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隔断千山万水
“这贼婆娘,似早就知道无蝶宫主要我做的事情一样。那什么种玉大法、土经注恐怕就是那画上的男人交给自己的东西……这婆娘能够预料到未来之事,当真是难对付啊!”孔雀心里暗暗忖道。
马蹄得得地在空旷的草原上回响。天色蒙蒙亮,远方已传来牧民驱赶牛羊的吆喝声,淡淡的乳腥味、燃烧的牛粪味弥漫空中,孔雀看着这静谧的草原清晨,烦躁的心情跟着沉静下来。
孔雀现在顺着哈玛雅一路留下的踪迹,不急不慢地赶向萨满教的圣地——坤拿祭坛。他已经想开了,反正现在扬依和金正宗师傅落入了他们手中,而他们有求于孔雀,暂时想必不会为难扬依他们。何况扬依本来不日就要成为萨满的圣女。
趁在马背上的机会,孔雀整理下纷乱的思绪。他原本计划好好径直前去大魏,完成无蝶宫主的嘱托后赶去蜀地。不料想在草原上突然发生的一连串事情彻底打乱了他的计划。
“那贼婆娘和梦见大师一样能预知未来,想来她说我在大魏能学到什么种玉大法是真的。不过她要这发诀又有什么目的?我怎么会成为万妖之主,那梦蝶她们银狐一族又怎么办?她们才是妖族主族啊!至于那什么孔雀大圣主和我又有什么关系?怎么烟萝和贼婆娘都说我会成为孔雀大圣主,我身体里面不是早就有个大魔主了……是了,莫不是那个人!”孔雀陡然想起,那日自己魔化之时,意识之海里最后还出现过一个幽蓝眼眸、神秘莫测的长发青年,他控制自己身体发出了那最后一击将大魔主一下轰击进意识之海里……那人莫不是老什子孔雀大圣主?
孔雀越想越觉得阵阵寒意直逼,仿佛突然间自己身不由己的陷入了个巨大的漩涡里,他正一点点被所谓的天意操纵着陷入那漩涡中心。
沿着草地上时不时出现的黄沙,孔雀向草原深处走去,渐渐进入一片荒漠中。越过起伏的沙丘,开阔的视野突然逼仄,那仿佛横亘在天地间的狭长而低矮的山丘十分突兀地出现在眼前,准确地说那是山石。
那山石上光秃秃的,完全是完整的一块,仿佛是从天上陡然掉落在人间。长达几十里的山石将两边的山脉连接起来,十几米高的山石上耸立着高耸入云的石柱,就算是以孔雀的眼力,也只是依稀可以见到几个小黑点在那石柱下忙碌着。
“这便是坤拿祭坛!”孔雀身后的土地,一缕黑烟慢慢化成人形,那裹在黑袍里的人对孔雀淡淡说道。他显然很满意孔雀震惊的表情,任何一个外人来到这里,无一不对这鬼斧神工的建筑感到吃惊敬畏。
那石柱上雕刻了无数鬼神图案,经过草原无情的风沙侵蚀后,那一幕幕拜祭天地的原始图案依旧清晰可辨。需要十几人合抱的石柱底部,那一堆堆堆积在一起的螺旋形石堆上插的古怪神幡上,数个风干缩小的人头骷髅迎风飘摇,显得气氛无比诡异神秘。
哈玛雅的一袭白色法袍,在周围五颜六色的神幡和那数个黑衣法袍的神秘人映衬下,突然让孔雀想起了圣洁高贵。
“阿嘛坤达业……”低沉的念诵声音,随着袅袅的烟灰飘向四方。扬依正平躺在石柱最前端那方凸起的石床、洁白的麻布上,四周静静地跪着数百个同样白色法袍的男女。
仪式冗长而繁琐,孔雀在确定扬依不会受到伤害后终于放心了,拿起几块酸奶酪品尝了下,骑马奔上了远方的沙丘。大漠上不时可以看到几个孤独的旅人,骑着矮小的柔然马匹缓缓走过。
孔雀内心从来没有如此平静过。这神奇的土地,仿佛是最接近大地的地方,他能感觉到心灵最深处的静谧和安宁。那远方祭坛飘过来的香烟味道,更是带着一种抚慰人心的神秘感觉。
“孔雀,祭典已经结束。圣女已诞生了,圣母请你过去!”苍老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孔雀不回头也知道身后是谁。那神秘四人中,这声音是他唯一没听过的。
孔雀忽然心念一动,神念如潮水一样淌过大地,向那黑衣人掠去。
“大圣主想试试老夫的身手?”那黑衣人长笑一声,身体倏地消失进荒漠里,旋即又从百米外的土地钻出,“我这身体可经不住折腾。以大圣主的实力,草原上现在能压住你的屈指可数。昨日如果不是圣母布下大阵,恐怕想制你也很难。”他显然对孔雀甚是忌惮,当看到孔雀手中的天母巡河板后,更是头也不回地向那祭坛飞驰而去,速度快若闪电。
“孔……雀!”
周围人群已经退去,只留下几个高级祭司留在石柱四周。孔雀看着泪水涟涟的扬依,嘴里嗫嚅几声:“圣女,以后你要多保重!”声音里说不出的冷漠。
孔雀昨晚已经觉得事情不正常,经过今日一番思量,他心里隐隐明白,一切都是个阴谋。以扬依的性格,她决计不会无端以身相许,或许她后面正站着哈玛雅。一定是哈玛雅这贼婆娘逼迫她这么做,将扬依和金正宗作为和他讨价还价的筹码。或许扬依以身相许,是为了让孔雀心感愧疚从而好要挟他……不过孔雀又觉得这理由有些地方颇不能让人理解,要知道草原上是萨满和鬼道宗的天下,哈玛雅若是要胁迫自己,计策多不胜数,何必一定要扬依付出身体呢?
扬依只觉得心中一痛,从孔雀刚才的话里她已然明了,她和孔雀之间已经刹那间隔断了千山万水,心中凄苦无比:“也许这就是为了我族,我必须付出的代价,这代价就是沉重的镣铐。”不过只是瞬间,扬依已经恢复了常态,她眼神有意避开孔雀,淡淡道:“你也要保重。我姑婆婆托你做的事情,很不容易哩。”
“哈玛雅是你姑婆?”孔雀不可置信指那皱皮满脸的哈玛雅,又使劲看扬依。他实在是想不到,哈玛雅这亲姑婆会如此对待扬依,即使这是政治,心中突然大为后悔,暗想道:“错本不在她。我刚才是不是对她太过冷淡了?她心中此刻一定比我更是凄苦!”一念至此,孔雀嘴里泛出苦涩的味道,愧疚不已。
“孔雀,现在来谈谈我们的条件。”哈玛雅轻轻挥了挥手,周围的人除了那四个笼罩在黑雾中的黑袍人,其他人全部退了下去。扬依低着头,由众人拥簇着向西边草原走去。
“扬依!”孔雀突然忍不住大声喊道。扬依步子顿了下,窈窕的身子微微颤抖,红唇轻启,飘飘袅袅的歌子若有如无,随着远去的身影回荡在孔雀耳边:“朝露昙花,咫尺天涯……黄河十曲,毕竟东流去……九万里苍穹,御风弄影,谁人与共……千秋北斗,瑶宫寒苦,不若神仙眷侣,百年江湖……”
孔雀身躯一震,嘴里咀嚼着苦涩味道,喃喃自语道:“碧海潮生……她心里还是有我,奈何造化弄人……”
“多情总被无情累。”哈玛雅脸上表情古怪,对于刚才那一幕似乎有所触动。突然她抬起头,向孔雀道:“儿女情长对你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情,孔雀。你若做不到心狠手辣,恐怕以后的日子难走得很。”
哈玛雅声音虽小,但却是有意直接在孔雀耳朵里炸响,孔雀顿时从恍惚中清醒过来,长长吸了口气后,神色很快恢复如常,“你跟我谈条件?你手上只有我师傅一个筹码,凭什么让我帮你做那么多事?”
哈玛雅暗赞一声,她没想到孔雀这么快就从那情网中摆脱出来,心里对自己推测出的天象更加确信了几分。
“昨天你和扬依交合的时候,通过体液,身体里面已经埋下了‘两相知’。母虫在扬依身体里面,公虫现在恐怕已在你身体扎根了。你若是强行将公虫从身体里面剔除,扬依马上就会死。你如果不听话,我就杀了扬依,她一死,你一样会死。”哈玛雅森冷道。
“你在赌我对扬依的感情?你若能预知过去未来,不会不知道我爱的不止她一个女人。”孔雀尽量使自己语气平静,他现在恨不得杀了哈玛雅。这个恶毒的女人,居然用自己亲人身体作为蛊巢,而且以扬依性命来威胁自己,偏偏自己又不敢发作。同时孔雀也心里自知自己和哈玛雅实力的差距,如果没有那什么劳什子土行世界,他倒不怕这恶毒婆娘,但是哈玛雅如果施展出昨天对付他的那招,他就拿她没有任何办法了。
“我在赌这大草原的运道。”哈玛雅手里托出一个玛瑙般的镜盘,“给你看样东西。”
她声音里有着无比的蛊惑,孔雀忍不住探过头去。那烟水朦胧的镜盘慢慢化开云雾,甚至传来铿锵的打铁声。孔雀从镜盘里看到一间黝黑破旧的岩屋,里面热火朝天,喷溅的铁水从凹槽里倾斜流下,然后进入固定的刀剑模具中冷却,旁边几个身穿裘袍虬髯满面的官员模样人物狠狠呵斥一个光着上身的精装汉子……
“战争,马上就要在草原上打响。这些是冒顿手下隐秘打造兵器的车间。精铁全部是从大齐通过大海运过来。”
画面又是一转:黑压压的云层见不到一丝光亮。那放置祭坛的草地上刻录着诡秘的符文,鲜血从符文中的凹槽流淌进祭坛最前方的一处深坑里面。那深坑里血雾缭绕翻腾,脸上蒙着黑色面具的枯瘦神秘祭司将一个个骷髅丢进血池中,念诵过神秘的咒语后,血池里面响起野兽样的凄楚嚎叫,一个个浑身赤裸裸,血肉丰满,面目呆滞的壮汉从里面爬出来……
“这是鬼道宗的‘鬼兽兵’,那些骷髅全部是用活人炼化。在血池中,暴戾的冤气能够诞生最强大的战士……”
“这就是你的担心?”孔雀疑惑道,他看到那一幕幕确实震惊,但是这和哈玛雅要求自己做的事情有什么关系?
“这就是我的担心!”哈玛雅缓缓转过身,回望那一望无际的荒漠,“这片土地是生我养我的地方,即使我是萨满圣母也不可能超脱。梦见大师那种心忧天下的气魄,我感到佩服,但我不是梦见大师,为了我族的繁荣,我要做出牺牲,扬依也同样如此。这是柔然女人的觉悟,不管她身份地位怎么样。”
“强行修行萨满圣法‘土灵术’虽然让我迈上了新的境界,但土行之力太过旺盛同样在我身体里面埋下了隐患,我体脉五行的平衡已被打破,混乱无比。我屡次勘查天意,现在身体已经衰弱不堪,根本无力压制这越来越强大的土行之力。只有你画中那人的‘土经注’才可以让我老命延续。”哈玛雅声音低缓,似在说一件与自己不相干的事。
“哦,原来你是怕早早死去。”孔雀讥讽道,“人本来越老越怕死,这倒也是常理。哈玛雅圣母看来也避免不料啊!”
“放肆!”孔雀身后的一个黑袍人怒喝道,“圣母日日夜夜为我族操劳,如果这多事之秋少了圣母,你知道这是灾难性的打击吗?萨满教可不是完全由圣母控制!在这紧要关头,圣母的生命不能出现一丝危险!”
“坤婆罗,好了。让我们的小朋友,未来的大圣主自己考虑吧!”哈玛雅挥手制止了义愤填膺的坤婆罗,继续向孔雀道:“其实第二个条件,对你有莫大好处。百响那老魔头处心积虑地想对付的人,其实就是你……”
孔雀神情渐渐严肃,听到“百响”两个字,他脑子里嗡嗡作响,“这鬼道宗的大魔头为什么要对付自己?”他实在是百思不得其解。不过哈玛雅想来也不是胡言乱语,以她能看穿未来的能力,自己倒是要提防下鬼道宗了。
“魔宗、鬼道宗……”孔雀隐隐约约间,觉得这个邪门宗派间似乎有某种牵连,但一时半会又说不上来具体有什么关系。
突然间,孔雀身形拔地而起,向远方一座土丘掠去。他现在景门大开后,身体这天地之桥对外界感应愈加敏感,方圆几里的事物活动都能勘察的一清二楚。那土丘上刚才莫名传来一种令人不快的奇异元力。
在空中,那黑龙缠绕像一柄巨大的黑色长矛直插向土丘,而另外一边的禅龙引化作一圈圈绳索悄无声息迅疾掩过去。几乎与此同时,哈玛雅脚下涌起两道长蛇样的流沙,裹卷漫天黄沙势若迅雷疾扑向那远方的圆形土丘。
土丘里传来一声凄楚的嚎叫,随后鲜血从飞扬的土丘中喷溅而出,一个浓浓的黑影从土丘中弹向天空,迅速御风逃逸。说来迟那时快,那人形黑影尚跃到十几米的高空处,孔雀猛地将那黑龙缠绕掷出,黑龙缠绕在空中突然增长数十米,后发先至,将那逃跑的黑影扎了下来。
黑龙缠绕中蕴含了大量魔气,对人体真元有莫大的吸食能力。那黑影从空中重重跌落后,身体真元不断被黑龙缠绕中魔气吸收,身体外的浓浓黑雾逐渐变淡,四肢如青蛙一样痉挛,口中连连发出野兽样的哀号。
“居然是‘鬼兽兵’中的‘地行阴影’!他们是百响老儿用来做探子的‘五行鬼兵’之一,极难对付!”哈玛雅显然认识地上的这黑影。那黑影渐渐显露出真实面容,露出一张面无胡须、头顶光秃秃的面容来,两只眼睛渐渐翻白,已是距离死去不远。
哈玛雅面色凝重的蹲下身子,双手贴在那“地行阴影”额头上。阵阵黄光从哈玛雅手上传入那鬼兵头颅里,一会儿哈玛雅才站起来,那鬼兵已经鼻息冰凉。
“我方才将他整个记忆探查了遍。”哈玛雅严肃道,“难怪这几日‘五行鬼兵’活动频繁,竟然屡次侵入我萨满的地界。原来是冒顿又想换身体,在寻找合适的生人骨骼。”
“唉,这草原又要经历一场灾难了。”哈玛雅古井不波的面容,微微泛出一丝忧愁的神色:“决计不能让他轻而易举的如了心意,得想个法子!”
“那塔雅!”
“在!”四个黑袍人中,其中一个窈窕的身影匍匐跪地,恭声应道。
“叫族中阳日阳时出生的牧人,这三个月全都躲得远远的避避。另外,让那汉人应方回加紧时间从中原招募铁匠、医师,看来草原上不久就要迎来一番腥风血雨。”
“是!”那塔雅本想离开,突然又迟疑道,“应方回是大王帐下谋士,圣母的话他恐怕……不如让大王下令……”
“嗯,你考虑极是。我们萨满确实不能太多直接干预大王的权利……就按你说的去做吧!”哈玛雅沉吟一番,挥了挥手。
那塔雅身影逐渐化为蒙蒙的黄色沙尘,消失在土丘里。
“哈玛雅圣母,你说那冒顿在寻找生人骨骼,难道他是想用邪法延续寿命吗?”孔雀忍不住问出心中疑惑。这种邪法,他还是生平第一次听说。
“不错,这是鬼道宗那百响老儿发明的邪法。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主星辰,区别只是光线的暗淡微弱与否,那邪法便是……”哈玛雅沉声细细道来。
听完哈玛雅的解释,孔雀骇然无比。百响的鬼道宗果然邪门恶毒,居然连用能用活人骨骼和星辰之力来恢复他人的生命。这简直是逆天而行啊,怎么百响没被雷霆劈死?这几日来,孔雀在草原上实在是经历了太多闻所未闻的奇异事情。他虽然是在高原苦寒之地长大,但汉人的身份,令他对一个像冒顿那样野心勃勃的柔然领袖十分反感,一想到这人能够用邪法永生不死,当那些茫茫多的鬼兽兵蚂蚁一样出现在中原黄土地上,那情景实在是不寒而栗。心里对那鬼道宗又忌惮了几分。
“如果他消灭了草原上部族纷争的隐患,恐怕下一刻就轮到神州厚土惨遭蹂躏了。”孔雀默默地想,突然重重一拍脑袋,“自己想这么多干吗?现在还是考虑下去大魏怎么打算。再说了。哈玛雅说百响要对付自己,这倒要问个清楚,不明不白就多出一个如此可怕的敌人,晦气。”孔雀暗自瞎想着。
灰蒙蒙的天空,一缕白光划破幕布样的厚重云层闪耀而过。
哈玛雅抬头望天,神色凝重,双手不由抖动,脸色大变,沉声道:“将星陨落!速速回大王府邸!坤婆罗,夜叉,百鸟王,你们三个快点回去,现在那塔雅只怕遇到了极其危险的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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