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祭殿
忍住笑意,双手掐诀,在水晶龙船上施起了一层防水咒。然后,船渐渐沉下,在水面上留出了一圈一圈的涟漪。水下的世界和陆地是截然不同的,即使现在是艳阳如火,但是透过了层层水波,都已经溶化了,变得阴郁清凉。
结界之外,鱼儿好奇的盘旋在他们的周围,渐渐的连最后一丝恍惚的阳光都不见了,然后入眼的便是一片绵延的晶莹。仿佛是走到了漆黑的深夜里,却突的看到了满眼灯火一般。
龙宫是水晶之宫。
是用珊瑚和水晶堆砌而成,层叠铺开在水底的洼地之中,九座连环宫殿依次而立,每层的殿顶都嵌着夜明珠,离得老远时就已然可以看见那薄薄的光晕。船行的近了,便看到夜明珠每个都有拳头那么大,炽白更似日光,炫目欲盲,
毕风被刺的侧首,不禁对他轻笑道:“还是这个样子,用这个劳什子夜明珠,还不如直接搬到陆上去。”
说话时,船已然驶进了水晶宫的结界,而宫内的阶梯上早已铺下了红毡。两旁是一对袅娜的龙族侍女,全部一身白净的长裙,虽然惊异于虎族女子的大胆装扮,但还是都恭谨的俯下身去。
龙宫之内虽有结界相隔,但依旧有水引了进来,在宫阁之间形成交错的河道,而其上则是青玉的拱桥交相连接着。宫殿是水晶造成,但被施了咒术之后,就变得朦朦的,仿佛凝结了的冰,其间丝脉纵横,根本无法看到殿内的情形。而那样雾蒙蒙的白,映着流光的水色,还有其间一群群嬉戏的五色斑斓的鱼虾,构就了龙宫特有的沉郁风情。
他们一行随着引路的侍女,向祭殿走去。放眼看去,都是忙忙碌碌的侍者,一色的雪白镶黑色滚边长袍,手捧着各色瓜果往祭殿行去,看见他们都避让一旁躬身行礼,然后,好奇的但依旧力持端庄的打量着毕风一行。
毕风和他并肩而行,猛地向那群偷瞄的侍女送去了一个飞眼。不想侍女面色不红反白,诚惶诚恐的垂下头去。毕风大笑着侧头对他说道:“这么无趣的地方,她们要是大胆的投怀送报我一定会接受的。”
“注意你的言词,祭殿到了。”
他被调侃的窘迫起来,一时语塞,还好已经到了祭殿。
一跨入祭殿,只觉得满殿的火焰之光,直欲烧人。祭殿之中最醒目的位置,摆放着一尊巨大的髓玉麒麟像。像前螺钿供桌上则设了一个极大的红色晶石,小山似的,闪耀出的光芒凭空窜起,就好像火焰在熊熊地燃烧着。
几名侍女走上前来,把手中的乌黑面具奉上。那面具是麒麟首的形状,极名贵的黑水晶雕成,轻薄的若羽毛,覆在面上丝毫感觉不出它的重量,却能把人遮得严严的。环着麒麟像摆放的高背座椅上的人,如不看衣着,根本辨不出那人的身份。按照祭殿的规矩,凡是参加的贵族都必须带上面具已示对麒麟神兽的尊崇。但,主祭除外。
身穿白衣的主祭广仁,逆光而立,墨般的长发上映出了金色的影子,恍如神祗的光辉。
是的!兄长本就神之子!是翔于苍穹的青龙之尊!
他们落座,毕风向广仁使劲的挥着手,不用看也知道,面具下脸孔一定是一个大大的笑脸。而广仁抬起眼来,一双明澈的金色瞳仁闪动了一下,倨傲的微一颔首,便重新垂下眼去。
“真是无情啊,见了老朋友都这么冷淡。小孚应,将来你要是做了主祭,可不要向你哥哥那样对我,起码要脸红一下才行啊!”
“龙族的寿命是七千岁,但历来都是五千岁以上的优秀龙族才能有资格担任主祭,哥哥这次之所以能破例,那是因为他是最优秀的,没有人与之相比……我,也不能……”
这次,他并没有因为毕风的话感到羞窘,反而看着广仁,不禁悄然一笑,展出满心的骄傲自豪。
“你啊,还真是崇拜你哥哥呢……这么下去,你可永远长不大啊!”
恰在此时,四下彤亮中,笙乐猛然想起,仿佛龙吟之声。飘浮在大殿中的细语声亦都骤然消失,满殿静寂。
一群舞姬翩然而上,长长的锦纹水袖揭开了祭典的面纱。她们一色带着金色的面具,面具上皆用黑珍珠研成的染料画着麒麟纹。
红晶石的光芒陡然更加闪耀,冰冷的在静谥的大殿中形成了一片朦胧的氤氲。广仁抬起头,微闭双目,高声咏颂着祈福的咒文。
亢长的繁文缛节那么多,广仁却依旧那么沉着自信,没有现出任何的不耐,溶金流火的光将他笼罩,刻画出似乎永不消退的痕迹。
突然,广仁的目光似乎接触到了什么,眉头不自觉地挑起,带着些许茫然,随即便恍惚的轻笑了出来。
金色的眸子恍如深邃的水,漾着变换莫测的波光,充满爱怜的凝视着一名在他身侧起舞的舞姬。
“我的天!”也顾不上祭典上要求肃静的礼节,毕风狠狠的打了一个口哨:“那还是号称万年冰山的广仁吗?!小孚应,你太过分了,你哥哥情动,这么惊天动地的大事竟然不告诉我,太不够意思了!”
说着一掌拍向他的后背,而他根本顾不上那个几乎震碎他骨头的一掌,因为隐约间,他闻到了一股细腻的香息,不同于祭典焚香,暗暗的弥漫着。
他顺着广仁的目光看去,几乎立刻被吸引住了。
那舞姬她,浅淡的白衣,款款飞舞。同样是云髻高盘,但不同于其他舞姬的是,在面庞处留出的两缕发,如丝般的漆黑,衬着金色的面具,轻扬着,流动着幽深的光泽。
她的足,是****的,上面用朱色染料描着花样,踏在在青色的厚绸上,余下一个又一个小小的妖艳的足印。
随着那舞姬的舞愈见妖娆,广仁的目光亦是愈来愈火热。几乎所有人都察觉了,所有人亦都猜测着那舞姬的来历。
要知道,能在祭祀上献舞的女子,都是四方龙族最高贵的待嫁女儿,她们都有着最美丽的容貌,和最优雅得体的举止,却怎么能作出赤足,这样悖逆礼教的事情。
可是,他知道,她是谁……她竟然那样的大胆,潜进龙族的祭殿……
他茫然的转头看向毕风,只觉得只觉得四下里暮色朦朦,根本看不清什么,连自己的声音都飘忽了起来。
“情动?什么是情动?毕风?”
“情动……就像是冬天堆积的层层冰雪,某一日,春天悄悄来临,那雪融化了一般。某一日,你也会为一个人,怦然心动。”
难得的毕风的声音那般的正经,甚至有些不露声色的悲凉。
正是乐声正浓的时刻,琵琶筝声嘈嘈似雨落。
他像是用尽了全身的气力开口,可发出来的声音还是轻得宛如耳语:“你说的这么深奥,我还是不懂啊……”
“哈哈,这说明你是个笨蛋!爱上你或者被你爱上的人可要辛苦了……因为,你是那么迟钝,也许有要很久很久才能发现自己的心意啊……”许是毕风的声音难得的低沉,他似乎懂了,又似乎一字未懂。
“但,广仁就不同了,被你哥哥爱上的人,是最幸福的亦可能是最不幸的。”虽然隔着面具,但毕风依旧感觉到了他的疑惑,抬便抬起了手,粗糙的骨节分明的指,落到了他的面具上:“因为,他的爱就像你龙族这最名贵的黑水晶,完美坚强,但是用尖细的东西一碰,就会划出一道痕迹甚至碎裂,那般的脆弱。”
说着,毕风指尖运力,施力极巧,他只觉面上的水晶被尖刃刺过,却丝毫没有伤到肌肤。随着毕风那经络分明的手渐渐一开,面具的左下角,亦随之掉落在地。玄色的水晶波薄片,在火红之光下,闪耀着剔透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