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挣扎
都说女人的心思难猜，其实，男人的心思同样不好捉摸。
譬如现在，莫如月就实在是不懂前面那个去拿手推车的男人。一个穿着手工西装、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高高在上的气势、一看就知道养尊处优惯了的男人，竟然跑来这么市民气息的大卖场，难道打算推着手推车，在里面巡视？
“愣着干嘛，走吧。”黎克远一点没有维护形象的自觉，一手推着车，一手还自然地拉着她往卖场里走，丝毫没感到不自在。
莫如月没法阖上自己惊讶至极的嘴巴，忍不住问道：“黎克远，你带我来这里，到底干嘛啊？”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他不觉得这样很奇怪吗？他都没有察觉周围投来的视线吗？他不知道自己和这里显得有点格格不入吗？
原谅她大脑现在短路。实在是黎克远的举动超出她的想象。打从她认识他以来，就没见过他逛超市！她倒是试图拉他一起来过，因为觉得很有小夫妻过日子的感觉，但是很遗憾，他大学时忙着实习，毕业后忙着工作，根本没理会她这种小要求！
而此刻，他居然一脸平常地回答她：“来买菜啊。”
来买菜——啊？！哈，或许她真的失忆了。她不记得有这样一个黎克远！
他有没有搞清楚他们之间现在的关系？他这是在报复她，气她吗？让她看清自己以前爱得有多么孤单，从来都是一个人在努力……曾经那份独自推着车、为他在超市里精挑细选各种好吃的还自以为幸福的心情，看起来很傻吗？
如果他真的这么存心，那他成功了！
她心酸得想哭。
“你怎么了？”黎克远见她泫然欲泣的模样，不知所以地问。
“没什么。”莫如月别开脸，咬牙吸气压下起伏的心绪。
黎克远沉默了一会，突然低沉着声音，对她解释起来超市的原因：“本来我已经在饭店预订了餐位，但是刚才不知怎么回事，忽然想起以前的事，记起你曾经在生日的时候许愿说想和我一起逛逛街逛逛超市……”他看着她，继续道：“那时，你说的时候，表情很美，其实我心里有对你许诺说，我会帮你实现的。”
莫如月听了，转过头来，正对上他流露着歉意的目光。
“你的愿望这么小，这么简单，我以为很容易做到，但是，”黎克远抿唇叹了一声，“但是，在我们分手前，我终究没有做到……”
他为什么要讲这个！真是混蛋！混蛋！
“提这个有什么意思！你现在是想补偿吗？！”眼泪不争气地冒出来。她使劲忍着，不让它成灾。先他一步，挥手抹去泪水。她低下头，推着车往前走。
“如月……”黎克远大步走到她身边，牵了她的手，低声道，“对不起！”
眼泪终于越落越凶。她只能垂着头闭上眼睛，深深深深地呼吸。她内心在喊：黎克远，你真的很过分！但是我接受你的道歉。
虽然，一句“对不起”从来不是她要的爱情结局。
“你想吃什么？”她抹去泪水，清了清嗓子问。这一切很快都会结束，她会放弃这些爱恨。上一次离开时的缺憾，就让这一次来弥补。小丹说的对，好合好散。
看她绽放出坚强恬淡的微笑，黎克远的心再次被震动了。这个笑容和记忆中那个哭着说爱他的脸庞重叠，一点一点地侵蚀着他心底最坚硬的那部分。
“不说的话，就由我随便买喽。”莫如月故作轻松地道，从货架上挑了几个罐头看。
黎克远望着她，喉咙有种哑哑的感觉。他道：“随你吧。你做的菜，都很好吃。”这是真话。他第一次见到莫如月的厨艺时就暗自惊叹过。也不知她是打哪学的。
莫如月又深吸了一口气，没看着他，笑了笑道：“那今天就让你吃一次难吃的吧。”她吃过的最难吃的菜，就是和着自己的眼泪咽下的菜。可是这种滋味，她想，他永远都不可能尝到的。
“你能做出来，我就能吃下去。”黎克远也笑了笑。
“呵，你还真胆大，也不怕我整你。别忘了，我很恨你的。”她说得似假还真。
“我知道。”不过，你也很爱我。所以你不会。
“算了，赶紧买菜吧，这么磨蹭下去，人都要饿昏了。”莫如月逃开他的目光，无法再和他说下去，努力集中精神开始选购食材。
黎克远也没说什么。两个人在卖场楼上楼下转来转去，很快填满了手推车。到了结账台，莫如月才恍然回神。自己都乱买了些什么？！除了吃的，什么卷纸、肥皂、洗洁精、牙膏牙刷，甚至还有一个体重秤！
她快疯了！天呐，她闹了多大的笑话！她又穿越回过去的日子了吗？刚才她的魂到底在哪里游荡，她怎么都不知道自己做出了这种糗事？！
黎克远一直在她旁边，他也不提醒一下她！这些东西明明有人给他打理，她多管闲事买了作甚么！
莫如月发傻了半天，等想告诉收银员不要这些东西的时候，黎克远已经把他的金卡递给了收银员。
“走了，如月。”黎克远一直克制着笑意。他拎起满满三大袋东西，心想逛超市的确有它的小乐趣所在，偶尔为之还蛮不错的。
莫如月盯着他的背影，觉得一切荒诞得极不真实。
他们现在这样算什么啊！
“还不快走！”黎克远回头又喊了她一声。
她连忙跟上。
一顿晚饭做好吃完，已经八点。莫如月在厨房清洗着餐具，眉头紧皱不展，心中的疑惑已经膨胀到快要爆裂。是她眼花，还是又失忆？一个在她身旁拿着无菌碗布擦干湿碗盘的黎克远，怎么也无法让她把这确定为现实。她是在做梦吧？
可手指间滑过的流水如此真实；手中拿着的餐具如此真实；她咬咬唇，唇上的微痛也如此真实。好吧，她只能说，今天的不可思议事件真是太多了！
一天下来，她已经体验了悲伤矛盾崩溃振作惊讶震惊无语，接下来呢，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
黎克远他到底在想什么？
他以为他现在做这些，还会有用吗？！
……
噢，也许是有用的。他让她更有理由辩白自己恨得不是没有道理！
然而，她今晚不是来恨的，更不是来感动的，她是来了断的。
“黎克远，你没有什么话要问我吗？”他已经放弃了对她的追究了吗？如果她没有假死，他不会活在愧疚中整整一年。他打算甘心承受这些了吗？
还是——他根本不曾愧疚？根本不曾痛苦？
想到这，莫如月脑中一根神经突地岌岌可危，心底那个被埋藏了的恐怖的声音猛又跳出来叫嚣着：报复他！报复他！报复他！让他痛苦！让他也痛苦！
她下意识中使劲捉紧了盘子。另一个声音冒出来指责：他没有做错什么，不该受到这样的惩罚！真正错的人是她！是她！
“如月，”黎克远放下碗布，从沉思中转过头看着她，问道，“你刚才说什么？”自从以为莫如月死了以后，他就多了一种并不算好的习惯。他常常不由自主地在工作外的时间陷入回忆。当他回忆，他才发现他原本以为的平淡日子其实到处蕴含着深意。
他是真心对如月没错，也自认是爱她的，可在往日一个个细微末梢的情节里，他好像一直扮演着一个冷漠被动的情人角色，明明他并不这么觉得的，但……而他唯一的一次主动，竟是开口结束掉这段恋情。现在回想，他已经不会诧异为何如月变得极端。她付出得太多了……
“嗄？“莫如月听到他的声音，也转头看他，但手却一滑，令盘子碎裂在水槽中。这倒令她清醒平静下来。她忙关上水，打算整理碎片，边道：“不好意思，我有点失神。你等一下。”
看着碎片上支离分散的印花，她苦涩地笑了笑，好像有种顿悟的感觉。原来，一切真的是她自己亲手无心打碎了的。不能怪他的，往昔的美好，是她自己也没有珍惜。走到这步，算是他们缘深份浅。
“你别弄了，我来清理，”黎克远阻止了她的手，把她拉在一边，“其它也都洗好了，你先去坐一下吧。”她的神情一片哀苦，看得他有点揪心。
莫如月看了看他，倒也没反对，轻声道：“那好吧。麻烦你了。我先过去客厅等你。”
黎克远点点头。他卷起衬衣袖口，准备收拾碎片。他的目光落在那几片碎盘时流露出疑惑。不过是打碎了一个盘子，她刚才看到了什么？又或，想到了什么？
绝对是不好的联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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