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籍中华家训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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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4章 虽有区别,但情贵动人

【原文】

诸位贤弟足下:

十月二十七日寄弟书一封,内信四页、抄倭艮峰先生日课三页、抄诗二页,已改寄萧莘五先生处,不由庄五爷公馆矣。不知已到无误否?

十一月前八日已将日课抄与弟阅,嗣后每次家信,可抄三页付回。日课本皆楷书,一笔不苟,惜抄回不能作楷书耳。冯树堂进功最猛,余亦教之如弟,知无不言。可惜九弟不能在京与树堂日日切磋,余无日无刻不太息也。九弟在京半年,余懒散不努力。九弟去后,余乃稍能立志,盖余实负九弟矣。余尝语岱云曰:“余欲尽孝道,更无他事,我能教诸弟进德业一分,则我之孝有一分;能教诸弟进十分,则我孝有十分;若全不能教弟成名,则我大不孝矣。”九弟之无所进,是我之大不孝也。唯愿诸弟发愤立志,念念有恒,以补我不孝之罪。幸甚幸甚。

岱云与易五近亦有日课册,惜其识不甚超越。余虽日日与之谈论,渠究不能悉心领会,颇疑我言太夸。然岱云近极勤奋,将来必有所成。

何子敬近待我甚好,常彼此做诗唱和。盖因其兄钦佩我诗,且谈字最相合,故子敬亦改容加礼。子贞现临隶字,每日临七八页,今年已千页矣。近又考订《汉书》之讹,每日手不释卷。盖子贞之学长于五事:一曰《仪礼》精,二曰《汉书》熟,三曰《说文》精,四曰各体诗好,五曰字好。此五事者,渠意皆欲有所传于后。以余观之,此三者余不甚精,不知浅深究竟何如。若字,则必传千古无疑矣。诗亦远出时手之上,而能卓然成家。近日京城诗家颇少,故余亦欲多做几首。

金竺虔在小珊家住,颇有面善心非之隙。唐诗甫亦与小珊有隙。余现仍与小珊来往,泯然无嫌,但心中不甚惬洽耳。曹西垣与邹云陔十月十六起程,现尚未到。汤海秋久与之处,其人诞言大多,十句之中仅一二句可信。今冬嫁女二次:一系杜兰溪之子,一系李石梧次子入赘。黎樾翁亦有次女招赘。其婿虽未读书,远胜于冯舅矣。李笔峰尚馆海秋处,因代考供事,得银数十,衣服焕然一新。王翰城捐知州,去大钱八千串。何子敬捐知县,去大钱七千串。皆于明年可选实缺。黄子寿处,本日去看他,工夫甚长进,古文有才华,好买书,东翻西阅,涉猎颇多,心中已有许多古董。何世兄亦甚好,沉潜之至,虽天分不高,将来必有所成。吴竹如近日未出城,余亦未去,盖每见则耽搁一天也。其世兄亦极沉潜,言动中礼,现在亦学倭艮峰先生。吾观何、吴两世兄之姿质,与诸弟相等,远不及周受珊、黄子寿。而将来成就,何、吴必更切实。此其故,诸弟能看书自知之。愿诸弟勉之而已。此数人者,皆后起不凡之人才也。安得诸弟与之联镳并驾,则余之大幸也。

季仙九先生到京服阕,待我甚好,有青眼相看之意。同年会课,近皆懒散,而十日一会如故。

余今年过年,尚须借银百五十金,以五十还杜家,以百金用。李石梧到京,交出长郡馆公费,即在公项借用,免出外开口。不然,则尚须张罗也。

门上陈升一言不和而去,故余作《傲奴》诗。现换一周升做门上,颇好。余读《易·旅卦》“丧其童仆”。象曰:“以旅与下,其义丧也。”解之者曰:“以旅与下者,谓视童仆如旅人,刻薄寡恩,漠然无情,则童仆亦将视主上如逆旅矣。”余待下虽不刻薄,而颇有视如逆旅之意,故人不尽忠。以后余当视之如家人手足也,分虽严明而情贵周通。贤弟待人亦宜知之。余每闻折差到,辄望家信。不知能设法多寄几次否?若寄信,则诸弟必须详写日记数天。幸甚。余写信,亦不必代诸弟多立课程,盖恐多看则生厌,故但将余近日实在光景写示而已,伏唯诸弟细察。

【译文】

诸位贤弟足下:

十月二十七日寄给各位贤弟一封信,里面有家信四页、抄倭艮峰先生日记三页,抄诗二页,已改寄到萧莘五先生那里,不再由庄五爷公馆转交了。不知道是否已经收到?

十一月前八日已经把日记抄与诸弟看,之后每次家信,都抄三页寄回。日记本来都是楷书,一笔不苟,只可惜抄录时不能用楷书了。

冯树堂用功最勤,我教他也就像教自己的弟弟一样,知无不言。可惜九弟不能在京与树堂日日切磋商讨,我每时每刻都为此叹息。九弟在京半年,我懒散没有尽力教他。九弟走后,我才稍微能够立志,实在对不起九弟。我曾经和岱云说:“我想尽孝,但没别的途径,我倘若能够教导诸位弟弟道德学问长进一分,那么就有一分孝;倘若能教诸弟长进十分,就有十分孝;倘若我一点也不能引导诸弟成名,那我就是大不孝了。”九弟没有什么进步,是我的大不孝。只希望诸弟发愤图强,做事善始善终,来弥补我的不孝之过。幸甚幸甚。

岱云与易五最近也写日记,可惜他们的见识不是很突出。我虽然天天也与他们谈古论今,但他们似乎不能全心领会,反倒很怀疑我语词浮夸。不过岱云最近极为勤奋,将来一定有所成就。

何子敬最近待我很好,常常相互作诗唱和。也许由于他的兄长很钦佩我的诗,对于书法又最谈得来,因此子敬对我也非常敬重。子贞的学问有五个方面的长处:一是对《仪礼》很精通,二是对《汉书》很熟悉,三是对《说文》也精晓,四是各种诗体的诗都好,五是字写得好。这五方面,他都想有所作为而传给后人。以我看来,《仪礼》、《汉书》、《说文》这三方面我不太懂,不知深浅究竟怎么样。若说字,毫无疑问子贞的字必能传之千古;诗也远比现在这些人高明,能自成一家。近日京城写诗也能称上“家”的人很少,因此我也准备多作几首。

清代豆釉加彩梅竹笔筒金竺虔在小珊家住,颇有口是心非之嫌。唐诗甫也与小珊有矛盾。我如今仍与小珊来往,泯然无嫌,但还是不太能交心。曹西垣与邹云陔十月十六起程,现在还没有到,汤海秋这个人与他相处久了,发现他谎言太多,十句话中只一两句是真的。今年冬天有两家儿女亲事:一是杜兰溪的儿子,二是李石梧次子入赘。黎樾翁也有两女儿招女婿。其女婿虽未读书,但比冯舅强多了。李笔峰还在海秋处教书。因为替人代考,得银数十两,衣服焕然一新。王翰城捐知府,花去大钱八千串。何子敬捐知县,花大钱七千串,都在明年可选任空缺的职位。黄子寿那里,今天去看他,功夫很有长进,故亦有才华,喜好买书,东翻西阅,涉猎颇多,心中已装有不少掌故。何世兄也很好,为人十分深沉,天姿虽然不高,但将来必有所成,吴竹如近日没有出城,我也没有去,因为每见一面则耽误一天。他的世兄也很深沉,一言一行都合乎礼,如今也在学倭艮峰先生。我看何、吴两世兄的资质,与诸弟差不多,远远赶不上周受珊、黄子寿,而谈及将来的成就,何、吴必定更靠得住。这是为什么,诸弟看书自己会明白。这几个人,都是后起的具有非凡才能的人,希望能够使诸弟与他们联手并进,那我真是非常荣幸了。

季仙九先生到京任职,对我非常好,有另眼相看的意思。同年会课,近皆懒散,只是还和从前一样每隔十天就会面一次。

我今年过年,还须借银一百五十金,拿五十金还杜家,留百金自己用。李石梧到京,交出长郡馆公费,就在公家钱中借用,免得出外开口。不然,则还需张罗费心。

佣人陈升因一言不和就走了,我作了一首《傲奴》诗。如今换了一名叫周升的看门,人还不错。我读《易·旅卦》“丧其童仆”。象曰:“以旅与下,其义丧也。”诠释的人说:“以旅与下者,就是看待童仆如旅人,薄情寡义,漠然无情,那么童仆也把主人看做是旅人。”我对待下人虽然不刻薄,但看他们不是一条道上的人,无话可说,所以下人也不尽忠。今后我应当把佣人当做自家手足兄弟看,主仆身份虽严格区分但情义贵在交流。贤弟待人也应明白这一点。

每当我听说信差来了,总是期望有家信。不知能否可以设法多寄几次信?若来信,请诸弟一定详写日记数天。幸甚。我写信,也不必告诉你们要学什么课程,恐怕这类话看多了也厌烦。所以只是把我近来平常生活多写写而已。请各位兄弟详细依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