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终是归来
“好,古月,我唤你来是想让你帮个忙,当然连同布小子唤来是为了不引起别人的怀疑。”
布依人撇撇嘴,就知道他是附属品!
“……您说吧。”她还是喊不出那个陌生的代名词。
“展兰已经向我说过她与空明上那个年轻法官两情相悦,再过二十天,他们的婚事即将拍定。”律老爷子说道,神色不见喜庆之情反是一脸忧虑。
“既然是这样,律爷爷,这不是好事吗?”布依人不解地笑问,古月堞也深有同感。
“是啊,是好事。”律老爷子微叹,“但有人不愿成就好事,怕是意外多多,好事难成。”
“您是说,有人要对律小姐不利?”古月堞猜道。
律老爷子点头不语。
“就算是这样,律爷爷,律家的保镖那么多,还用得着我们两个行外人来滥竽充数?”布依人轻挑眉毛,直觉事情没那么简单,而他们看来必定得趟一下混水了。
“哈哈哈……”律老爷子大笑几声,“布小子,你就是太聪明了,我才不计你花名在外的荒唐韵事,硬是点了你的名,可惜你早心有所属做不了我的佳婿。”继而点头说道:“不错,我律家岛保镖为数是不少,但谁又知道要害我孙女的又是谁?唉,日防夜防家贼难防啊!”
“那……”布依人正想说隔墙有耳之类的话,突地想起律老爷子刚才的茶水,逐指着桌上那湿漉漉地笔架,道:“律爷爷,你打翻得可真准呢!”
“过奖了啊,布小子,我既然知道有家贼哪有不妨的道理,今天我与你们在书房谈的内容可不能让有心人听到,不然不止功亏一篑,怕也会连累你们。”这可不是他想要的。
果然是智谋远虑的智者。
即使有所察觉也能按兵不动,且在关键做出自然的适当反应,例如不小心倒翻茶杯淋湿笔架内的窃听器,让有心人无从听起却又不至于起疑,但还是有点冒险,如果对方是多疑之人,那么这一招反会惹来更加的意外。
“您不怕造成反效果,反而让那个人有所察觉反而对律小姐更加不利?”古月堞说出心中疑虑。
律老爷子点头,目光落在长桌角落里背对他们的一个相框之上,“我在赌,赌人世间的亲情是否真的那么脆弱,是否真的那么不堪一击。”
古月堞很想翻过那个相框看一下是谁的照片,但置于腿上的双手紧紧地绞在一起,始终未有所行动。布依人的大掌突然伸了过来轻覆其上握着,她斜睨于他,他对她笑着,双手不觉慢慢放松任他握着,感受着那掌心之下不再陌生的暖意。
虽然他也很好奇,但律老爷子既然把那个相框放置长桌最不易让人看到的一角,那就表明是不愿让人轻易探视的隐私,他又何必枉做小人。
好一会,律老爷子慢慢回神,意识到书房内还有两位娇客,有些歉意地欣然一笑:“人老了就是容易恍神。”
布依人耸耸肩,他不介意。古月堞依旧一脸漠然,她无所谓。
“那么两位,可愿意帮我的忙?”律老爷子轻问,两人随意的反应不觉扫去他心中的一些忧愁。
“只要古月同意,我是没意见啦。”他可是以妻为天呢,想想他未来的日子会不会不太好过?
“为什么找我们?”如果是要保护律家孙小姐,身为警官的安意七怎么都要比只是律师的布依人更加有说服力,何况律老爷子并不知道她是五行国度的人,为什么会找上她?
“展兰愿意靠近你,她也只愿意跟你敞开心扉。”
……
月上树梢,幽静的晚风吹拂挽帘,薄被轻覆身躯,床上的男人睡得香甜,也睡是秀色可餐。古月堞站在床前,笑意渐渐荡开,笑自己竟情不自禁走到他房里,笑自己竟在不知不觉中有丝依赖他。
看了一会,转身轻轻关上门离去。
她自己可以的。
以前没有布依人的日子,她还不是一样独来独往,执得每一件任务不也完美落幕,等天亮他醒来,一切也就结束了。
夜渐沉,夜风渐凉,身躯微翻稍感凉意,睡梦中的布依人微皱眉头闭眼四处找着被子,几秒后不情不愿地睁开眼坐起身,四周看了看,发现被子被他踢下床安息了。不觉好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踢被子呢!
起床喝了杯水,桌上的手机响起。奇怪,这么晚是谁呢?
“喂?”他放下水杯接起电话。
“布先生,这么晚还打扰你,真是不好意思。”虽然这么说,但另一端传来的淡淡笑声可不是这个意思。
“管家先生?”终究是来了。
“是的,布先生。”声音愉悦。
“管家先生这么晚了兴致还这么高昂?有什么好事吗?”布依人笑问,声音也非常愉悦。
“看来布先生心情也不错,就不知道待会心情还会不会这么好呢?”另一端的笑声越来越明显,很是开怀。
“哦?怎么说?”脑海忽地闪过一丝可能,布依人快移脚步出了房门,走向古月堞的房间,房门没锁,他迅速推开,房内果然空无一人。
她去哪里了?
“来主宅吧,布先生会找到答案的……”
这个深夜来电在电话另一端一片哈哈大笑中结束,最后管家说了什么,他没听清楚也没心思去听,他不知道。他只知道,在看到她房里空荡荡的床时,不祥的预感快把他淹没,焦急的神经快让他发狂。
他夺门而出一路狂奔,直到灯火通明的律家住宅映入眼底,他停了下来,克制不住地大口大口喘气才发现自己紧张到忘了呼吸,微喘着慢慢踏进大厅。
厅内,律老爷子安坐长沙发里,背靠软垫,眉锁目忧,平日安详的老脸此刻布满了不安,双手平放两侧微微颤抖;坐在一边单人座沙发里的管家则完全相反,笑眯眯地看着自己请来的客人——他。
“布小子!快救展兰!快救展兰!”律老爷子激动地大喊。
“你做了什么?”布依人瞥了一眼律老爷子沉声问道。
管家斜瞪着律老爷子冷笑着,“也没什么,只是让他吃了一些迷药,让他动弹不得而已,”转眼笑看布依人,“本来是想和那些佣人保镖一样让他吃安眠药的,好让他睡得不省人事,不过,想想要是让他错过今晚的好戏,那我精心布局的一切不就白费了。”
怪不得偌大的大厅只剩他与律爷爷两人这么安静,可律展兰与古月呢?律小姐被抓了?而古月呢?被抓?不可能!她身手那么好,这个人根本不是她的对手。那她去哪了?
“怎么?是不是在想你漂亮的小助理到哪去了?”管家起身走到他跟前气定神闲,“不用想了,我没有抓她,我也抓不到她,至于她半夜去哪里了……我就不知道了。”
不知道?!那又怎么会知道古月半夜出门?!
布依人攥起管家的衣领,“说!律展兰在哪里?”
“不会吧?你到底是喜欢律家孙小姐还是钟情于冷冰冰的小助理?你不会是想坐享齐人之福吧?”管家惊呼,却虚伪得让布依人更加恼火,他见状笑盈盈地继续撩拨:“那可不行!律家孙小姐多么高贵,律家血统多么神圣不可侵犯,律老爷子怎么可能会让他的孙女与人共享一夫呢?这太不像话了不是吗?!”
布依人一拳打到管家那惺惺作态的恶心脸庞,金色镜框哐啷落地砸了个粉碎,他嘴角掺出血丝,没了镜片遮掩的双眼微微透出盈盈的泪光。
“说!律展兰被关在哪里?你把古月引到那里去了是不是?你到底想做什么?!”布依人怒吼,阴霾的俊容像极了讨命索魂的修罗。
“想做什么?哈哈哈……”管家从地上爬起抹去血丝笑得无比张狂,恨恨的咬牙:“我想要她们死!我要她们都死!”
“不!”律老爷子痛呼,“古月跟我们律家毫无关系,你怎么连她也不放过?还有展兰是你亲妹妹啊!你怎么忍心……”
“我怎么不忍心?当他把我丢下又任人耻笑我是私生子的时候,他又怎么忍心?!”管家想到了什么,激动的语气刹那间冷却冻结:“你……你早就知道?”
“律爷爷只不过是想给你机会,毕竟你是律渐平的儿子,律展兰同父异母的哥哥,你本名林惊生,后来改为律惊生。如果你父亲真抛弃你的话,他就不会把你带上律家岛,更不会千方百计让你姓律!”管家惊恐地转而瞪向他,他再次咆哮:“她到底在哪?快说!”
律惊生皮笑肉不笑,“你也知道?没关系,没关系,知道就知道了吧。至于那个小助理谁让她那么多事,一次次破坏我的计划!就算我现在告诉你又怎样?她们早就化成灰烧得连骨头都不剩了!哈哈哈……”像是疯了的狂笑,在寂静的深夜显得无比尖锐刺耳,让主宅另两人的世界在瞬间崩溃。
什么……火……
律老爷子老泪纵横,古月堞与律展兰两挣扎于生死边缘的事实已经让他悲痛不已,沧桑的眸光满是悔不当初,沙哑的声音不停地自责:“我不该赌的……不该赌的……”
“赌?”律惊生冷笑,“从一开始,你就输了,他也一样,输得彻底!”
“你这个混蛋!”布依人俊容狰狞,双目猩红,咬牙窃齿地要把律惊生大卸八块,立刻拳打脚踢,狠下杀手。
本就一点身手都没有的律惊生被他打得节节败退,双目开始涣散,嘴角还是冷笑着,抬手拭去不断流下的血迹斑斑,不躲不闪。布依人已经气红了眼失了理智,拳脚狠着,似是要他命方可罢休,直到一只手臂用力把他扯开律惊生的身上——
“好了,布先生!他快被你打死了!”安意七见他听不入耳继续挥拳,只好又道:“主宅东边失火了,空先生已经赶过去……”
安意七还未说完,布依人已经耍开他的手冲了出去。
东边!东边!!
他怎么没想到……他怎么可以没想到……
“对了,律家主宅立体图上的红点是代表什么意思?”
“那是代表槿觉得可疑的地方,所以让我多加注意。”
“槿?”
“我的姐妹。”
“哦,那是在主宅的什么地方?”
“在主宅的东边有一些废弃的仓库,槿说,那里堆放了一些不明液体,有可能是……”
“有可能是什么?”
“汽油。”
跑到仓库的时候,空明上抱着昏迷中的律展兰呆呆地看着眼前凶猛的火势,整个仓库已经沐浴在一片红得妖艳的火光中,几乎烧掉了一半。
“古月……”布依人惊慌的喃喃念道。
“布依人,古月小姐还在里面……”
“古月——”
空明上未说完,一声痛心疾首的呼喊响彻整个红艳的夜空。
……
昏暗的房间,床头灯微微的淡光照出大床上的小小可人儿,熟睡的童颜天真的笑着,很幸福很单纯地笑着。
床边坐着一个女人,二十多岁的样子,温柔专注地看着床上的小女娃,嘴里轻轻地哼着不成调的摇篮曲,左手轻轻拍着小女娃身上的暖被,似乎想让她知道她的妈妈一直在她身边。
直到一只温暖的手掌覆上她的左手让她停了下来,她知道是她的丈夫是她女儿的父亲。她没有回头眼光一直凝聚在小女娃的脸上,一会她轻轻低下头,不舍地在小女娃红嫩的稚脸轻轻印上一吻。
是眷恋,也是告别。
“土衣……”男人像是含在嘴里的轻唤。混浊的声线多了悲伤与怜惜,更多的是无奈。
“……似辚,我们的女儿长大后一定很漂亮吧,”极其小心地抚过小女娃淡淡的眉毛,“你看,这眉毛多像我,弯弯的,很秀气……还有这鼻子,多像你,高高挺挺……”
男人拉回女人的手尽数收进双手用力握紧,暖着那长年冰凉的纤手,太过压抑太过紧绷的情绪让她止不住手指的颤动。疼惜地缓缓把她搂进怀里,让泛着泪光的她埋进他的胸膛尽情地宣泄。
是痛也好,是不甘心也罢,既然已成定局,他也只有接受的份,尽管他并不明白妻子口中的命数。但,是她说的,他就相信,并无条件的支持。
女人挣开男人的怀抱,抬头给他一个灿烂的笑容,要他安心,她已经没事了。男人放开她,看着她从右手上脱下什么东西,小心翼翼地把它戴在小女娃的右手小中指上,再轻柔地把小手放回暖被下。
轻柔连串的动作让站在房内一角的另一个男人看得莫名其妙,正纳闷着,女人已经抱起小女娃走向他,把小女娃交到他手上,恋恋不舍地凝视睡熟中不知即将改写命运的女娃,好一会,她才把目光定在男人疑惑的脸上。
“中恒,把颜儿带走……”
“是,小姐。”
他抱着手中的女童退出房间,穿过就站在房门前目观一切的古月堞,她惊恐地伸起双手想要碰触他离去的肩膀,却是直接穿过,就像是空气般让她摸不着碰不到。
怎么回事?
她记得,在大火中把律展兰推出去后,她右手中指中的琉光突然发出棕黄色光芒,接着她眼前一暗,睁开眼时已经站在房间内看着眼前的情景。
两个男人,一个女人,还有一个熟睡的女童。
她又在做梦?一定是在做梦……
古月堞正理不清思绪,场景一个突换,她站在楼梯的拐角处,望去,又是一条走廊,熟悉感油然而生。
她来过,一定来过。
忽而眼前的走廊某一扇门扉泛起了红光,她没有多想立刻跑了起来,静悄悄的走廊依旧只听到她“哒哒”声的急步……是那个梦!是上次在邮轮做的那个梦!这次她一定要打开那扇门!一定要!
这次出乎她意料,居然很顺利,那扇门越来越近,火光越来越盛,她的心也越来越慌。站定在门扉前,她定定看着那把手一动不动。蓦地那扇门自动打了开来,她慌忙地抬眸看时里面——
呛鼻的烟雾越冒越盛,迅速蔓延着整个房间,床上熟睡的女人慢慢苏醒意识到自身的危险,只见她不慌不忙地坐起身,手势比着什么像是在做什么结印,一会才放下手呼出口气,紧张的神情也放松了下来。
身旁的男人也已经坐起身,扬起袖口轻拭女人额际微微渗出的薄汗,女人微笑着投入他的怀抱,男人也笑拥着她,仿佛正在闹火灾的地方不是他们的房间似的,让窗外的海风不禁吹得更猛烈,悲悲作响。
“做好了?”男人问。
女人点头,“结界设好了,火势不会蔓延到这个房间以外的地方……似辚,你怕吗?”
男人笑着点了点她的鼻尖,把她搂得更紧,声音里满是无奈:“这句话不会该由我来问的吗?土衣?”
女人笑了,明亮的双眸闪着泪光,手心慢慢摊开,泪水不断地滴落,湿透了手中的银色铃铛,看得男人一阵心疼,把她的手重新握紧不让她再触物生泪。
“……土衣,颜儿已经离开了一天一夜,他们追不上……不会有事的。”他很庆幸,他一直相信她,无论她做任何决定。就算她突然说要把他们唯一的女儿送走时,他也无条件地相信她。
瞧,他信对了她,他们的女儿可以逃过一劫了。
“似辚,你后悔吗?现在逃的话……”
女人推开男人,企图劝说男人逃出生天,可惜被打断了。
“土衣,你怪你的堂兄吗?这么狠心放火……”女人摇头,说道:“不怪堂兄,他只是想要得到他想要的,而我只是应我该应的劫,可是你……”
“夫妻本是同体,土衣,你忘了?这是你说的。”
“我也说过夫妻本是同林鸟……”
“但我们绝不会各自飞!”
是刚才那个女人和那个男人……不同的是那个女童还有另一个男人也不在了……
可着火了……为什么不逃……
为什么不逃……
为什么不逃……
为什么不逃……
“为什么不逃!你们为什么不逃!”古月堞受尽全力撕心裂肺地大喊。
房内的相相依偎的两人像是听到似的,同时侧过脸看向她,她顿时错愕不已。他们看得到她?他们也听得到她的话?是这样吗?
他们两人慢慢起身下床,缓缓向她走来站在她跟前,她难以相信地小口微张,张了又合合了又张终是什么也没说出口,直到那个女人开口说话证实了她的猜测。
“似辚,我们的颜儿真漂亮对不对?”女人笑了,就像那张结婚照里一样笑很柔很美。
“是啊,我说过我们的没事的。土衣,你看,我们的颜儿长大了。”男人轻轻拥着她的肩也笑着,跟那张结婚照里一样斯文秀气。
女人是律土衣,男人是贾似辚。她没有看错没有认错,可他们为什么对着她笑?
“颜儿,那边有人在等你,快回去吧。”
“颜儿,能再见到你,爸爸和妈妈已经满足了,快点回去,别让爱你的人着急。”
爸爸妈妈?什么意思?
古月堞想问,可当她眼角瞥到火苗已经蔓到两人的身上,在慢慢吞噬两人的衣服,可他们竟然像毫无所觉,还是看着她轻柔地笑着。
“着火了……着火了!为什么不逃?你们为什么不逃!”她出口的还是这一句。
律土衣笑逐颜开,靠近她的脸颊上轻轻一吻,“傻孩子,爸爸妈妈早就死了啊,这样的火不疼的,倒是你,我的颜儿,快回去吧!别让大火伤到你了。”
“你们到底是谁?”她问着,虽然已经有一个答案正摆在她心底。
“我们是你的父母,颜儿的爸爸妈妈啊!”贾似辚也笑着伸出手摸着她的头,充满了宠爱。
“爸爸……妈妈……”她重复呢喃着,眼眸慢慢聚集水分直往下掉,“那么,那个女童是我,小时候的我,是吗?”
律土衣与贾似辚双双点头,律土衣执起她的左手把一个东西放在她的手心,再轻轻帮她握起,她没有看也不知道是什么,她只是一直看着,一直看着眼前所谓的爸爸妈妈。
却在她没未叫出那两个名词的时候,她身子突然轻了起来,飘飘欲飞,而她的意识正慢慢消失……
“古月……古月……”
是谁?是谁是唤她?
“古月……古月……”
这声音好温柔也好熟悉……
古月堞扇动着长睫毛慢慢睁开双眸,一张熟悉担忧的脸庞缓缓映入眼帘,果然是他!立刻向他轻诉:“依人,我做梦了……做了好长好长的梦……”
布依人脸上忧心如焚的密云随即散开,也轻声回着:“我知道。”
“我梦到了……律土衣和贾似辚,他们说他们是我的……爸爸妈妈……”她看着他,看得很专注,像是在寻找着什么。
是认同,也是确定。
“我知道,他们是。”他认同,也确定。
“他们真的……是吗?”她不敢相信,她不敢确定。
“他们是!”
一句中气十足万分肯定的声音传入她耳中,律老爷子靠近床边,慈爱的脸庞映入她的眼中。如果是,他就是她的爷爷,可他为什么这么肯定?
“颜儿,你是我们的颜儿啊,”律老爷子布满皱纹的手轻抚着她的头,“在见到你的第一眼起,我就该知道你是我的亲孙女啊,这张脸是多么像极了我的土衣,我不该怀疑不该迟疑的!”
“您怎么这么肯定?”她低声问着。
律老爷子执起她的右手,手指摸索着她中指的戒指,直到碰到实质的环圈,他倍感安慰地笑了。如果不是布小子说在大火中保护他们安全出来的是琉光的话,他怎么会想到他的亲孙女就在眼前,怎么会想到他的亲孙女差一点跟他的女儿一样消失在一场大火中!
“这是一枚透明的琉璃戒,名唤琉光,你母亲在世时就告诉过我,等时机到了,她会把这枚戒指套在你右手中指,保佑你平平安安长大。”
“您知道琉光……”那就是真的,那些梦都是真的。
像是知道自己的使命已经完成,琉光在瞬间乍现焕发了万丈光芒,随后粉碎消失于空气中,弥漫着无数缕棕黄色的光辉,照亮了整个房间。
“琉光……”跟着她十多年,现在突然没了,她好不舍。
“古月,这次如果不是琉光保护我们的话,我们现在也早就成灰了。既然保护你的使命已经转交给我了,它也可以光荣引退了。”布依人此刻是多么感谢律土衣,感谢她的先见之明,感谢她交给古月琉光这个护身符。
“嗯……”她看着律老爷子欲言又止。
“颜儿,还有这个,”律老爷子也明白,说着右手摊了开来,是一个银色铃铛,“这是你满月时,爷爷送给你的礼物。”
古月堞视线慢慢往下移,定在她握成拳的左手上,缓缓摊开手心,一个同样款式同样别致的银色铃铛暴露在空气中,耀眼的银色光辉闪烁着在诉说她的身世。
“……爷爷。”她终于唤了出来。
尾声
一个月后,贾宝仁在拜祭完律土衣与贾似辚总算完成了父亲的交代,也没有理由再待在律家岛悻悻然离开了,安意七则带着蓄意谋杀的管家律惊生随后离开了律家岛。
而空明上正带着律展兰甜甜蜜蜜地散着步,向她这边的方向,不对,是她与他。
“他们打算到空明上家里拜访他的父母后就结婚,一定会很幸福。”布依人轻拥着古月堞站在律家岛码头,笑笑地看着不远处的两人。
“嗯。”她轻轻附和。
在看到他们两人之后,律展兰小跑着跑向古月堞,有些微喘地站在她跟前,满面春风说道:“古月,”随着一笑,“我还是习惯叫你古月。”
“我一直都叫古月。”她从没打算回到律展颜的世界,只是有些责任她不得不背负。
“谢谢你的成全,古月。”律展兰真心的道谢。她说过她不愿意当什么继承人当什么岛主的话,却没想到古月堞还记得,并且即使不愿意接下岛主的重担还是成全了她,她真的很感激。
“祝你幸福。”古月堞真心的祝福。
“我会的,你也是。”目光转向权当隐形人一号的布依人,“我相信布先生可以给你幸福。”
“当然!”他揽着她腰的手臂紧了紧,让她更靠近自己,“我也相信空明上可以给你幸福。”
“这不用你说。”权当隐形人二号的空明上插上不屑他认同的话,搂着律展兰的肩膀低声温柔细语:“小兰,我们该走了。”
律展兰点头,看向古月堞,微肿的双眼又闪起了泪光:“爷爷就交给你照顾了。”
“好。”她答应,“记住,不是所有的人都会念及亲情,不要再活在自己想象的世界里,既然发现了事实就该学着去接受它,而不是逃避。”
“好。”她也答应。
律展兰两人慢慢上了邮轮也离开了律家岛,身影渐渐消失在一大片海洋中。
“其实管家先生也不是真的全无感情,在最后,他哭了,毫不反抗地任我打,也自愿随安意七去接受法律的治裁。”
“就算后悔又怎样,一切已经来不及了。”结果已经出来,再后悔又有什么意义。所以,她一向只注重结果。
布依人叹气,沉默着。
私生子,一个代表着屈辱的名词。
律惊生就是以这么一个身份来到这个世上,生父律渐平从小就抛弃他,直到生母含怨而终,律渐平才颔回他抚养,却还是私生子的身份。直到律土衣死后,律渐平以下任继承人的身份用特权让他回到律家岛,改姓律,真正成为律家岛的一员。
只是律渐平却未曾想过,律惊生十多年所受的屈辱,已经让他性格产生了扭曲,让他对生父产生了无尽的怨恨。于是,他在得知律土衣是被他生父害死后,以这个弱点制造了种种意外,捏造了律土衣阴魂不散的种种幻觉。直到他的生父律渐平再也受不了引焚自杀,他又把目标转移到他同父异母的妹妹律展兰身上。
他嫉妒,同是律渐平的骨肉,他从小受尽各种鄙视各种流言蜚语,而她律展兰却从小让人捧在手心长大,享尽父爱,什么都不用做就可以继承他生父夺来的财富权势。三年前,他让她大病一场,并没有要她的命;三年后,他放火烧她,他要所有的一切跟着结束。因此,他没有准备后路,也没有为自己脱罪,对他而言,只有死了才是他阴暗一生的真正解脱。
“展兰跟爷爷还真是爷孙两,一样相信人类与生俱来的亲情,一样在赌律惊生会不会念及亲情而在最后关头醒悟,可惜……”
布依人没有把话说完,古月堞却替他接了下去:“可惜他们都输了,输得彻底。”
“但并不是没有,”他多怕她因此产生了对亲情偏激的看法,“展兰自然而然地靠近你,这是姐妹情缘,还有爷爷明明不喜欢粗暴的女孩,却对你止不住的喜欢,他明明不是随便让人唤他爷爷的人,却主动让你唤他爷爷。古月,这是血脉相连,是亲情骨肉的天性使然。”
他紧张的说词让古月堞心情不禁有些愉快。她哪里不明白这些道理,又怎会不知道他在担心什么,可他怎么就没想过,如果她想变那早就变了,还会等到现在他来紧张吗?爱情果然是让人盲目的。
“我庆幸,我的童年有亲如妈妈的梦姨陪伴着我,也有亲如手足的姐妹们互相扶持。所以你放心,我不会有什么不好的想法。”她向他保证着,转而又问:“那你呢?爷爷他让你唤爷爷又是什么原因?”
“很简单。”他笑得无比灿烂,大言不惭地发表他的高解:“那是因为爷爷他有先见之明,知道我将是他的孙女婿!”
古月堞笑了,露齿而笑,不再隐于嘴角。他总是那么有自信,那么有朝气。
“知道你给我的第一个印象是什么吗?”
“是什么?”他有点好奇。
“一个天使般的男人。”她生命中的天使。
他也笑了,似那云端初开的暖阳,暖暖地,非常满意她的答案。
“那你知道我对你的第一印象又是什么吗?”
“什么?”她随口问着。
“一个冰山似的天仙。”
冰山?
“不过,现在不是了,因为你越来越爱笑了。”开心地宣布这段日子以来,他真心以待的结果,他对自己也非常满意。
“嗯,越来越像某人了。”她承认。当日甲板上的承诺他做到了,她现在可以笑得很幸福,也没再孤独地数着格子过。
“某人也最爱某人了。”他深情地低首凝视着怀中的她。
她笑着投入他的怀抱紧紧地抱着,这是第一次主动回抱他,也将是她今生唯一一个能让她感动能给她温暖的怀抱。
“你怕死吗?”她低问。当明白她的身世之后,她才注意到守在她床前的他居然只穿着长衫长裤的睡衣,还是被烧了好几个洞的破衣烂衫,也才知道,他为了救她不顾一切闯入火海。
要不是有琉光,他与她真的会化成尘土。
“怕,但我更怕失去你。”所以,当他从火海中抱出她时,他有多感激,他很多庆幸,她还活着。
“依人,谢谢你。”声线中不再只有清冷,更多的是全心的依赖。
“谢我什么?”
“谢谢你遇到了我。”
“那你可愿意保护我一辈子?”他趁机索要承诺。
一辈子……他说了三次了……
“我愿意。”不再有所犹豫,不再有所抗拒。
承诺,她给。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