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到侯国雄的第一眼后,当场愣住了,因为我发现我错了,这个人我还真见过一面。在东北锤王案中,我和杜兴不是去省里送过一次资料吗,却因为高速封路,我俩被卡在高速路口,那时有个爷们儿过来借火,就是这个侯国雄。当时他还说了一些莫名其妙却又很灵验的话,我本来都快把他忘了,这次见面,我全想起来了,一时间愣住了。这期间侯国雄也在看着我,我觉得他肯定认识我,但他根本不提这事,还摆手让我坐在一个椅子上。
刘千手只负责带人过来,现在他倒轻松了,窝坐在一个沙发里,找了本杂志随便翻阅。我心里有点警惕,总觉得这事不对劲,但哪里不对又说不上来,在躺下去以后,我问了一句:“侯医生,你要怎么治疗?”侯国雄从兜里拿出一块秒表,还跟我嘘了一声说:“你要安静,也要配合我,你呼气的时候在心里数一,吸气的时候在心里数二,眼睛更要盯着秒表看。”我知道这又是催眠的一套理论,我不知道其他厌食症患者看心理医生时会不会也是这种治疗方法,可现在我都被赶鸭子上架了,尤其还有刘头儿在,我合计一番妥协了。
我盯着那秒表,渐渐地双眼上来一丝倦意,稀里糊涂地闭上了眼睛。在睡梦中,我貌似还听到一些对话,是侯国雄在跟刘千手交谈,只是他俩交谈的语气不怎么客气,貌似有些争吵。我有些着急,可这时候身子根本不受我控制,甚至连大脑都麻木了,我只知道有这个事,一转念,睡过去了。我睡得迷糊,醒得更是突然,没有外力的干扰,我却跟过电一样一哆嗦,猛地睁开了眼睛。我还在诊室里,不过当我一扭头又看着侯国雄,尤其看到他那举动时,心里突然来了一阵惧意。
侯国雄现在的眼神很可怕,目光中一丁点人类的感觉都没有,反倒像一匹野狼,发出阴森恐怖的兽光。他正盯着刘千手看着,而刘千手却把他当成不存在一样,依旧低头看着杂志。我醒来后一直没动,但眼睛睁开了,尤其这会儿愣愣地看着侯国雄,也让他察觉到我,他猛地一扭头又看起我来。
不得不说,他用这种目光看着刘千手,我还勉强能接受,可他又这么直接看着我,就把我吓住了。我本来正从躺椅上爬起来,被他的目光一逼迫,我竟一失手整个人从椅子上侧歪下去。我这举动引起了刘千手的注意,他急忙起来往我这凑。我顾不上疼,爬起来拽着刘千手想走。我觉得这心理医生忒邪门,弄不好有精神病,我俩还是早点离开为妙,甚至回去了我也得跟小莺反映反映,以后啊,少跟他合作。
可刘千手没有急着走的意思,还问我咋了。我扭头又看了侯国雄一眼,这时的侯国雄,恢复常态了,也站起身,一边往我俩这儿走一边说:“李峰,有句话你要记住,有时候有些东西被藏起来,或许是为了你好,不要特意去挖掘它,不然会有麻烦的。”
我不知道他这话具体指的啥,但我猜,一定跟我头脑里那个模糊的记忆有关系,就是上次刘千手勒我后,我突然记得的片段。我急着要走,也没多寻思这话,连忙点头应了下来。刘千手也问我一句:“感觉还厌食不?”我连连摇头,说现在很有胃口,感觉能吃下一头牛去。其实我是编的,就凭侯国雄摇一摇秒表,我这厌食症就能改善?那也太假了。可刘千手信了我的话,还满意地对侯国雄说声谢谢,他一定跟警局有啥协议,反正我俩没花钱。在出门的一刹那,我又偷偷看了一眼侯国雄,他没看我俩,正捂着嘴咳嗽呢,貌似感冒了。
刘千手真实惠,这次也不抠门了,带我吃了一顿大餐,菜是没少点,可我依旧吃不下去啥。最后不得不打包拿回去,这倒便宜了杜兴。我以为刘千手会不乐意呢,毕竟我刚才撒谎了,说厌食症好了,可自打出了诊室,他就对我这厌食症不咋关心了,还应付地来了一句:“又没好啊?那没事,咱们接着想办法嘛。”我突然有种感觉,刘千手这次带我去看心理医生,只是拿治疗厌食症当个幌子而已。
杜兴比刘千手强多了,他给我提个建议:“李峰,你他娘的就是活自在了,以前赶上大饥荒的时候,什么人肉不人肉的?那树皮草根都被啃了,有一盒饺子,那可是上天的恩惠,你现在就知足吧。”
这观点我也认同,杜兴又往下说:“今天你小子忍一忍,就别吃饭了,饿上一天试试,等明儿一早,咱俩去地摊吃早餐去,我知道一家地摊,就在工地旁边,每到早晨,很多民工在那儿吃饭。一来你是真饿了,二来看看人家那食欲,保准能胃口大开。”我一合计,就按杜兴说的办,我俩试试去呗。而且当天晚上,我还去杜兴家住了。
我俩也没特意起个大早,估摸7点钟左右去了那个地摊,我发现杜兴说得真对,那帮民工吃饭,何止是有食欲?他们那食欲也太好了,都低着头呼噜呼噜吃着,大有把这地摊吃黄了的架势。我俩跟别人拼了个小桌,点的是很传统的早餐,豆腐脑和油条。杜兴吃自己的,我则一边吃一边四下看着,从其他民工身上寻找吃货的灵感。
突然间,我手机响了,是QQ的提示音。我心说这一大早晨的,谁这么无聊叫我,莫非是第四人?我没记错的话,自打从燕山镇回来,他就没露过面,大有销声匿迹的架势。我急忙掏出手机,点开看一眼,还真是他。他问了两字:“在不?”说实话,我挺想他的,甚至也想他的提示,我们现在遇到的这个人舌头案,一点进展都没有,我真想他能提示点东西。我有好多话想跟他说,但一时间又不知道从哪说起,最后我怕他等久了又下线,只急忙回了一个字:“在!”
这样缓了一会儿,第四人又发来一句话。按之前的经验,我以为第四人又会发图片呢,可谁能想到他这次这么直接,发的话还这么折磨人。他问我:“那人舌头饺子吃起来啥感觉?啥味的?”我刚有点胃口,盯着手机的同时还正把一勺豆腐脑放在嘴里,他这么一说,我那恶心感又来了,噗的一声,把豆腐脑全喷出去了。
也亏得有手机挡着,不然这一口都得喷在桌子上,饶是如此,我还是被同一桌吃饭的民工鄙视了。他瞪了我一眼,不吃了,喊老板算钱。我也理解他,豆腐脑这东西,喷溅出去,看着确实恶心。杜兴还问我一句:“你咋了?吃个早饭还看手机,这下好了吧,吃吐了。”说完他还就势要抢我手机。我没给他,但听话地把QQ关了。
我真不知道第四人这次为何这么邪门,问我这件事,本来我想跟杜兴念叨念叨来着,后来一合计还是算了,等吃完饭回警局,我套套话再说。我又没啥胃口了,勉强吃几口,没办法,杜兴本来想的好法子,全被第四人一句话给搅和了。回去后,我又把手机打开。想了想,我刚才下线可没跟第四人打招呼,这多少有些不礼貌,我也担心他等不了这么长时间,早就走了。可没想到,他依然在线,看我上线后还主动问了一句:“刚才干吗去了?”我就随便解释一下,他也不跟我客气,话题一转又说了一个事,或者准确地讲,他用图文的形式告诉我一个惊天的秘密。
他先发一个图片,是个千手观音,但脑袋那地方被PS了,换成刘头儿的大头贴,而且在这观音像旁边还跪着一个人,咧个大嘴把舌头伸了出来。我一下联想到舌头案了,心说按照第四人的提示,难道这案子是刘千手做的?我被这想法吓住了,脑门都有些呼呼往外冒汗。这还没完,第四人又说:“记住了,下一个目标,极有可能是你或者是杜兴!”
这时候我和杜兴都在办公室,杜兴正趴在桌子上呼呼睡呢,我有种立刻告诉杜兴的冲动。他都这么说了,而且刘千手本来就很神秘,我觉得我和杜兴两人的智商加起来都顶不过刘千手,他要是想害我俩,那我俩可太危险了。但我刚喊了一句杜兴,第四人又给我发消息,嘱咐我,现在不要急,不要表露出什么,等他下一步的指示。我有种想骂第四人的冲动,心说你有这话早说啊,杜兴都被我叫起来了,我咋圆这个场子?更可气的是,第四人还下线了。
杜兴睁开迷糊的眼睛问我:“叫我干啥?”我脑筋飞转,想琢磨个借口出来,但问题是真没啥好借口,最后我冷冷地望着他,说了句:“没事!”这也就是我跟他关系铁,换作别人,早抡拳头了。他抱怨一句:“没事你叫我干啥?”接着又趴桌子上补觉。我盯着手机发了半天呆,最后无奈地暗叹一口气,突然间,我觉得我好有压力,而且我也彻底迷糊了,真不知道刘千手和第四人之间到底什么关系,刘千手又为何有害我和杜兴的心思。
这一上午就稀里糊涂地过去了,等快到中午时,刘千手从办公室走出来。我发现我现在打心里对他有提防,尤其看他过来,我整个心都不自觉地快跳起来。刘千手进来后跟我们说一个事,有个公寓的老板打电话报警,说他那儿发生了一起凶案,让警局速派人去看看,而且刘千手还特意强调,这凶案或许跟舌头案能联系到一起。这去现场的事,现在都归我和杜兴管,我俩不耽误,开了警车往那儿奔。
其实这个公寓也算是半个宾馆,那老板把一些房间改成情侣套间,对外日租。我俩过去后,那老板带着我们上了三楼,指着最里面一个房间,哆哆嗦嗦地说:“那里死人了,警察大哥,我害怕,就带你们到这儿了,你俩过去看看。”我心说他这年纪我叫他叔都行,被他反叫大哥,我有些不适应。
杜兴有些怀疑,在一旁问了一句:“爷们儿,你不在这儿待着也行,但你告诉我,那房子死的是男是女?还发现什么线索了?”那老板摇摇头,说他没敢进那房间,那房间三天前被一个小伙订了,而且像这种情侣套间,在订出去后,他们都不会过去打扰的,可今天中午到了结账的时候,那小伙也没下来,他就合计着上来问问,没想到刚走到房门口,就发现有血从门缝溢了出来,这才报的警。
我听完的第一感觉,这案子小不了啊,血都流出来了,这得死几个人啊?我和杜兴不再为难这老板,我俩特别严肃地对待这件事,一同小心地向那房间靠去。等来到这房间前,我俩一左一右地站在门两旁,我还顺着门缝看了看。跟那老板说的一样,有一股血迹贴着门缝溢了出来,而且看架势,都有凝固的迹象了。虽说自打进警局到现在,我也接手了几个案子,算是有经验的刑警了,但看着血迹,心还是有些扑通扑通地乱跳。
杜兴给我使了个眼色,让我沉住气,他先敲了敲门,问一句:“里面有人吗?”没人回答,他这问话声只在走廊里传出一股回音来。事先老板已把钥匙给了杜兴,杜兴就拿着这把钥匙警惕地把门打开了。杜兴很有经验,怕凶手在门口埋伏着,在推门的一刹那,他不仅没进去,反倒急向后退了几步,还把枪举起来准备好。
我也很敏感地举枪配合着,谁知道这门后会什么样,会不会有个变态举着一把利斧砍向我们呢?门开后,我们并没遇到任何危险,可当我看清门里的情况时,脑袋嗡的一声。我描述不出心里的感受,反正惊悚、诡异、变态、血腥这类的字眼一一浮现出来。
有一个男子的裸尸,跪在门口,双手被反绑在背后,他低着头,嘴上有伤,一时间我看不到伤口什么样,反正一股血迹从他嘴角开始,一直延伸到地上。他下体也受到重创,那根棒子被人割了,那里一片狼藉,同样也出了不少血。地上的血,就是由这两个伤口流出来的。这还不算什么,在两旁的墙上,被人用刷子沾着血,写满了“孔”字。
我心说笔仙案不是了结了吗,张峒和陈小魁都死了,笔贩子坐了牢,怎么这勾魂的“孔”字又出现了呢?而且还被写出来这么多。我实在压不住了,心脏扑通扑通地狂跳起来,甚至我都能感觉到,自己的颈动脉也在抖动着。杜兴比我镇定一些,但也没好到哪去,他骂了句“他娘的”,就拿起电话打起来。
这电话是给刘千手打的,接通后,他对着电话大喊:“刘千手,快点叫支援,把警局里最好的法医、血迹专家、痕迹专家全都叫来,这他妈是大案啊。”我没听清刘千手怎么回话的,但我合计着,用不了多久,支援就会赶来。我俩现在要做的,就是保护好现场,防止现场被破坏。我和杜兴没进屋,就守在门口。杜兴对我摆手,那意思我俩一起蹲下来,看看那男尸的脸啥样。
可男尸距离我俩有点远,我们蹲着也看不清,杜兴又伸手过去,想把他的脸往上抬抬。没想到还没等杜兴抬呢,他竟有反应了。他抖了一下身子,借着这个劲,失去平衡,一个侧歪倒了下去。其实这并不怪异,这男子一定是刚死不久,他这一抖算是死后的条件反射,可坏就坏在他倒在血泊里,啪的一声,把我和杜兴身上溅得全是血点子,我脸上也没幸免,溅上了几滴。
我俩不是一直好奇这男子脸啥样吗,现在可好,他这造型,让他的脸一览无余地展现在我们面前。他双眼被人横着抹了一刀,也是血糊糊的,他嘴巴更恐怖,貌似被人剪了,还齐着嘴角剪的,让那裂开的伤口延伸至耳边。这画面很有视觉冲击感,我被他狰狞的外表吓住了,脚一滑,跌坐到了地上。杜兴也被弄得直恶心,把头扭到一旁缓一缓。
我俩这么待了一小会儿,杜兴开口说:“李峰,你先去洗洗,把身上的血点子弄干净了。”我机械般地说了声好,又站起来找洗手间。我穿的可是白衬衫,被血一溅,要是等干了再洗就难洗了。我在洗手间又是洗脸又是搓衣服的,本来并没多想,但人的潜意识总爱作怪,不经意间,我猛地想到一个可能。
这男人的舌头没了,极有可能被凶手拿来包饺子了,他的生殖器也没了,难不成也被包饺子了?我一下被这想法弄得恶心巴拉的,我不能接受自己吃了别的老爷们儿的那个东西,忍不住对着洗手盆哇哇吐上了。其实我这就是干呕,早上吃的那点豆腐脑早消化没了,胃里是空的。
或许我这呕吐声很大,把杜兴都引来了。他没进来,就站在门口,一边看着案发现场,一边又抽空瞅瞅我,说了句:“李峰,振作点,别这么娘们儿!”我心说你还有心情说我?我不客气,提了一嘴:“大油,那男尸生殖器没了,你说那玩意儿去哪儿了?”杜兴也不笨,一下反应过来,他早晨吃得多啊,这一通吐可好,把门口弄脏了好大一片。我发现我俩真是难兄难弟,先后吐了不说,精神上也都挫了一大截。
这次是刘千手带队,没用一刻钟,他就领着一帮人赶了过来,小莺也在里面。我看到小莺来,稍微安心一些,我相信她的水平,但那房间看着太难受了,我也没打算跟他们进去,就跟杜兴一样,站在走廊里。他们可有的忙了,这现场需要收集的线索太多了,刘千手也看出我俩很难受,索性安排个轻松的活儿。他让我俩去楼下,找老板聊聊,收集下房客的资料。
这种情侣套间,入住都要登记的,我们查了资料,也知道这房客的姓名和身份证号了。杜兴趁空问了一句:“这房客带来的女的什么样?”其实他这么问也没错,能来情侣套房住的,肯定都是情侣,但那店老板摇摇头,说那房客是自己来的,并没带女子。这让我听得一愣,不过心里也有个猜测,那女子弄不好是后来的,男子先开房在上面等着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