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再一次初遇
露西亚的脚镣已经解开，但左右两个魁梧的守卫还是不让她有任何飞向别处的机会。
她心不在焉地往那一片土黄天空下的天牢飞，脑中还想着塞拉弗刚才的话：为什么他会忽然提到梅菲斯特呢？
“快到了。”身体左边的守卫在她肩膀上狠狠搡了一下，不满于她的低俗飞行。
露西亚厌恶地别过头去，随即惊叫一声躲开迎面劈来的一道雷电。
“这是什么啊？”接二连三地闪电向停在半空的几个人追击过来，逼得她忽上忽下好像做特技表演一般。
不远处的天牢上方有一个灰色翅膀的天使正挥动着手中的法器召唤雷电，看着三个人狼狈的样子不亦乐乎：“这里可是我萨米尔的领地！不知道上位天使们有何贵干？！”
这个家伙，是真的想要把她烤焦么！露西亚愤怒地直冲过去，手中的光球没有丝毫偏差：“FLASHEXPLOSION！”
“LIGHTENINGBLADE!”两个攻击魔法碰撞在一起，气流成功地让两个守卫化成流星。
从面向他们的牢房窗口里可以看到无数个充满好奇的脑袋。
“嗯，不错，我很喜欢。”萨米尔笑着向她伸出手，“欢迎来到天牢，我们的新囚犯。”
露西亚握住他的手用力挥了两下，直接从窗口飞进自己的牢房：“我会不会太过分了一点啊？那两个好歹也是上级天使。”
“天牢不是他们来的地方哦，小妹妹。”贝利叶忽然出现在她背后，坐在窗台上一副悠闲的模样，“不过你的待遇也真够好的。”
她环顾一下自己这间精心布置的“牢房”，好奇地探头看着萨米尔。
苦笑着的堕天使不得不向她解释：“塞拉弗关照下来的，怎么也要给点面子。”
“哦。”她点点头，心中的罪恶感越来越浓：塞拉弗待她这么好，只会让她觉得愧疚。
因为她心中频频出现的那个人，的确是梅菲斯特。
“我就来看看你的状况，先走了。”贝利叶拍了拍她的头转身离开，留下一句话外加一片黑色羽毛：“梅菲斯特让我把这个给你。”
露西亚将羽毛串上项链，一抬头发现萨米尔正看着她，脸上是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怎么了？”她在颈后扣上链子，随口问道。
他玩味地发出一声浅笑，道：“是我猜错了，还是你和那两兄弟之间真的那么复杂？”
她冷冷地转身背对着他，道：“是你猜错了。”
天牢里的生活一成不变，每天起床打理好牢房，剩下的时间她就可以自由走动。
萨米尔虽然是天牢的管理者，但他的精力主要花在最底楼那些穷凶极恶之徒身上，二层关押的多半无辜的魔族轮不到他来操心。
牢狱里日子过得很快，露西亚偶尔会打打下手，替和自己同一层的魔族们送菜送饭，有时也会附赠一些手工糕点——说实在的，她对这些魔族的同情远远大于厌恶。
在和他们的交谈中，偶尔会提到魔王两个字。但每次在她追问之前，对方就已经慌张地离去，或是及时扯开了话题。
相同的情况一次次发生，终于让她开始怀疑：她在想，或许这座天牢的存在是为了保护一个巨大的秘密。
要知道这其中的玄机，唯一的办法是问萨米尔。但偏偏她翻遍了整个天牢，还险些被真正有罪的恶魔们杀死，却仍没能找到他。
当然，没有人知道露西亚在一次次失败的搜寻中画出了天牢的平面图，并标注好自己已经探索过的每一条路线。
许多时候，数据是不会说谎的。平面图中没有画出的一部分，范围大得不可能由墙砖填满——余下的只有一个可能：有什么办法能够让她进入这块空白。
露西亚一直都不知道原来自己可以是那么固执的一个人。在天牢内部除了萨米尔外，没有人能够使用魔法。但即便是提着摇摇晃晃的油灯，她也坚持在平面图标出的那几堵墙壁旁徘徊——这已是她的调查开始后的第三个夜晚，她却仍然一无所获。
所谓夜长梦多，事情久了自然容易败露。夜夜晃动的灯光终于引起了他人的注意。
是夜她一如既往地从墙根开始细细搜查，却听见自走廊拐角处传来的由远及近的脚步声，那种哒哒哒的声音一下子让她不知所措。
“谁在那里？”萨米尔的声音远远传来，在走廊里带起回声片片。
露西亚慌张地站起身来，随手往旁一撑，谁知那一小块墙壁竟翻转开来，在她能够反应之前就把她关进了墙背面。
萨米尔闻声快步赶到，却没有发现任何人，只看到露西亚那张揉成一团的平面图。
露西亚揉着在石壁上撞疼的手，无助地看着脚边的油灯忽闪几下突然熄灭。
她已经试着在墙壁上又敲又打，但那扇暗门怎么也打不开，而她的眼前只剩下一条通往地底的阶梯。
所幸左侧还有扶手，足以让她顺着楼梯走下去。
石梯七拐八拐通向地底，一路上漆黑没有一点的光照。
露西亚战战兢兢地一路向下走，担心自己一不小心就会失足跌落深渊。
谁知她的预感很快成真。那条仿佛永远不会结束的楼梯忽然间就断开。毫无知觉的她一脚踩进空气，整个人翻落出去！
“啊！”她惊叫一声，下意识地抬起手，及时抓住不知从哪里伸过来的一条锁链：在天牢中连翅膀都不能使用，再晚一步就会粉身碎骨。
锁链晃动了一下，悉悉索索的声音传到很远才停止。
“是谁？”铁链尽头传来一个虚弱的声音：虽然与总是戏谑带着嘲讽的印象不同，但这的确是梅菲斯特的声音。
她一震，不明白为什么这个强大的魔王会在这种地方，连忙道：“是我，露西亚。”
“过来。”铁链动了动，示意她前进的方向。
露西亚抬起脚勾着链条，一点点往前，仍然因为一片黑暗而看不清任何东西。
她不知道自己攀爬了多久，也不知道还剩下多少的距离，完全不知所措的感觉让她觉得有些难受。
忽然间她的手被谁一把拽住，随即整个人被提起来落进一个冰凉的怀抱。
“哎？”她低声惊呼，一动也不敢动，紧贴着身体下那个人光滑如同玉石的肌肤。
细长的手臂围上她的腰，耳旁传来温热的吐息：“竟然能一个人找到这里，要好好表扬你哦，小丫头。”
露西亚浑身僵硬，头脑没有办法将得到的信息联系起来：“梅菲斯特，你为什么会在这里？这里是天牢啊。”
“嗯，是哦。”梅菲斯特慵懒地回答，手指不安分地缠绕着她的头发，“你不是也在这。”
她想了想，问道：“那些铁链……”“是用来绑住我的。”他的回答中带着满不在乎的笑意：“绑了一百多年，早就没感觉了。”
“可不可以让我看一看？”她小心翼翼地抬起头，在黑暗中向他靠近。
他略一沉默，敷衍一般搂一下她的腰：“你会吓到的。乖，别闹，小心掉下去。”
“不会的。”她却异常固执，双手攀住他的肩膀，却摸到温润的液体。她的手一抖，声音一下子变得严厉起来：“梅菲斯特，我知道照明术之类的你还能使用。”
他无奈，狡猾地提出她最不可能答应的要求：“好啊，之后让我吻你一下。”
即使是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情况下，他也能够感觉到她猛地抬起头来，脸上便露出得逞的笑容：她不会答应的，自己也就不必让她看到那些伤痕。
露西亚狠狠握了握拳头，能够猜到他接下来的惊愕：“我答应。可以照明了吧？”
他的身体猛地一震，不得不抬起一只手：“LIGHTING。”
光明球白亮的光晕下，露西亚终于看清了他的样子：比当初在镜中看到的、更加真实的邪魅相貌，以及他裸露的上身下那些铁链的方向——六条沉重的铁链，刺穿了他的六只黑色翅膀，粘稠的鲜血早就凝结在链环上。而她先前碰到的，是他肩膀处破裂的行刑伤痕。
她不知道为什么泪水一下子就涌出了眼眶。那种突如其来的心疼，和审判时对塞拉弗的担忧截然不同。
翅膀。不论恶魔还是天使，这都是身体上最敏感的部位。她看着那些狰狞的伤痕，感觉到心皱缩成一团，所有被挤出的水分都化作眼泪低落。
“傻瓜，别哭。”梅菲斯特抬起手抹掉她的泪水，轻轻扬了扬嘴角，“你是天使，怎么会有那么多的眼泪呢。”
她的手指小心地滑过那些血痕，颤抖着触碰：“他们怎么能这样对你……你什么都没有做过，怎么能这样对你？”
“因为我是魔。”他捉住她的手，放在唇边亲吻，“露西亚，那些伤痛和黑暗，对我而言没有任何意义。”
“那什么才有意义呢？”她困惑地疑问，双眼仍然盯着那些可怕的伤口。
“头转过来看着我。”他霸道地下令，“不然我怎么告诉你？”
她勉强从那片殷红上收回视线，面对他深邃的眼瞳。
他攥住她的下颌迫使她俯下身来：“记得审判那天塞拉弗的眼睛么？我在那一瞬间夺取了他的身体，才能及时用魔镜救下你。当然，免不了受罚。”
“是我不好。”她立刻开始忏悔，眼里的罪恶感浓得化不开。
“我不是要你自责。”梅菲斯特看着她，正色道：“露西亚，只要能够抵消你会受到的伤害，我情愿以自己的身体为献祭……”“那我宁愿承受伤害。”她脱口而出，俯下身去轻轻地碰了碰他的唇。
他一颤，回手将她按进怀中，纠缠深吻。
一整晚靠在梅菲斯特胸前肌肉紧绷的睡眠，导致第二天露西亚觉得手脚酸痛，但这不会影响到她的心情。
即使是白天，地牢里仍然没有一丝光，只能依靠三个光明球在头顶飞来飞去带给她一点早晨的感觉。
“你平时就这么一天天过吗？”露西亚直起身子伸展手脚，好像一只刚睡醒的猫咪。
“嗯。”梅菲斯特用宠爱的眼光看着她，嘴角噙满笑意，“有点无聊对吧？你可以到铁链上去玩一会儿，我不会感到痛的。”
“嗯嗯，我到远一点好了，否则会扯到你的翅膀。”她笑着手脚并用爬上链条，还不放心地往远处走。
“没关系的。”他招出微风拦住她的去路，话语里透着一股疼惜，“你平时到底有没有吃饭，又瘦又小一点重量都感觉不出。”
她退回来一点，转过头来嗔怪：“在这里刮风下雨，我真会掉下去的哦，魔王大人。”
“好好，你自己玩吧。”他无奈地收手，让缠绕住她的风散去。
“呐，这扇门真的只能从外面打开吗？”露西亚伸开双臂保持自己的平衡，抬头向上看去，“那我岂不是要一直被关在这里了。”
“不好吗？”狂风再一次卷起，将她扯回他的怀抱，“和我呆在这里。”
露西亚被他带有占有欲的双手碰到肋骨，连忙笑着闪躲：“好、好，哎呀很痒啊，不要玩了啦！啊哈哈，真的很痒！”
笑闹中的两个人没有注意到头顶的暗门被打开，直到塞拉弗怒火沸腾的声音刺入耳朵：“露西亚，你给我上来！”
堕天使萨米尔最不愿意做的一件事，就是去炽天使寝殿这种圣洁到让他难受的地方。但塞拉弗千叮咛万嘱咐要他照顾的小女孩掉进了暗门，又让他不得不一早赶去禀报——那扇门没有塞拉弗本人的允许，饶是身为天牢的管理人的他也不能够擅闯。
天还没亮塞拉弗就被他拖起来听报告，原本怀着一丝不满，但等到听完全部的过程，他几乎愤怒得失去理智。
就在他身侧的萨米尔第一个遭殃，被刹那间迸发出的金色火焰烧焦了一大把头发，长袍边缘也化成了灰烬。
他不会愚蠢到在这个时候再多加言语，两人便这样默不作声地一路赶到天牢。
塞拉弗的头脑已经不能冷静地思考。他无法想象那个娇小的女孩子在自己弟弟怀中的场景：单是想到他们两个现在在一起，就让他怒火中烧。
他觉得自己遭到了背叛，尽管那仅存的理智告诉他露西亚从来没有承诺过什么：她的确很聪明，一直都小心翼翼不越过雷池半步。
但推开门看到她和梅菲斯特打闹的那一幕，仍然让他身边迸发的火焰几乎直向他们冲去——或者说，如果不是有露西亚在那里，他早就动手了。
于是他怒喝，才惊觉自己的声音低沉骇人，愤怒背后还隐约透着嫉妒。
露西亚听到那一身怒吼，大惊失色地抬头面对着楼梯顶部怒火冲天的大天使，只觉得手脚冰凉仿佛被塞进了一桶冰水里。
塞拉弗展翅来到她的跟前，完全不掩饰自己的狂怒。
她胆战心惊地后退，一跃逃到另外一根链条上，瑟瑟发抖，好不容易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塞拉弗、你……”
仿佛是终于察觉到她的恐惧，塞拉弗痛苦地闭起眼，收敛起自己浑身的怒气，扯出个温柔的笑容：“吓着你了？你不该进来这里的。来，过来。”
她不知所措地回头看看梅菲斯特，却发现他和自己的哥哥一样，笑容之下其实冷着一张脸，剑拔弩张。
于是乎，她小心地跳回原来的锁链，再颤巍巍地向塞拉弗挪了一步。
周围仍然是一片死寂，她无奈地又跨了一步，却忽然被强硬地扯入怀中，没有来得及反应就感觉自己的唇被堵住！
同一时间，她感觉到背后噌地窜起一股杀气。这总算让她的大脑重新运转起来，纤弱的手狠狠推着。
塞拉弗满意地看到自己的弟弟红了那唯一的左眼，稍稍松了一下手，却不料真的被露西亚一把推了出去！
而她则是忽然没了地方借力，脚下一滑便落下了铁索，甚至来不及伸出手！
“露西亚！”铁链怕人地摇晃起来，梅菲斯特用尽气力的挣扎换来的却只是翅膀上汹涌而出的鲜血。
相反，塞拉弗轻松地一个俯冲便救起下坠中的女孩。此刻他脸上的笑容无比残忍：“梅菲斯特，你看看你除了带给她不幸，还能给她什么？”
狼狈的魔王看着哥哥怀中昏迷过去的露西亚，低声警告：“塞拉弗，你可以把她带走，但是只要你让她有一点点伤心，我会要你十倍地偿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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