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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大千世界(7)

老板做好机器人,就放在酒馆里。尽管桌面上不乏席位,但还是把机器人放在柜台里了,因为一旦露馅可就糟糕了。

由于新添了个女的,顾客们就主动搭话。但是只在问她姓名和年龄时能干脆地回答,其余一概不语。尽管如此,竟然没有一个人想到她是个机器人。

“叫什么名字?”

“波格小姐。”

“年龄?”

“还很年轻哪。”

“多大岁数呀?”

“还很年轻哪。”

“所以问你……”

“还很年轻哪。”

这个酒馆里儒雅贵客居多,因此,人们都不再多问。

“多么漂亮的衣服呀!”

“衣服漂亮吧?”

“你喜欢什么?”

“喜欢什么呢?”

“喝杜松籽酒吗?”

“喝杜松籽酒。”

喝酒海量,而且不醉。

是个美人,又年轻,又有派头,只是答话冷冰冰的。顾客们一传十、十传百,纷至沓来,把她当作谈话对象,喝酒,或是被她劝酒。

“顾客当中,你喜欢谁?”

“喜欢谁呢?”

“喜欢我吗?”

“喜欢你呀。”

“下次去看电影吧!”

“去看电影吧。”

“定在哪天?”

答不上话的时候就发出信号,老板便赶快跑来。

“客人!过分地逗她可不行哟!”

听老板一说,倒也不无道理,客人们便苦笑一声,住口了。

老板不时地蹲下身来,从机器人脚下的塑料管里将她喝过的酒收回,再给客人喝。

不过,客人们并未留意。她是个又年轻、又健康的女孩,并不黏黏糊糊地恭维谁,喝酒也不乱性。因此,越来越招人喜欢,登门造访者不断增多。

其中有一位青年,对波格小姐一往情深,总是跑来守候着她。不过,他是水中捞月,白搭工。但是,他热恋之心更加高昂。为此,他欠账太多,无力偿还,终于想拿家里的钱,惹得父亲大发雷霆。

“再也不许去!用这些钱去还账。不过,到此为止。”

年轻人来到酒馆还账。他想,今宵缘尽,自己喝了酒,又对波格小姐说:“作为临别纪念吧!”让她也喝了好多的酒。

“再也不能来啦!”

“再也不能来啦?”

“伤心吗?”

“伤心呢。”

“心里不是那么回事吧?”

“心里不是那么回事。”

“再也没有像你这么冷冰冰的人了!”

“没有像我这么冷冰冰的人了。”

“杀了你吧?”

“杀了我吧。”

他从衣袋里取出药包,投入杯中,推到波格小姐面前。

“喝吗?”

“喝!”

不等凝视她一眼,药酒已经下肚。

青年说:“随时一死就算完事儿。”

“随时可以死。”青年将这番话甩在背后,给老板付款,便走了出去。夜已深了。

老板看年轻人走出门去,对余下的顾客们说:

“以下由我请客,诸位,请开怀畅饮!”

说是他请客,其实是因为喝塑料管中流出的酒的那些顾客不见影儿。

“喂!”

“好哇!妙哇!”

顾客和酒馆小姐们共同干杯。老板也在柜台里举起杯来一饮而尽。

那天夜里,酒馆很晚还亮着灯。收音机流淌着音乐。不过,没有一个人离去,却唯有人们的语声断绝。

那当儿,收音机里也说:“请休息吧!”再就无言了。波格小姐喃喃地说:“请休息吧!”然后,面带矜持,等待着有谁来搭话哩。

(于雷译)

大小通吃

[印度尼西亚]林万里

上午,诊室的门铃响了两下。我就知道看病的人来了。我一开诊室的门,就看到候诊室里坐着三个人。左边的长板凳上坐着两位年龄大约都在四十上下的女人。其中一位愁容满面,散发不梳,身披牛仔夹克,我暂时称她为A;另一位呆头傻脑,眼屎未除,颈项上缚一条灰色围巾,我姑且叫她为B。这两位污垢满脸的女人,从她们邋遢的样子,一眼就能看出是病魔缠身的人。她们的对面,右边的铁椅上坐着一位明眸皓齿的红装女人,衣裙、嘴唇和指甲全是红红的,光彩夺目。看上去三十岁左右,端庄、秀气、俏丽。我敢断定地说,这种女人肯定人见人爱。她不像是有病的人。凭经验我心里猜想,她八成是陪送A、B来的。

人们常说宁可做导演,不要做医生。因为导演是对着漂亮美丽的明星;而医生总是对着愁眉苦脸的病人。今早我可走好运了,总算对着一位美丽的女人。她比明星还要明星。我注视着她,心里美滋滋地十分舒坦。医生和常人一样都喜欢欣赏美的东西。

“医生,早安。”一见到我立在门旁,那一位“全是红红的”便开口说,她不但人长得妩媚,声音也十分悦耳。说了“早安”以后,她转过头对着A、B说:“你们两位先看吧,你们一起进去吧。”回头又对我说:“医生,她们是我亲戚。先给她们看吧,她们都病得不轻。等下轮到我,诊费跟我的一起算,由我来付。”

瞧,这美丽的女人,心地多好!

A、B进来了,我心不在焉地给她们检查了一下,发现A是患了流行性感冒,B是吃错东西拉肚子。我给她们各打了一针并配了药方,前后不到几分钟就解决了A、B的问题。她们似乎发现我给她们看病时的心猿意马,也发觉我是要尽快地把她们打发走。老实说,这时候我脑海里想的是在候诊室正在候诊的那位“全是红红的”,好让她快点进来,好让我好好欣赏。

当我开门把A、B送走,正要招呼那位“全是红红的”时候,发现我的候诊室里空无一人。开始我以为她上厕所去了。这时厕所的门敞开着,证明里头无人。我走去巡查,里头空空如也。

我便问A:“你们的亲戚怎么还没看病就不见人影了?”

“什么我亲戚?我根本不认识她,刚才在你这里初次见面。”A不悦地回答道。

“那么你们两位是亲戚吗?”我指着A、B问道。

“我们三个人,谁都不认识谁,怎么会是亲戚呢!”B答道。

“你们跟她是亲戚或者不是,都不要紧。她不想给我看也没关系。她走了,那么诊费你们自己付好了。每人一万五千盾。”

“诊费我们已经付了。”A、B异口同声地答道。

“是什么时候付给我的?”

“不是付给你,我们已经付给她了。”A答道。

“你们为什么要付给她?”

“刚才我们等你看病的时候。她走进来,问我们在这里看病,一次要付多少钱,我说看一次要一万五千盾。她说这里的医生是她爸爸的好朋友。她给我们省钱,要我们假认是她亲戚。诊费有折扣,说我们每个人交给她一万盾就够了。我们心里想,这个人真好,帮我们每人省五千盾,我们就把钱交给了她。”

“你们就相信了她的话,钱就给她了?”

“是呀!她还说,一个人看病跟三个人一起看病,收费应该不同,就像批发价钱跟零售价钱不同是一样的道理。刚才你也听到了,诊费全部由她来付的。”

我听了挠挠头,无可奈何地对A、B说:

“你们可以走了,因为你们都付了诊费。”

好家伙,大小通吃。

喜鹰

[新加坡]黄孟文

太阳悬在西边两座山之间的凹处。天气旱热。四周云霞血红。

盘旋于低空,我睁大眼睛俯视着不远处的一个形同废墟的村落。翅膀稍一挥动,激起一阵劲风,仿若一架快要着陆的微型军用直升机。

感谢上苍,让我出生在非洲的土地上。这里的人比先进地区的老鼠还要卑贱。天天有人在内战弹雨中身亡,不然就是饥饿而死。每天我都吃肉吃得不亦乐乎,养得身强体壮,哪里要像穷人那样为生活、为儿女而疲于奔命呢?

看!那里有个黧黑的小女孩!她枯瘠的右手握着一个小铁罐,在地上小洞中汲点污水。整十岁的人了还赤身裸体,比飞禽更不知耻——飞禽还有遮羞的羽毛!

望着小女孩那摇摇欲坠的瘦弱身躯,那呆滞的眼神,经验告诉我,机会来了,今晚肯定又有盛餐。

孩童的身躯虽然也一样是皮包骨,但是吃起来毕竟鲜嫩一些呀!

日落鹰翔霞满天……

小女孩仰颈喝下那仅存的几滴污水,啧啧嘴唇,蹒跚地退到近旁的一个垃圾堆,用瘦手挖掘着,颤颤然。真是笨蛋,垃圾堆里除了一些被我们吃剩的残肢断骸以外,还会有什么可以下肚的东西呢?

这个小女孩我早已把她盯紧了。我最憎恨的就是她那个小个子的黑妈妈。他们一家七口,有五口就先后饿死了,都被我们啄入腹中了。黑妈妈特别疼爱这个小女儿,每次觅得些许残羹,就全部让给女儿“虎咽”,宁可自己饿昏。更可恶的是,她整日把女儿牢牢护卫着,我每次想要偷袭都无从下手,只好知难而退。可是,现在好啦,时机成熟啦,再也没有人可以保护你了,看你这个小鬼还能躲到什么地方去?

黑妈妈昨天饿死了,就在这堆垃圾旁。临死时还紧抱住女儿不放,生怕她被我的鹰兄、鹰弟们攫去。我抿喙暗笑。自己已是泥菩萨过江,还要保护女儿?

我当然还是优先啄吃黑妈妈啦。死尸如果不趁早啄吃,很快就会腐烂掉,白白损失。黑妈妈的肉又干又韧,啄得我喙痛,肠胃也不舒服。吃剩的残骸都散落在垃圾堆里,东一块西一块。

我索性飞落到近旁的平地上,面对面地注视着小女孩。

小女孩还在垃圾堆里挖掘,有一下没一下的,数度跌倒又爬起来。她的四肢显然已经疲弱无力,颤抖得厉害。良久,她捡起一块骨头,急急放到齿间啃咬。嘴角嚅动,双目无神,茫茫然。嘻,傻东西,至亲妈妈的肋骨也会啃得津津有味!

好像咬不到什么可以入腹的残肉,小女孩绝望了,挣扎着站起来,举起小铁罐。罐内滴水全无。

小女孩终于支撑不住,全身一阵痉挛,倒下去了,再也爬不起来了。

我大喜,舌尖汩出了唾液,一步步地向小女孩跳过去。

91.夺妻 / [不丹]达里姆·齐特里

卡尔下了车,走进朋友家宽敞明亮的宴会厅。今晚这里将有一个热闹的聚会。

卡尔是一个有钱的商人,三十多岁仍孑然一身,正打算物色合适的人选成家。一进朋友家,卡尔的目光就被一位迷人的姑娘所吸引。

随后的活动中,卡尔心中再无他物。他寻找一切机会与那姑娘接近。她叫比玛,在一家公司做秘书。她对卡尔似乎也很有好感。

两人谈兴正浓时,聚会却已接近尾声。于是,卡尔主动提出送比玛回家,她欣然同意了。

很快,卡尔的车停在一所幽雅的寓所前,两人依依不舍地道别。让卡尔略略有些失望的是,比玛并没请他上楼坐坐。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开始不断约会。一切都进展顺利,卡尔很高兴,终于找到了一个意中人。

但有一天,卡尔在与比玛共进午餐时,发现她神情有些抑郁。卡尔关切地问:“怎么回事,比玛,有什么需要我帮忙吗?”

比玛未作回答,眼泪却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卡尔心都痛了:“亲爱的比玛,我想娶你为妻,为你分忧。你愿意吗?”

可令他窘迫的是,比玛先是泪珠滚滚,继而失声痛哭起来,引来饭店里不少顾客好奇的目光。后来,比玛终于平静下来,说:“卡尔,很遗憾,我已经结婚,我已属于别人。他是不会同意跟我离婚的。”

在卡尔惊愕的目光中,她拎起手提包,哭着离开了饭店。

打那以后,卡尔始终心神不宁,他放不下比玛,常常想起他们相处时的甜蜜时光,他们本就该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于是,他决定采取极端行动。

卡尔先作了一番周密调查,然后雇了个杀手,准备把比玛的丈夫除掉。杀手临行前,卡尔还一再提醒他行动要干净利落,以免被人发现。

计划能否顺利实施?那天晚上,卡尔焦虑地在屋中踱来踱去。终于,电话铃响了。

“喂!”他迅速抓起话筒。

“老板,您交代的任务完成了。”

“很好!”卡尔说,“一切是否顺利?”

“是的,嗯,不过……”

“不过什么?”卡尔心脏狂跳。

“不过,当我离开时,被一个女人发现了。”

“你这个傻瓜!我一再提醒你要小心。”

“没问题,老板,”对方回答说,“那好像是他妻子,我已经把她一起干掉了!”

(郁葱译)

骗子报人和轻信的读者

[俄国]亚·伊·谢德林

从前有位报人,也有位读者。报人是骗子,总是骗人;读者却很轻信,什么都信。世界上自古如此:骗子骗人,轻信者信以为真。Suum cuique(拉丁语:各行其是)。

报人蹲在自己的洞府,只顾骗人。他说:“小心啊!白喉症害死不少居民啦!”他说:“开春以来没有下过雨,眼看我们就要没有粮食吃啦!”“火灾烧毁了好些村庄和城镇呀!”“官家财产和公共财物都四分五散,给搬走啦!”读者却读着,认为报人打开了他的眼睛。他说:“我们已经有了出版自由,你只消睁眼一看,就看见到处不是白喉症,就是火灾,再不就是荒年……”

越来越不像话,报人看出他的欺骗很合读者心意,于是更加起劲了。他说:“我们没有任何安全保证!读者啊,别到街上去,说不定正好碰上请你坐班房!”可是轻信的读者却大摇大摆走在街上,边走边说:“嘿,报人说我们没有安全保证,说得真不错啊。”不仅如此,他遇见了另一位轻信的读者,也问:“今天报人说我们没有完全保证。说得真好,您读过没有?”而另一位轻信的读者答道:“怎么没读!妙极了!不能,的确不能在街上逛,不然立刻请你坐班房!”

大家对出版自由赞不绝口。轻信的读者们合唱似的异口同声说:“我们真不知道我们这里到处是白喉症,可不正是这样!”出于这种信念,他们心上感到轻松。倘使这位报人只说有白喉症,从此不见下文,说不定人家就不读他的报纸了。

报人对此却感到高兴,因为对他来说,欺骗大有好处。真理不是人人都懂得的。不信你就试试看!为它每行付出10戈比,也许你也敷衍不了!欺骗可就不同啦!你只管写,只管骗吧。每行5戈比,一大堆欺骗从四面八方给你送钱来!

报人和读者建立了牢固的友谊,水也冲不散。报人欺骗越多,发财就越大(一个骗子还需要别的什么呢!);而读者,人家越骗他,他给报人的铜子儿也越多。酒不管是店里喝还是打走喝,报人反正有戈比赚!

“从前裤子都没得穿!”眼红的人讲他们闲话了,“可是如今,你瞧,好神气啊!自己雇了‘马屁精’!请了民间故事说唱人!享福啦!”

另一些报人想用真理引诱读者——他们说,订户说不定会上我们钩的——这也不管用!读者什么都不想知道,只是一个劲儿念着:我珍视抬高我们身价的欺骗

甚至大量低劣的真理……光阴荏苒,情况就这样一天天过去,但也有一些好心人可怜轻信的读者。他们把骗子报人请来,对他说:搞得差不多啦,你这无耻和不老实的人!买卖欺骗到此为止了,从今以后做真理生意吧!

正好这个时候,读者逐渐清醒过来,写了几封短信给报人寄去。信上说,今天我领着女儿逛涅瓦大街,原以为会到警察局过夜(女儿甚至带了面包片,以备不时之需,——她说,嘿,真快活啊!),可是完全相反,我们两人都平安回府了……这令人欣慰的事实怎能同意你们那些说什么我们没有安全保证的社论呢?

自然,报人也预料到会有这一招。说实在的,他自己对欺骗也感到腻了。他的心早已向往真理。既然读者光挑选欺骗,又有什么办法呢!只好一边哭,一边骗。如今,当四面八方都把刀子架在他脖子上,逼着讲真理,——也好,那就讲吧!真理就是真理,简直活见鬼!他靠欺骗赚了两幢石砌房子,其余两幢石砌房子只好用真理来赚了!

于是他每天用真理折腾读者!不谈白喉症,不就完啦!没有班房,也没有火灾。如果大火烧光柯诺托普,火灾之后它会修建得更加美好。至于收成,由于下了几场暖和的雨,不但自己可以吃个够,最后。甚至还扔到德国人的餐桌上:拿去塞喉咙吧!

但最妙不过的是,报人只刊登真理,每行付酬5戈比。自从店里出售真理以来,真理就落价了。原来,真理也罢,欺骗也罢,反正一样,都值不了几个铜子儿。但报纸的各项栏目不仅不因此变得枯燥无味,反而更加生动活泼了。因为,如果把大好风光好好修饰一番,就会是一幅极好的良辰美景!

最后,读者恍然大悟,完全清醒过来了。从前,当他把欺骗当作真理,他日子过得不坏;如今,他就完全放心了。走进面包店,人家对他说:过几天面包准落价!到鸡店看看,人家对他说:过几天松鸡准会更便宜!

“喏,现在什么价钱?”

“现在每对1卢布20戈比!”

托上帝的福,变化真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