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红楼花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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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榴花榴花开处照宫闱

“何年安石国,万里贡榴花。迢递河源边,因依汉使差。”石榴,原产波斯(今伊朗)一带,公元前二世纪时传入我国。据晋代张华《博物志》载:“汉张骞出使西域,得涂林安石国榴种以归,故名安石榴。”

在我的印象中,尽管石榴是一种外来的物种,但在中国的乡间和园林里都不乏石榴。以前我对石榴观察得不够细致,但在去年的拙文《立夏:大地的女儿初长成》里,我对石榴作了细致的描写:“生长在立夏时节,确实是最为幸福的。还有一个红艳的女子的出场,更让你觉到人世的美好,面对了它,你会有一种不好好活着至少是对不起自己的感觉。我不知道画家们为何总是喜欢画深秋的石榴,其实石榴花是最适宜用来观赏的,叶片与花形的大小配置,特别是叶子的那种绿和花朵的那种红的色彩搭配,更是大自然的绝笔。我对石榴花的深入骨髓的喜欢缘于两年多前的那场大地震,我从那时永远地记住了石榴开花的时间。面对灾难,我的心流着血,在露天的泥土地上躺过三个夜晚以后,我住进搭在一株石榴树边上的棚子里,一住就是一个多月,无论风,无论雨,我都伴着石榴树度过。每天我睁开眼睛,红红的石榴花像是一个放心的眼神一样,带给我活着的勇气和自信,增添我对红尘的迷恋。我离开的时候,和我一起经历过无数次余震的石榴已经坚强地怀孕结子。面对石榴花,我绝对不会哀叹:红颜弹指老,刹那芳华逝,又有几人知。”

在中国文化中,石榴处处闪烁着红艳的影子。唐朝时韩愈写石榴:“五月榴花照眼明,枝间时见子初成。可怜此地无车马,颠倒苍苔落绛英。”把榴花写得如火似霞,耀眼夺目,有的花已结子,隐约枝头,苍苔斑驳,红英缤纷。没有车马来碾压、践踏,陈铺着落红满地。应该说,因为有了榴花的热烈缤纷,更见大自然的生机。

而杜牧写石榴则是:“似火石榴映小山,繁中能薄艳中闲。一朵佳人玉钗上,只疑烧却翠云鬟。”榴花似火,艳丽如霞,山里姑娘采来插在玉钗上,够美气的,望着那赤红如焰的花朵,诗人却耽心把姑娘的鬓发燃烧了,把榴花渲染得美人一样生动。

元代诗人张弘范:“猩血谁教染绛囊,绿云堆里润生香。游蜂错为枝头火,忙驾薰风过短墙。”绿叶如云,花香四溢,引得游蜂前来采蜜,但一见那猩红的花团,误以为火焰,于是便匆匆乘风逃走。

在这些诗里,石榴花的红艳照亮了一片诗的田园,生动了几多诗的意境。《红楼梦》里的榴花,曹雪芹着笔不多,但石榴那红艳的花影却摇曳得格外生姿。第二十七回,“许多凤仙石榴等各色落花,锦重重的落了一地”,可见在大观园里石榴是一种重要的装点景物。

第五回《游幻境指迷十二钗,饮仙醪曲演红楼梦》,“宝玉看了仍不解,待要问时,情知他必不肯泄露;待要丢下,又不舍。遂往后看时,只见画着一张弓,弓上挂着香橼。也有一首歌词云:二十年来辨是非,榴花开处照宫闱。三春争及初春景?虎兕相逢大梦归。”

一句“榴花开处照宫闱”,引得古今几多争议难以平息。元春是贾政与王夫人的女儿,宝玉的姐姐,因生于正月初一,才名元春。“榴花开处照宫闱”,榴花似火,曹雪芹以石榴花开使宫闱生色,喻元春被选入凤藻宫封为贤德妃。一个“照”字,可谓光彩照人。很多评论家都认为,这是用《北史》里的典故:北齐安德王高延宗称帝,把赵郡李祖收的女儿纳为妃子,后来皇帝到李宅摆宴席,妃子的母亲宋氏送上一对石榴,取石榴多子的意思,表示祝贺。册子上所画的似乎也与宫闱事有关,所以作此解释。甚至有人说,榴花盛开,暗示着还未结果,可能暗示贾元春并无子嗣。这些都不免有些牵强。

《红楼梦》里元春的结局,曲子里写到:“喜荣华正好,恨无常又到,眼睁睁,把万事全抛。荡悠悠,把芳魂消耗。望家乡,路远山高。故向爹娘梦里相寻告:儿命已入黄泉,天伦呵,须要退步抽身早!”结合第二十二回元春的那首灯谜诗,“一声震得人方恐,回首相看已化灰”,元春青春早卒是肯定的,灯谜就是惨死的预示,但原因却是不明不白,这确实是一个悬念。第九十五回写到贾元春因病于卯年寅月,十二月十九日逝,享年四十三岁,正应了“虎兕相逢大梦归”的谶语。贾府没有了靠山,大故迭起。

我不想去索隐钩沉,书中没有写出的,任何的猜测都只是猜测。我只想说的是,在曹雪芹的笔下,元春就是《红楼梦》里一朵绚丽的榴花,一朵光彩照人、不同凡俗的艳丽榴花。“三春争及初春景”,作者以花写人,如果说大观园里的所有女孩子都是花朵的话,元春就是那红艳的榴花。

2011年3月18日写于澡雪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