难以攻取。我准备用假象来迷惑敌人。我们攻取平陵,南有宋国,北有卫国,进军途中有币丘(今河南商丘),我们的粮食补给道路肯定会被切断。但我们要假装不懂这样做的利害的样子。”于是,齐军拔营开赴平陵。
到了平陵附近,田忌把孙膑请来,问他说:“现在该怎么办呢?”孙膑说:“你看派哪个都大夫去担任这个不懂兵法的角色好呢?”田忌说:“齐城、高唐两位大夫。”孙膑说:“请你命令这两位大夫,各率所属部队……从四面绕过环涂,列阵直攻平陵,把阵势的侧背对着环涂。环涂是敌军驻地。我们的前锋要猛攻平陵,后续部队不断增援。环涂的敌军必然攻击两位大夫的后方,这两位大夫就可以都败退下来。”于是齐城、高唐的部队兵分两路,由两位都大夫率领着,直奔平陵城,像蚂蚁一样爬城进攻。这时环涂和挟世两地的魏军由侧后夹攻这两支部队,齐城、高唐两支部队就惨败在大路上。
将军田忌又召见孙膑,问他说:“我们进攻平陵没有得手。齐城、高唐两支部队也进攻时大败。现在该怎么办呢?”孙膑说:“请您立刻派遣轻快的战车向西直奔魏国都城大梁的城郊,以激怒敌人。只派少数兵力跟随战车前进,使敌人误认为我们兵力不多。”于是田忌就这么办了。庞涓果然把军用物资、器材丢掉。日夜兼程赶到大梁,孙膑不等庞涓的军队喘过气来,就在桂陵给魏军以狠狠的打击,活捉了庞涓。所以说,孙膑这一仗可算是打得尽善尽美了啊!
【故事论述】
战国时期,齐、韩、魏三国联合起来攻打燕国,燕国眼看危在旦夕,就派太子去楚国请求救援。楚王和燕王很好,立即命景阳为将,率兵前往,以解燕国之围。
在当时的情况下,直接杀向前线,与三国联军对阵虽然能起到援助燕国的作用,但是,楚国的军队并非十分强大,若贸然向三国联军发起进攻,事必冒极大的风险。
机智的景阳并没有直接发兵救援燕国,而是选择了三国军队中最为强大,但后防最为空虚的魏国为目标,用一支精干的轻骑偷袭魏国的雍丘,结果,没费多大气力就取得了胜利。
在魏国的城镇中,虽然雍丘算不上显赫的城市,可一旦被楚军夺去,国内的民心就开始混乱,前线的士气也必然会受到影响。在攻打燕国的作战时,魏军思乡心切,作战也不如往常英勇了,这就间接地支援了燕国。
攻占雍丘之后,楚王十分高兴,准备重赏军中将领。可是,景阳却坚持要把雍丘做为礼物奉送给宋王。楚王非常气恼,派人去质问景阳。
景阳答道:“我们这次发兵的目的,本来是去救援燕国,以解燕国之围的,又怎能为了一座小小的城镇而使亡国的危险降临到我们楚国的头上呢?”
来人不理解景阳之意,问:“难道我们占据一座小城就会亡国吗?这简直是危言耸听。”
景阳耐心地解释说:“表面上看,我们占领了雍丘之后,于一方面援助了燕国,另一方面已经占领了一座城市,可称得上一举两得了。可是,如若这样做,祸事也就临头了。楚国虽然是兵强马壮,国力殷实,但与齐、韩、魏三国联军相比,实力还相差甚远。魏国见楚国乘机夺走一座城,也不会甘心,定会回师声讨。到那时,燕国战乱刚停,肯定不能援助我们,我国将独立与三国联军作战,难道战败的危险不就可能降临在我们的头上吗?一旦战败,国家还怎能存在呢?怎能说这是危言耸听呢?假使我们把它送给宋国,宋国的国君一定会特别感激我们,因为他们早就欲得这座城市了。这样,在我们遇到困难时,他们或许会出兵支援我们。除此之外,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吗?”
来人被劝说得心悦诚服,回去如实地向楚王做了禀报,楚王决定将雍城送给了宋国。
果真,没过多久,三国联军就不再攻打燕国,转而攻打楚国了。魏国的大军驻扎在楚国的西边,齐国的军队驻扎在楚国的东边,楚军的后路也被阻断了,形势非常危急。
聪明机智的景阳,再次运用“围魏救赵”之计谋,采用了联齐打魏、和东打西的策略,黑夜白昼,景阳不停地派出使者佯往齐军的营地进行谈判,每次去都大肆张扬。白天去时驾着马车,带着丰厚的礼品;晚上去时则点燃灯笼火把,同时还派出疑兵往返于楚韩两军之间。三国的军队看到此情此景之后,均以为楚军在同另外两国在谈判,担心盟军做出不利于自己的行动。于是,齐军率先撤兵,接着韩国也撤了军。最后只剩下魏国一支军队。他们看到孤军难战,且楚军又很难攻破,也就只好言归于好,罢兵讲和了。
景阳如此这般地运用“围魏救赵”之计,不仅帮助燕国解除了灭国之危,而且还巧妙地使三国联军不战自退,轻松地取得了胜利。
【名家论战】草庐经略·击虚
良将之用兵也,何以战无不胜哉?《孙子》曰:“其所措胜,胜已败者也。”势虚易于至敌,故良将恒击人之虚焉。所谓虚者,非值其兵之寡弱也。凡守备之懈弛,粮食之匮乏,人心之怯慑,士众之淆乱,城隍之颓淤,兵力之劳倦,壁垒之未完,禁令之未施,贤能之未任,阵势之未固,谋画之未定,群情之未协,地利之未得,若此者,皆虚也。亟选锋冲之,潜兵袭之,未有不得志于敌者。贵在知之极审。一或不审,敌伪虚以诱我,我尝试以漫报,非计矣。如吴子姬光所谓“前者去备撤威,后者敦阵整旅”,则外虚而中实也。如宋将吴磷所谓“弱者出战,强者继之”,则先虚而后实也。如甲士精锐,而外示羸弱;部伍整肃,而佯为散乱;欲进攻而伪不敢争,实严备而虚若弛慢;移军而减灶以示寡,合营而掩旗以示孤;频托忠告以示相亲,显示厚赂以示相悦。凡若此类,兵多诡道,将有奇谋,勿误以为虚而击之也。
[见威王](1)
【本篇主旨】
本篇记述孙膑初见齐威王时所陈述的自己对战争的看法。它集中反映了孙膑的战争观,核心思想是“战胜而强立”,认为只有通过战争才能制止战争,这和毛泽东所说的枪杆子底下出政权是一个意思。是对儒家以“仁义”应战的思想的否定。
【原文】
孙子见威王,曰:“夫兵者(2),非士恒势也(3)。此先王之傅道(4)也。战胜,则所以在亡国而继绝世也(5)。战不胜,则所以削地而危社稷(6)也。是故(7)兵者不可不察。然夫乐兵(8)者亡,而利胜者辱(9)。兵非所乐也,而胜非所利也。事备(10)而后动。故城小而守固者,有委也;卒寡而兵强者,有义也。夫守而无委,战而无义,天下无能以固且强者。尧有天下之时,黜王命而弗行者七,夷有二,中国四,素佚而致利也。战胜而强立,故天下服矣。昔者,神戎战斧遂;黄帝战蜀禄;尧伐共工;舜伐而并三苗,管;汤放桀;武王伐纣;帝奄反,故周公浅之。故曰,德不若五帝,而能不及三王,智不若周公,曰我将欲责仁义,式礼乐,垂衣裳,以禁争捝。此尧舜非弗欲也,不可得,故举兵绳之。”
【注释】
(1)见威王:这个篇题本来没有,是后人整理竹简时加上去的。此篇主要记载孙膑初见齐威王时,陈述他自己对战争的看法。
(2)兵:指战争。
(3)士:借为“恃”,意谓军事上没有永恒不变的有利形势可以依赖。
(4)傅:借为“敷”,布,施,意谓这是先王所传布的道理。一说“傅”为“传”字之误。
(5)在:存。
(6)社:土地之神。稷:五谷之神。社棱:即代表国家。
(7)是故:因此,所以。
(8)乐兵:好战。兵:指战争。
(9)利胜:贪图胜利。辱:受辱。
(10)事备:做好战争的准备。
委:委积,即物资储备。
义:正义。
黜:废,去。
夷:指古代我国东方地区的部族。夷有二:指少数民族九黎和三苗。
中国:中原地区。中国四:指汉族中的浑敦、穷奇、共工饕餮四凶和鯀。四:疑当作“五”。
此句上文残缺,原文大概是说帝王不能无所作为而致利。素:平日。佚:同“逸”,安闲,安逸。
昔者:从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