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致庸早已有了接管楚家所有生意的打算,只是儿子不争气,自己一人也不能江油和重庆两头跑,这事,就一直拖了下来。陈致庸经营翡翠为主,一直苦于不能和缅甸那边矿区接触,每次计算收益,就长吁短叹,大部分利润,都让中间的贩子给拿走。
这几天,突然听到商会里的商人传言,缅甸那边来了一个玉石商人,这个人和普通的中间商贩不同,听说他自己就有一个石矿。而且那个商人已经隐隐透露意图,想在江油找一个固定的合作人,当然需要一个实力足够和他匹配的商人,才会考虑。
正当陈致庸教训完儿子,回到书房,思考这件事情的时候,楚河正在你江油县长家中做客。
楚河和县长客气完毕,正在一起饮酒。席间,楚河客套一番之后,把随身携带的翡翠拿了三块出了来,三块翡翠都是上好的成色,精心雕琢的玉佩。
县长一看,立即笑着说道,“林掌柜的是细心人,知道我有一妻二妾。”
“可不能让夫人们知道。”楚河低声说道,“就说只有一块,不然就闹起来。”
县长把翡翠收下,“以后有什么难处,尽管来找我就是。我最喜欢和你这种生意人打交道,更何况你是孙旅长的朋友,我今后可要多多仰仗你。”
“您说我在江油开个字号,做玉石买卖,和什么人最合适。”
“江油做珠宝生意的人不少,做大的就那么几家。”县长回答,“你放心,我都认识,时间做的长的有黄掌柜,有朱掌柜,还有向掌柜……恩还有个楚家的字号,主事的是陈家老爷。”
“那就麻烦大人引荐了。”楚河听到了陈家,胸有成竹。
“这事,就交给我身上了。”县长端起酒杯,“林掌柜你初来乍到,这些事情本就该我来做。”
“那三日后,在太白楼我设宴款待各位。劳烦大人您了。”
三日后,来自缅甸的大商人林朝幕在江油最大的酒楼太白楼宴请做珠宝生意的大户。这两日,县长亲自下帖到个珠宝商人手中。一些没有被邀请的珠宝商,心中失落,恨自己没有机会和这个大有来头的缅甸商人结识。
在筵席上,县长逐个把珠宝商人引荐给林朝幕,也就是楚河。众人看到楚河一脸的伤疤,都纷纷心里揣摩,这人明明是个商人,为什么脸上有着这些伤疤,看不出任何表情,眼光倒是跟刀子一样在各人的脸上掠过,但是他身着长衫,从他的举手投足和恭敬言语看来,是个一斯文的读书人,身上透出一股书卷气。怎么都看不出来是一个买卖人。
席间楚河向各位同行一一敬酒,并不说明来意,只是向各位客套。一顿酒喝了下来,没有透露任何打算。
酒宴结束后,楚河一一在门口拱手相送,他在席间已经记下各人的姓名,送客的时候,每个人的名字都随口而出,一个不错。就凭这份记忆,可知他的心思缜密,绝对是在商场摸爬滚打已久的商人。
陈致庸在酒席上,支持身份,并没有和同行一样,尽力巴结。只是县长把自己引荐给林朝幕的时候,两人点头示意,将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但是在酒宴结束后,并不急着走,留到最后。陈致庸表面没有什么殷切,但是把林朝幕的言行都看在眼里,当林朝幕和自己碰杯的时候,林朝幕的眼神和旁人完全不同,心里就明白,自己不仅是生意做的够大,而且名声在外,让林朝幕另眼相看。
众人都散尽,楚河看见陈致庸正慢慢踱步,走到酒楼门口,下人正在把马牵过来。
“听说陈掌柜不仅生意做得好,更是江油的治学大师。”楚河客气的说道,“我自小在家人督促,熟读四书五经,一直都很佩服读书人。”
“你是缅甸人,怎么可能也想求得功名?”陈致庸问道。
“我家本就是汉人,父辈才迁到缅甸。”楚河慢慢说道,“父亲在绵阳,年轻的时候一心想考个功名,可惜考了十几年,连个童生都考不上。倒是把家产给耗尽,只好远去缅甸,做玉石生意。”
“如果你父亲当年是个秀才,”陈致庸说道,“我肯定能够认识,可惜了,人心不古,现在靠读书,挣不到功名。”
“挣不到功名,书还是要读的。”楚河说道,“先人诸贤的东西,哪辈子都用得上。就像陈老师您,做生意那是末节,修家齐身才是正道。”
陈致庸心里明白,林朝幕说的这些,并不是闲话,而是有了和自己联手的意图,也就不把自己的心愿吐露出来,拱手说道,“今日已晚,我们下次再聊。”
楚河也拱手,“他日定当到府上拜访。”
陈致庸在家里等待林朝幕登门造访,等了好几日,不见林朝幕过来。忍不住打探林朝幕的消息,知道林朝幕天天在太白楼交结朋友,饮酒作乐。心里不仅想到,这林朝幕多半也是一个纨绔子弟,带了缅甸家中的钱财衣锦还乡。虽然满口的中庸大学,本质还是个贪图享乐的富家少爷而已。
陈致庸把儿子陈良茂赶到重庆,让儿子去帮助楚守元管理账目。
又过了几日,陈致庸已经打听到林朝幕开始把随身携带的翡翠,交给向家的掌柜鉴定品色,向家的掌柜拿了三百大洋,把翡翠买下。当天夜里,向家的掌柜拿着一块翡翠来拜访陈致庸,陈致庸一看到向家掌柜掏出来的翡翠,就知道向家掌柜得了大便宜。
“林少爷说了,他还带了好几块翡翠,”向家掌柜对陈致庸说道,“他就是来看看这边的翡翠行情。”
陈致庸心中有数,对向家掌柜说道,“可不能压价太低,我们生意人,义字当头,要讲究个规矩。要说这块翡翠,至少值八百大洋……都是有脸面的人,不必为这点蝇头小利,坏了诚信。”
向家掌柜那里听得进去,对陈致庸说道,“这就是一个有钱的败家子,偷了家里的翡翠来江油玩乐,他自己也说了,他本就是绵阳人,刚好父亲和县长有过交情,就打算在江油安顿下来。”
“也不知道他会在江油呆多久。”陈致庸沉吟道,“他身上的翡翠再多,也扛不住这样抛洒。”
“他说了,他会看石头。他自幼跟他父亲在缅甸和云南赌石。”向家掌柜说道,“有这个本事,那里都不愁饭吃。”
“原来如此。”陈致庸说道,“那恭喜你。”
“恭喜我什么?”向家掌柜说道,“你也知道他向找个大户合伙做买卖?”
陈致庸端茶送客之后,坐在书房,心里慢慢盘算,看到书房里花瓶旁的那半块茅石,眼睛眯起来。
第二日陈良茂却回到家里。
“楚江说用不着我在楚家。”陈良茂说道,“他说账目都清清楚楚的,犯不着我们陈家插手。”
楚江是楚守元的儿子,陈致庸看着儿子带回来的账目,果然账面清晰明了,一丝不乱。陈致庸心里怅然,楚守元自己是个糊涂蛋,生个儿子到有出息,反倒是自己的儿子是个脓包。照这个情形下去,楚家和陈家的联名字号,到底落在谁的手中,还不敢定论。
陈致庸马上吩咐儿子,“明天你到太白楼,把新来乍到的那个林家少爷请回来做客。”
“你说的林朝幕,从缅甸来的那个人?”陈良茂好奇的说道,“那是个有钱人,您要是傍上这个人物,还去和楚家做什么生意。”
“你怎么认识他的。”陈致庸问道,“你到底回来几日了?”
陈良茂这才说了实话,自己两天前就已经回了江油,刚好在太白楼和朋友吃饭,就遇到了林朝幕,和林朝幕一见如故,相谈甚欢,林朝幕出手阔绰,留了他两日,在酒楼喝酒。
“你不回家里。跑到太白楼喝个什么酒。”陈致庸骂道,“又是你那些狐朋狗友是不是?”
陈良茂只能垂头听着父亲教训。
当陈良茂极力邀请楚河到家中做客,楚河犹豫很久,没有答应。
“我父亲才是江油的玉石行家,生意大得很,”陈良茂毕竟不是傻子,知道父亲的用意,只是沉不住气,“林兄若是和我父亲联手做生意,才是在江油的立足之本,和向家人来的实在,我父亲虽然为人严厉苛刻,但是他做生意可从来没有失于人,可不像向家那么贪得无厌。”
“几块石头而已。”林朝幕笑着说道,“在我们缅甸老家,这东西能值个什么钱。”
“林兄还是答应了吧。”陈良茂几乎在恳求,“否则我回去,非要挨骂不可。”
“我只是在想,到你家登门拜访,该那个什么见面礼才够得上陈老爷的身份。”
“林兄这是答应了。”陈良茂欣喜地说道,“您去了就是大礼,何必这么客气。”
“礼数是要尽到的。”楚河说道,“我明天来拜访陈老爷。”
楚河第二日来到陈家大宅,在陈家宅门前下马,看着陈宅的朱漆大门。这几年过去,陈家虽然做玉石生意,家运昌盛,但是这宅院并没有整修一新,仍旧是几年前的老样子。
陈良茂正站在门口等待楚河,见楚河来了,连忙挽着楚河的手,走向宅门内。过了院内的玄关,楚河看见陈致庸,正笼着双手在袖口,站在青石路上等待自己。
楚河和陈致庸相见,免不了一阵客套,嘘寒问暖一番。然后陈致庸邀请楚河走进中厅,下人端上茶水,主客分次坐下。
楚河看着中厅的字画,都是陈致庸多年来苦心收藏,比自己当年离开陈家的时候,多出不少。看样子,陈致庸也并非不露财的吝啬鬼。只是家中的家具摆设,还是当年的模样。楚河想起当年在这里寄人篱下,如丧家犬一般,心里默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