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政治史迪威与蒋介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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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未完成的使命(2)

魏德迈连忙推辞,说与赫尔利住在一起很方便。

“那好,以后就派我们的杜建时将军陪同你,你有什么事可以直接给我说,也可由他转,希望我们随时保持接触。”蒋介石说着,又站起来挽起袖子将一只鸡腿夹到了魏德迈的碟子里,弄得魏德迈满面通红。

蒋介石特别看重魏德迈,在很久以前就研究过他的简历了。该人原系德国人,后移居美国。1936年一1938年曾在柏林德国军事学院受过参谋业务训练,德国名将隆美尔就是他的同学,此人去德国之前,与包瑞德曾在蒋介石公馆住过一宿,蒋介石当晚曾去给他盖过被子,使这位年轻的美国军官大受感动。这些蒋介石是完全记得的。他作为蒙巴顿的参谋长与史迪威的矛盾蒋介石也是很清楚的。对魏德迈这一人选,蒋介石认为太合适不过的了,而且出现在他的生日宴会上,大助其兴,蒋介石感到是自己事业的好兆头。他越是对这位魏德迈满意,就越觉得史迪威的可恨。

1945年9月3日,在停泊于日本东京湾的密苏里军舰上,麦克阿瑟主持了日本无条件投降签字仪式。

面上犁出一道道白色的浪花,不时有一队队的飞机在空中编队掠过。

8点钟的时候,一艘驱逐舰向停泊在东京湾的战列舰“密苏里号”靠拢,一群盟国将领穿戴着各国不同的军服,军人身上的军衔、勋章以致铜纽扣都在闪闪发光。他们从驱逐舰上转到“密苏里号”舰的舷梯上来。

攀着扶手雄健自信走在前面的是五星上将麦克阿瑟,他后面的是海军上将尼米兹,尼米兹正回过头来跟身后的陆军四星上将史迪威说笑着,史迪威将军的心情格外舒畅,他大声说笑,神采焕发。

舰上站满了身穿雪白军装的水兵,甚至三门16英寸口径的大炮筒上都跨着这些水兵,他们看见麦克阿瑟来了,顿时欢呼声四起,士兵们向他们的将军致意,史迪威完全沉浸在胜利的欢乐之中。

麦克阿瑟指着“密苏里”舰主桅杆上那面飘扬的星条旗说:“醋乔,你看,这面旗帜就是1942年日本人偷袭珍珠港那天悬挂在国会大厦顶上的那面,这次我专门叫人从华盛顿运来的,我还要将它升到我们在东京的大使馆的旗杆上日本外相重光在无条件投降上签字!

史迪威明白有意制造这种戏剧性场面的是这位五星上将的本意,他也想看看日本投降签字仪式是怎么进行的,因为第二天史迪威自己将在硫球群岛上主持那里的日军投降签字仪式!

签字仪式在前甲板进行,世界各国记者站到了给他们指定的位子上,各交战国代表列成纵队站在蒙着白台布签字桌的后面,史迪威与一大批美国将军站在签字桌左侧!

当11名日本代表乘坐的“兰斯多恩”号驱逐舰靠近“密苏里”号战舰时,史迪威的心就提起来了。他看见日本外相重光葵头戴一顶高顶帽,身穿燕尾服,系着宽领带一拐一瘸地带领着日本代表向签字桌前走来!史迪威那双眼晴里燃起愤怒的火光!这些狗杂种,曾经把他撵到缅甸的丛林里去徒步逃生。

这时舰上静得连波浪拍打军舰吃水线的声音都可以听得到。重光葵此刻正在麦克阿瑟的指点下,俯身在桌上签字,不可一世的大日本帝国投降了。

史迪威1945年5月在白宫的草坪上受到罗斯福总统的召见,这位一个月以后就去逝的总统对史迪威在华任职给予了全面肯定,但是就中国前途问题的讨论却仍然没有统一起来,他委任赫尔利为驻华大使,在中国问题上已经走得很远了。

史迪威在第十军军长布克尔于冲绳战死后,被马歇尔任命为第十军军长,驻扎冲绳。

史迪威一直没有忘怀中国,没有忘怀与中国共产党军队的协同作战,他向军部提出了渡海与苏北新四军联合攻击曰寇的要求,由于蒋介石从中阻挠,这计划只好放弃。每当史迪威隔海西望的时候,心里就隐隐作痛。

签字仪式结束,史迪威才从恍惚的思绪中回到了“密苏里”舰的现实中来。

这时太阳出来了,乌云散开了,富士山那壮丽的山峰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照得史迪威眯缝起眼来。胜利了,仿佛太阳也在为人类正义的胜利而欢笑。

就在签字仪式结束的一刹那,远处海空相连接的地方传来飞机的隆隆声,数千架从航空母舰和空军基地起飞的B-29轰炸机、P-38战斗机列队从密苏里号舰上空飞过,显示出巨大的威力!使日本投降签字仪式进入最高潮。

这时,史迪威的感情也进入了最高潮,他渴望着能够到中国去,因为共产党的军队正在向东北进军,也许自己能为他们做点什么,即使不能做什么,能够亲眼看一看中共军队收复曰寇占领区的壮观场面,看看他们的斗志昂扬的战斗也就足够了。他决定以私人看朋友的名义到他一年来时时挂记的中国去,因为这个国家就是自己生命的一部分。

这事由马歇尔向蒋介石提出,但是被蒋介石拖延了整整一个星期后,回答马歇尔的只有一个字:“不”。

蒋介石无论如何不会同意史迪威再次到中国来的。

又是一年过去了。

1946年10月,美国莱特门陆军医院的甬道上已经铺满了厚厚的落叶,大地一片金黄。

史迪威从手术后的昏迷中醒来,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他看见夕阳透过窗帷射进房里来,飘飘落下的枫叶从窗外扑进屋里来。他看见了,守护在他面前的妻子的侧影,他轻轻呼唤着妻子的名字。

妻子俯下身来,红肿的眼睛里柔和而深情地微笑着,这里面包藏的辛酸他是能够看得见的。啊,她确实老多啦,当年他们两人在教堂的钟声里举行结婚仪式时,她的下巴多么丰满,多么美丽啊,如今它已经松弛了,搭拉了下来,眼角的皱纹也那么多了。他多想伸手去抚摸妻子已经灰白了的头发啊,可是他的手却被皮带牢牢地拴系在床沿上,动弹不得。妻子深情地握住他的手,他感到了这里面的力量。

妻子从他的枕头下面抽出一封电报对他说:“这是马歇尔从中国拍来的电报,他知道你的手术已经做了。”

史迪威急不可耐地问:“他在电报中说什么?”

妻子将马歇尔长长的电报读给他听。

史迪威禁不住高声呼叫起来:“终于打响了,埃雷弗尼我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天,蒋介石他会在这场内战中灭亡的,这个腐朽透顶的政府,不论给它多少援助都无济于事。也许这是根本上解决中国问题的战争,这种变革是我在中国渴望了许多年的啊!”

妻子劝慰他不要过于激动。

他却对妻子说:“你赶快拿笔来,替我写封信给马歇尔。”

他让妻子垫高了他的枕头,他兴奋的眼睛熠熠放光,在向妻子口授写给马歇尔的信,他的眼前似乎展现出人民军队在辽阔的东北大地上与国民党军队展开两种命运决战的宏伟场面。那冲锋的号声,那胜利的红旗,那排山倒海的进军,好像他都看到了。他禁不住激动地高声呼喊:“满洲不是出现了一个壮观的场面吗?我的心里痒痒的,真想从病床上一跃而起,到中国去,和朱德在一起,背上来福枪……”妻子的笔尖在纸上沙沙地记录着。

“亲爱的乔治·马歇尔,我可以断定你的调停不会成功,难道你不明白蒋介石只尊重他自己的权力吗?我们指望在调停中得到什么?你总不能在水上走嘛。”

史迪威用毛笔签署自己的中国名字!

“我们美国政府为什么要对蒋介石这样腐败透顶的政府承担责任呢。难道我们看不出在中国民主力量嵋起的浪潮中它必然要垮台吗。”

“我们应该离开(中国)——现在(就离开)!”

史迪威将军此刻已经逾越了一个美国职业军人的立场界限,向美国政府的对华政策提出了尖锐的挑战。

他生命的最后一刻仍是属于中国的。

史迪威胃癌手术后,癌细胞继续扩散,已经无法医治。

10月11日,陆军部副部长帕特森来到了史迪威的病床前,亲自向他颁发了战斗步兵勋章,帕特森把勋章挂到了生命垂危的史迪威的身上,史迪威枯痩的双手紧紧地握住帕特森的手,他的目光就像快要熄灭的烛光,在最后地闪动着。

陆军部对他在中缅印战区的卓越成就进行了嘉奖。

但这一切并不能解除他与死神搏斗的苦痛。

第二天,1946年10月12日,史迪威将军终于在极度的痛苦中死去。

史迪威将军逝世的第二天,史迪威夫人收到了中国外交部发来的唁电,唁电的语言真挚而深沉,史迪威将军与蒋介石好像从来没有过什么冲突和矛盾似的。

不久,她又收到了朱德总司令从延安八路军总部拍来的唁电,收到了周恩来从上海发来的唁电,温尼弗雷德更加珍视它们的价值,即使语音朴质,但她却感觉得到它们的分量。

延安的《解放日报》、重庆的《新华日报》都专发了评论员文章,对这位中国人民及其正义事业的忠实的朋友给予了高度的赞扬和深切的怀念。

南京国民政府发布褒扬令,表彰史迪威在中国的功绩。

10月19日,南京举行盛大追悼会。会场上高悬着框上了黑边的史迪威将军的巨幅遗像,史迪威将军那炯炯的目光凝视着会场上的人们。

在遗像的两旁,飘动的白绸带上蒋介石亲笔题写的挽耳关:

危难仗匡扶,荡扫倭氛,帷幄谋谟资擘划。交期存久远!忽传噩耗,海天风雨吊英灵。

台上台下是花圈的海洋,远处近处是青纱的世界。

蒋介石带着何应钦、陈诚、宋美龄、宋子文、商震、林蔚、杜聿明、萝卓英、孙立人、廖耀湘以及一大群文武官员在哀乐声中向史迪威的遗像深深地鞠躬。蒋介石抬起头来与史迪威遗像上那炯炯的目光相遇,他连忙低下头去,只是随着史迪威将军塑像。大家一齐向下弯腰!1986年春节初稿于上清寺一下,二下,三下……

1988年4月二稿于野水沟

2005年5月修订于枣子岚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