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野子村离市里很远,我俩在路上花了一个钟头的时间。等来到村口后,我发现那里停着一辆小货车。货车驾驶位上坐着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虽说他头发里布满银丝,脸上全是褶子,显得很老,但也遮盖不住那深邃的眼神,光这么一看就知道他是有过大经历的人。他应该就是那老线人。他也留意到我俩了,只是他不认识我们,一时间没动身,用一副犹豫的目光望着我俩。我主动一把,从摩托车上下来后,摸出兜里的警官证,给他看了看。别看他年纪比我大那么多,但很尊重我,知道我身份后,立刻从车里跳出来,很客气地问好:“李警官。”
我跟他没时间客套,应了一句就说正事,趁着那青年没发觉,我们赶紧去他家,把他堵在家门口。老线人做事很周密,连那小青年的地址都问好了,还想跟我们一起去。但我和杜兴都拦住了他。我还特意说一句:“老哥,你现在不是线人了,该好好享受生活才对。”看得出来,他有些失望。倒不是说他当线人没当够,而是他真想为刘千手遇刺这事出点力气。我俩再次让他止步,一路小跑向那青年家靠近。
北方的农家院大多是散户,一家家独立的。这青年家的地方很偏,在村子的一个角落里,还紧挨着一片高粱地。他家院子面积不小,院墙少说有两米高。我和杜兴就算踮起脚来,也看不到院子什么情况。杜兴跟我商量,我俩不敲门,先小心一些,趴在墙上看看院子什么状况。这种土砖墙很好爬,墙面很多地方的砖头都突了出来,很容易借力。我点点头,和杜兴挨着,各找了一个角落爬上去。我俩跟小偷似的,稍微露出个脑袋往院子里看。只看几眼,我就打定主意,钩舌罗刹一定是这小子。
院子里停了一辆车,虽然用车衣挡着,看不清是什么型号,但我估计,十有八九是那辆出租车。另外院子当中还吊着一条死狗,这死狗上半身的皮都被扒了,乍一看,很血腥很变态。而他住的那个瓦房,窗户上全贴着黑布,把里面挡得严严实实的。这都符合钩舌罗刹的嗜好。我问杜兴怎么抓人,杜兴想了想说:“咱们稳着点,最好搞个突然袭击,谁知道他家瓦房有没有后门呢?你等我,我绕到院子后面,到时咱俩一前一后包围他。”
我觉得这法子好,杜兴说完跳下墙,悄悄地跑了。我也准备起来,把枪摸出来,但突然间,我身边传来一阵吱吱声。这声音太怪了,我形容不出到底是什么东西发出来的。我心说自己周围没东西啊,这声从哪来的呢?我以前好几次被人从背后偷袭过,这让我很敏感,虽然趴在墙上,我还是警惕地扭头看了看。我身后没人,但这么一转头,让我不经意发现一个奇怪之处。在我右边不远的墙头上,稍微突出一块小石头,就好像当初砌墙时,被工匠马虎遗漏的。
不过这小石头上露出一个小洞,这引起了我的注意。我蹭过去,把眼睛凑到那小洞前看了看,我发现这小洞里有小镜片之类的东西。我正琢磨这是咋回事呢,那小镜片里还射出一道光来。这光不强,不过我眼睛离得这么近,也被晃了一下。我打心里骂了一句“他娘的”,也一下明白了,这是个监控器,凶手一定发现了我们。
我知道我和杜兴玩偷袭的计划是失败了,为了抢时间,我急忙翻墙往里冲,还吼了一句给杜兴提醒:“大油,咱俩露馅了!”其实这墙翻起来没啥难度,是个半大小子都能做到。可问题是,这墙一定被凶手做了手脚。我骑在墙头正准备往里跳时,墙头竟吃不住力塌了一块,这什么节奏?我惨叫着跟着一片碎砖烂土一同摔了进去。也亏得运气好,双手先着地的,但也弄了一身脏,我心里火大,知道自己被凶手摆了一道。我没时间发火,哼哼呀呀站起来,往瓦房门口冲去。
他家是铁门,我拎着扶手往外拽。本来我就是试试,要是铁门锁得太死,拽不动的话,我就放弃了,改从窗户进入。但这铁门挺给我带来悬念的,我拽了几下发现它有点要被拽出来的架势,我没死心,又加重了力道。我发现我跟这凶手玩智商是输惨了,扶手也被做了手脚,我再一用力,它吃不住劲了,竟砰的一声断了。
我没想到会发生这事,身子失衡,手里捏个破把手儿有啥用?扑通一声来个大屁蹲。我本来已经一身脏兮兮的了,这下可好,裤子后屁股那儿也被划破了,我现在的样子都快成乞丐了。这还没完,突然间我听到铁门里面传来一阵突突声,就是马达的声音,这铁门还嗖地一下被撞开了。
我也不傻,那凶手一定骑个摩托车,我要再不躲开,他保准骑摩托车从我身上碾过去。我也顾不上埋汰不埋汰的,急忙往一旁打滚。也亏得我下决心早,在刚避开的一瞬间,一辆大雅马哈(摩托车)冲了出来。一个男子戴着头盔坐在摩托车上,他留意到我了,不过他主要心思都用在逃上,也没继续对付我的想法,他使劲给油,想让摩托车撞向院门,借此逃脱。
我先后吃了三个瘪,冲这事也没那么容易放凶手走。我没时间起身追他,但我有枪。我举枪对着那摩托车打了一发子弹,这距离不远,这子弹很有准头,砰地一下就把他车轱辘干没气了。凶手坐不稳,跟摩托车一起摔倒在地。他戴着头盔,脑袋被护得严严实实的,可借着惯性滚了几圈,他有些发蒙。
我从地上爬起来,其实在爬到一半时我就等不及跑上了。看到动物园猿猴跑时啥动作吗?我当时跟猿猴很像,弓着腰子冲了过去。我把膝盖压在凶手的胸口上,还用枪顶着凶手的脖子,一伸手把他头盔摘了下来。我想看看这钩舌罗刹到底什么样,往不好听了说,他要是个伪娘的话,眼睛一闭一睁是个爷们儿,眼睛一闭再睁又是个老娘们儿了。到底什么人什么长相能办到这点呢?
可当我看到他的真正长相时,一时间有些发愣。他尖尖的下巴,跟照片和监控录像的画面很像,但看他的整个长相时,我总觉得这人我认识,是谁又一时说不好。他倒是一点都不慌张,还瞅着我笑了起来,特意往上探了探头说:“李峰,好久不见啊!”他说话声很有特点,奶声奶气的,这几乎是个招牌啊。我脑袋嗡了一下,想到一个人:李二!就是给我看美女照片、人还挺猥琐的那个同学。
我心说他不是早离开乌州了吗,怎么不仅没走,还变成钩舌罗刹了?尤其在我印象里,他性子很软弱的,怎么现在变得这么残忍,还杀起人来了呢?李二一直注视着我,看我发愣,他很满意,嘻嘻笑上了。我抓他的这一系列动作发生得很快,等杜兴跳到院子里赶来支援时,战斗已经结束了。
看杜兴凑过来,李二不仅没害怕,反倒更加古怪地唱起歌来,那种陶醉样儿,更显得他变态。我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做了,对这个形同路人的同学,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理。但杜兴没想这么多,尤其李二这时候唱歌,多少有种挑衅我们的意思。他哼了一声,用枪托狠狠砸向李二的脖颈,把这小子当场击昏。
按说凶手不反抗,我们不该使用暴力的。我愣愣地看了杜兴一眼,杜兴也不多解释,只盯着李二强调一句:“什么东西!”接下来我俩拿出手铐,把李二双手双脚铐上,我给警局调度打电话,让他们派支援过来,检查现场。
这期间我和杜兴没啥事了,我俩好奇,也就先一步在这院子里转悠起来。我俩先奔着那辆车去,把车衣拽了下来。这真是辆出租车,不过没贴黑膜,那牌子也不是我们要找的车牌号。我一时间有些模糊,心说难不成李二在当晚偷袭完刘千手后开车逃跑,躲在哪个路边把牌子换了?不过这也不大可能啊,他换牌子得花上不少时间,就不怕被路人看到?在我琢磨这事时,杜兴突然笑了,指着车跟我说:“李峰,我懂了!”
他带我来到出租车车牌的前面,用手指对着车牌一角使劲一推,这车牌竟然有翻过去的架势,而且它的反面还有一个车牌,就是我们要找的那个牌号。杜兴解释说:“这叫翻牌器,在市面上是买不到的,只有黑市有货。排线跟电路绑在一起,只要给电就触发机关,让车瞬间换号。”我算长了见识,而且这下我全明白了,心说李二这作案手段挺高啊,不用说那贴在挡风玻璃上的黑膜也是便携式的呗,只要撕下来再一换牌照,市里那么多出租车,他想蒙混过关,太容易了。
我俩又把注意力集中在那只死狗上。这死狗太恶心了,我俩就是看看,谁也没有凑过去细看的念头。杜兴一摆手,带我去了屋里。有句话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这么久没见到李二,真没想到他会成为电脑高手。在进屋的一瞬间,我就充满了好奇,想知道他平时的“办公”环境会是什么样的。
可我想得太简单了,冷不丁一进去,我的心好悬,差点没从嗓子眼里跳出来。我形容不好当时的感觉,反正就觉得这绝不是人待的地方。屋子里挂了根铁丝,上面吊着一排充气娃娃,各种明星脸,各种姿势,这应该是他作案时带的一个辅助工具。另外在这群娃娃的后面,还摆着一个柜子,上面摆满了药酒,里面泡的全是动物的鞭。我不知道这会不会是他酷爱切死者生殖器的一个原因。
再说里屋。那里放着一排显示器,有个显示器上被划分出九个画面,全是这院子周围的实时监控。换句话说,这小子把自己家的安防做得不错。另外还有一个显示器,上面正播着一个美女裸聊之类的视频。当然了,这肯定不是实时的,而是一段录像。这美女我有印象,就是李二发给我的图片上的那个。在这些显示器旁边有个专门的化妆桌,都是一些女性用品,唇膏或者粉底之类的,还有一个假发。
杜兴凑过去把那假发拿起来,用手撑着对我举了举。我点点头,这就是李二乔装的证据。我俩并没在这屋里待多久,都有些不适应这里的环境,先后退出去,站在院子里吸烟。我本以为我和杜兴这么一溜达,把该发现的都发现了呢,但这才哪到哪,等支援来了彻底一查,才发现李二家还有个地窖,这个地窖最里面有一个小铁窗,上面趴着一具女干尸。其实我也不知道称之为干尸恰不恰当。这地窖的温度很低,这尸体大部分地方没腐烂,不过个别的地方还是露出了白骨。她胸口上被插了一刀,咧个大嘴,表情很痛苦,很明显正是这一刀结束了她的生命。
来的法医是小莺,她指着干尸说:“按腐烂程度来判断,这受害者死了有两三年了。从骸骨看,是个老年女性。我大胆猜测,这是凶手杀的第一个人。”我们和其他人都赞同小莺的话,但我觉得若是刘千手在场,凭他的经验,肯定也会有一番别样的分析。
我们陆续采集证据,忙活到天黑才收队。我发现整个警局都对钩舌案很在乎,当听到我和杜兴把凶手抓住了时,整个警局都炸锅了,甚至都过了下班点了,也没有人回家,都聚在审讯室门前,我们要连夜对李二进行审讯。李二是我俩抓的,这审讯的活儿当然也落在我俩头上。我工作都一年多了,在审讯方面也算是个老鸟了,可这次邪门,一看审讯室外面这么多人,心里有点打怵,总觉得自己不是在审讯,而是在舞台上演出。
小莺看我过来,还笑着开了句玩笑,问大家:“用不用我去买点爆米花和可乐啊?”其他同事都笑了,我被弄得更不自在,尤其是听人说,副局长也马上赶过来。我发现我在这儿紧张,那李二倒挺悠闲,尤其我和杜兴进去后,他正晃悠着身子,跟个痞子似的哼着歌呢,看着我俩还来一句:“坐啊!”
我心说你他娘的,敢情他这架势倒成了考官了。杜兴没给他好脸,扭头看了眼监视窗,跟李二说:“小爷们儿,你再这么嘚瑟,我就把窗帘拉下来,信不信我一拳就能让你满地找牙?”杜兴的眼神很可怕,李二被吓住了,我发现也只有杜兴能震住他。这么一来,气氛终于回到正轨上,我俩坐好后,我也不拐弯抹角,问了句:“你为什么要杀人?”
李二没想嘚瑟,但也咧嘴笑了,这根本不是我认识的那个同学了,他拄着桌子说:“杀人?需要理由吗?我喜欢那种快感,喜欢亲手把男人的棒子和舌头割下来的感觉。唰的一下,那里还呼呼往外冒血,多美啊!”我被他的形容弄得直恶心,他又不理我了,扭头看着杜兴,问了一句很古怪的话:“你竟然不认识我了?哼哼!我是bear啊!”
杜兴听完一脸惊讶的样子,我却迷糊起来,心说什么bear?中文那不是熊的意思吗?他俩在对暗号?还是说这是李二突然来的一句冷笑话?李二没让我迷糊太久,他又说:“杜警官,你玩CS的水平真高,是技术流。可你不知道吧,我用作弊器才跟你势均力敌的,你还真傻,在QQ上加我为好友了,还要探讨技术。我偷偷给你装了木马你都不知道,嘻嘻,那木马很有趣的,在晚上,偶尔会让你电脑屏幕红一下,你被吓到了吗?”
夜里诡异的红光可是我一块心病,我一直合计是怎么回事,没想到被李二一说,原因竟然这么简单。换句话说,杜兴家里的电话,还有警局的电脑,都因为他玩CS而中毒了,晚上又不关电脑,这才导致的红光。李二貌似想折磨杜兴,或者让杜兴出丑,他也不避讳,对着监视窗喊了一句:“外面有长官吧?我检举哦,杜警官在单位打CS。”
我急忙把话题抢过来,心里还合计副局长这时候可别来啊,不然被他听到,杜兴保准挨顿骂。我继续问正事,他为何会在酒店里写满“孔”字,李二回答,他这么做的原因也很简单,就是看我们不爽。不就一个刑警探组吗,破了个案子就在乌州城露脸还上了电视,他差哪儿了?他那脑瓜服过谁,索性就借着杀人的机会跟警局斗智斗勇起来。
在李二刚回答完这个问题时,监控室的门被敲响了,有人叫我俩。我和杜兴停止审讯走了出去。叫我们的是副局长,他脸色有些不好看,倒不是说他较真杜兴玩CS的事,而是他觉得我俩跟李二有些熟悉,让我俩去审讯不太合适。他叫了别的探组的两个警员顶替我俩,这么一来,我和杜兴“下岗”了。其实副局长也真说对了,刚才我审讯李二时,后期心境不稳,总有种被他带着跑的感觉,现在不审了,或许是件好事。我也没其他同志那么大的兴趣,没这个闲心看审讯,我和杜兴都回了办公室,一边休息一边等结果。
这次审讯耗费两个多小时,那两个负责审讯的警员也很专业,很快把笔录整理好,还特意给我俩送来一份复印件。我和杜兴一起看着,李二交代得很清楚,把当时案发的经过说得明明白白,如何假冒女子逗那两个色狼开房,如何在酒里下迷药把他俩弄晕,又是如何乔装离开现场的。
看着这笔录,我觉得这案子没太大问题了。尤其这李二,他的相貌比我之前认识他时美了不少,估计是特意做过整容。虽然比那个网络美女差一下,但打扮一下,当个伪娘,想泡色狼还是不成问题的,尤其他的下巴,没想到会整得这么美。本来案子告一段落了,我和杜兴的心都落底了,也该回家睡个好觉了,但我俩都惦记刘千手。别看入夜了,我俩还是带着相关资料去找他,想跟他分享一下。这几天不见,刘千手精神很多,都能半靠在床头看电视了。我俩来时他正在看蜡笔小新,甚至还笑得咯咯的,不过一提到正事,他又严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