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魔女的奋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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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欲曙天(2)

沈婕颇为遗憾的看着苏飞匆匆逃离:“胆小鬼。她一辈子都没有机会向这个男人表白的。”说这句话时,沈婕根本忘了自己不久前还胆小得不敢一人独处。

“遗忘”真是上苍赐给人类的好礼物,不然,人怎么活下去。

谢青桑也要跟沈婕说再见了,分别前还有点不放心,沈婕看出来了,一挥手:“还磨叽什么?想送我回家吗?”谢青桑看看她的神情,觉得再提供帮助,就是污辱了她,于是噙着眼泪、一笑告别。

这时候,她已经另找到新房子租住,不必再寄沈婕篱下。朋友归朋友,有的还是分清些好。你如果真的爱朋友,不会给她添太多麻烦。伟大的友谊当然是经得起考验的,但是你如果真的珍惜它,为什么要考验它?

谢青桑自回自家。

走出两步,她想起来,何圣搬离了原来那套房子,她也应该回去看看、整理整理,看是转租呢、还是贴半个月房租退回给房东,都应该尽早决定了。

鬼门关打个转回来的沈婕都已经朝前走,她谢青桑又怎能不朝前走?

她脚一转,换了辆公交车,去看看那套房子。夏夜的风吹过来,青椒红椒还在她体内作怪,她觉得躁热、而且空虚,想抓点什么温柔的东西安慰自己,身边却空空如也。苏飞至少有人接,她呢?接的人也没有。

一定要人接的话,她如果肯回家,也会有司机接送。她家的家境比沈婕和苏飞能想像到的还好那么一点点……但那又有什么意思呢?如果你在那个人心里不是特别的,如果他不是看着你、凝视你、等着你,接送又有什么意思?

回到那小区,有人在那等她。

夜色里微红的烟头,忽明忽暗照着他的脸,谢青桑惊疑的叫了声:“老猫?”

老猫触电般跳起来,掐灭烟头,墩厚手掌挥啊挥的把烟雾挥开,尴尬的沉默片刻,猛想起手里拿着包东西,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伸到谢青桑面前:“你的。”

“什么?”谢青桑被差点捅到她身上的纸包吓一跳。

“有个快递寄到单位的,给你的,我怕是要紧东西……”老猫低声下气。

要紧东西?他不会因为每个人的要紧东西,跑到员工住所外头蹲着抽烟。这快递信封上写的是“谢青桑”,不是她对外的笔名阿桑,笔迹又俊逸潇洒,信封里一个小小东西,摇摇,叮叮作响,仿佛是钥匙。

老猫当时就对着信封呆半天:一个笔迹比他还漂亮的男士给谢青桑递了个钥匙,这代表什么?

他跟同事们说:“交给我。”滥用职权,毫不悔改,揣了就往这边来,走到路灯之下,照例脚软,蹲下来吸烟。

上面的小窗黑洞洞的,好像没人。既然没人,他就不必担心见到她要怎么说。只不过是,神使鬼差的走过来一趟,访友不遇,吸一支烟打道回府,没什么大不了。他松了一口气,又觉得伤心。

结果谢青桑在此时回来,一声招呼,把他又吓得弹到半空,什么大将风度、英明神武,都撑不住这一秒。这一秒他慌张得像刚发育的毛头小子。

“快递?”谢青桑呆呆检视纸包里的内容。

“啊——正好你也有一批读者来信、还有一些要你看的材料,我一起带过来。”老猫总算混老江湖,迅速恢复镇定。脸上嘛,还有一点点热,想必会有一点红,但他知道自己胡根密,又在这昏暗光线下,想必遮掩得过。

“哦,谢谢你。”谢青桑果然什么都没察觉,一昧感激的对他点头。

老猫度过危机,好奇心又起:“快递里是什么东西?”

“哪一份?”谢青桑完全没头绪。皮面上几封信,好像都是读者来信。

老猫想起当时心乱如麻,似乎把最重要的快递信封压到了最底下,懊悔无比,忙指点谢青桑:“应该是下面那个,那个——”

哗啦啦,谢青桑笨手笨脚把所有信件材料都撒到了地上,她忙蹲下来拣,老猫也帮忙。像偶像剧一样,他们的指尖无可避免的轻轻一触。

老猫的手指颤了一下,让开。他再老于世故,碰到这女孩子微汗、细巧的指尖,还是忍不住微颤。他可以拍她的肩、可以在工作中跟她有其他肢体接触,但指尖、指尖还是不一样的。执子之手。指尖的相触,意义甚至大于嘴唇擦过面颊。

谢青桑也发觉了这丝颤动。再迟钝如她,也终于有点明白了。一个好上司可以在工作中倚重你、可以在生活中也呵护你、甚至可以蹲到你门前吸烟。但,再好的一个上司,也不会为四五平方毫米的肌肤碰触而发抖。

她的头埋得更低了一点,当作什么都没发现,什么都没说。

东西全收拾好,老猫对谢青桑道:“我帮你拿上去吧。”这时候再不顺势开口请对方上楼坐坐,就太没礼貌。谢青桑尴尬的向楼上摆摆头:“我不住在这里了。”看了看快递信封上的署名,把钥匙拿出来:“嗯,这房门钥匙也是朋友还给我的。”

老猫心里一跳,口中道:“哦?”语气中已经露出喜气,转念一想,她说的朋友也不知是哪位朋友、还了钥匙也不知代不代表她现在单身,又把笑意敛回去。

谢青桑叹了口气,索性说明:“这位朋友暂时有困难,在我这儿借住了一段时间。现在,他自己有了去处,我也借了新房子住。今晚我就是回来看看房子里还有什么,整理完了好跟房东交接的。”

这柄钥匙上悬着黑色猫吊坠,是谢青桑不久前亲手拴上去、交给何圣的。他们之间仅限于朋友借房那么简单?当然不。但是有什么更深的纠缠?似乎也没有。谢青桑删繁就简、避重就轻。

她自己手里还有一把房门钥匙,是自用的。即使何圣不把钥匙还她、或者老猫不把钥匙送过来,她也能打得开房门。人总要给自己留条后路,结束之后才可云淡风轻挥挥手离开,不然牵着衣襟踩着鞋、再好风度的人都要被逼出狼狈相,何苦来。

老猫暗暗观察她的表情,忍不住问:“你现在一个人住吗?”

“自己租了一个房间。”谢青桑回答。S市整套公寓的租金何其昂贵,一室户的房型又多半是老房子,管道老化墙皮剥落、住不得。所以大部分公寓由二房东包在手里,再一间一间转租给谢青桑他们这样外地来工作的年轻人。从前,为了提高收益、并把单间房租再压低以吸引低收入房客,二房东会穷凶极恶的拿薄板把好好的几室几厅再隔出十几个小房间来,密密如蜂巢般,市政府整顿之后,这种情况不多了,但房租还是贵。谢青桑单身的年轻女孩子,收入一般、行李不多,找了个三室一厅,另两室也都是女孩子,她住一间朝西的十二平米房,已经很够——老猫不会以为她一个人负担得起住一套公寓吧?谢青桑迟疑的问:“怎么?”

对啊,怎么?她一个人住,他难道就毛遂自荐要做她入幕之宾不成?老猫抓了抓头,稍微唐突一点的话都说不出来,笑笑:“一个人要当心。”

那一大包信件材料,谢青桑要双手抱,他只用单手托着,手臂上肌肉结实,长着细细密密一层汗毛,因为肌肤被晒成古铜色,白天倒不怎么觉得多,此刻在灯光下,汗毛被照透,柔和的一层金光,极具男子气概。谢青桑呆了呆,伸手去接信:“那我自己上去收拾了。不好意思,麻烦你!以后不用特意带给我了。”

“什么特意?顺路的。”老猫撇清。男人也有名节的!当头儿巴巴给手下小姑娘献殷勤,她领情也就算了,她不领情、他有何面目可言?不如撇清。

只是,仍然脱口而出:“其实单位也可以给你宿舍。”

这次谢青桑就不好回答了,只是站着,对着他微笑。

老猫讪讪的错开目光。当头儿的,要一碗水端平,给她宿舍,其他人怎么办的?报社里大部分都是年青人,而且大部分没买房子,全负担起来,财务会跟他拼命。

他同谢青桑告别,谢青桑上了楼,打开电灯,不经意看了看贴在墙上的玻璃镜,吃一惊:镜子里,她的唇边噙着一个盈盈的微笑。

她不知所措的站定了。窗外,月光很柔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