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公孙胜将八阵图送给了宋江同学,看着软弱无能的晁盖,他不能不确定自己的政治立场了。
在公孙胜同学的帮助下,呼风唤雨的樊瑞法力尽失,宋江轻而易举地抓住了他的两个副将。
樊瑞最后投诚,并拜在公孙胜门下为徒。就在宋江班师回山的时候,梁山的盗马贼段景住先生出现了,他告诉宋江:
“为了加入梁山组织,投靠在你宋公明先生的手下,特意偷了金国王子的坐骑‘照夜玉狮子’,准备献给您老。可惜在半路上,被曾家五虎给抢走了。当他告诉对方,这匹马是送给宋江先生的时候,曾家五虎还扬言要踏平梁山。”
段景住,绰号“金毛犬”,河北涿州人士,盗马为生,一个专业性很强的贼人。这马,不送给晁盖,送给宋江。这说明,连段景住这个跟梁山素无往来的贼人都清楚,晁盖不过是名义上的老大,梁山的领导核心是宋江。到了这个份儿上,晁盖这个老大,当不当,真没啥劲了。
段景住的出现,说明了一个问题:晁盖老大的地位岌岌可危,已经是人尽皆知了。段景住向宋江投怀送抱,于是顺利上山。此时,晁盖内心五味杂陈,他不敢打的樊瑞等人,在宋江面前束手就擒。这样还好,更刺激他的是,眼前并不熟悉梁山内部矛盾的段景住,眼中只有宋江,没有晁盖,是可忍孰不可忍?马,是献给宋江的!晁盖不想活了,前面就是刀山火海,我也要杀个痛快!
他告诉宋江:“兄弟,我不是要抢走你的功劳,我是替你这个二把手干活,下次如果再有这样的事情,我就不去了,行不行?”这是说的什么话,你是老大,你替谁啊?已经越来越懵的晁盖,带人下山去打曾头市的时候,宋江也没闲着。首先,他给晁盖的军旗做了手脚。书中说,晁盖还没下得山去,忽起一阵狂风,正把晁盖新制的认军旗半腰吹断。尽管水浒中有很多奇迹,但这个奇迹,我认为是人为的,突出表现在吴用先生对旗杆折断的形而上的解读:“此乃不祥之兆,兄长改日出军。”宋江也跟着起哄:“哥哥方才出军,风吹折认旗,于军不利,不若停待几时,却去和那厮理会,未为晚也。”吴用要是真担心晁盖的安危,就展示一下你的韬略,何必用这个唧唧歪歪呢?他们两个显然在为晁盖的死,作舆论准备。
书中还交代说:宋江回到山寨,密叫戴宗下山去探听消息。这个“密叫”用得好,说明宋江这个事情,只能是偷偷摸摸的,不能是光明正大的。
他为什么这样干?是的,他嫌晁盖死得太慢了,他希望晁盖死得利索点。晁盖这次下山,攻打曾头市,共带了二十位将领,分别是:林冲、呼延灼、徐宁、穆弘、张横、杨雄、石秀、孙立、黄信、燕顺、邓飞、欧鹏、杨林、刘唐、阮小五、阮小二、阮小七、白胜、杜迁、宋万。
其中,只有林冲、刘唐、阮小五、阮小二、阮小七、白胜、杜迁、宋万不能说是宋江的人,剩下的,要么是宋江的嫡系,要么跟宋江走的比跟他走的要近。
就是林冲这些人,实际上也跟晁盖没多大关系。林冲是为了火并王伦,跟晁盖合作了一把,让晁盖当上老大,算是对晁盖有恩。刘唐算是主动投靠晁盖的,但宋江也救过刘唐的命,扯平了。阮家兄弟都是吴用最早的哥们儿,跟晁盖的感情有多好,也说不清楚。白胜是个叛徒,很容易随风而倒,况且也没什么实力。杜迁、宋万都是王伦时代的前朝遗老,你晁盖将王伦取而代之,感情能有多好呢?
晁盖上山这么久,竟然没有自己的心腹,他人丁寥落,能干什么呢?晁盖空有匹夫之勇、妇人之仁。他不知道,在险恶的丛林社会,不是你一腔正义感,就可以振臂一呼,应者云集的。
大家都是习惯了审时度势的人,不要动不动就搬出“大无畏”的英雄主义。他的妇人之仁,就体现在对宋江一而再、再而三的忍让上。晁盖如果在宋江上山的时候,就压住宋江,不断地用行动向大家证明:他才是老大,哪里会有今天?他既不会利用天理,也不会利用天意。他既不会拉拢里面的人,也不会拉拢外面的人。
晁盖出征曾头市,清点自己的战将时,未必没有悔意,可是悔之晚矣!早在花荣上山的时候,他就应该意识到,这个宋江的铁杆心腹,不可不防,应该先拉后打。能变成自己人,就变成自己人,变不成自己人,就让对方变成耗子,人人喊打。现在,要轮到花荣出场了。
晁盖在和曾头市开战的时候,双方打了一个平手。接着,就来了两个和尚,对方告诉晁盖,曾家经常欺负他们,希望梁山众人能为他们做主。这个时候,大家都不说话,只有林冲劝告晁盖,不要轻信这两个和尚。打了曾头市,还能救和尚,人道主义者晁盖信以为真,并在和尚的带领下,非常顺利地进入了埋伏圈。晁盖同学当头中箭。
这支箭,还是一支毒箭!晁盖回山不久,就一命呜呼。
施耐庵厉害就厉害在:他并没有告诉我们,这支箭是谁放的。他只是告诉我们,这支箭上写着史文恭的名字。
史文恭,曾家五虎的师傅,武功高强自不待言,何况他是曾头市主将,临战的时候本应前指后挥,射什么箭呢?
宋江的一系列表现都证明,他已经作好了晁盖必死无疑的准备,所以先是制造舆论危机,然后让戴宗秘密监视晁盖的死期。
这一点,日后我们在宋江攻打曾头市时,还会详细解释。是什么让宋江坚信晁盖必死无疑呢?我认为,在箭头上标记“史文恭”这个活,是李逵拉着“金钱豹子”汤隆干的。对这支箭下毒,是吴用先生干的(他办事,宋江放心)。将这只箭射到晁盖头上,是花荣先生努力的成果。
有自己的人,就有这么多好处,大家暗通款曲,天衣无缝,还可以嫁祸于人。
按理说,老大一死,老二宋江当上老大,合情合理。可是宋江没想到,他当上老大的道路还是出了一些意外。
一个出乎意料的遗嘱
人生几回伤往事,山形依旧枕寒流!晁盖之死,是让我很悲痛的一件事。
平心而论,晁盖没错。可以说,晁盖是一个理想主义者,他为人豪爽,也有正义感。
他如果错的话,就错在他生在一个丛林法则的社会。这里会淘汰超越了世俗利益的理想,会反对对弱者的同情心,会鄙视那些充满正义感的末路英雄。
在中箭的那一瞬,晁盖眼前再也看不到宋江不惜性命,为他通风报信的哥们儿,再也没有了那个为父亲的嘱咐,不愿意落草为寇的孝子。
什么“及时雨”,什么“孝义黑三郎”,统统都是假的。他的这个所谓的好兄弟宋江,是一个杀人不见血的枭雄。
很快,以呼延灼为首的非晁盖势力第一时间知道消息后,议论纷纷,他们觉得,这是天意啊——“正应了风折认旗之兆。”
奄奄一息的晁盖被送上山之后,深深地感受到了人间冷暖。虽然有无数个梁山好汉去探视他,但竟然没有一个人为他想办法,给他疗救伤情。这些好汉达成了这样的默契:晁盖还没死,他们必须发扬见死不救的精神,让宋江顺利地鸠占鹊巢!晁盖此时,不过是“水米不能入口,饮食不进,浑身虚肿”,并非没有一丝生还的余地。看到晁盖这么可怜,宋江同学十分不好意思,为了发挥一下自己的表演天赋,他开始嘤嘤而泣。同室操戈,相煎何急?
呵呵,这不是我的问题。我可不是文学青年,死到临头,还诗兴大发。告诉大家,古往今来,不仅仅是文学青年,很多人都提出过这样的问题。
这个问题实在太幼稚了,就是因为跟你同室操戈,才发生了利益关系。你既然不给我利益,当然要跟你急,你识相点就把东西给我,不识相我就把你的命拿过来。此乃合情合理、天经地义。晁盖此时,已经万念俱灰,他是为了吴用这些阶级兄弟,才走上了去梁山发展的革命道路。现在革命尚未成功,英雄已经末路,这些兄弟,都眼巴巴地等着他死,没有一个为他说句真话。
他做错什么了吗?晁盖对人性的光辉绝望了,这么多年,他一直光明磊落,堂堂正正做人,大大方方做事,可这些人性的光辉在宋江的权谋面前,不但弱不禁风,简直是一败涂地!看着眼前嘤嘤而泣的宋江,看到周围这些酒肉朋友,晁盖知道,绝不能轻易地让宋江当老大的愿望得逞!在生命即将凋零的刹那,晁盖再次振作起来,对宋江立下了自己带着仇恨的政治遗嘱:“贤弟莫怪我说,若哪个捉得射死我的,便教他做梁山泊主。”说完,晁盖归天!
宋江闻言,如晴天霹雳。他恨吴用,怎么毒药的效果这么一般!他恨花荣,平时你箭射得挺准,怎么对晁盖网开一面?
杀死史文恭很容易,但让宋江先生杀死史文恭,那就是天方夜谭。其实晁盖多虑了,宋江并不会怪晁盖,他只会怪自己用人不当。无论是吴用,还是花荣,你们再狠点,哪有这个狗屁遗嘱!所以,宋江开始放声大哭!
宋江同学的确太难过了,自己苦心经营了这么长时间,不就是想当老大吗?何况,你晁盖有勇无谋,我宋江屈居第二,本来就是浪费人才。
现在,病榻前这么多头领,都听到了这份意味深长的政治遗嘱,怎么办?拖!这真是一个好办法,现在处理不了,不意味着以后处理不了,把处理不了的问题放起来,等处理得了的时候,再拿出自己的方案,未尝不可!所以,宋江放弃了打曾头市的想法,而是每天向晁盖寄托哀思。在吴用等人的配合下,众人开始极力推举宋江做山寨之主,林冲同志再次出头:“哥哥听禀:国一日不可无君,家一日不可无主。晁头领是归天去了,山寨中事业,岂可无主?四海之内,皆闻哥哥大名;来日吉日良辰,请哥哥为山寨之主,诸人拱听号令。”晁盖怎么死的,林冲未必不知。为了洗净和晁盖的历史感情,林冲再次背叛了朋友,的确是一个“爷们儿”。宋江一看,“当婊子、立牌坊”的事来了,机不可失,赶紧拒绝了林冲的要求:“晁天王临死时嘱咐:‘如有人捉得史文恭者,便立为梁山泊主。’此话众头领皆知。誓箭在彼,岂可忘了?又不曾报得雠,雪得恨,如何便居得此位?”吴用一看,我靠,你演得太投入了:“宋江大哥,本来我们大多数人都是你的兄弟,你当老大,才符合大家的利益,谁会说那么多闲话呢?你现在先当几天,日后再说。”宋江一看,吴用都急了,再装就有点过意不去了,所以他对吴用的想法进行了深情的赞美:“军师言之极当。今日小可权当此位,待日后报仇雪恨已了,拿住史文恭的,不拘何人,须当此位。”林冲说的就是此言差矣,吴用说的就是此言极当?旁边的李逵懵了,大哥今天是咋了?
为了实事求是,李逵告诉大家“:哥哥休说做梁山泊主,便做个大宋皇帝你也肯!”诸位,这确实是实话。宋江的抱负我们早就介绍过了,和他朝夕相处的李逵再次证明了这一点。招安,其实是迫不得已。当务之急,宋江是要把自己在梁山当老大的位置合理化。所以,他绝对不会在当上老大之后,去为晁盖报仇。凭他的武功,别说杀死史文恭,就是踩死一只蚂蚱,还得看蚂蚱是生病的,还是会蹦的。所以,他要这么说:“本要与晁天王报仇,兴兵去打曾头市,却思庶民居丧,尚且不可轻动,我们岂可不待百日之后,然后举兵?”真为晁盖着想,现在当然不是居丧,而是将杀死晁盖的人头赶紧拿来献祭。宋江现在要做的,就是要对付晁盖死后的政治遗嘱。卢俊义,一个本来生在富贵之乡的幸福男人,即将被这条遗嘱折腾得死去活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