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我爱一个人。在她很小的时候,我就跟她有过约定,要与她今生今世,相偎相依。一直以来,我与她都分隔两地,就这样在等待中度过了好几年的时光。因为对彼此有着深深的思念与眷恋,所以,我们谁都没有背叛诺言,日久弥坚,不弃不离。去年六月,我终于和她结婚了,你知道我当时有多高兴吗?去年十月,我要跟刘玄去洛阳,因为害怕她遭遇不测,就没有带她走,而是让她回到新野老家去了。当我看见她离去的背影,你知道我心里有多难过吗?当我被王郎追杀,几乎被逼入绝境的时候,你知道我唯一舍不得的人是谁吗?是她,是我爱的她,是那个我永远不会忘记的她,阴丽华!”
“那郭圣通……”刘植小心翼翼地问。
“如果你不明白什么叫做爱,那我告诉你,爱,就是唯一。我不会爱上除阴丽华之外的女人,但以现在的形势来看,我又不得不与郭圣通成婚,所以,我感到很烦恼。”刘秀的话语里透出万般无奈与忧愁,“唉!娶也不是,不娶也不是,难道说,我终究还是要违背诺言了吗……”
“主上,人生在世,有很多事都是由不得自己的。为今之计,除了与刘杨结亲之外,您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至于约定和诺言什么的,以后再想办法补救就好,我想,她应该也会明白您的苦衷吧!”
“事到如今,也只能这样了。你们都出去吧,我要一个人静一静。”
公元二十四年二月,刘秀与郭圣通在真定成婚,这一年,刘秀三十岁。
有了刘杨的协助,很快,刘秀就打得王郎的军队节节败退,仅仅两个月后,刘秀的大军就围困住了王郎的都城——邯郸。
王郎眼瞅着就快守不住了,赶紧派人出来投降。刘秀跟那个使者见了面,使者说:“我们的老大刘子舆(王郎),的的确确是成帝的遗孤,既然大家都姓刘,那又何必打得这么狠呢!”
“忽悠,接着忽悠!”刘秀冷冷地说,“地球人都知道,你们的老大是个冒牌货,他家祖宗十八代都是贫下中农,要说他是成帝遗孤,鬼都不信!别说他不姓刘,就算他真的姓刘,真的是成帝遗孤,那又怎么样?小样儿,姓刘我就不打了?既然出来混,就不能光想着砍人,还要做好被人砍的准备,少来跟我唧唧歪歪!我大哥不姓刘?刘玄那小子不姓刘?真要这么客气,我大哥就不会死了!如今世道这么乱,即使成帝复生,也不可能再一统天下了,区区一个冒牌的成帝遗孤,又算得了什么!”
“就算您说得有理,好歹也该留几分情面,不要赶尽杀绝吧?”使者小心翼翼地跟刘秀交涉,“我们向您投降,您封我们的老大为万户侯,怎么样?”
“情面?什么是情面?前阵子,那狗日的东西害得我差点连命都没了,他有没有讲过情面?我劝你还是别多费唇舌了,我这次一定要取他狗命!”
使者终于愤怒了:“妈的,算你狠!既然你不给面子,那我们就死守到底,不拼个你死我活,誓不罢休!”
刘秀微笑着目送使者离去,然后给身边的人下了命令:“准备进攻。”
公元二十四年五月,刘秀攻破邯郸,王郎惊慌失措,半夜弃城而逃,被追斩于途中。
刘秀击败了王郎,从此声威大振,再加上他又收编了王郎的一部分军队,顿时一跃成为一股不可小视的势力。这下子,更始帝刘玄坐不住了,他赶紧下了一道诏书,封刘秀为萧王,命令他放下兵权,回京向更始帝复命。
刘秀看了诏书,脸上摆出一副很真诚的表情,对使者说:“皇上封我为萧王,我知道他是对我好,这份大恩大德,我心领了。不过——”
刘秀把那个“过”字拖得很长,再话锋一转,说:“现在河北还没平定,土匪山贼一大堆,我要是就这样放下了兵权,恐怕……”
然后刘秀就不说话了,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使者。使者也是个明白人,他眨了眨眼,露出了一个职业性微笑,说:“既然萧王如此忧国忧民,那我也不好再多说什么。您的意思,我会原原本本地转达给皇上,告辞!”
从此以后,刘秀正式脱离刘玄的控制,走上了称霸之路。
刘秀雄起了,刘玄却痿了。刘玄为什么痿?因为他玩女人玩太多了。子曾经曰过,玩物会丧志,玩女人会痿,此乃真理也。
话说刘玄前阵子定都洛阳,但那地方的基础设施建设还不到位,所以在今年二月,他就又搬迁到长安去了。
在长安,刘玄娶了一位二奶,姓赵,二奶她爹名叫赵萌,是刘玄的手下。这位赵二奶的功夫十分了得,刘玄娶了她之后,就恋上她的床,除了睡觉之外,什么事都不想做了。由于刘玄整天忙着睡觉,没时间处理政事,他就把权力移交给了岳父赵萌,从此以后,女婿每天翻云覆雨,岳父每天呼风唤雨,他们每天high到最高点,爽得不亦说乎!
刘玄爽是爽了,可是他的那帮手下不爽。你说你一个当大哥的,整天喝酒吃肉玩女人,兄弟们好不容易收上来的保护费,全被你挥霍掉了,长此以往,那还了得?
于是,就有人去向刘玄提意见。刘玄对这些人十分热情,你要提意见是吗?欢迎欢迎!来来来,先喝一杯!什么?你还要提意见?那就再喝一杯!你要是觉得还不过瘾,还想再提意见,没问题,我可以满足你!三杯够不够?不够再加!感情深,一口吞,感情铁,喝吐血,哥俩好,六六顺!终于醉了吧?小样儿,我就不信灌不倒你!来人,扶他去休息……
刘玄的手下都醉得不行,有几个哥们儿还喝到胃出血,被送进医院抢救了。后来他们就学乖了,再去找刘玄提意见的时候,都举着一块牌子,上面写着八个大字:珍爱生命,拒绝酒精。
刘玄没办法,只好让他们进了屋,他躺在床上,和手下之间隔着一块屏风,就这样听他们提意见。手下们提了半天的意见,刘玄却始终一声不吭,最后,手下们实在忍不住了,就说:“老大,你倒是说句话呀!”
“咳咳!这个问题嘛……”屏风后面传出一个陌生的声音。
手下们一听,全都无语了:太忽悠人了吧,这哪是刘老大的声音?分明就是个复制品!他的真身哪儿去啦?难道又跑去跟赵二奶睡觉了?
刘玄除了喜欢跟赵二奶睡觉之外,还喜欢跟他的宠姬韩夫人喝酒。韩夫人虽然是女流之辈,喝起酒来却巾帼不让须眉,就算十几个五大三粗的壮汉轮番上阵,也未必能搞得定她。韩夫人酒量很大,酒品却不是很好,喝高了,就容易发酒疯。有时候在酒桌上,有人不小心提到了公事,她就会很不高兴地拍桌子骂娘:“你丫活腻了,想找死是不?老娘和皇上喝得正高兴,你在旁边唧唧歪歪个屁呀!真他妈的烦死人了!你给老娘滚远点儿,要是让老娘再见到你,非得抽死你丫不可!”
渐渐地,就没有人再去找刘玄谈公事了,他整天沉溺于酒色之中,永无雄起之日了。
当年,王莽毒死汉平帝之后,为了便于控制,就决定迎立宣帝最小的玄孙,年仅二岁的刘子婴为“孺子”,而自己则悍然称帝,篡夺了汉室江山。
到了公元二十五年正月,孺子刘子婴长大了,于是,平陵人方望就将他立为天子,以此来对抗刘玄的势力。刘玄虽然吃喝嫖赌惯了,没什么远大志向,但如果有人在他眼皮底下闹事,对他构成了威胁,他是绝对不会放过的。于是,刘玄就派出一队人马,“咔嚓”一刀,把方望给宰了。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刘玄虽然宰了方望,却没能杀尽方望全家,结果,就有了一个漏网之鱼——方望他老弟,方阳。
方阳这个人口才挺好,能把死的说成活的,黑的说成白的,如果让他去参加辩论比赛,保准打遍天下无敌手。他老哥方望死后,他不知哪来的门路,居然跟赤眉军的老大樊崇扯上了关系,成了樊崇手下的狗头军师。
军师是用来干嘛的?出主意的。方阳投靠樊崇之后不久,就给他出了一个主意:“老大,刘玄那小子,做人太不地道了啊。前阵子,他派人来招安的时候,不是说要封您为列侯,给您一大片土地吗?结果,他却一个子儿也没掏,狠狠忽悠了您一把。这样的人怎么能当皇帝呢?您说是吧?”
樊崇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点头如小鸡啄米。
方阳见樊崇上钩了,于是继续放长线,钓大鱼:“老大,您现在拥有百万大军,天下英雄,谁人不识您的威名?不过,您的军队虽然人数众多,却没有一个上得了台面的称号,说得好听点,叫赤眉军,说得不好听,叫群贼。这样的称呼,似乎不太符合老大您的身份啊……”
樊崇一听,恍然大悟,说:“对呀!我现在不缺人,缺的是身份啊!只要我和我的军队有了一个名正言顺的称号,要想称霸天下,岂不是易如反掌!”
“老大,您果然聪明,这么高深的道理,您居然一下子就想明白了!”方阳适时拍上马屁,“如今民心思汉,要不,咱们也找个刘氏子孙,拥立他为帝吧?只要有了‘刘氏天子’这块招牌,我们就可以挟天子以令诸侯,到时候,谁还敢不服,谁还敢跟您作对!”
方阳说得口沫横飞,滔滔不绝,樊崇听得心驰神往,仿佛看见了一片大好的光明前景,于是,他就拍了拍方阳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小方啊,跟着大哥混,好好干,以后少不了你的好处!”
方阳摆出一副受宠若惊的表情,点头哈腰地说:“多谢大哥提拔!”
樊崇没有看到,方阳低下头去的时候,脸上出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刘玄,你给我去死吧。
事不宜迟,说干就干。经过樊崇等人的多方寻觅,他们终于找到了一个合适的人选:年仅十五岁的放羊娃,刘盆子。
刘盆子这个名字,一听就知道是个穷鬼,跟狗剩、二蛋之类的“雅号”有得一拼。不过,他虽然是穷鬼,他祖上却是赫赫有名的大贵族,城阳景王。
说到城阳景王,可能没几个人认识,但如果说到朱虚侯刘章,认识的人可就多了——什么,你还是没印象?那我建议你回去看看吕后的故事,再看看那十六个字:深耕穊种,立苗欲疏;非其种者,锄而去之!
敢于当面跟吕后作对,并且还能全身而退的,除了愤怒青年刘章之外,绝无第二人选!
虽然刘章极其牛B,但他的后人刘盆子,却完全没有祖宗的血性,作为一个放羊娃,他是懦弱的、没有见过什么世面的。登基即位那天,樊崇领着一帮人向他俯首称臣,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刘盆子平时当惯了围观群众,没想到这下子反而被群众围观了,突然间的角色转换,让他觉得非常不自在,在众目睽睽之下,他吓得手足无措,汗如雨下,就差没尿裤子了。
不管怎么样,刘盆子,这个落魄贵族,已经成为皇帝了,至少在名义上是如此。放羊娃刘盆子当了皇帝之后,骨子里依然认为自己是个放羊娃,还是整天和一群放羊娃凑在一起嬉笑打闹。
虽然刘盆子毫无帝王风范,但樊崇对此毫不介意,反正,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有了“大汉天子”这面大旗,他就不再是贼,而是官了——虽然,有时候贼跟官毫无区别。
正所谓一山不容二虎,既然出来混,市场竞争肯定是有的,有了竞争,不操家伙砍人是不行的。比如你开了个店,店名是“兰州烧饼”,结果隔壁忽然冒出一个“正宗兰州烧饼”,隔壁的隔壁又冒出一个“正宗兰州芝麻大烧饼”,隔壁的隔壁的隔壁也不甘示弱,接着搞出了一个“祖传秘方正宗兰州芝麻大烧饼”——你说你是兰州烧饼,我也说我是兰州烧饼,你说你是正宗,我也说我是正宗,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这样争来争去,是争不出结果来的,还不如拳头来得实在——谁被打趴了,谁就是冒牌货,第二天就得在店门上贴出四个大字:旺铺转让。
话说,这“旺铺转让”也是极其忽悠人的东西,既是旺铺,何必转让,既然转让,何旺之有?我只见过因经营不善而关门大吉的,没听说过生意火爆却转让铺面的。
下面回归正题。
刘玄是大汉天子,刘盆子也是大汉天子,谁是正宗,谁是冒牌,这必须分清楚。于是,在某些别有用心的反动分子(方阳)的蓄意煽动下,樊崇带人杀向长安,正式向刘玄宣战。
刘玄除了会喝酒玩女人之外,对打仗一窍不通,所以,当赤眉军兵临城下的时候,他很痛快地投降了。刘玄投降之后,没过多久,他的脖子上就挨了一刀,很痛很快地死了。
(第四章)那些女人的悲剧
在太平盛世,哪个女人若是能被选入宫中,是好处多多吃穿不愁的,若能因缘巧合,被皇帝看上了,那简直就是祖宗坟上冒青烟,是要烧香拜神放鞭炮庆祝的。但是,如果碰上兵荒马乱的年代,情况可就不太妙了——下面,我所要讲述的是,那些女人的悲剧。
时间是在西汉末年,一个混乱的战争年代。那些女人,是一群宫女。原本,她们服侍在王莽左右,后来王莽被杀,未央宫被焚,又轮到了刘玄执政。没多久,刘玄也死了,从此,她们失去了唯一的生活依靠。
她们已经不记得,有多少天没吃过米了。这些日子以来,她们找遍了皇宫,一切能入口的东西,都被她们塞进了嘴里。草根被她们吃光了,地上只留下一个个坑;树皮被她们吃光了,光秃秃的只剩几根枝干;池子里的观赏鱼被吃光了,水中再也激不起一丝波澜……
能吃的,都吃了,可是,她们还是饿。无论你说话也好,沉默也好,走路也好,静坐也好,那种饥饿的感觉都有如附骨之疽一般,撕咬着、侵蚀着你的身体,就算你再怎么拼命挣扎,也无法摆脱死亡阴影的笼罩,每一天从梦中醒来,你要做的不是洗脸刷牙,而是拖着形销骨立孱弱不堪的躯壳,像最卑微的爬虫一样,匍匐着向前移动,几乎要把整张脸贴到地上,眼窝深陷,而眼珠突出,上面布满血丝,一眨不眨地搜索着每一个角落,只要发现能吃的东西,就马上伸出枯枝般的手,把它塞进嘴里反复咀嚼,吞入腹中……
每一天,都是生与死的徘徊,你撑得过今天,熬不过明天,谁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在这个世界上生存多久,说不定什么时候往地上一躺,就再也起不来了。
死人在渐渐增多,活人在慢慢变少。那些女人之间,有一个这样的约定:活人,要将死人埋葬。虽然这样做会消耗自身早已所剩无几的能量,但谁都没有背弃约定,一个人死了,几个人就合力在地上刨一个坑,用泥土掩埋她的尸体。
埋葬别人的,最终会被别人埋葬。死神是绝对公平的,没有人能逃脱它的召唤,一切的结局,都将是一堆土灰,唯一的区别,就是时间不同而已。
死亡,埋葬,死亡,埋葬。悲剧一再重演,那些还活着的女人,也差不多都到了极限,就算下一秒轮到自己,她们也不会感到丝毫惊奇。
皇宫很大,里面有许许多多座宫殿。有一个地方,叫做甘泉宫,是天子祭祀之所。在甘泉宫中,有一群女人,她们掌管祭祀之事,是歌者,也是舞者。虽然她们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却还是没有放弃生活的情调,她们穿着平时祭祀的衣服,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偶尔还会聚在一起,击鼓奏乐,载歌载舞。
要像人一样生活,而不是如蝼蚁般生存。真正高贵的灵魂,永远不会被玷污,就算面对死亡,也将一直保持自己的高贵。那些女人,让我肃然起敬,也让我感到很心疼。
有一天,她们遇见了一个人,那个穿着龙袍也不像皇帝的放羊娃,刘盆子。她们仿佛看到了一丝希望,就纷纷向他下跪叩头,说:“皇上,我们饿。”
刘盆子,他虽然是赤眉军名义上的皇帝,但在骨子里,他依然是个贫民。饥饿的感觉,他自然是很清楚的,于是,他就问随从:“还有多少粮食?”
“启禀皇上,已经不多了。”
“我想分一点给她们,行吗?”
“如果只是一点,您可以做主。要是太多的话……”
“那就分一点给她们吧。”
因为刘盆子的出现,她们得以延续了一段时间的生命——然而,也仅仅是一段时间而已。后来,她们再也没有见到刘盆子,再后来……已经没有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