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我来说,盘门最初是个纸上的符号,是和爱情联系在一起的地名。虽然填写籍贯,习惯上写“苏州”这两个字,但是直到有一天,去拜访一位住在盘门的姑娘,我才和苏州这座名城,有了真正意义的第一次亲密接触。记忆中,苏州和盘门差不多是一回事,很长一段时期,鸿雁传情,锦书易托,我把感情全寄托在面值八分钱的邮票上,在信封上一遍遍地写着“苏州盘门”。那位苏州姑娘,确切地说,那位住在盘门的姑娘,把我弄得神魂颠倒。不知道自己为她写了多少封情书,也许,正是因为这些文字的磨炼,我有幸成为了一名作家。
苏州有许多标志性的东西,它的园林,它的评弹,它的美味佳肴,最能够引起我奇思妙想的却是盘门。那时候的盘门,藏在深闺人未识,通过一道闸门,通过一条窄窄的小河道,把古运河里的水,毛细血管一样引向城市的四面八方。我和家住盘门的苏州姑娘,沿着这些小河道,没完没了走着,脚心走出了泡,鞋底磨穿,人生中最美好的一段时光,都留在了小桥流水之上,都留在桃红柳绿之中。
有一句流行的俗语,叫“年轻时我们不懂爱情”,实际上,年轻时不仅不懂爱情,而且根本就很少有欣赏风景的闲情雅致。随着青春岁月一同消失的,除了这一条条小河道,还有鹅卵石铺成的小径,它们和交叉纵横的河道一样,通向无数条小巷的深处。以盘门为起点,沿着鹅卵石小径,我们浏览了苏州的每一个角落。我用自行车驮着盘门姑娘,她为我指引着路。
苏州城以它的美丽精致闻名。在苏州人眼里,古运河边上的盘门,有着水陆两门和瓮城,这已经足够壮观了。水门傍南,陆门依北,有城楼有城垣,这又是何等的气派。我有时候喜欢和苏州人抬抬杠,尤其喜欢和那位下嫁到南京的盘门姑娘比阔。和南京的中华门城堡比起来,盘门的狭隘,至多也就只能算是个小弟弟。苏州人是中国最傲气的,必须煞煞他们的威风才行。
不过,话又要说回来,以一个城市的古城门而言,盘门这个小弟弟显然是最具有特色的一个。大而无当,盘门从来不以庞大取胜,它的独一无二,它的精致,恰巧是“小是美丽的”的最好注解。
今年春天,与文友夜游苏州古运河,经过盘门的时候,灯火辉煌,同游者一片惊呼。知道行情的人,都在反复念叨它的好,不知道的便想立刻弃舟登岸,一睹盘门芳容。我情不自禁怀起旧来,仿佛重新回到了当年,回到小河边古道旁。纸上的盘门早已不复存在,经过多次维修改造,盘门旧貌变新颜。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既是怀旧,自然免不了一番多余的感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