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高度,克留申科主任的音波很高兴地看到了日出。太阳正在那一长溜蓝色海平面上映照出璀璨的光芒。这光还有好几个小时才能越过大海,抵达大陆。到时候,地球另一端——音波先生的最终目的地——将会陷入黑暗,真正的黑暗,几十年,几百年未遇的黑暗,因为第1和第2发电厂已经提前关闭了所有的反应堆。它们建造得太过超前,设计思路不允许散热管如Itt的不尊重工作。
好吧,事实上,音波先生并不是真的想去欧亚大陆,他只想自由地传播,消耗能量。好吧,在这个高度,一切都是自由的……嗯,那是什么?
一颗孤独的人造卫星飘过头顶。它似乎很是无助,因为几分钟前它突然失去了与地面的联系。音波先生想提醒它,地面上的能量,因为它的主人的缘故,现在已经完全消失了。可惜人造卫星听不懂它的魁北克方言,嘟囔着过去了。
飘吧,飘吧,音波先生想。能量,它的主人成天挂在嘴边的东西,据说有一个叫做“熵”的东西,它决定了一切能量最终归于……
音波先生还没有想完,就耗尽了能量,消失了。看来理论终归是理论,声音传不了那么远,贝尔先生发明电话是有着极其必要的现实需求的。
他们费尽力气,才爬进那条伪装起来的散热通道。这道槽是设计之初由某位执行董事提出来的。如果热核电厂出现排放困难,比如,指标啊,环保主义者啊,等等,这些散热槽可以让他们一面倾听,一面排放,毫无阻塞。只有很少的工作人员知道这些通道的存在和位置。
不幸的是,一名前工作人员,凯文?波特,现在是已故的凯文?波特先生,正躺在这条通道里。他的同伴躺在他旁边,两个人脸上都凝固着一种对信任傻瓜的追悔之情,身上都是一股子硫化烟的味道。保安科长不无遗憾地想,如果排放时间再长一点的话,这两个人就熟到可以吃了。
一台笔记本电脑,通过一根特制的网线连接在通道的通讯系统上。这个通讯系统与整个核电站的通讯网络联通,用于控制和监控通道的流量。物是人非,电脑还在拼命地工作,向网络——连通GE和三座热核聚变工厂的网络——传送着它的主人本来想控制和加以利用的内容——散热管故障、散热管故障、散热管故障、散热管故障、散热管故跨越大西洋两岸的通讯,现在变得更为紧张——相距数千公里的两岸端局同时陷入黑暗中。在五十五年前,通讯还不是那么消耗能量,但现在,普通的燃油发电机已经无法满足两大洲暴涨的通讯需求了。技术人员拼命地一层楼一层楼地关闭通讯设备,以保证几个重要的电话能够接通。
二十四点零一分,克留申科抓起电话,加拿大和魁北克的民选总理出现在电话的那“我们已经抓到恐怖分子了,并且找到了故障原因,总理先生!”
“向您致敬,公民!”
总理挂断了电话。克留申科注意到,他的身旁有一个人正胆怯地望着他。
“怎么了?”
“1号……呃……有某种恶化趋势……”
“有屁就放!”
“热核反应正在降低。”
“恢复它,恢复到100%,然后重起2号和3号。”克留申科舒了口气,软软地坐回。
“呃……”那个工作人员低头沉思,拿不定主意地站在那里不走。
“快去!”
“呃……它正在自己降低。”
克留申科从座位中跳了出来。
热核反应是这样一种怪异的反应机制——它“自持”,当它被点燃之后,它那汹涌辕湃的力量将会通过不断地链式反应进行下去,这种反应之剧烈,以至于整个热核电站的核心工作是围绕着如何“控制”而不是如何“维持”这种反应而展开的。但事实上,存在着另一个问题……一个小小的问题,一个不太可能出现在正常的热核电站——以及它的建造者们脑海中的问题。
好吧,这样说不太公平,事实上,有人的确想过这个问题,而且把它作为《第一热核工厂使用说明书》的第11卷82册32篇第1141页的标题。这个标题是“自持反应的终结处理”。
自持,即热核反应自我链式反应的受控过程,和世界上所有的事物一样,具有可怕的两面性,一方面,当自持反应失去控制后,热核反应堆就会变成一颗威力十足的氢弹,而一旦自持反应走向另一个极端——在这篇文里,这个问题是以这样的形式表现出来的:ntB!1020(秒/米3)
这个该死的算法太超前、太悲观、太不具有可操作性了,它从悲观和失败主义的立场上描述了一种不太可能存在的情况,比如受到散热管故障影响而导致热核电站的三座反应堆同时关闭两台半……因此,所有的热核工程师门达成共识,不去管这该死的算法到底要说些什么。
第三热核电厂的第一反应堆的“自持”反应开始了。不幸的是,这是负“自持”反应。一旦热核聚变反应的功率降低到某种程度——这种程度一直就没有被搞清楚过——它的正聚变反应很可能会衰退,变成负聚变,也就是能量和温度、压力同时下降,聚变反应堆产生功率(能量)增益所必需满足的最低条件被突破,聚变反应终结。
除非在这该死的紧要关头,重新用能量将它激发到正聚变的状态。
“充能!充能!该死的!”大厅里响起了克留申科主任的咆哮,“别让它熄灭!”
人们四散奔逃。2号和3号反应堆都已熄灭,哪里来的能量进行充能?
克留申科抓起电话,卫星电话时断时续的接通了,他看见GE的管理人员拿着支错烛,勉强能看见人影。
“故障已经排除!”
“第1和第2发电厂也这么说!”GE管理人员欢快地给予回应。
“我需要2000兆能量,刺激1号反应堆恢复正常。马上就要!”
“第1和第2发电厂也这么说。”GE管理人员小心地看着蜡烛,生怕被口水浇灭。
“什么?”
视频结束。备用的卫星视频电池消耗尽了。
克留申科疯狂地撕扯自己的头发。显示屏上,代表了1号反应堆的红色信号正在飞速地暗淡下去,克留申科大声喘息,“不!不!不!不!不……”
那红色跳动了一下,接着,就像火柴杆上的微弱火苗一般,熄灭了。
整个工厂都响起一种难以言喻的轰鸣声,伴随而来的是让人从脚底麻到头顶的低频振动。澎湃的能量在第三热能工厂的管线设备中奔流了数十年,现在突然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所有的部件都发出饥渴的呻吟。
伴随着这可怕的呻吟,工厂里数以万计的巨大投射灯一盏一盏熄灭了。到处传来凌乱的喊PH声,直升机悲鸣着狼狈地寻找可以落脚之处。
克留申科失魂落魄地坐在桌面上。通讯已经完全中断了。没有任何一台马达能够发动。工厂的后备电源将在几分钟内耗尽。好吧,结束了。文明世界,再见。
门被粗暴地推开了,几名全副武装、背着电台的士兵冲了进来。他们冲到克留申科面1,将一部军用电话基到他手里。
“啊?”克留申科茫然地问。
“公民……”总理在电话的另一头,显然也正处于可怕的焦虑中,“我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国会已经通过法案,准备授予你“我们的母亲——加拿大和魁北克”……哦,不,是“我们的母亲们——力卩拿大和魁北克荣誉勋章”……告诉我,公民,我们什么时候能够恢复用电?”
“总理先生,我……呃……我是说,我们还有……旧式的裂变反应堆在运行吗?军方的,或者其他什么秘密部的。”
“你在说什么,克留申科。它们在四十年前就全部关闭了……全世界都关闭了,你不知道?”
“火力发电站,或者我是说,水电站,什么者卩行。”
“你说的是那些博物馆?”
“您瞧,有个问题,总理先生。”克留申科干涩地说,“我们需要一些能量……呃……来启动,我们的反应堆,呃……您知道,在第1发电厂的1号机组开始运作时,需要十六座裂变电站为它提供激化能量,把它点燃……您瞧……呃……也许我们现在需要一些能。
“克留申科,科学的东西我不懂,”总理略显焦躁地说,“但是该上哪里去找十六座裂变电站或是其他什么东西?”
“一座也没有?”
“我们只有核潜艇和航空母舰上有反应堆,克留申科。”
“那不行,那太小了……我是说,更大的……您瞧,如果我们有……喂你得我应“喂?”
电台时断时续,声音变得听不清楚。克留申科把耳朵凑近话筒,听见那一头也在用力地喊着什么也没有……克留申科……”
电话“咯”的一声,中断了。克留申科不敢置信望着背电台的士兵,“你在干什么,列兵?我在跟总理通一个非常非常重要的电话!”
“对不起,先生,”列兵耸耸肩,“没电了。”
周围一片昏暗,所有原本亮着的都暗下去了。
“嘿!没有电了?”克留申科满腔悲愤,大声嚷嚷,“没有电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