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蔽舍破旧得很。让林少爷见笑了。”陈良茂不动神色,“这些字画,倒是我这几年的心血。”
“陈老爷是学问人,我可没您这等风雅,我只会看石头。”楚河随口说道。
“林少爷若是要读书。我这里倒是清静。不妨多来走动。家里房间不少,我安排一间房间,总比太白楼的客房要干净。”
楚河笑笑,不置可否,心里却在想,我要是再住到陈家,可是枉做为人了。
陈致庸设宴款待楚河,在席间将家人引荐给楚河认识。陈致庸鳏寡已经十几年,陈良茂已经和楚河认识,陈致庸吩咐下人,把陈家小姐叫来。
陈淑和到了楚河面前,看见楚河一脸的凶相,暗自心惊,做了个万福,就回房去了。楚河看见自己当年的未婚妻子,几年过去,还是老样子。
席间,陈致庸询问楚河身世,楚河把早已想好的托词慢慢道来。说自己父亲在缅甸做玉石生意,从无到有,渐渐盘下一份家业,和别人合伙开矿。自己从小跟着父亲奔波做生意,也没顾得上自己婚事,当地几个富豪都是土着,父亲不愿意让自己娶一个当地人的女儿。所以三十五岁了,还没有成家立业。
当陈良茂听到这里,才明白父亲的用意。
楚河酒过半酣,把一个玉簪拿出来,当做见面礼,送给陈致庸。陈致庸客气一番,也就收了。大家心照不宣,主宾二人顿时放开了芥蒂交谈。
楚河在陈家做了几次客,和陈致庸渐渐熟络,一来二去,成了陈家的常客。陈致庸邀请楚河到府上住下,提了一次,见楚河没有表态,也就不再提起。时间长了,楚河又拿出几块翡翠,让陈致庸沽价,陈致庸一点不含糊,照着实价付了银两。这边向家就在楚河手里拿不到任何好处。向家掌柜到处跟人诉说,还是陈致庸城府够深,那女儿当筹码,拉拢林家少爷。
这话说的人多了。陈致庸和楚河都听到了风声。但是两人在一起,绝口不提这个事情。
陈良茂按耐不住,去询问父亲的心思,“您是不是有意思把淑和嫁给林家少爷?”
“放屁!”陈致庸骂道,“哪有把自己女儿主动送人的道理,你还要不要脸。”
陈良茂挨了骂,不服气的说道,“人家林家少爷早就有了这个意思,你当他不会打听么,他早就知道我们陈家有个女儿未嫁,不然怎么第一次上门,什么东西不送,偏偏送个玉簪子。他又说自己在缅甸没有婚配,就是想听从父亲,在老家找一个媳妇。”
“话是这么说。”陈致庸说道,“他自己没提亲,我们怎么能主动说起。话传出去,陈家岂不是脸面丢尽了。”
“您就是口是心非。”陈良茂笑嘻嘻的说道,“心里打着这个主意,却不说出来。幸好有我在,我来帮你提。”
“你说话主意分寸,我是看重林家少爷的人品,对他的身世倒是不太在意。”陈致庸厉声说道,“别让人家以为我们陈家下贱,生怕自己的女儿嫁不出去。”
陈良茂确定了父亲的心思,马上跑到太白楼楚河那边,极力撮合,那里还顾得上什么失礼不失礼。
“这个……”楚河面露难色,“你家的小姐,我是见过,说句实话,缅甸的女人都容貌粗陋,比不上你妹妹,只是我这个模样,不知道你妹妹肯不肯?”
“那里轮得到她说话。”陈良茂急了,“我父亲的意思,她有什么道理违抗,反了她。”
楚河看着陈良茂一脸谄媚,心里鄙夷到了极点,不过脸上什么都看不出来,他的脸上早就没了任何表情。陈良茂看楚河不再推辞,大喜过望,向楚河告辞,跑回家中,给父亲报喜去了。
陈淑和在下人口中,知道了哥哥提议把自己嫁给那个林朝幕,在房里两日不出来,就是坐在床头抹泪。那个林朝幕自己见过一次,脸上几个刀疤,脸庞木然,头发都半白。无论是相貌和年龄,都和自己的期望相去甚远。可惜当年的未婚夫相貌堂堂,却在家道中落之后,负气远走,杳无信息。母亲已经早逝,哥哥看中林家的产业,一心想巴结那个容貌丑陋的林朝幕,现在哪里还有人跟自己做主。
陈致庸听说陈淑和在房间里不出来,也不吃饭,就把女儿叫到自己书房。陈淑和惧怕父亲,不敢说话,就是低头沉默。
“男儿在世,样貌算得了什么,靠的是志气和学识。我看林家少爷这两方面都不错。”陈致庸说道,“你也不小了,早就该出阁。女儿家的,总不能一辈子住在娘家。”
陈淑和低着头说道:“父亲是不是已经忘了,我已经许配个楚家了。”
“那个败家子,早就不知所踪。”陈致庸说道,“你又不是不知道,当年他离家出走,招呼都不给我打一声,他把我陈家当做什么人了,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后来我好不容易在云南打听到他的消息,有人提起过,一个傻小子赌石,败光了身上的盘缠,跟人去贩卖鸦片去了。去年我还在打听他的下落,听说早就死在鸦片贩子的火拼里。别说他死了,若是他没死,我也不会当他是我女婿!”
陈淑和知道父亲和哥哥是一个心思,也就无话可说,只能接受父亲的安排。想到林朝幕的那一张狰狞面孔,只能叹自己命苦。
楚河这日穿戴考究,到了陈家做客。陈致庸也盛情款待,两人都知道今日的目的,心中有数,面子上比往日更加和气。陈致庸带着楚河进了自己的书房,这在以前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旁人看在眼里,都明白陈致庸已经不当林家少爷外人了。
陈致庸和楚河两人坐在书房里喝茶,陈致庸漫不经心问道,“你脸上的伤疤……”
楚河一听,身体僵直,腮帮紧咬。
“这话本不该问,但是你我如今已不是外人。”陈致庸亲切说道,“是不是幼年不幸?”
“缅甸那边土匪多。我父亲得罪了人也不知道。”楚河说道,“我十岁那年,被绑票一次……”
“不提了。”陈致庸摆手说道,“少年磨难,不是坏事,也让你知道世间人心险恶。”
楚河眼睛在书房里游移不定,最后目光停留在书架上的一块石头,那石头一面平整,正放在书架的顶上。陈致庸看见楚河一直盯着那块石头,看了很久。
“那是一块废石。”陈致庸说道,“当年我一个之交,看走眼了,败在这石头上面。”
“我看这个石头不一般。”楚河说道,“别看石头表面平平无奇,指不定里面有上好成色的翡翠,您把这个宝贝放在这里,当然不是寻常的东西。”
“那里那里。”陈致庸要摇头说道,“我把这石头放在这里,就是无时无刻提醒自己,做人不可靠运气行险,我当年的那位挚友,一声英明就毁于一旦,是个教训。”
“不如这样。”楚河说道,“我花三千大洋把这块石头买下来。”
“不可,不可。”陈致庸说道,“这东西是个废物,我送给你就是。”
“如果这石头有翡翠在里面,我们也是在商言商,没什么好说。”楚河压低声音说道,“若真是个废石头,这三千大洋,就当是我给小姐的见面礼……”
陈致庸听到楚河亲口把这事情给挑明,面露笑容,“都说你林朝幕是个纨绔子弟,只有我不信,我这人从不看走眼,就凭你这件事,就证明我没看错人。”
“那这事就这么定了。”楚河一语双关。
“我可不能亏你。”陈致庸说道,“我认得一个翡翠行家,也是我的旧友,看石头的本事是行业翘楚,我要把他叫来,让他再瞧瞧,才敢放心给你。”
“那人是什么来头。”楚河说道,“我可要好好见识一下。”
“他姓毛,原本是南洋的一个翡翠行家,现在在香港开了一个小铺面,我现在就写信叫他过来。”
“原来是毛大师。”楚河又说了一遍,“毛大师。”
楚河跟陈良茂饮酒的时候提起,自己初来乍到,不知道找谁当提亲的媒人。
“这事好办。”陈良茂说道,“这事放在我身上。”
陈良茂把这事跟父亲说了,陈致庸马上找到当年第一次把女儿许配楚河的那个媒婆,几番交代。陈良茂从中联络,楚河见了那个媒婆,立即给了媒婆一份打赏,又买了金银首饰一套,加上三千大洋,交给媒婆转交给陈家,礼数一点都不敢闪失。
媒婆见楚河出手大方,到了陈致庸面前,当然恭贺一番,“林家少爷,比起当年的楚家,那是天壤之别,小姐的福分大了去了。”
这事就定了下来,一个月之后,香港来的毛大师,到了陈家,同来的还有楚家的当家人楚守元。三人在陈致庸书房,再一次细细查看这块石头。毛大师说道,“我来之前,到了楚家,把另一半已经仔细看过,这石头没什么用,如果有人能把这石头真的看出来有翡翠,那绝对不是一般人。我不相信这世上有人比我还厉害,当年我也没信心,还以为楚守正比我强……”
“这些往事,不提也罢。”陈致庸说道,“守元的哥哥,我一直很可惜他当年太固执。”
楚守元脸上不好看,心里暗骂陈致庸道貌岸然,嘴里说道,“可惜已经卖了,不然我真想切开了看看这块石头里面有没有翡翠。”
隔两日,陈良茂和毛大师亲手把这半块茅石送到太白楼楚河的客房里。陈良茂惴惴不安,脸色阴晴不定。倒是毛大师直截了当,和楚河絮叨一番之后,说起这石头,自己看了,绝对是一块上佳的原始……楚河看见毛大师欲言又止,明白他的意思。连忙掏了两块翡翠出来,“我出门在外,身上没那么多现钱,这两块翡翠应该值三千大洋了。我和陈家叔叔,已经是一家人,左右都是家人,还计较这个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