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时候,带我到你家石矿去看看。”毛大师说道,“我一生都在看石头,忍不住啊。”
“那是当然,”楚河说道,“我和陈家小姐成婚之后,一定要请毛大师去我矿上,毛大师帮我看石头,那是我求也求不来的好事。”
陈良茂心里佩服父亲的远见,原来早就留了这一手,现在窥觑着林家的石矿了。
楚河知道陈致庸是个讲究礼数细节的人,想着这老狐狸应该按捺不住,在一次和陈致庸交谈的时候,提起自己想找个吉日,让媒婆上门提亲。这本已是板板钉钉的事情,两人一直没有仔细谈过。楚河也明白,陈致庸正在想方设法打探自己的来历。陈致庸是个很谨慎的人,他指不定已经在私下派人到云南打听自己的消息。楚河虽然早有布置,但是他也不能完全肯定不会有什么意外的枝节发生,世上的事情变幻莫测,谁能完全把握事情走向呢。就像自己当年,按照陈致庸的安排,自己早已是个乞丐,但是机缘巧合,让自己有了翻身的机会。
楚河不再是当年那个对世事懵懵懂懂的傻小子,这几年出生入死,心思的缜密早已今非昔比,而且从不敢小瞧任何人,特别是陈致庸这样的角色。
于是一天,在陈家做客。楚河故意流露出想提亲的意图。
陈致庸沉吟很久,才说道,“这种事情,应该由令尊令堂出面,才好商量……”
楚河为难的说道:“我父母在缅甸生活的时日太久,早就染上慢性疾病,那山间的矿区,潮湿温热,雾瘴又多,他们早就把生意交给我打理,搬到仰光去颐养天年。就等着我成家的消息,仰光到江油路途遥远,他们怕是来不了。这个主,我自己还是能做的。就怕一来一去,时间太久。我马上就三十六了,按老规矩,三十六不合适操办婚姻大事,再等两年,您家的小姐年纪大了,也不太好。”
“这个……”陈致庸犹豫起来。楚河冷眼相看,心里知道他早就迫不及待,却故意拿出这个样子。
“干脆这样,”楚河说道,“毛大师曾经提起过,想到我家的矿上去瞧瞧,干脆劳烦毛大师帮我跑一趟缅甸的矿区,把我成婚的消息,告诉我矿上的家人,毛大师是翡翠行家,他也去过缅甸,如果毛大师同意,我就厚着脸皮请他帮个忙跑一趟。当然路上的盘缠由我承担。”
毛大师刚好也在,听了楚河这话,嘴里推辞,眼睛瞟向陈致庸。
陈致庸沉吟半响,对着楚河说道,“那就这么办了。这事老拖着,耽误了你。”
楚河就等着这句话,没想到陈致庸又说道,“干脆让良茂也跟着去一趟。”
“爹,让我去缅甸?”陈良茂摇头说道,“听说那边路上凶险的很,我可不想去。”
“你在昆明等着,”陈致庸说道,“等着你毛大伯把朝幕父母首肯的消息带回来。回来也别空手,你不是一直想自己单独闯荡,做笔买卖吗?”
“我让我去云南做买卖?”陈良茂问道,“我人生地不熟,找谁去做生意。”
楚河没想到陈致庸谨慎到了这个地步,处处留后手。连忙说道:“也好,昆明那边普洱茶叶不错,还有不少四川少见的特产,到时候让良茂去带一些回来,应该有两成的赚头。”
“朝幕要写封信给家里,好让毛大师有个凭据啊。”陈致庸随口说道。
“那是当然。”楚河马上应承。
酒后,四人到了陈致庸的书房,摆好笔墨,楚河开始准备写信,但是拿起笔来,心里犹豫,自己当年跟着陈致庸读书时日不短,陈致庸会不会想看他的笔迹。
“我们先出去。”陈致庸说道,“我们外人不方便看你的家书。”
楚河这才暗笑自己实在是太过于小心,成了惊弓之鸟,陈致庸根本不可能知道自己就是楚河,他没有任何道理来查看自己的笔迹。楚河马上拦住陈致庸,拿起笔来,“不用,都是说好的事情,没什么好避讳的。”
楚河对陈良茂说道,“我家在昆明有个小店面。你到了昆明,去主街上,问询一个张记货栈,那是我家生意上的一个朋友产业。去了之后,找一个姓潘的马帮头人。剩下的事情,就由他来安排。”
楚河言毕,开始写信:
“潘兄家钟敬启:
毛掌柜和陈掌柜二人,都是我在江油的朋友,和我渊源颇深。毛掌柜想到我家石矿上走走,他是翡翠行家,好生招待,切不可怠慢,一定要保护他的周全,万不可有任何闪失。
陈掌柜是来打听云南有没有合适的生意,你就把你的老本行,介绍给他认识,让他带货回来,货物先赊欠在你账上,我回头与你清销。他带货一路凶险,让薛长官照应,不可有什么意外……为兄在江油已经觅得良配,不必记挂……
朝幕敬上。”
陈致庸看着楚河把信写完,心满意足,嘴上掠过一丝笑意。
第二日,陈致庸就安排毛大师和儿子上路,楚河的安排让陈致庸非常满意。当下就同意了让媒婆到家里来正式提亲。楚河欣喜不已,马上叫陈致庸为岳父大人。
接下来的日子,楚河和陈致庸已成一家人,把自己身上带来的翡翠和宝石,都交给陈致庸打理,三天两头,都往陈家里跑。每次来了,都给陈家小姐,带一点礼物。言语中,就不停旁敲侧击陈家小姐的情况。
陈致庸在女儿未过门之前,当然不同意两人常见面,楚河几天下来,只见了陈淑和两面,陈淑和一看见楚河,就躲了起来。
一晃二十多日已过,毛大师和陈良茂没有消息回来。陈致庸开始焦急。楚河也等得毛躁,不知道潘家钟能不能理会自己的意思。
这日,楚河正在陈家做客,和陈致庸谈论诗词。
“要说江油是李太白的旧地,文风颇盛。”陈致庸正在跟楚河说道,“但是李太白诗虽写得好,比起另一位大诗人杜工部,胸怀就差得远了。”
“杜工部一生忧国忧民,不耽于山水,”楚河迎奉陈致庸,“二人风格高下立见。”
两翁婿正在仰慕杜工部的风骨。陈家的管家突然跌跌撞撞跑进陈致庸的书房。
“什么事?”陈致庸皱着眉头说道,“你慌什么?”
“大少爷在绵阳……”
“他已经到了绵阳,在绵阳怎么了?”陈致庸说道,“是不是顾着玩乐,误了正事。”
“不是。”管家说道,“大少爷在绵阳,被扣起来,关进大牢了。”
陈致庸一听,目瞪口呆。
楚河连忙宽陈致庸的心,“您不要急,绵阳我有认识的人,我们一起去绵阳想办法。”
“谁知道这忤逆子犯了什么大事?”陈致庸焦急的说道,“若是犯了国法,我也不能容他。”
楚河看见陈致庸到了这个地步,兀自嘴硬,不动声色,心里想着,潘家钟不愧是和自己多年出生入死,信上寥寥的几句话,他就心领神会。而且做的和楚河所想完全一样。
翁婿二人不敢耽误,绵阳和江油相距不远,两人半日就到了绵阳,到了绵阳之后,楚河和陈致庸去联络旧友和熟人,可是都不肯帮这个忙,还是楚河找到了当地的军阀孙旅长,才同意让二人到牢房里去见上陈良茂一面。
陈致庸和楚河到了牢房,看见陈良茂正蜷曲在黑牢一角,身上衣物肮脏不堪,血迹隐约可见,看样子吃了苦头。
陈良茂看见父亲来了,连忙凑过来,央求父亲救自己出去。
“不是让你好好做买卖,从云南带土产回来吗?”陈致庸骂道,“怎么会被关在这里。”
陈良茂犹豫半天,不肯做声。
“是谁让你带烟土回来的?”陈致庸骂道。
陈良茂知道父亲已经打听到了自己的事情,才不敢隐瞒。他和毛大师到了昆明,等了几日,在货栈见到潘家钟,潘家钟看了信,马上招待他们。三人一起到了腾冲,潘家钟在和毛大师去缅甸之前,已经安排了一批茶叶,让陈良茂带回江油。可是偏偏陈良茂看到了潘家钟马帮正在腾冲卸烟土。于是好奇问了烟土的行情。陈良茂心里算计,带烟土,可比贩卖茶叶挣钱多了去。就央求潘家钟分一点烟土给他。潘家钟当然不答应,这生意不是什么人都能做的来的。陈良茂见了鸦片,六神无主,早就鬼迷了心窍,见潘家钟不答应,把林朝幕搬了出来,说林朝幕是自己的大舅,已经是一家人,信上说的清楚,要让潘家钟安排自己生意……云云。说了一大通,就是缠着向潘家钟赊鸦片。
“这潘家钟是怎么想的!”楚河听了,对着陈致庸说道,“真是糊涂,这烟土,那是我们这种商人能做的生意。他自己都是拼着性命替人带货,怎么能让哥哥做这个事情!”
“这是你自作自受。”陈致庸对这儿子说道,“我也帮不了你。国有国法,你等着官府处置吧。”
“听说要杀头的。”陈良茂跪着哭起来,“儿子知错了,您要救我……朝幕,你也不能见死不救啊。”
“这个事情,本由我而起。”楚河对陈致庸说道,“什么也不要说了,我一定要把哥哥救出来。”
陈致庸和楚河到绵阳街上,陈致庸面孔发白,一口气没接上,差点晕过去。楚河连忙把陈致庸扶到邻近的茶馆,招呼喂了茶水。陈致庸才缓过气来。
二人没法,只好又去孙旅长府上去打扰。孙旅长副官说旅长不在,楚河就把副官给请到绵阳的酒楼饮酒,说自己从前在昆明和孙旅长有数面之缘,这个忙一定看在自己的面子上给帮上一次。
“这事不好办。”副官说道,“我也说实话,四川的烟土都是刘主席的生意,孙旅长再有本事,也不敢和刘主席作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