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名世界的建筑大师贝聿铭是苏州人,他认为真正的苏州特色就是,“粉墙黛瓦,枕河人家,水道纵横”。自20世纪80年代开始,苏州的经济高速发展,城市面貌急剧变化,现代化正日新月异地改变着这个千年古城。
时至今日,要想重温当年情景,很有必要到苏州周围的小城古镇去拜访一下。温故然后知新,在这些保留完好的小城古镇中,蕴藏着大量老苏州的影子。苏州附近是古城镇最多的地区之一,围绕在苏州的管辖范围内,具有悠久历史文化的名镇星罗棋布。根据1992年的统计资料,苏州境内共有200多个小城镇互相呼应,平均每42.4平方公里就有一个,比全国平均数的每160平方公里才有一个小城镇高出了3倍多。
苏州的古镇可以追溯到遥远的春秋战国时期,当时的木渎,长桥,太仓,千灯,还都是一些带有军事性质的部落。随着东晋的大开发,尤其是随着隋唐大运河的开通,江南的经济地位日益提高,漕运盐运使得苏州周围的小城镇兴旺发达起来。其中非常著名的有“日出万绸,衣被天下”的盛泽镇,有号称“六国码头”的浏河镇,有花果和鱼米被大家所熟知的东山镇,除此之外,还有黎里、震泽、陈墓、沙溪、虞山等等,这些古镇的共同特点,都是在经济上十分富裕,文化上名人辈出。
当然,今天苏州最出名最有影响力的古镇,无疑是周庄、同里和甪直,这三个古镇已成为江南水乡最具有标志性的代表。周庄历史上出过二十多位举人和进士,至今仍保持着大量明清时代的古建筑,以“沈厅”和“张厅”最为著名。沈厅为明代江南第一富豪沈万三的后裔所建,坐东朝西规模宏伟,是七进五门楼。张厅为明代中山王徐达之弟徐孟清的后人所建,潦倒后卖给了张姓人家,是前后五进,一条小河穿屋而过,有“轿从前门进,船从家中过”的独特建筑风格。
同里是江苏目前保存最为完好的古镇之一,建于清末的退思园非常有特色,1986年,美国纽约以退思园为蓝本,在该市的斯坦顿岛植物园建造了一座江南庭院,取名“退思庄”,由此可见它在全世界的地位和影响。同里因为水多,桥也特别多,其中那座被人们叫做读书桥上的“一泓月色含规影,两岸书声接榜歌”的桥联,生动地记录了同里人的勤学苦读之风,同时也证实了当地自古以来的“科名”之盛。
甪直其境内有六条玉带似的河流三横三竖地从镇上穿过,吴淞江则沿着镇西流过,构成了一个天然庞大“甪”字,而甪直镇也因此而得名。镇中央有个保圣寺,寺中的唐塑罗汉像被誉为“东亚瑰宝”,相传是唐朝的雕塑家杨惠之所塑。杨惠之与唐朝的画圣吴道子齐名,曾被誉为中国的米开朗基罗,不过杨惠之可要比米开朗基罗早了好几百年。
虽然当地人觉得这些古镇千姿百态,有着很多的不一样,在来自五湖四海的旅行者眼里,仍然还是有些大同小异。旅行者千里迢迢地来到这里,看到的是水乡特色的“粉墙黛瓦之枕河人家”,看到的是青石板径木栅小窗,看到的是里巷幽长弄回路转。这些在一个现代化的城市里已逐渐消失的水城景色,终于让他们清晰地看到了苏州的过去。经济和文化一样,必须要有相当长的历史积累才行。很多人都把江南的富裕,简单地归结于改革开放以后的乡镇企业,简单地归结为一个政策的实施,造访了苏州周围的古镇以后,人们终于不难发现这里为什么会富裕的秘密。
首先,苏州城是处在金字塔的最顶端,它的惊人富裕和繁华,建立在周围小城古镇强大的物质基础之上。说苏州城只是坐享其成有些夸张,但是如果没有来自下面的支持,苏州城的欣欣向荣便要大打折扣。隶属苏州管辖的各个县级市,每一个都是GDP的高手,常熟、昆山、张家港、吴江、太仓,个个都是实力雄厚,谁也不会在上缴利税方面示弱。
在军事上苏州甘罢下风,在经济上敢称老大。江南从来就不是在一夜之间暴富起来,相对而言,这里远离战火兵乱,既不是兵家必争之地,也不是南逃的中原王朝可以建都临时避难之地。在乱世的时候,苏州并没有值得坚守的军事意义,也没有稳定民心的政治意义。通常情况下,只要东南重镇南京被攻破,此地传檄可定。对于苏州人来说,耕读传家的思想早已根深蒂固,种田,读书,勤劳,刻苦,追求一种和平淡定的岁月,这不仅是此地老百姓的一种生活态度,也成了他们的日常生活习惯。
去东山吃螃蟹
苏州的朋友登高一呼,饕餮之徒四面八方,风尘仆仆赶往东山。秋风初起,螃蟹们膏红肉肥,大快朵颐的日子到了。
人多则势众,在车上纷纷起哄,七嘴八舌,谈论文人何时开始吃螃蟹。问题貌似简单,照例不会有答案。能想起的是“蟹六跪而二螯,非蛇蟮之穴无可寄托者也”。这是古代散文名篇《劝学》中的原话,意思是说,读书须持之以恒,要实实在在靠自己去努力。想不明白两千多年前的先贤笔下,螃蟹为什么会有六条腿,唯一的解释是没吃过。没吃过梨子,不知道梨子滋味,没吃过螃蟹,数不清几条腿。那年头,螃蟹肯定很多,多了就不稀罕。据说荀子是个长寿老人,常干些祭酒之类的差事,这活搁在当时,非德高望重的长者,不能干。孔老夫子肉不正不食,荀子他老人家自然也不屑于吃螃蟹。
文人不是古代圣人,喜欢吃螃蟹。不仅文人,很多人都喜欢。平民百姓,领导干部,皆有爱蟹之心。文人的特别之处,在于自欺欺人,讨了嘴上便宜,又想获得心理安慰。丰子恺先生信佛茹素,荤腥中唯有螃蟹一味,不忍丢下。可惜四人帮被粉碎的前一年,他已经仙逝,否则可以借机痛吃一顿,以示隆重庆祝。四人帮太霸道,与螃蟹的横行正好仿佛。按照我的傻想法,文人喜欢吃螃蟹,首先还是因为这玩意儿不值钱。历史上的文人,通常不是有钱的主,囊中羞涩,却希望风雅,螃蟹便是好的选择。李白“蟹螫即金液,糟丘是蓬莱,且须饮美酒,乘月醉高台”,毫无富贵之气。
记忆中,儿时并不喜欢吃螃蟹,嫌太费事。后来螃蟹昂贵了,这一值银子,便舍不得放弃。物以稀为贵,如今好螃蟹的高价位,我不说,地球人也都知道。时代不同,丑小鸭成了白天鹅。这次品尝的螃蟹,是精品中的精品,都说太湖流域,就数东山这一区域最好,生长的自然条件也最优越。地灵蟹杰,产于此地的螃蟹,绝大多数送往香港,香港人嘴馋,嘴刁,知道该吃什么样的螃蟹。
对于螃蟹我始终是外行。人贵有自知之明,不能吃了几只正宗的好螃蟹,嘴角边流过口水,立刻冒充内行胡说八道。当地形容人不会吃螃蟹,叫牛吃蟹。说到这个,真有些对不住东道主,我就是一头牛,傻乎乎只知道吃,螃蟹好在什么地方,听专业懂行的说一大堆,还是不太明白。
事实上,让人耿耿于怀和愤愤不平,是如此这般的上等好螃蟹,凭什么都让香港人享受。凭什么,难道因为人家口袋里有钱,有更多的港币。在商品社会,酸腐的小心眼显然不合时宜。文人的气量很小,我也不能例外。不管怎么说,让螃蟹重新为人民服务,回到普通老百姓的餐桌上,毕竟还是值得期待。
走进晓邦故里
秋天一个劲往里走,细雨连绵,寒风四起,冬日悄然逼近。这样的季节,最好不要出门,但是一不小心,我们来到了太仓,来到了沙溪镇。
印象中,太仓有个诗人叫吴梅村。“恸哭六军俱缟素,冲冠一怒为红颜”,为这首痛断柔肠的《圆圆曲》,我记住了亡国时期十分无奈的那个文化人。还有上世纪的“8·13”上海抗战,日本人从这杀开一条血路,拦腰斩了一刀,导致国军的大溃退。昨夜春风吹血腥,东来橐驼满旧都,我们的汽车一步步向太仓逼近,我的脑子里充满感伤。
一到沙溪镇,寒风依然,气氛却十分热烈。大幅标语红得耀眼,欢迎“走进晓邦故里”。当时就一怔,想不明白这大名鼎鼎的“晓邦”,到底是哪一位圣人。已过了吃午饭时间,匆匆放下行李,进卫生间方便一下,洗洗手,立刻被拉去赴宴。当地领导正饿肚子恭候,大家入座,稍事客套,一个个狼吞虎咽。
正吃着,突然想起了祝酒辞,人家一再提到“晓邦”。好歹也得问明白,我露怯地询问身边人,结果左右皆摇头,和我一样孤陋寡闻。大家一本正经听领导说话,一本正经点头,好像都明白,其实都不知道。于是这层纸终于被捅破,谜底揭晓,原来此晓邦乃前中国舞蹈家协会主席。隔行如隔山,在舞蹈界,这位前辈的名声如雷贯耳,对于我们这些舞蹈盲,基本上就是对牛弹琴。
第二天寒风更加凛冽,我们参观了修缮一新的吴晓邦故居,总算有了进一步的认识。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出门走走,才能知道更多的事。今年正逢吴晓邦百年诞辰,当地政府张灯结彩,准备大举庆祝。已故的吴先生被誉为新舞蹈的奠基人,在文化搭台经济唱戏的年代,富得流油有着雄厚经济实力的沙溪镇,有这么一位叫得响的文化名人,自然不肯轻易放过。文化有时候是个很好的招牌,要提高知名度,没有这幌子还真不行。
文化是自行车的前轮,只要后面能有动力,它就可以跌跌撞撞,甚至是大踏步地往前走。云南边陲小镇和顺,也出过一位文化名人,大众哲学家艾思奇。和顺被中央电视台评为十大魅力名镇,能有此殊荣,文化二字功不可没。太仓沙溪镇的野心,显然不能小觑,他们正精心打造自己的形象,因为引以为豪的文化名人,数得上的还有著名教育家唐文治,著名天体物理学家龚树模,“太阳能之父”龚堡,“原子弹之父”王淦昌。经济是基础,有了这个实实在在的基础,已被评为中国历史文化名镇的沙溪人,自然还想走得更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