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感情义真心呼兄弟
白飞羽一听这声音,心中便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仍旧冷冷地看着那表小姐,脸上的红晕迅速便消了。
秦歌大步迈进房间来,侍女们早已离了床边,一个个敛息屏气,低眉顺眼,诚惶诚恐,其状与见到表小姐时大不相同。表小姐也放开了白飞羽,嘟了嘴转过身来向秦歌抱怨:“表哥,人家只是想帮帮他嘛!”
秦歌早看清了房内景象,闻听此言真是哭笑不得,板了脸训斥:“你刚才这样能叫帮帮他吗?这也太胡闹了,成何体统!”
那表小姐听他这样训斥,小嘴一扁,小鼻子可爱地皱了起来,“凶什么凶嘛!人家本来就是想帮帮他啊,谁叫他不肯让素月给他换药的啊!要是不想帮他,当时在客馆人家根本就不会救他的啦!哼!”
这段话说得十分委屈,加上她眼睛里似乎已有泪光在闪动,任是谁也不至于铁石心肠到竟还能保持无动于衷。秦歌那脸就再也板不住,换作一脸柔情,“好啦,我知道你是好意,只是你的好心经常办坏事而已。我和飞羽兄有话要说,你先出去行吗?”
“哦!”表小姐点一点头,乖巧地一歪脑袋,蹦蹦跳跳着出了门。
白飞羽刚站起来便见她人影一闪而没,不知如何是好,一时愣在当地,秦歌略带歉意的声音适时地从身后响起:“我这表妹有些不知礼数,让飞羽兄见笑了。”
“秦兄客气。这位表小姐倒天真可爱得很,在下真是羡慕秦兄啊。”
白飞羽慢慢转过身,淡漠的表情里似乎多了什么情绪在流动。
秦歌听闻此言却大摇其头,一面叹气道:“倘若飞羽兄真有这么个表妹,只怕是再也笑不出来啦。”
“是吗?”顿了一下,白飞羽轻声喃道:“有自己的亲人,应该是一件很幸福的事啊。”
迅速瞥了一眼略显落寞的白飞羽,秦歌聪明地避开了这个话题:“飞羽兄,方才这一番折腾,伤势还好吧?要不要我叫大夫来看看?”
“啊,秦兄不必如此麻烦了。”白飞羽猛然惊醒,马上重又换上若无其事的表情,“方才听表小姐的意思,似乎在下乃是蒙她所救?不知秦兄可愿意告知在下详情?”
“飞羽兄也别再唤表小姐啦。”秦歌笑着摇一摇头,“我秦家也并非什么王侯将相之族,我这表妹更加算不得是金枝玉叶,表小姐来表小姐去的,倒显得生分了许多。我这表妹名唤凤栖梧,打小跟在下一起长大的,别看她样子柔弱,性子可太像个男孩子了,真让人头疼呢!”
“凤栖梧?”白飞羽低声重复了一遍,“好名字!凤栖于梧,人如其名!”
“哦?难得飞羽兄竟肯开金口相赞,我代舍表妹多谢飞羽兄的夸赞了!”秦歌轻轻地笑着,那笑容里却分明有白飞羽看不透的情绪。白飞羽一愕之间,秦歌却又迅速恢复如常了。
“我这表妹最是个闲不住的主儿,上个月到我这儿来,说是为了帮在下一把,其实倒是她不愿意待在家里闷出病来,找个借口出来玩玩而已!这不,到秦府来了一个月,因为在下不让她随意走动,昨日声称实在闷得发慌,听说附近的柳塘有庙会,说什么也要出去看看,怎么劝都劝不住。”
说到这儿,秦歌又微微摇了摇头,表情十分无奈,“唉,没办法,她自幼备受宠爱,谁也辖不住她。我被她缠不过,只好派了几个家人一路保护,又嘱咐她一定要戴上面纱才可以出门。飞羽兄,这可不是我虐待她,我也是为了她好呀!”
白飞羽立刻想到方才那一眼惊艳的感觉,颇有同感地微微点了点头。
“结果呢,”秦歌继续苦笑着,“她倒是还算听话,只是这个爱凑热闹的性子总也不改。好不容易挨到日上三竿,家人们劝她回来,她却怎么也不愿意。正在扯皮呢,恰好经过那什么客馆,听到里面传来乒乒乓乓的声音。在别人来说,这种事都是避之不及,她却一下子就兴奋起来,招呼都没打一声就冲了进去。”
白飞羽忆起当时打斗过后的一地惨状,又想到那凤栖梧的性子,表情稍稍软化了一下,“她一定吓晕过去了。”
秦歌却现出奇怪的表情,“这个,往后的事情我却就不知道了。”
“什么?”
白飞羽挑了一下眉头,怎么秦歌会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救的吗?凤栖梧为什么不告诉他呢?
“我一直都觉得奇怪得很。”
秦歌一面说着,一面伸出手来邀白飞羽坐下。白飞羽向他抱拳示意,二人遂分宾主坐定,秦歌向白飞羽让了一回茶,便续道:“此事在下可真不知实情怎样,因为表妹确实没有告诉过我。不但如此,经在下事后盘问,就连跟去的家人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当他们反应过来,想要跟着冲进去的时候,表妹已经抱着你走出了门,命他们把你救回去。家人们自然不敢反驳,这件事就成了一桩谜案了。”
竟然是这样?!
白飞羽大感意外,愣愣地半日说不出一句话来。
秦歌别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伸手自怀中取出一样东西来,轻轻递到白飞羽面前。白飞羽猛然惊醒,诧异地看了秦歌一眼,见秦歌表情奇怪,心中不知怎的咯噔一下,强作镇定地接过那样东西仔细看时,如冰的脸上也不由得遽然变色。
水波一样的冰晶里赫然印着他白飞羽的画像,冰晶底部的印鉴刻着“北春”的字样,画像一旁有字在闪烁,分明便是“可擒则擒,可杀则杀”!
白飞羽猛地抬头,正撞上秦歌那意味深长的注视。
“这是凤姑娘从客馆里得到的?”
秦歌面露一丝赞许的微笑,“飞羽兄实在聪明,在下佩服。”
白飞羽双眉拧了一拧,又迅速松开,嘴角向上勾了一下,“秦兄想要飞羽做什么?”
“飞羽兄当真令人起敬。”
秦歌悠然向椅背上一靠,脸上微笑始终不减,“旁人到了现在这种时候,大概的反应都是质问秦某人是否会将他扭送到北春府上领赏。”
“秦兄方才说过,作为一个生意人,秦兄在救人之事上从不肯做买卖。”
如果要拿我去换赏,只怕早就去了吧?现下把这冰晶拿出来,只可能是换我一句承诺啊!
白飞羽心中冷笑,面上却古井不波地看着秦歌,半分表情也欠奉。
秦歌再次面现赞赏,“在下与飞羽兄初次见面,竟得飞羽兄如此信任,真令在下受宠若惊。唉,实话实说,飞羽兄得罪北春氏之举当真并不明智啊。”
北春。
再次听到这两个字,白飞羽发觉自己真的已经可以做到面无表情了。不是不恨,只是把更深的恨意藏在了心里而已。
北春凡,血债要用血来偿!
“秦兄,我何尝不知北春氏在帝都的势力,何尝想要自触这个霉头呢!只是——唉,只能叹造化弄人吧!这且不谈,在下只想问秦兄需要在下出什么力?只要不是大奸大恶之事,能做到的白飞羽当可尽全力而为,以报秦兄和凤姑娘救命之恩。”
白飞羽微微前倾了身子,定定地注视着秦歌。
孰料秦歌却摇头道:“飞羽兄虽对在下信任有加,但却显然错看了在下。救人本是我分内之事,怎能拿来以此居功,向飞羽兄提什么非分的要求?可做可不做之善事,最好还是做;可做可不做之恶事,最好还是不做。这一直是我秦家为人处世的信条,一百多年了,从没有人违背过它,我秦歌自然也不会。秦家世代行商,虽算不上什么豪族,这点子家教却是有的,否则如何能够支撑百年而不倒?”
一面说着,一面只见他掌中烟起,那冰晶转瞬间便消失不见了。
白飞羽心中一震,僵在原地不语。
按帝国律令,三大望族若要通缉某人,须先在自己家族内部散发冰晶,若内部不能解决,便需凭此冰晶到帝国皇宫领取通缉令。这冰晶却也独特,无论之前散发了多少,只要有一个被毁,其余的也都消失了。而帝国同时规定,假如冰晶被毁,那意味着被通缉的人从此便不再会被通缉,无论之前有怎样的血海深仇,三大望族也永不可再发动外部的力量追踪他,只能自行解决。
这套规定原是当日皇族为防止其余两大家族滥用职权而设的,故而十分复杂,难于实施不说,还易于破解。若是执行任务时不小心将冰晶遗失,这人便有逃过通缉的可能。北春家与李家为了不陷入被动,便联手发表声明,称若有人捡到冰晶,可凭此向各家领赏,赏赐内容十分诱人。
现下秦歌不但得到了冰晶,还得到了他白飞羽,若要拿去领赏,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然而他没有想到的是,秦歌居然不但不去领赏,甚至都没有拿这冰晶来要挟他,而是这么轻易地便将冰晶毁掉了!
毁掉冰晶,便断掉了北春家散发海捕文书的后路。
如果说之前他对秦歌还颇多怀疑的话,那么这一下算是彻底打动了他。
白飞羽霍地站起身歉然道:“如此,是在下唐突了秦兄。秦兄于在下有救命之恩,在下却以小人之心度之,实在不该,请受在下一拜!”
说着便屈膝到地,俯身而拜,慌得秦歌几乎从椅子上跳起来,双手连忙向前搀扶,一面连称“不敢,不敢”。谁知白飞羽心中自感有愧,却是铁了心的,只跪在地上不肯起来,定要拜下这一拜。秦歌眼看拉不动他,便顺势也跪了下来,拦住他的双臂,说什么也不让拜。
两人拉扯了半天,最终白飞羽还是纳头拜了秦歌一拜。秦歌无奈,便还了白飞羽一拜,一面道:“在下愧不敢当此一拜。既然在下自感与飞羽兄一见如故,不知可有这个荣幸,与飞羽兄当真称作兄弟?”
之前的飞羽兄只是敬称,此言一出,白飞羽便省觉秦歌是不愿提结拜之事,故而只说当真称作兄弟。经此一事之后,他心中早已颇喜秦歌的为人,闻言便笑道:“秦兄乃是大家之后,白飞羽却是一介草民,只有白飞羽怕高攀不上的道理。”
秦歌大喜,也顾不得细究白飞羽的用词,忙拉了他又拜了两拜,便笑嘻嘻地搀他起身,一面却又伸手猛地一拍脑门,“啊哟,只顾得高兴,却忘了叙年齿!看我糊涂到什么地步了!不知飞羽兄……”
说到此处便沉吟起来,转头看着白飞羽。
白飞羽展颜一笑,“在下一十有七,秦兄呢?”
秦歌“哦”了一声,也笑道:“如此说来,飞羽可就要称呼在下一声兄长啦!在下不才,今年刚好一十有八,早生一年哪!”
一面说着,却就“吃吃”地笑起来,“真是奇怪,在下想是天生的兄长命,整个秦氏家族中,与在下平辈的人都是在下的弟弟妹妹。本想今日给自己找个哥哥,没想到还是自己做了哥哥!”
白飞羽见他说的有趣,不由得大笑,“秦大哥想必上辈子一直在做小弟,心中不满,故而在转生时发下誓愿,希望这辈子一直做大哥吧!”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秦歌笑骂道。
“秦大哥,这秦府是位于帝都吧?”
笑了一阵,白飞羽正色问道。
秦歌脸上划过一丝尴尬,“羽弟,此事我本来不欲告诉你……”
“我明白秦大哥的一番好意。”白飞羽轻轻截断了秦歌的话,“但是,秦大哥是准备让我一直躲在秦府,当个缩头乌龟吗?”
秦歌面色一肃,“羽弟,难道你想公然挑战北春氏吗?”
白飞羽未料他问得如此直接,一时被问得愣了。
是啊,难道要公然挑战北春氏吗?就算他不想挑战,他也早已是北春氏的敌人了,以后要如何在帝国继续生存下去?难道他此后的日子里就只能在追捕与逃命中挣扎吗?
血债血偿,说得容易,到了要面对现实的时候,白飞羽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自己力量的渺小,在北春氏无孔不入的强大压力下,他甚至可能连生存也很成问题!会有几个詹小生来放过他一命?
“羽弟,你究竟打算怎么办?”
是啊,他打算怎么办?打算怎么办?
白飞羽只觉得心乱如麻,秦歌还说了些什么,他一个字也没有听清,体内气流忽然不受控制地四处乱窜起来,所到之处无不剧痛钻心,痛得他张大了嘴巴,却又叫不出声来,眼前一黑,再次失去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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