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和解与失忆
初春的杭州,依然有些寒气逼人。不知不觉,杜泽凯在这个陌生的年代、陌生的环境已经生活了三个月了。他的心随着时间一天天的过去,逐渐变暖了起来。
这里的每个人都对他极好。不只是杜老爷、杜夫人把他当心肝宝贝宠着;连杜府的家丁、丫环也把他当小祖宗般供着,甚至连杜家商铺的掌柜、伙计都对他这位差点失去的少爷好得不得了。
他开始慢慢习惯杜少爷的身份,喜欢上这里单纯的生活。有时候他真的以为他自己就是杜府的杜泽凯,因为倘大的一个杜家,竟没有一个人发现他和原来的杜泽凯大相径庭。这给他一种错觉,他本来就是这个家里的一员。
只是,无数个失眠的夜晚,常常失神对远方的眺望,揭示了他心底对另一个家的思念。
以前,他是一个酷爱自由、讨厌被家庭束缚的工作狂兼恋爱狂,今时今日,他却变成一个深深眷恋家庭的流浪汉。最可悲的是,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将要流浪多久才能回家,就像一个等着刑满被释放的囚犯,天天数字日子,渴望着解脱的那一天早些到来。
而他比囚犯更可怜的,是囚犯表现好还有减刑的机会,他却永远缩不短这漫长的漂泊生活。囚犯尚且有定期被人探监的福利,他却不可能等来任何亲朋好友的看望。
他,就像被生活抛弃了一样。
唯一可以慰藉他的,是白琪儿不定期送来的一切二十一世纪的小玩意,让他可以一解对原来生活的相思。但不外乎就是些料理、糕点之类的,反正都是无法保存的东西。
说到白琪儿,自从上次他们不欢而散之后,他就再也没有见过她。她留给他那颗唯一可以联系到她的绿幽灵,也不知道那晚他在盛怒中把它丢到哪儿去了。而白琪儿大概也不想再被他骂,于是尽管来过数次,但都从未和他照面。
其实到了现在,他已经不那么生气了,因为他不得不接受这个不争的事实。虽然有怨、有气,但他也比较能理智的面对这件事了。白琪儿的错虽然不可原谅,但自己确实也有逃脱不了的关系,两人是各打八十大板,他没有办法再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白琪儿身上。
时间真是一种奇妙的东西,三个月前面对白琪儿还勃然大怒的他,现在想到她也能心平气和了。不过,就不知道,他们下一次见面会不会又剑拔弩张的,就让一切顺其自然吧!
明天是清明节了,爹和娘早就提醒他明天和他们一起去扫墓,他本不愿意去,毕竟一个墓碑就代表着一个至亲的人的离开,而他现在最怕面对的就是‘离开’这两个字。但作为子孙后代,不去拜祭祖先似乎又说不过去。虽然那也不算是他的先辈,不过既然他现在的身份是杜府的少爷,于情于理,他都必须去。
去就去吧!扫完墓顺便去游览一下西湖,没准还能像许仙一样,在断桥上遇见他的白娘子呢!
呵呵,这个时候,他还在期待一场艳遇,看来白琪儿真没冤枉他,他的确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好色之徒”!
……
“爹、娘,我想去西湖走走。”
“这……”杜夫人不知道该不该答应他的要求。西湖,使诗雨出事的地方,凯儿去那里,是要去看诗雨吗?如果他又像以前一样,把诗雨遇难的责任都揽在自个身上,又悲伤过度,那可如何是好?可是如果不让他去,岂不是表明他们也认为凯儿要对诗雨的死负责。
“老爷?”杜夫人忧虑的和杜老爷对望,期盼他能拿个主意。
“去吧,早些回来。”低头沉思了片刻,杜老爷应允了杜泽凯。逃避并不能当事情没有发生过。男子汉大丈夫,就应该勇敢地面对现实,有提得起、放得下的魄力。
“小骆,你陪少爷一起去,要好好照顾少爷。”
“是,老爷、夫人,你们就放心吧!”小骆虽然年纪小,但却深知杜老爷所说的照顾的意思。先前少爷真是把大家都吓坏了,今天他一定会盯好少爷,不让他出一点状况。
“爹、娘,那我们就先走了。”
“上有天堂,下有苏杭”,这句话果然果真不是吹牛的。西湖的美景,真是令人神清气爽、心旷神怡。湖水在太阳的照射下闪着点点金光,湖边的垂柳在风中摇曳飘扬,小贩的吆喝声此起彼伏,来往的游客络绎不绝,多美的一幅春日出游图。
杜泽凯心情大好,早知西湖是这般美,他早些日子就该来看看了。
小骆小心翼翼的跟在杜泽凯身后,还好,一路走来,少爷的心情看起来还不错,他心中的巨石终于可以放下了。
“小骆,走了半天了,我们去那边的凉亭休息一下。”
杜泽凯拭拭额头上微微沁出来的汗,在这样的季节流汗,真不知道他是走热了,还是太激动。
“好的,少爷。”
在石凳上坐定,杜泽凯的目光开始没有目标的四处张望。突然,西湖中央的一艘游船引起了他的注意。倒不是那艘船又什么特别,而是它让他想起了白琪儿给他讲的那个故事。
刘诗雨遭遇不幸的故事。在结婚的前一个月和心爱的人阴阳两隔,是足够摧毁一个深情的男人的,难怪那个杜泽凯会一直昏迷不醒。
他们真的很令人同情,就算他不是当事人,他也觉得心情很沉重。更何况,他现在是以那个失去爱人的男人的名义存在着。
同时,那个险些被他遗忘的女人落水的梦境也闯进他的脑中。他已经不在做那个梦了,为什么今天来到西湖,他又突然想起了它。
难道那个女人跟刘诗雨又关?不会这么邪门吧,他只是刚巧和那个杜泽凯同名同姓又长得比较像而已,刘诗雨不会把他当成了她的亲密爱人,来投梦了吧!
呃,真恐怖!
杜泽凯不禁打了个寒战。小骆看见他一会儿若有所思,一会儿又像是受了惊吓,连忙开口打断杜泽凯的沉思:“少爷,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小骆的声音让杜泽凯回过神来,自己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啊,他只不过是意外存在于这个时空,想那么多有的没的做什么。
“好,走吧!”
……
“小骆,他们在忙什么?”杜泽凯看着忙得异乎寻常的丫环们,不解的问。
“对不起,少爷。”小骆一脸的愧色,“我忘了向你禀告,刘大人和刘夫人明天会到府里来做客。”
“刘大人?需要这么盛情款待吗?”瞧瞧,上等的鲍鱼、鱼翅、燕窝端了一盘又一盘,还有极品的碧螺春,珍藏了几十年的女儿红,仿佛都不用花银子。看来这个刘大人来头可不小。
“当然了,刘大人、刘夫人可是最重要的贵宾啊,他们难得回杭州一次,老爷和夫人特地交代一切东西都要用最好的。”
看小骆一脸兴奋的模样,想必这个刘大人以前应该是杜府的常客,不过还是问清楚点好。
“哪个刘大人?”
“少爷,还有哪个刘大人,当然是知府大人刘大任啊。”小骆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杜泽凯,心想少爷怎么问了这么一个蠢问题。
原来是他们,刘诗雨的父母,杜公子的老丈人和丈母娘。
“小骆,你别那么紧张行不行。”杜泽凯拍拍小骆的肩膀,“我当然知道是他们,跟你开玩笑呢。”
“少爷,你吓我一跳。”小骆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他还以为少爷得失忆症了,那他要怎么像老爷夫人交代,幸好只是个玩笑。
小骆感觉轻松了,杜泽凯的神色却凝重起来。虽然他和杜少爷如出一辙,但他对刘大人和刘夫人一无所知,明天面对他们一定会露馅的,该怎么办才好?
“少爷,你没有什么吩咐的话,我先下去忙咯。”
注意到杜泽凯的失神,小骆提高音量又叫了一声:“少爷!”
还是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小骆扯开嗓门大喊:“少爷!”
“小骆,你干吗那么大声?”被惊得回过神来的杜泽凯吓了一大跳。
小声了你听不见嘛。小骆委屈的在心里替自己抱不平,“少爷,你有没有什么吩咐,没有的话,我就先下去了。”
“去吧,去吧!”杜泽凯挥挥手,他现在哪有心思理会小骆,明天刘大人他们就要来了,他得赶紧想一个万全之策。
“嘿,有了。”杜泽凯灵光一现,他可以找白琪儿帮他出个好主意嘛,既然她当初选择送他来到杜府,那她应该对这些可以预见的情况都有所准备才是。
事不宜迟,现在就Call白琪儿。
杜泽凯大步朝房间走去,直到走到门口,才记得那颗绿幽灵早已被他扔得不见踪影了。
“我靠!”
杜泽凯懊恼得拍拍脑门,脏话伴随着不满的情绪脱口而出。他那天是怒火中烧,谁还记得把那颗小珠子扔到哪个地方去了。屋门口这么一大片庭院,要找到何年何月才能找到。
真让人泄气!不过,再难找也得找!
“小骆!”杜泽凯喊出他有史以来的最大声音。
“少爷,怎么了?”
小骆气喘吁吁的跑道杜泽凯面前,“出什么事了?”
看小骆上气不接下气地样子,杜泽凯实在不忍心再叫他为自己的一时之气累得半死不活,可是天马上就要黑了,不趁现在赶紧找,天色一暗,找起来就更困难了。
“我不见了重要的东西,你来帮我一起找吧!”
“少爷,你告诉我是什么东西、在哪里丢的,我来找就好。”
“是一颗绿色通透的玉石,就掉在这个院子里。东西不大,可能不容易发现。”
“没关系,我一定会找到的,请少爷放心。”小骆拍着胸脯保证,少爷的命令,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他都会毫不犹豫的去执行,更何况是大不了把院子翻个底朝天的这种小事。
“那好吧,不过记得要快,找到了马上通知我。”
“是,少爷。”
小骆马上开始行动,可那么一丁点大的绿幽灵,哪有那么容易找到。一个人的力量显得有些薄弱,小骆叫来所有家丁,举着灯笼一直找到深夜,才在一盆君子兰的花盆中找到那已经半陷在泥沙里的绿幽灵。
“少爷,是不是这颗?”
小骆擦擦满头的大汗,兴冲冲的跑到杜泽凯面前,找了一整晚,累得腰酸背痛,就这个东西和少爷描述的物品最差不多了,如果还不是,他就真得哀叹老天爷对他小骆不好了。
杜泽凯接了过来,“没错,就是它。”
虽然它现在脏兮兮的,但杜泽凯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它。
“哦,那就好!”
小骆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任务完成了。看见少爷露出的欣喜面容,一晚上的辛苦也算有了回报,“那我先下去了,少爷您有事再叫我,”
“嗯,下去休息吧,辛苦你了小骆。”
……
杜泽凯用清水将绿幽灵洗了洗,又拿毛巾将它擦拭干净,然后对着它轻轻的呼唤白琪儿的名字。
约摸过了两分钟,传来了敲门的声音。
“近来吧!”
杜泽凯尽量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和平常没什么差别,只是白琪儿推开门的那一刹那,他不自觉微微上扬的嘴角,泄露了他的愉悦心情。
在刚刚的等待中,他才发现他居然很期待白琪儿的出现。
白琪儿仍然是一身白色的装扮,不过,她好像又纤细了一些。站在夜幕中,仿佛随时都会被屋外的轻风卷走。但她依旧美丽,美得让他,有一点心动。
“你好,杜泽凯。”
白琪儿缓缓的走了进来,她还是不喜欢他这个太复杂的名字。
没想到他还会找她,以为他会一直生她的气,气到可以离开的那一天为止呢!几个月没见了,她真的不知道该如何与他相处,前几次的不欢而散还历历在目,今天,可不要又闹得不愉快才好。
“好久不见了。”
杜泽凯没有忽略掉白琪儿眼中明显的忧郁,想必他的坏脾气给她留下后遗症了吧!真不敢相信,他杜泽凯这样的绅士会对美女破口大骂。
不,不能这样想,那不是他的错!
“是呀,好久不见!”白琪儿在杜泽凯对面坐下,“最近还好吗?”
“就那样吧!”杜泽凯自嘲的笑了笑,“无所谓好与不好,反正日子总要过下去,不是吗?”
“真对不起,都是我害你变成这样的。”
杜泽凯落寞的神情让白琪儿觉得愧疚,而他那种无奈的态度更让白琪儿深感歉意,告别自己熟悉的生活方式和生活环境,面对一个完全未知且不能把握的未来,是足够人让人发狂的。
所以,杜泽凯只是骂骂她,已经很便宜她了。
“算了,既然都发生了,就欣然接受现实吧!再说,我也有责任。”
“你不怪我了?”白琪儿简直不敢相信,杜泽凯竟然这么轻易就原谅了她。
“怪你又怎么样?怪你也改变不了我目前的处境,而且,我说过,这件事不能全怪你。”
“谢谢你,杜先生,谢谢你愿意原谅我。”白琪儿欣喜若狂,太好了,她悬了几个月的心,终于可以放下来了。
看着白琪儿漾满笑容的脸,杜泽凯的心情也跟着好起来,原来宽恕是这样一件令人快乐的事情。
“不过,别以为这样就没事。”他故意板着脸,存心吓唬吓唬白琪儿,在接触到她“嗖”的一下垮下脸的表情时,杜泽凯忍不住笑出声来:“以后我要是有什么麻烦,你必须得第一时间帮我解决到,让我在这里呆得尽量开心、快乐。”
“OK!”白琪儿的小脸又充满光彩,“当然没问题,只要是我能力范围内的,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要说到做到喔,别等我真的有事情找你帮忙的时候,你又拿借口来搪塞我。”她眼底的光彩让杜泽凯有些着迷,说话的语气也随之变得宠溺。
“绝对不会,我可以发誓。”白琪儿当真举起右手,准备以此来证明自己所言非虚。
“发誓就不用了,用实际行动来证明吧!”
“What can I do for you?”白琪儿滑溜着双眼,有一丝好奇,还有一丝兴奋。
“明天,刘大人和刘夫人要到府里来做客,我是一定要出去招呼他们的,可我压根就不认识他们,要怎么去面对他们?”
杜泽凯说出眼前的难事,他虽然不怕被人揭穿他假少爷的身份,可他也不想遇到一点小挫折就只会选择逃避。
“原来你找我就是为了这事哦?”刚进门的时候看他一脸大难临头的模样,还以为天要塌下来了呢,本来还想着在他面前大展一次身手的,结果就这点小事。
“要不然你以为是什么?”
“我以为你想我了嘛!”白琪儿俏皮的伸伸舌头,露出顽皮的本性。“我自作多情了,是吧!”
“算你有自知之明。想你?想骂你还差不多。”
“别、别、别,千万别再骂我了,我帮你出个好主意就是了。”白琪儿赶紧摇摇手,拒绝接受这样的待遇。
她丰富的肢体语言让杜泽凯心情大好,现在的女人都极力想在别人眼中维持一种高贵、优雅的形象,恐怕也只有她能够在他面前如此天真率直,丝毫没有矫揉造作。
“洗耳恭听。”听听看她的意见是否和她的性格一样让人耳目一新。
“你应该没有和任何人提起过刘诗雨小姐吧?”她赌他没有。
“没有啊,我根本就不知道刘小姐是何方神圣,怎么会和别人说到她。”
“那就好!”果然猜对了,白琪儿高兴的一拍桌子,站起来在屋子里慢慢转悠。
“你别卖关子了行不行,我得胃口被你吊得老高了。”看她一副胸有成竹得样子,杜泽凯越发好奇。
“很简单。”白琪儿绕到杜泽凯的身后,用双手帮他按摩肩膀,“你可以装失忆。”
“装失忆?”杜泽凯有点不明就里,这算什么办法?
“对啊。”白琪儿并未停下她手里的动作,慢条斯理的给杜泽凯解释。
“杜少爷之所以昏迷不醒,是因为刘小姐的死对他打击太大了,他的潜意识里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因此不愿醒过来。而现在你醒了,却再没有提过刘小姐,那么我们是不是可以设想为你已经忘了刘小姐的死,乃至刘小姐的一切。”
白琪儿特地加重“你”这个字的音量,提醒杜泽凯他和杜少爷之间的区别。
“那也就是说,我可以认得杜老爷、杜夫人,认得小骆,却可以不认识刘大人、刘夫人。”杜泽凯恍然大悟,果然是一条妙计。
“嗯哼!这样,别人就不会怀疑你有任何不妥!而且基于对对杜少爷和刘小姐的同情心理,他们甚至会庆幸你失忆,希望你永远不要恢复那段记忆。”
“那我就永远不会有露馅的一天了。”杜泽凯满意的点点头,这实在是没有任何瑕疵还可以一劳永逸的好主意。“聪明!”
“我得聪明还不止于此呢!”白琪儿骄傲的自卖自夸,“想不想听听?”
“愿闻其详。”难题解决了,就听这小妮子吹吹牛吧,看来她是一个一点也不懂得谦虚地天使。
“既然你忘了刘小姐,自然也就不是痴情大少了。那你以后想要花天酒地、妻妾成群都是可以理解的。在其他人眼中,你只不过是因为刘小姐的死性情大变,绝对不会有人埋怨你,更不会觉得你有什么不对劲。”
白琪儿兴致勃勃地说,还不忘表扬自己一番:“怎么样,佩服我的机智吧!”
杜泽凯感觉有些啼笑皆非,该感谢白琪儿为自己谋取福利呢,还是该怪她仍然把他当成一条大****。
“你不会还认为我真的想要三妻四妾吧!那只是我推托我爸妈的逼婚的借口,虽然我交过很多女朋友,但我的妻子只会有一个。”
“三妻四妾?”白琪儿的脑子转得飞快,当初就是这四个字把他们俩害成了这样,这是他们之间的忌讳,千万不能再提。“哪有,杜先生是谦谦公子,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我只是建议而已,毕竟苏杭出美女,多结识几个也无妨,不一定要娶回家的。”
“你是在拐着弯骂我,交了女朋友又不对他们负责吗?”她那叫解释吗,简直是把他杜大少爷的形象越描越黑。
“不是啦,我的意思是……”白琪儿娇羞的跺跺脚,手上的力道也不经意的加重,她分明是有理说不清嘛。“我相信杜先生知道我的意思,不会曲解的,对吧!”
“对,我相当明白白小姐的意思。”杜泽凯阴阳怪气的说,“要是我再不明白的话,我的肩膀就要被你捏碎了。”
“啊!”白琪儿猛地回过神,她哪里是在按摩,分明是在揉面团嘛。她赶紧停下动作,向杜泽凯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
“若不是我知道你不会撒谎,我还真以为你是借机报仇呢。”
杜泽凯爽朗的笑出声来,这个白琪儿真是单纯得可爱。以她这样的性格,一眼就可以看穿她说的是真是假,以前他大概是被怒火蒙蔽了双眼,才口不择言的说她骗了他一次又一次吧!
“你相信我没有骗过你?”白琪儿着实感到惊讶,这个杜泽凯今天是遇上什么好事了。才会这样大人不记小人过,不但原谅了她所有的过错,还说知道她不会撒谎。
杜泽凯不回答她,只是迎着白琪儿期盼的目光,认真地点头。
“哇,太好了!”白琪儿高兴得在屋子里来回奔跑,“杜泽凯相信我咯,杜泽凯相信我咯!”
“喂,小声点!你不怕府里的人听见你的声音吗?”杜泽凯提醒她不要得意忘形,这么大声嚷嚷,要是让别人发现他的屋里三更半夜还有女人的声音,不以为他撞邪了才是怪事。
“没错,低调、低调!”白琪儿乖乖的坐下来,杜泽凯拿起杯子倒上一杯茶给她,白琪儿接过来一饮而尽,动作默契得刚刚好。
“那我们以后就可以和平共处了吧?”
“当然,你可是我到目前为止,唯一的朋友。”
“谢谢你愿意把我当成你的朋友。”白琪儿开心极了,今晚她的收获实在是太多了,回去一定要好好庆祝一番。“既然是朋友,那我就不打搅你休息了,天快亮了,你应该要养好精神,迈向你全新的明天。”
“OK!再见了,黑夜天使!”
白琪儿已经走到门边,但听到杜泽凯对她的奇怪称呼,又忍不住回过头来:“为什么这样叫我?”
“下次再告诉你,快走吧!”
“哦,再见!”
……
杜泽凯看着铜镜中的自己,想到昨晚和白琪儿共同商量的绝妙好计,心里就涌泛起一阵偷笑。装失忆,真是个有趣的体验!不知道他那贴身小跟班发现他某段记忆不见了,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说曹操,曹操到!
小骆的声音马上就响起了。
“小骆,什么事这么急急忙忙的?”杜泽凯拉开门,发现小骆像是一路跑过来的。
“京城里有紧急公文需要刘大人处理,所以他一大早就和刘夫人启程回京了。临走前特地差驿馆的人过来跟老爷讲,他们来不了了,所以老爷也叫我来告诉少爷一声,免得少爷你挂心。”
“这样啊,来不了就算了嘛,瞧你跑得一头的汗。”杜泽凯转身进屋,扯过一条毛巾递给小骆,“快擦擦吧!”
“少爷不会很失望吗?”小骆三下五除二的抹了抹脸,眼一眨不眨的望着杜泽凯。
“失望什么?”杜泽凯也认真回望小骆,好戏,马上就要上场了。
“当然是见不到刘大人啊!”
杜泽凯强忍着笑意,貌似自然的转过身,不让小骆看见他的表情。
“小骆,其实我昨天就想问你,那个刘大人到底是哪个刘大人啊?”
“啊!”小骆果然受了不小的惊吓,“少爷你不是说知道吗?别再和我开玩笑了好不好?”
“我知道他是知府大人,你昨天说过嘛,可我又不想加官进爵,为什么见不到他会失望,难道他和我还有其他瓜葛?”
杜泽凯假装低下头在床上找东西,不去看小骆不知所措的样子。
小骆要紧牙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不会真的给他不幸料中了吧,少爷得了失忆症?所以忘记了刘大人是谁,那他该不该问少爷还记不记得小姐呢?
如果少爷真忘记了,他是不是就不该再提这些伤心事,免得让少爷又出岔子,可不问,他又怎么知道少爷是不是真的不记得了。
天啊,他该怎么办啊?
还是赶紧禀告老爷和夫人,让他们拿个主意吧!
“少爷,我忘了厨房里还有炖得鸡汤,我先去看看好了没,呆会儿再来找你。”
说完,小骆一溜烟的跑了出去。
望着小骆迅速消失的背影,杜泽凯毫无形象的笑倒在床上。看小骆那火烧屁股的样子,事情一定会越来越好玩的。
……
“老爷、夫人,不好了。”
小骆跌跌撞撞的一路冲进前厅,慌忙的模样把正在品茶的杜老爷和杜夫人都吓了一跳。
“小骆,什么事急成这样?”杜老爷放下手中的茶杯,正欲问个明白,就被杜夫人急急忙忙的打断:“是不是少爷出什么事了?”
“少爷……他,少爷……他……”
小骆喘得上气不接下气,说话也变得结巴起来。
“你快说呀,少爷怎么了?”杜夫人也跟着紧张起来。
“别着急,慢慢说。”杜老爷表面上则表现得沉稳得多,但心里也是非常担心。
“少爷,他,少爷他失忆了。”
费了好大的劲,小骆终于说了出来,却换回了杜夫人的一记白眼:“小骆,你脑子秀逗了吧,少爷怎么可能失忆呢?他明明好好的,我们,我、老爷、你,他不是都认得吗?你怎么说他失忆了呢?”
“是真的,夫人,我怎么敢骗你和老爷。”
杜老爷沉思了片刻,夫人的话不无道理,而小骆的样子也像是煞有其事,还是先弄清楚事情的原委比较重要。
“小骆,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昨天,老爷不是让我通知少爷,说刘大人要过府来做客吗?当时少爷就问我刘大人是谁,我还以为少爷开玩笑呢。今天早上我告诉少爷说刘大人回京了,少爷不但一点反应也没有,还又问刘大人是谁,还问刘大人和他是什么关系,你们说,奇怪不奇怪?”
“你的意思是,少爷忘记了刘大人?”
杜老爷理出点头绪,这的确有些不寻常,“那你还发现少爷忘记了什么?”
“我不敢肯定。”小骆吞吞吐吐的说:“我觉得,我觉得少爷好像也忘记了刘小姐,但我不敢问,怕少爷想到那些不开心的事。”
“你们昨天去西湖,少爷有没有什么不妥?”杜夫人也感到事态严重,一直以为凯儿已经完全好了,没想到还留有这么可怕的后遗症。
“没有,少爷一路都很开心,只是望着西湖中的游船有些失神,但也没有太大的情绪反应。”小骆如实禀告。
“不。”杜老爷摇摇头,“这有大不妥。”
“没错,西湖是诗雨遇难的地方,凯儿怎么可能开开心心去那里游玩,当什么事也没发生过。”杜夫人也跟着分析,“除非,他忘记了有这么回事。”
“一直以来,我们都以为凯儿是刻意避免提及诗雨,现在看来这一切是另有玄机!”
“对,一定是这样,不只是诗雨,还有和诗雨相关的人、事、物,他都不记得了。这样才可以解释为什么他会记得我们,却不认识刘大人。”
杜老爷、杜夫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推敲着,想要把事情弄个明白。
“这有可能吗?”小骆感到不可思议,人真的可以想记得什么就记得什么,想忘记什么就忘记什么吗?
“这只是我们的猜测而已,当务之急,是要确定凯儿是不是真的忘记了诗雨。”
杜老爷找出问题的关键,这才是重中之重。
“可我们要怎么确定呢?又不能直接在凯儿面前提诗雨。”杜夫人感到很头疼。
“这个嘛。”杜老爷踱着步子想了想,“我有办法了,小骆,你去请少爷过来用早餐。”
“是,老爷。”
……
“孩儿给爹、娘请安。”杜泽凯弯腰行礼,心里却不停的偷笑着,打从小骆找个烂借口跑掉,又神色不安的回来传他与杜老爷、杜夫人一起用膳,他就忍不住满心呼之欲出的笑意。看来他们是要来验证他是否真的失忆了。
这真是有趣极了,看看他们有什么高招!
“坐吧,凯儿!”
杜老爷招呼杜泽凯坐下,尽管他尽量使自己看起来与平常无异,但眼尖的杜泽凯还是从杜老爷眨得比平时频繁的眼,看出了他心里的不平静。
“是,爹!”
杜泽凯耐心的等待杜老爷的下文,他是不是有些有失中华民族尊老爱贤的传统美德,竟然如此对待两位毫不知情的老人。
杜老爷毕竟是见过世面,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他并不急于一时去追问,而是待一家人各怀心事的吃完早餐后,才优哉游哉的开口:“凯儿,前几天城里的林媒婆上门来提亲,说是苏州李员外的女儿,与你年龄相当,又才貌匹配,想要攀我们家这门亲事,你意向如何?”
果然是只老狐狸,问得深藏不露,又完全不失重点,遇到这样的对手,有意思。
“婚姻大事,向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孩儿全凭父亲大人做主就是了。”
“也就是说,只要我们同意,你就不反对,是吗?”对于杜泽凯的“懂事”,杜老爷不知道该是喜还是忧。
“当然,孩儿尊重爹、娘的决定。”
杜泽凯真心的说,要他娶谁他都无所谓,反正对他而言都没差。只是,他的爹、娘应该对他这样的态度忧喜参半吧。
“那好吧,这件事就我和你娘拿主意了,你先下去吧。”
“是,爹、娘,孩儿告退。”
杜泽凯走后,杜夫人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想法,担忧的说:“老爷,凯儿愿意再娶妻,是不是说明他真的忘记诗雨了?”
杜老爷也愁容满面,“应该是吧,我看凯儿刚才的反应,没有一点刻意掩饰,像是真的不在意这件事。”
“那要怎么办呢?凯儿忘记了诗雨,是不是他的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那他还会不会有其他症状?”杜夫人极不安的在屋子里走来走去,不是她想得太多,而是她再也承受不了凯儿有任何差池的打击。
“夫人,你先不要担心!”杜老爷安慰着爱妻,“我们找大夫过来问问,看他怎么说,你别自己吓自己。”
“好、好,小骆,你赶紧去请大夫过来。”
……
“大夫,犬儿这样的情况,是不是病了?”杜老爷把杜泽凯的情况详细的向大夫描述了一遍,看着大夫紧锁的眉头,他的心也跟着紧张起来。
大夫不断的捋着胡须,杜少爷的症状,是他闻所未闻的,但他倒是曾在一本医书上见过,一种叫“选择性失忆症”的病,书里对它的纪录和杜少爷的情况大相径庭。大概是说一个人经历了某些重大的打击后,选择性的失去了一部分他不愿意面对的记忆,而只记住了其他好的事情。
可他行医几十年也从未遇到,原以为只是书中一种虚拟的记载,没想到真的会有这种病的存在。
“以老朽愚见,杜少爷应该是得了选择性失忆症。”
“选择性失忆症?”杜老爷不明白的又重复一遍,“这是一种什么病?”
“恕老夫愚昧,其实对于这种病,老夫也未曾遇到先例,所以不甚了解,只是根据医书的记载,这是一种由病人的意识所生出来的疾病,当一个人不愿意面对某些令他伤痛或者让他难过的记忆,他的潜意识就会主动选择忘记,但其他的记忆,仍会保留。”
“这个和犬儿的症状倒是十分相似,那不知道这种选择性失忆症严不严重?”
“据古书所言,这个病并不会妨碍人的正常生活,对身体亦无影响,但毕竟没有先例可以参照,老夫也不敢妄断。”
“那也就是说,不排除出现其他状况的可能,比如说他这段记忆也许哪天会恢复,是吗?”
“杜老爷所言极是,记忆能否恢复,这和病人以后的生活有莫大的关系。总之,一切只能听天命、尽人事了。”
“我明白了,谢谢大夫了。”
“不客气,这是老夫分内的事。”
“小骆,奉上诊金,送大夫回医馆。”
“是,老爷。”
“老爷,大夫怎么说,凯儿的情况要不要紧?”
“夫人,大夫说凯儿得了选择性失忆症,也就是选择性的失去了某些记忆,但并不会影响正常的生活。”
“老爷的意思是,凯儿因为伤心过度,所以选择忘记诗雨的死,乃至诗雨的一切?”
“是的,根据大夫所讲,是这么回事。”
“这、这到底是好还是不好呢?”忘记诗雨,凯儿就可以不必活在自责与悲伤之中,可是缺少了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情记忆,生活也是一种缺憾。
“那凯儿会不会哪天又忽然什么都记起来了?”
“这个大夫也说了,这得由凯儿以后的生活环境来决定,我想,凯儿如果见到一些熟悉的东西,会想起来也不一定,相反地,如果没有什么刺激他的思绪,他就会永远忘记。”
“那我们是到底要帮凯儿恢复记忆还是帮他永远忘记呢?”
“我认为还是让凯儿忘了这些事情比较好,虽然这对诗雨不公平,但死者已矣,总不能让凯儿一辈子都活在诗雨过世的阴影里吧。他还年轻,还有漫长的人生道路要走,也有诸多的责任要去负担。凯儿以后要娶妻、生子,所以不记得对他而言,应该是最好的。”
“老爷言之有理,那我们以后就坚决不要在凯儿面前提起诗雨,免得触及他的伤心事,让他想起什么。”
“不仅如此,书房里有太多诗雨的画像和凯儿以前为她作的诗,也得统统收好,千万别让凯儿看见。”
“我知道了,晚点我吩咐小骆把书房锁起来,钥匙由我亲自保管!”
“有劳夫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