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沉睡
终于，广仁结束了他的祷告。舞姬们翩然而下，广仁甚至未向在座的人致意，便也急急的跟了出去。
毕风拉着他也跟出去。
“来，我们也一同去看看，我真的很好奇，能让广仁心动的女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毕风的手劲那般的大，他几乎拽不住。
“怎么？别国告诉我你不想看？”
他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毕风总是这模样，当别人是长不大的孩子，殊不知自己更像的孩子。
“你这么跟去一准会被哥哥发现的。”
说完他拉着毕风闪进偏殿，衣袖一挥，扣在手腕的金水晶镯便升腾起一股雾气，在他们面前泛起了一圈圈细碎的波纹，在水波的荡漾中，水面浮现出那女子的身影，水袖飘飘如水中的游鱼、轻灵而妩媚，飞快的穿过了重重的殿堂，却终是落入了渔人的织网。
“别走！”
水晶宫的深处，重重的珊瑚花，风乍起，蝉翼一样晕泽着火红的花瓣在风中旋舞，撩起满满一天轻红薄纱。
他，看见了，兄长的手紧紧的抓住她，那样的用力，修长手指的关节都泛着惨白。
她伸手取下了麒麟面具，如黑色的丝绸般拂在她的颊边，她抬手缠绕起了一绺，巧笑嫣然，水波的潋滟的光泽衬得她碧色的眼清丽近乎无暇美玉。
“不走去哪里？这水晶宫并不是我的家啊？”
广仁静静地看着她，反而缓缓松开了手，眼神之中却有说不出的忧郁。
“我等了你一百年……”
“你在等什么？等你的救命恩人吗？”
暹炽的嘴角不自觉地泛起一丝笑意，信手摘下一枝珊瑚花，放在唇边，却依旧遮不住她舒展妩媚的风情。
那么的美丽……他的心，迷茫着……想必兄长的心也沉醉了吧……
“我等了你一百年，你说我在等什么……”
广仁失去了自若的神态，身子渐渐地开始颤抖，喘息着，似乎不支地抱住了她。
“你不说……我怎么知道……”
水色流光正映在她脸上，可以清楚的看到她眼里闪动着夺目的光芒，熠熠生辉的欣喜，令得天为之蓝，云为之白，水为之倾。
她的手滑向广仁的颈后，勾住，将兄长拉向她，抱紧了。
然后，便是细细缠绵的吻……
心中的痛楚，随着冰冷的飘散着花香愈演愈烈。
那样的香……那样的吻……有着毁灭的味道。
“想不到你们龙族也有这么火辣辣的美人啊，极品啊极品，难怪会化了那块冰山！”
一个响亮的口哨蓦然响起，带着一身的懒骨，毕风正大剌剌地靠在质色古朴的梁柱上，脸上露出暧昧微笑。
他这才惊觉，猛地再次一挥衣袖眼前的景象随着雾气，消失殆尽。
“走吧，宴会已经开始了。”
似乎早对他冷淡的习以为常，一点也不感觉到怪异或难堪的毕风，带着那如水流般源源不绝的絮语，他也一径跟在身后走着：“你手上那是什么，竟然能偷窥到广仁？”
“这是金水晶，比黑水晶还要名贵的咒石，我和哥哥各有一块，可以把紧急的情况传给对方，还可在对方失去联系的时候告知彼此的位置。”
而他只听见自己的声音平缓而沉静，像这水晶宫外一泓无波的水，没有任何涟漪。
“现在你却用来偷窥他，哈哈，广仁知道一定会呕死！不过看起来那女子也不像是你龙族，被这样末等的妖灵所迷惑，你们长老可要头痛好一阵子了！”
心绪莫名地悸动不安，他咬紧了唇，但几乎还是差点脱口而出。
“她不是……”
“什么？你说什么？！”毕风有些不解的看着他，随即眼珠一转，悄悄笑道：“孚应，哥哥被抢走了一定很寂寞吧？别怕，还有我呢！”
双脚木然的走着，熟悉的波光的洒在身上，可是他却反常的浑身发冷。暹炽的笑颜，她的吻……有一种足以消解一切意志攫着他，让他用尽全力朝前殿走着。
水是很优美，虽无形体却异常柔软。但水也很厚，层层地堆积着，温暖的阳光被阻隔在外，无法射入。所以，位于水底的水晶宫总是被包围在黑暗之中的，无日亦无夜。
最后一抹细碎的乐音都消失殆尽，巨大的贝壳便包裹上了所有明珠，在这一片无尽的黑中，盛宴结束。他，却依旧无法入眠。
长长的回廊中，一片漆然的墨色。
无声地走着，在彷佛没有尽头、也找不出起点的甬廊中，那安静的不发出一点声息地移动着。
折廊曲回绕环、变幻多端，彷似融入了无垠黑。而他，轻易地跨破所有视觉的魔障，一次复一次地，不断踏入一个又一个的连绵暗黑里。
然后，到了兄长的宫殿。
他知道，此时族中的长老正把兄长叫去问话，审问不明女子的身份来历。
打开门，黑漆漆的房间里只有平稳的呼吸声。
即使没有夜明珠的光亮，他依旧走到的床边，习惯黑暗的眼可以清楚的看到熟睡女子的的轮廓和五官。
过于削尖的下颚，苍白的肌肤，尖尖的鼻尖下是鲜艳的有若蔷薇花色的红唇。那乌黑亮泽的长发，浓密的如瀑布般，堆积于床席。彩纹薄绸被根本遮不住满身的欢好痕迹……
几乎就在他发出莫名叹息时声的呼吸，他听见一声极为悲切的惨鸣。
暹炽闭着眼睫不住的抖动着，双眉微皱，手似乎在摆脱什么东西似的在动着。
他看到她的举动，不自觉地伸出自己的手让她碰到、捉到。
暹炽满足地叹一口，手里握着他的手。
静静地注视那被困在恶梦中扭曲着五官、不断痛苦呻吟的女子，他只一径无语地沉默着。
她到底是在害怕什么呢？她又为什么迩来？
自己呢，自己又为什么站在这里？站在这里安慰着被恶梦侵蚀的她……着了魔似的……是像毕风说的那样，因为哥哥被抢走了，还是因为……
此时，她睁开了眼睛。
与暹炽的目光对视的那一刹那间，他愣了一下。
幽深的碧眸，不见光亮，温柔而又寂寞的辉映着自己的身影。
她青玉色的苍白手指，依旧紧紧的抓着他，那样的冰冷，不见一丝温度。
……她会叫吗？
他的心里不由得浮起这个念头。
一醒过来就看到一个陌生男子站在床畔，还握着她的手……她应该会大声尖叫吧？
可是，她没有叫。
她碧色的眼睛并没有对准焦距而只是无意识的张开着。
“金色……我……终于找到了你……”
然后，她渐渐合上了眼，沉沉睡去……
只是瞬间里，一阵奇异的感觉如风过荡过，身体仿佛被大堆的皑雪所压的树枝，负载过重的已承受不住，于是顺势滑落，一径倒倾于地面上，在无声的空间中，发出沉厚闷苦的轰声。
抽手，转身离去。
沉沉黑色包围的庭院中，凝止的一切，所有的息气彷佛都被冻结，冥冥中似乎只剩下晕然的自己，依旧存在着。她模糊的音色雷响般耳边飘荡着，环绕不歇。他的心也跟着不住震荡，余波动漾不止。
那是，疼痛的感觉……只是为什么疼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