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星宿海-藏剑阁
跃上画舫后，孔雀突然发现原来上面除了胡女和她五个侍从外，还有五六个素不相识的人。从他们炯炯的目光，身上散发的森然气势来看，都是些颇有修为的硬手。特别是那个坐在东首下席瘦削少年的目光，让孔雀坚如铁石的皮肤也觉得微有寒意。
孔雀听了扬依的话，虽一时没明白是什么意思，但念头一转顺着她的话假意“哎哟、哎哟”哀号几声，哭丧着脸，“原来是扬依小姐的画舫！”
“今天真是衰神随身！我本在附近租了一个画舫，本想趁着如此美景游湖赏景，不想被几个武艺高强的水贼盯上了。该死的畜生杀了船夫，掳走了船娘，还把本公子扔下了水……哎哟！”孔雀皱着眉头又叫唤了声。突然，他停了话，望着满桌酒菜两眼放光，肚子响了一连串“咕噜”声。
风声起，那叫小五的瘦削少年倏地闪电般扑向孔雀。还未待孔雀发劲抵挡，“铮”的一声剑鸣，扬依手中剑光森然，剑芒暴射出三丈多长，一把拦住了小五。小五若要强行冲过去，铁定血溅当场。“丁丁当当”几声急响，小五急退，身后噼啪撞碎了几张桌椅，衣服丝丝缕缕挂着，狼狈不堪。而扬依胸口上下剧烈起伏，好一阵子才平息。
“孔明公子是我的一个朋友，我不希望有人在我面前伤害我朋友！”扬依剑已回鞘，目光冰冷如铁，盯着卓飞。
“哈哈，一场误会，一场误会。扬依小姐，请恕小五无礼了。他性子一向很急，刚才是想试孔明公子一下，不想惊扰了小姐。超然实在抱歉！”卓超然脸上挂着歉意的笑容，向扬依颔首道。悠然转向孔雀，“不过孔明公子，看你刚才飞身上船的身法，高明得很啊。好像不似个不会工夫的，不知道怎么会被几个毛贼洗劫了？”
孔雀心里暗骂一声“娘的”，他十分讨厌这种笑面虎似的人物。在水底默运功法的时候并不觉得怎么饿，但一上岸后，空腹了几天，现在手脚都有些软趴趴的了，偏偏这老小子还来试探自己。
不过他也不敢轻视这几个陌生人。他现在内门既开，目力大进，刚才那小五扑向自己的时候，扬依拔剑帮忙，两人交锋过程不过电光火石间的事情，在他眼里却如同慢动作般，看得一清二楚。那小五竟是一招未还，完全用身体挡了扬依上百道剑芒。那剑芒劈到他身上，闪耀出一连串火花，如同劈在金刚石上。就算是换上自己，以现在的功力虽不至死，但皮肉之伤是在所难免。难道他如此年纪，就连成了金刚不坏体？煞是令人费解！
疑惑闷在心里，孔雀打了个哈哈：“我哪里会什么工夫，不过是练过几式三脚猫罢了。当时本公子正在赏那烟雨美景，那些贼人就在我后面当头一棒。我晕头转向的时候，就被人丢进水里，沉浮了一段时间，恰巧遇见了扬……扬依小姐的船……想想，实在是惊险啊！”孔雀拍了拍胸脯，仿佛心有余悸。
卓飞见扬依仍面若寒霜，生怕卓超然再问下去会惹得佳人更不高兴，颇为亲切地拉过孔雀道：“孔明公子想必受惊不小。今日虽无荤腥，但这些素菜是我特意请的困龙寺寺僧明月所烹，连太后吃了都赞不绝口，公子不妨吃吃看。”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在下‘藏剑阁’少主，卓飞！”卓飞说出自己的名号后，见孔雀脸上一点惊讶的表情都没有，心里微有些失望。他瞥到扬依手中盈盈水剑，心中一动，“不知道扬依小姐师承何处？剑法如此轻盈机变，倒似专门为女子所创。”
他这话倒是说到扬依心里去了，当下扬依微微一笑，淡淡的语气里颇有几分自傲：“这是我师傅玉斋主为我创的，名叫‘春水剑法’，让少主见笑了。”
卓飞眉毛一挑，喜上眉梢。嘴上对扬依依旧夸赞不已，心里暗道：“玉斋主是她师傅？那事情就好办了，嘿嘿，只要我让爹爹给玉白云那老婆娘修书一封……”
孔雀正饥肠辘辘，一见卓飞邀请入席，毫不推辞，便大咧咧地坐了下来，开始扫荡菜肴，那吃相哪有半分扬依嘴里介绍的世家子弟模样。扬依也挨着孔雀坐了下来，对面的卓飞看在眼里，眉头微皱，不过暗暗留心扬依一会，虽刚才她出手维护孔雀，但现在对他似乎又颇为冷漠。入席后正眼也没看孔雀一眼，心里才稍微平衡。
这卓飞为了讨好扬依，确实是不惜血本。单就是这画舫就花了将近六千两银子，四丈多高，分上下两层，上层乃歌舞会客之用，下层是住房。画舫窗格都是请的奇巧工匠缕空精心雕刻着花草图案，栩栩如生。
……
是夜，无风无月。画舫行在秦淮河上甚是平稳。孔雀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都不能安稳入睡。他刚刚察看过，阿颜和萧氏子女待在乾坤宝袋里睡得正香。这袋子不知道由什么材料制成，靠妖族精神力量所炼化，里面阴阳互生，另有乾坤，空间大小与袋子的持有者修为高低有关，空间里会感觉时间流逝比外面漫长十倍。
“喀嚓”一声，一人从窗格里轻盈地蹿进来，剑虽未至，那剑芒却已抵住了孔雀喉咙。孔雀似乎一点反抗打算都没有，笑嘻嘻道：“你的剑不是从来用来‘舞’的吗？怎么干起这种宵小勾当了？”
闯进孔雀房间的那人正是胡女扬依，她脸上依旧蒙着雪白面纱，冷冷低声喝道：“闭嘴！到了此刻，你还笑得出来？礼部尚书萧求书一家惨遭屠戮，族众近乎死绝。当时在家的萧氏子女却并未被人发现尸骸，同时一起失踪的还有你这个神秘的客人。你可知道现在大齐悬赏你的赏银多少吗？”
“我不需要知道。听你这么说，岂不是谁抓了我都可以升官发财？我又何必多问。”孔雀一听“萧求书”三字，心中一痛，但仍做出懒洋洋的样子，那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剑似乎是空气。
扬依这时却将架在孔雀脖子上的剑撤了下来。
“怎么天下间会有你这种蠢货？你可知我现在一出声，星宿海‘藏剑阁’的人马上会把你抓起来，向那齐主邀赏？”
“我当然知道。但小姐恐怕不是那种不能明辨是非的人吧？不过你若要人抓我，就在中午我跃上这画舫的时候就可以抓了，何必又等到现在？”
“你倒有几分小聪明。”扬依剑已回鞘，声音里隐有笑意：“我自然不信那些朝廷昏官的话了。就凭你那黔驴伎俩，还想杀萧求书？勿论是光天化日之下杀他几乎全族了。”
孔雀哂笑几声，争锋相对道：“你呢？恐怕你那几下也不过如此。你似乎很讨厌那什么阁的少主，但为何又随他在秦淮河夜舞笙歌？”
“夜舞笙歌？我什么时候有做过？”扬依闻言，微有怒意。
两人出了房门，并立在船头。孔雀朝船正航行的方向张望一阵子。夜色冥冥，却阻挡不住他的视野，悠然问道：“这船好像要入长江了。怎么，你是想要离开浩京，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吧？京城里谁还敢不卖给管大小姐面子呢？”他想了想，手支下颌，自问自答道：“对了！我怎么忘了那风流倜傥的平安王府小王爷呢，是不是他找你麻烦了？”
扬依冷哼一声：“你想象力确实丰富。我南下寻找音律高手，只求技艺切磋，本就居无定所。想走就走，想来就来，就算是惹上了楼雪衣，又岂会怕他？”她嘴巴虽然很硬，但底气明显不足。
孔雀倒是猜测对了，她确实是遇到了麻烦，而且是天大的麻烦。不过找她麻烦的人不是楼雪衣，而是权势比楼雪衣还大上十倍的人——楼明孟，当今大齐国主。花语楼上，她接到那要她进殿面圣的秘密圣旨之时，只觉胸口一时气闷。借口身体不适，躲进厢房里。而那管大小姐又一连几日没来花语楼，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她静想一下午，断然决定化装出逃。恰巧又有“藏剑阁”卓飞这苦主对她倾慕已久，于是便搭上了这顺风顺水的画舫。
陡然，船身剧震，孔雀和扬依猝不及防下狼狈地踉跄几步。连忙劲沉脚底，如钉子样扎在船板上。孔雀极目远方，只见水天交接处一道滔天巨浪翻滚卷来，几十米长的大浪如条巨蟒横亘上秦淮河面。那浪头高达十丈，如山岳崩塌来势甚猛，扬依见眼前大水凶猛，忍不住惊呼出声。这巨浪下，画舫恐怕要碾为粉尘了。
千钧一发之际，孔雀身上浮现出细密鳞片，全身肌肉起了不可思议的变化。如银粉样的鳞片覆盖下的皮肤，泛出金属般的冰冷光泽，肌肉纠结凸起，身上衣服无风自动，那随浪前来的噼啪水点一粘上身体，即刻蒸发成白色水汽。“八门玄法”真气蹿流全身，孔雀心下大安，凛然无畏地昂首盯着由远及近的巨大浪潮。旁边的扬依眼神凝重，剑身流光异彩，里面如同有只小兽在呜呜鸣动，剑芒跃跃欲试。而她提剑的右手手腕上不知道何时多出了只雕刻了细小凤凰图案的碧绿手镯，那手镯泛出幽幽的冷光，照得她脸色惨绿一片。
天空乌云急走，雷声隐隐。
风骤起。
那巨大浪潮却是距画舫三丈远处，倏地停下。一声清越的龙吟响起，水面沸腾翻滚，一条巨大黄龙卷带起滔浪，旋转飞上，身子蜿蜒盘踞在那巨大浪潮上。
“你们这群畜生，胆敢抓我姐妹狎玩取乐。快快将她还回来，再对她叩首五百下，我方可以饶你们不死！”脆生生的声音从龙头上袅袅传来。
依稀可见那大如半间房屋的龙头上有两个人卓然而立。孔雀妖力聚于双目，定睛一看，差点失声叫出。那少女旁边立着的丰神俊雅的男人，不就是敖光吗？虽说和他只有一面之缘，但见到梦蝶的那些经历，那些人物，已深深嵌在了他脑海深处。他一时妖力散乱流泻，脑里乱成一团。怎么办？是先躲躲吗？若他认出自己来，岂不是害苦了梦蝶？不行，不能让他认出自己来。
孔雀心里有了计较，身子一矮，手翻到后面衣角。他现在“外、内”二门俱开，对身体每一处运作机理了如指掌。指甲暴长，利如刀刃。两指一并一绞，割下条几寸长的布匹，飞快地蒙住脸。
扬依奇怪地望了他一眼，孔雀尴尬地嘿然笑道：“他们如此神秘，我们自然也要搞神秘点。要不气势上不是输给了他们？”扬依白了他一眼，依旧紧紧抬头盯着立在龙头上的两个不速之客。
那巨龙少说有十几丈长，犹如小山般翱翔长空。它刚才搅动一番波浪，秦淮河里不知道有多少画舫小船被掀翻倾覆。它气势汹汹盯着孔雀和扬依，突然口吐人言，恶狠狠地道：“五公主的话，你们没听到吗？居然敢招惹上我们龙族，当真是该死。你们这些老鼠！”
“不过是条畜生，居然如此张狂！”一人悄然立在孔雀身后，原来是卓飞。他悠悠瞟了孔雀一眼，那眼神似乎对他十分不屑。孔雀苦笑一声，心知他把自己蒙面的举动当作是自己胆小怯弱。也罢，反正自己上船时候就装出一副无能模样。为了不让自己身份被敖光看破，索性就孬到底了。
“那位小姑娘，你说的姐妹是谁？我们‘藏剑阁’做事向来磊落光明，哪里会诱拐你的姐妹！不知道两位可否说清楚点！”卓超然也赶了过来。他一来便将卓飞拦到了身后，他们这次南下，可是有重要任务，关键时刻绝对不能乱竖强敌。望着那浪潮上的巨大黄龙，隐隐有些不安。脑中念头飞闪，仿佛想到了些什么，但模糊中又不能一把抓住。令他觉得危险的倒不是巨龙，而是那龙上的一对男女。如此年轻，居然有驭龙之能，西域星宿海的驭兽斋主听说有此能耐，但她驭的不过只是地龙。像现在这种口能人言，呼风唤雨的黄龙，要想驾驭它们，除非是天道级高手……
他暗暗向身后的小五和两个胖矮子打了个专用的暗语。三人微微点头，双手紧紧彼此牵在一起。孔雀在一旁看得清清楚楚，心里打了个突。天下之大，当真无奇不有，这是什么功法？
只见那两个胖子全身近乎透明，水银般的流质在体内源源不断流向小五。八门玄法锻炼后，孔雀对真元流动十分敏感，目力将夜色中的几人变化尽收眼底。小五身上的剑气越来越盛，整个身体竟散出莹莹冷光，耀眼夺目，令人不敢逼视。他手臂突然向天空一撑，身体里水银样的光芒迅速汇聚向掌心，猛地光芒迸射，荡漾出道道涟漪朝四周扩散。整个画舫便笼罩在无形剑光里。
又一声龙吟划破寂夜，声波震得河水一阵翻腾。而画舫在剑光保护下，只是轻轻晃荡。
“你们行事磊落？还敢说‘磊落’二字！”立在龙头的少女俏脸凝霜，怒气冲冲。她就是敖光的五妹敖月。伸手一拍脚下龙头。那黄龙张开森森巨口，一道火红龙焰呼啸着喷出。孔雀见那龙焰出来时候声势浩大，吓了一跳，八门玄法妖力重新股荡起来，皮肤坚如钢铁盔甲，准备全力承受龙焰凶猛一击，其实心里还是上下忐忑。听说龙要超过三千岁才有龙焰产生，现在这龙焰大若石磨，恐怕事情要糟！
结果令人大跌眼镜。那龙焰进入小五和两个矮胖子发出剑气罩里，那彩色剑罩只是动荡扭曲几下，竟然丝毫无损。对于这一击的效果，那黄龙也很尴尬。本来敖氏兄妹前来未打算找它帮忙。但这秦淮老龙一听东海龙宫来人，立马自告奋勇要替敖氏兄妹教训教训下那河上的几个人类小子，也好不让其他龙族轻看了淮水的水族。岂料一开始就出师不利，一下恼羞成怒！
一道道龙焰亮逾流星，如夜空里灿烂烟火。但这烟火一接近画舫，便如泥牛如海，没有一丝回响。孔雀越看越惊讶，望着小五三人气定神闲的样子，心道：“这是什么鸟阵法，竟能于龙威抗衡！以后若有机会，定要好好研究。若是学到手，以后小命无忧了！”仔细观察着小五几人，一心想看出个端倪来。
其实他不知道，这阵法乃“藏剑阁”第三代阁主卓冲悟自道教阴阳八卦，最适合防御连续攻击的“圆极剑阵”。一道龙焰轰到剑罩上后，力量便被剑阵引导着回旋流动，一旦又有外力攻击，便会与之抵消掉。若没有第二道攻击过来的话，那威力自然就由剑阵承受。这剑阵一般是用来抵御强敌，从来没遇见过敌人一击即退的情形。可怜那黄龙气喘吁吁，一道强似一道的龙焰飞速轰到剑阵上，原只盼望那小五三人力竭阵破，却不料想那剑阵竟纹丝不动，令它颜面全无！
“喀嚓”一声，孔雀只觉头顶一阵凉快，几捋头发一下被削掉。他反应迅疾无比，双手连忙翻上头顶，一把抓住当头剪下的两只锋利钳子。回过头去，却见一只半丈来长的螃蟹人立着，那双脚已有些像人了。孔雀在“妖幻秘境”待了数月，知道它们是一些尚未修炼到家的妖怪。除了力气大些，会些变化小法，不足为惧。一时间画舫上，爬上许许多多的虾兵蟹将，一个个张牙舞爪，气势汹汹。原来那小五布下的剑阵只对外来的攻击有效，这样直接爬上船，却是一点阻拦之力都没有。
那些水族似乎并不习惯岸上行走，一个个若同喝酒了般，踉踉跄跄，看它们笨手笨脚的走路样子，孔雀哈哈长笑。灵机一动，肌肉咯吱咯吱互相摩擦，一鼓作气冲了上去。这下可好，用这些笨家伙可以试试自己在河里感悟元气而学到的术法。
此刻，他皮肤毛孔微微扩张，里面抽出缕缕白丝，这些白丝由是体内的毛发催长，凝聚了妖力。他闭上眼睛。河水里时他是以妖力为引，感应周围事物元气。现在头脑意识便集中到那些白丝上，感应周围的风吹草动。那些白丝就像他身体的延展，噼啪一股脑缠住那些靠近过来的虾兵蟹将。“八门”已经开两门，他现在已有九牛之力，稍微一运劲，那些被白丝缠绕的水族身体立刻四分五裂，肝脏肥肠涂了一地。
开始时候，孔雀运用此法还有些生涩，待到杀了十几个虾兵后，那白丝杀敌之法运用的越来越纯熟，而且白丝本就是他身体一部分，由他控制着伸缩自如。白丝上一会就沾了斑斑血迹。杀戮中，孔雀右眼慢慢浮出血丝，身体微微颤抖，竟体会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快感。他心里隐隐觉得不妙，而身体却不受控制，一见活物，白丝飞速缠绕上，立刻将之绞杀。
“铮、铮”几声，孔雀从疼痛中一下醒来。却见扬依又是一剑刺来，他连忙用手一格，慌神道：“干吗？扬依你是干吗？停、停、停！”金铁交加之声不断，双手不停地格了十几道剑芒后，皮肤渗出淡淡血迹。
*本文版权所有，未经“花季文化”授权，谢绝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