岸上岸下僵持良久,楚河精疲力竭,打算游到岸边,这时候,忽然听到岸上枪响,楚河心里茫然,知道这枪响意味着什么,也就放弃了求生的念头,身体瘫软,顺着江水漂流。飘了一会,忽然看到岸上的人没有追赶自己,而是翻过身来,和后面的一群人激战,乱作一团。
楚河看到这个场面,自己事情还没有到山穷水尽的时候,于是又奋力游到岸边,当他爬上岸的时候,看见追赶自己的缅甸人已经被击溃,大部分都躺倒在地,其余的人都一哄而散。击败缅甸人的武装人员不查看地上的伤员,也不追赶逃散的敌人,而是飞快的在岸边奔跑寻找。楚河知道这些人一定不是敌人,就站在岸边挥手。等人走进,楚河看见带头的正是潘家钟的得力部下,热泪盈眶,“我妻小救下来了吗?”
“当家的正在找她们。”潘家钟的部下说道,“我们马上过去接应。”
楚河连忙跟着潘家钟的部下飞快向回跑去,当跑到距离木船不远处的时候,看见七八个缅甸人正在拼命的爬到木船上,潘家钟率领着二十几个人,正在岸边紧逼,但是有个两个缅甸人正背着两个孩子,潘家钟投鼠忌器,不敢下令开枪。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伙缅甸人登船,就这么迟疑片刻,木船划向江心。潘家钟愤怒不已,把手中的枪狠狠摔到地上。
楚河慢慢走到潘家钟身边,不知道该向潘家钟说些什么。
潘家钟去平生第一次向楚河发火:“现在你总算相信,我安排人送你,不是想害你了吧。”
楚河在大雨中失魂落魄,看着本来被自己怀疑的兄弟,心里混乱不堪。想给潘家钟表示愧意,又想感激潘家钟的仗义,但是这些话,梗在喉咙里,又说不出口。心里又惦记着家人,看见渐渐远去的木船上,两个小孩被人掳走,更是揪心。
“你嫂子呢?”楚河刚问,就看见陈淑和跌跌撞撞的从丛林那边蹒跚着跑过来,头发散乱,被雨水打湿,贴在脸上。陈淑和走到楚河的面前,满脸泪水,对着楚河说道:“我们从前的事情,不管发生过什么恩怨,我都没求过你。”
楚河看着语气大变的妻子,在雨中战栗发抖。
“我这辈子就求你这件事情。”陈淑和说道,“不管你怎么想。”
楚河别过脸去,不敢和妻子面对。今时今日,都是自己一手造成。怪就怪自己太固执,又心眼狭隘,不肯接受潘家钟的保护,不仅如此,还一厢情愿的以为潘家钟会害自己。结果让缅甸人把儿女给掳走。
楚河把脸看向潘家钟。潘家钟脸色阴沉,“你想我问我怎么知道你落到他们手中,是不是?”
楚河点点头。
“我的村寨昨晚被人偷袭。就和杨家被我们偷袭一样。”潘家钟说道,“所以我知道你也跑不掉。那个木先生,已经知道我投靠政府军了。”
“所以你带着部下打听到了我被抓。”
“我听到消息,就朝着这边赶过来,可是雨下得太大,我走不快。不然我提前埋伏,便可以救下你们一家。”
“你的家人和村寨……”楚河问道。
“家人我已经安排到了安全的地方。老二死了。”潘家钟嘴角旁边的肌肉不停抽搐,“村寨回不去了。”
楚河退后一步,向潘家钟跪了下来。潘家钟一脚把楚河踢翻,然后也跪在地上,揪着楚河的衣领,“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你还是我当年的兄弟楚河吗?舒坦的日子过久了,志气都没了吗?”
“对不起。”楚河看着潘家钟说道。
“我的兄弟楚河从不说对不起。”潘家钟说道,“我在想,你到底是不是楚河,你认输了吗,你不打算去救你儿女了吗?”
“怎么救。”楚河问道,“他们已经被过了江,打不赢了。”
潘家钟把楚河一把掼在地上,“你真的不再是那个什么都不怕的楚河了。”
楚河倒在地上,看着豆大的雨点从天而降,打在自己的脸上,回想着自己这些年的经历,自己回到重庆之后,养尊处优太久,变得自私懦弱,早就忘了当年和潘家钟的出生入死,快意恩仇。楚河躺了很久,终于站了起来,“你告诉我怎么办。”
潘家钟看着楚河又闪出了阴鸷的眼光,点点头,对着楚河说道,“如果你是木先生,会认为我们现在会怎么做?”
“我们马上回去,攻打你的村寨,然后连夜赶回来,渡江。”
潘家钟咬牙切齿的说道:“他以为我们不敢过江,只会去惦记我的村寨。”
“他还以为我就是一个唯唯诺诺的商人,什么事情都要谨慎谋划。”楚河沉声说道,“可是他不知道,我们两人本来就是亡命之徒。”
“还记得我们当年偷入石矿的时候吗?”
“记得。”楚河偏了偏脑袋,“不就是一条命吗?”
楚河和潘家钟回到克钦的地盘附近,在一个偏僻的山寨里,潘家钟的残余部下都在这里聚集,都在潘家钟的大儿子潘兴华的指挥下,待命休憩。潘家的家眷都安排在这个村寨躲藏。楚河把陈淑和留下,和潘家钟整理人马,向潘家钟经营已久的村寨进发,一路上不停遇到潘家被偷袭走散的部下,到了村寨附近,人数已经恢复大半,有了七八百人。
两人的计划已定,要做出攻打村寨的表象,也要做得像一点。楚河和潘家钟各自带领部下,分头行动,楚河在大路上佯装进攻,村寨里驻扎的部队,和楚河这边交上火,楚河边打边退,村寨里的缅甸部队,追了一段路。潘家钟就从村寨后的丛林里偷袭。他们的人数不占上风,也要尽量保存实力,所以并没有太过于拼命。一番接触,发现村寨里的武装人员数量不少。若是硬拼,很难打下来。
好在两人的意图不在此,他们撤退后,村寨里也不追赶,只是守着。楚河和潘家钟两人本就是打游击出身,歇息一阵子,又开始骚扰村寨里的武装。楚河和潘家钟带领部下轮番休息,断断续续攻打村寨,两天两夜下来,对方也疲惫不堪。
楚河和潘家钟见目的已经达到,村寨里的缅甸人一定会去日本人那边报信求援。当二人正要整顿部下,向着怒江对面去的时候。远远看到有个人,举着双手从村寨里走出来。
楚潘二人相互对视,不知道这人是什么意图。
那人独自在大路上走来,与潘家钟等人越来越近,已经完全脱离的村寨武装的保护范围。潘家钟已经能够看到那人的脸了。
“果然是他。”潘家钟说道,“是岸尚的亲信。”
楚河也认得岸尚,当年在寺庙里密会,岸尚是领头人。潘家钟看到那人已经走得很近了。突然闪身站立到大路上,和岸尚的亲信面对面而立。
岸尚的亲信高举双手,示意没有携带武器。潘家钟的随从一把把那人给架住,跟着潘家钟退到密林中。楚河看到村寨里并没有人冲出来。看来岸尚的亲信是真的有话对潘家钟要说。
潘家钟朝着对面树林打了个手势,几个手下从树林里猛然转出来,把岸尚的亲信拖入树林里,这个过程中,村寨里没有人出来干涉。潘家钟和楚河也慢慢溜进树林中。
潘家钟和楚河等人临时聚集的地方距离村寨三十多里的丛林之中,这里有三间破烂的木屋,早先是伐木工废弃的休息场所,后来只是猎人们临时的落脚处,潘家钟经营村寨已久,早已把这三间木屋留意在心底,潘家钟在缅甸的丛林里游击多年,随时保持着被其他武装袭击的警惕,所以这木屋里的干粮偷偷储存不少,甚至在木屋附近,还掩埋了一些枪支弹药。潘家钟的残余部队,就靠着这里的补给,跟占据村寨的武装周旋。
楚河和潘家钟的本意是声东击西,和岸尚的亲信交战几场之后,就立即奔赴怒江对面,出其不意地偷袭木先生部队,救出楚行书和楚行画。可是现在事情又有了变化,岸尚的亲信,竟然要和潘家钟有话要说,这说明,岸尚一定有所想法。
楚河和潘家钟两人与其他人保持距离,两人商量岸尚的用意。
“岸尚是日本人一手培养起来的独立武装,”潘家钟说道:“当年我们也算是拜了把子,可是木先生要他对付我,他只能听从。”
“岸尚是个枭雄。”楚河说道:“当年你带我见过他一面,他和我不一样,他绝不甘愿依附日本人之下。他和你是一路人,比你更加有野心。”
潘家钟沉吟一会,说道:“掳走你家人的,就是他的手下。”
“把他亲信叫来问问。”楚河说道,“我们不就什么都知道了吗?”
岸尚的亲信被潘家钟的手下带到楚潘二人面前。
“我只能和你们二位说话。”岸尚的亲信环顾左右,嘴里说道。
潘家钟看了看楚河一眼,心里佩服楚河,家人正处在险境,但是并没有丝毫影响到楚河的判断力。这念头一闪即逝,楚河能从绝境中走出,达到现在的地位,靠的就是他的冷静和坚强,楚河还是那个楚河,并不是前段日子那个养尊处优的表象,他的家人一旦有了危险,埋藏在他内心中的性格,就显现出来。
“岸尚到底想怎么样?”潘家钟冷冷对着岸尚的亲信问道。
“将军的武装已经被控制。”岸尚的亲信说道,“是木先生,他先下手了,他察觉到了将军在和印度那边的人有联系。”
“岸上到底站在那边?”潘家钟问道。
“将军让我来是告诉你们木先生现在在什么地方。”岸尚的亲信说道,“你们不信也罢,可以现在就杀了我。”
潘家钟和楚河相互对视,两人一时都没有说话,这场赌博,非同小可。但是从楚河的角度来看,他已经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