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人一生不可不知的中外名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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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人一生不可不知的文学名著(49)

他心情紧张,神经战栗,走到一幢很大的大房子前,房子的一堵墙对着运河,另一面墙冲着街。这幢大房子分作一套套不大的住宅,里面住满了各行各业的手艺人——裁缝、小炉匠、厨娘,形形色色的德国人,妓女,小官吏,以及其他行业的人。进进出出的人就这样在房子的两道大门和两个院子里匆匆走过。这儿有三个、要么是四个管院子的。那个年轻人没碰到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个,立刻无人察觉地溜进大门,往右一拐,溜上了楼梯,因此他感到非常满意。楼梯又暗又窄,是“后楼梯”,但是他对这一切都已经了解,而且察看过了,对这整个环境他都十分喜欢:在这样的黑暗中,就连好奇的目光也并不危险。“要是这时候我就这么害怕,说不定什么时候,如果真的要去干那件事的话,又会怎样呢?……”上四楼的时候,他不由得想。几个当搬运工的退伍士兵在这里挡住了他的路,他们正从一套住宅里往外搬家具。以前他已经知道,这套住宅里住着一个带家眷的德国人,是个官吏:“这么说,这个德国人现在搬走了,因而四层楼上,这道楼梯和这个楼梯平台上,在一段时间里就只剩下老太婆的住宅里还住着人。这好极了……以防万一……”他又想,并且拉了拉老太婆住房的门铃。门铃响声很轻,好像铃不是铜的,而是用白铁做的。这样的楼房中一套套这种不大的住宅里,几乎都是装着这样的门铃。他已经忘记了这小铃铛的响声,现在这很特别的响声突然让他想起了什么,并清清楚楚地想象……他猛地战栗了一下,这一次神经真是太脆弱了。稍过了一会儿,房门开了很小一道缝:住在里面的那个女人带着明显不信任的神情从门缝里细细打量来人,只能看到她那双在黑暗中闪闪发亮的小眼睛。但是看到楼梯平台上有不少人,她胆壮起来,于是把房门完全打开了。年轻人跨过门槛,走进用隔板隔开的前室,隔板后面是一间很小的厨房。老太婆默默地站在他面前,疑问地注视着他。这是一个干瘪的小老太婆,六十来岁,有一双目光锐利、神情凶恶的小眼睛,尖尖的小鼻子,光着头,没包头巾。她那像鸡腿样细长的脖子上缠着一块法兰绒破围巾,别看天热,肩上还披着一件穿得十分破旧、已经发黄的毛皮女短上衣。老太婆一刻不停地咳嗽,发出呼哧呼哧的声音。想必是年轻人用异样的眼光看了她一眼,因而先前那种不信任的神情突然又在她眼睛里忽地一闪。

“拉斯科利尼科夫,大学生,一个月以前来过您这儿。”年轻人急忙含含糊糊地说,并且微微鞠躬行礼,因为他想起,应该客气一些。

“我记得,先生,记得很清楚,您来过。”老太婆清清楚楚地说,仍然没把自己疑问的目光从他脸上移开。

“那么……又是为这事来的……”拉斯科利尼科夫接着说,稍有点儿窘,并且为老太婆的不信任感到诧异。

“不过,也许她一向都是这样,我那一次却没有注意。”他怀着不愉快的心情想。

老太婆沉默了一会儿,仿佛在考虑,随后退到一边,指指房间的门,让客人到前面去,并且说:

“请进,先生。”

年轻人进去的那间房间并不大,墙上糊着黄色的墙纸,屋里摆着天竺葵,窗上挂着细纱窗帘,这时落日的余晖把屋里照得亮堂堂的。“这么说,那时候,太阳也会像这样照着!……”这想法仿佛无意中掠过拉斯科利尼科夫的脑海,于是他用目光匆匆打量了一下屋里的一切,想尽可能了解并记住屋里的布局。不过屋里并没有任何特殊的东西。家具都很旧了,都是黄木做的:一张有老大的弯木靠背的沙发,沙发前摆一张椭圆形的圆桌,窗和门之间的墙上有个带镜子的梳妆台,沿墙放着几把椅子,还有两三幅毫无价值的图画,都装在黄色的画框里,上面画着几个手里拿着小鸟的德国小姐,——这就是全部家具。墙角落里,不大的神像前点着神灯。一切都很干净:家具和地板都擦得发亮;一切都闪闪发光。“莉扎薇塔做的。”年轻人想。整套住宅里纤尘不染。“凶恶的老寡妇家里才会这么干净。”拉斯科利尼科夫继续暗自思忖,并且好奇地斜着眼睛瞟了瞟第二间小房间门前的印花布门帘,那间屋里摆着老太婆的床和一个抽屉柜,他还一次也没朝那屋里看过。整套住宅就只有这两间房间。

“有什么事啊?”老太婆走进屋来,严厉地说,仍然正对着他站着,这样可以直瞅着他的脸。

“我拿了一件抵押品来,您瞧,这就是!”说着他从衣袋里掏出一块扁平的旧银表。表的背面刻着一个地球仪。表链是钢的。

“要知道,上次抵押的东西已经到期了。还在前天就超过一个月了。”

“我再给您一个月的利息;请您宽限一下。”

“先生,宽限几天,还是这会儿就把您的东西卖掉,这都得由我决定。”

“表可以当多少钱,阿廖娜·伊万诺芙娜?”

“先生,你尽拿些不值钱的东西来,差不多一文不值。上次那个戒指给了您两个卢布,可在首饰商那儿,花一个半卢布就能买个新的。”

“请给我四个卢布吧,我一定来赎,是我父亲的。我很快就会得到钱了。”

“一个半卢布,利息先付,要是您愿意的话。”

“一个半卢布!”年轻人叫了起来。

“随您便。”说着老太婆把表递还给他。年轻人接过表来,感到那样气愤,已经想要走了;但立刻又改了主意,因为他想起,再也无处可去,而且他来这儿还有旁的目的。

“拿来吧!”他粗暴地说。

老太婆伸手到衣袋里去掏钥匙,然后走进门帘后面另一间屋里。只剩下年轻人独自一人站在房屋中间,好奇地侧耳谛听,暗自猜测。可以听到她打开了抽屉柜。“大概是上面的抽屉,”他猜测,“这么说,她是把钥匙装在右边口袋里……全都串成一串,串在一个钢圈儿上……那儿有一把最大的钥匙,有旁的三倍大,带锯齿,当然不是开抽屉柜的……可见还有一个小匣子,要么是个小箱子……瞧,这真有意思。小箱子都是用这样的钥匙……不过,这一切多么卑鄙……”

老太婆回来了。

“您瞧,先生:既然一个卢布一个月的利息是十个戈比,那么一个半卢布该收您十五个戈比,先付一个月的利息。上次那两个卢布也照这样计算,该先收您二十戈比。这么说,总共是三十五戈比。现在您这块表,总共还该给您一卢布十五戈比。这不是,请收下吧。”

“怎么!现在就只有一卢布十五戈比了!”

“正是这样。”

年轻人没有争论,接过了钱。他瞅着老太婆,并不急于出去,似乎他还想说点儿什么,要么是做点儿什么,但好像他自己也不知道,到底要干什么……

“阿廖娜·伊万诺芙娜,也许,就在这几天里,我还要给您拿一样东西来……银的……很精致的……烟盒……只等我从朋友那里取回来……”他发窘了,于是住了声。

“好,到那时再说吧,先生。”

“再见……您总是一个人在家?妹妹不在吗?”他到前室去的时候,尽可能随随便便地问。

“先生,您问她干什么?”

“啊,没什么。我不过这么问问。您现在真是……阿廖娜·伊万诺芙娜!”

拉斯科利尼科夫从屋里出来时已经十分心慌意乱。这不安的心情越来越强烈了。下楼时他甚至有好几次停了下来,仿佛有什么事情使他突然吃了一惊。最后,已经到了街上的时候,他激动地说:

“噢,天哪!这一切多么令人厌恶!难道,难道我……不!这是无稽之谈,这是荒谬绝伦!”他毅然决然地加上几句。

“难道我的头脑里会出现这样可怕的想法?我的良心竟能允许干这种肮脏的事情!主要的是:肮脏,卑污,恶劣,恶劣!……而我,整整一个月……”

但是他既不能用言词、也不能用感叹来表达自己的激动与不安。还在他刚刚去老太婆那儿的时候就开始使他感到压抑和不安的极端厌恶的心情,现在已经达到这种程度,而且变得十分明显,以致他不知该躲到哪里去,才能逃避自己的忧愁。他像喝醉了似的在人行道上走着,看不见路上的行人,老是会撞到他们,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到了另一条街上。他环顾四周,发觉自己站在一家小酒馆旁,要进酒馆,得从人行道顺着楼梯往下,到地下室去。就在这时,恰好从门里走出两个醉醺醺的人来,他们互相搀扶着,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顺着楼梯爬到街上。拉斯科利尼科夫没想多久,立刻就下去了。在此以前他从未进过酒馆,但是现在他感到头昏,加以火烧火燎的干渴正在折磨着他。他想喝点儿冰冷的啤酒,而且他把自己突然感到的虚弱归咎于饥饿。他坐到又暗又脏的角落里一张发黏的小桌旁边,要了啤酒,贪婪地喝干了第一杯。立刻一切都消失了,他的思想也清晰了。“这一切都是胡说八道,”他满怀希望地说,“这儿没有什么可以感到不安的!只不过是身体不舒服,是一种病态!只要一杯啤酒,一小块干面包,——瞧,转瞬间就变得坚强起来,思想清楚了,意向也坚定了!呸!这一切是多么微不足道!……”但尽管他轻蔑地啐了一口唾沫,他却已经高兴起来,仿佛突然摆脱了某种可怕的沉重负担,并且目光友好地扫视了一下在座的人。不过就是在这时候,他也隐隐约约预感到,这种一切都往好处想的乐观态度也是一种病态。

这时小酒馆里剩下的人已经不多了。除了在楼梯上碰到过的那两个醉鬼,又有吵吵嚷嚷的一群人跟着他们走了出去,他们这一伙约摸有五六个人,其中有一个姑娘,还带着一架手风琴。他们走了以后,变得静悄悄、空荡荡的。剩下的人中有一个已经醉了,不过醉得并不厉害,坐在摆着啤酒的桌边,看样子是个小市民;他的同伴是个胖子,身材魁梧,穿一件竖领打褶的细腰短呢上衣,蓄一部花白的大胡子,已经喝得酩酊大醉,正坐在长凳上打瞌睡,有时突然似乎半睡半醒,伸开双手,开始用手指打榧子,他并没有从长凳上站起来,上身却不时往上动一动,而且在胡乱哼着一首什么歌曲,竭力想记起歌词,好像是:

整整一年我和妻子亲亲热热,

整——整一年我和妻——子亲亲——热热……

要么是突然醒来,又唱道:

我去波季亚契大街闲逛,

找到了自己从前的婆娘……

但谁也不分享他的幸福;他那个沉默寡言的伙伴对这些感情爆发甚至抱有敌意,而且持怀疑态度。那儿还有一个人,看样子好像是个退职的官吏。他面对自己的酒杯,单独坐在一张桌子旁边,有时喝一口酒,并向四周看看。他似乎也有点儿激动不安。

——(节选)

气势磅礴的史诗巨著

《战争与和平》

·作者简介·

列夫·托尔斯泰(1828—1910),19世纪俄国文学写实主义的代表作家,是后世公认的最伟大的俄国文学家。

托尔斯泰出生在一个古老的贵族家庭,父母早亡。1840年进入喀山大学东方语文系学习,受到卢梭、孟德斯鸠等启蒙思想家影响。1847年退学回到故乡从事农奴制的改革,改革失败后,于1851—1854年间在高加索军队里服役,参加过克里米亚战争。同时开始写作。几年军旅生活不仅使他看到上流社会的腐化,而且为以后在巨著《战争与和平》中逼真地描绘战争场面打下了坚实基础。接着,托尔斯泰发表了他的自传体小说三部曲:《童年》(1852)、《少年》(1854)、《青年》(1857),这些作品反映了他对贵族生活的批判态度。

1857年托尔斯泰出国旅行,看到资本主义社会矛盾重重,可惜找不到消灭社会罪恶的途径,只得呼吁人们按照“永恒的宗教真理”生活。这些观点在其短篇小说《琉森》之中也得到反映。接着,他又创作了探讨生与死、痛苦与幸福等问题的《三死》、《家庭幸福》。其后再度出国考察欧洲教育,结识了赫尔岑,会见了普鲁东。他认为俄国应该在小农经济基础上建立自己的理想社会;最高道德理想的化身就是农民,贵族应走向“平民化”。这些思想在他的中篇小说《哥萨克》中有鲜明的体现。

1863—1869年,托尔斯泰创作了长篇历史小说《战争与和平》,这是他创作历程中的第一个里程碑。1873—1877年,他经12次修改,创作出第二部里程碑式巨著《安娜·卡列尼娜》。19世纪70年代末,托尔斯泰的世界观发生转变,写成《忏悔录》(1879—1882)。1889—1899年,在进行长期的思想、艺术探索后,总结创作出长篇小说《复活》,本书是对俄国社会批判最全面深刻的一部著作,成为世界文学之林不朽的名著之一。托尔斯泰晚年力求过简朴的平民生活,主动要求放弃贵族称号。1910年10月从家中出走,11月7日病逝于一个小站。

列夫·托尔斯泰对文学拥有“狂恋式爱情”,他是俄国文学史上创作时间最长、作品数量最多、影响最深远、地位最崇高的作家,开创了重情节、重典型、重写实、重批判的文学时代。长篇巨著《战争与和平》、《安娜·卡列尼娜》和《复活》是托尔斯泰文学艺术道路上的三个里程碑。

·作品导读·

《战争与和平》是托尔斯泰的中期作品,此时其艺术创作水平已达到了至高境界。小说既写了战争活动,也写了和平生活:战争指的是1805—1807年和1812年的两次战争;“和平”指的则是这一时期战场外的俄国社会生活。

卷帙浩繁的《战争与和平》具有宏大的规模,其内容纷繁交错,有600多个出场人物。但小说情节、线索又十分清晰,结构极其完整。

“战争”与“和平”是作品的两大中心。所有的历史事件和重要的历史人物都围绕着这两个中心来处理,其中占据主要地位的则是4个贵族家庭在“战争”与“和平”中的生活变迁。其中作者在4个家庭的成员之间安排了各种恋爱和婚姻关系,以牵动小说主人公们在“战争”与“和平”中的恩恩怨怨,从而上演了那一特定时期的人生大剧。例如,罗斯托夫伯爵家的娜塔莎,情窦初开时爱过保理斯,成年后又和保尔康斯基公爵的儿子安德烈热恋并定下婚约,后来又一度受到库拉根公爵之子阿那托尔的诱惑,导致婚约破裂。别素豪夫伯爵的私生子彼埃尔继承了父亲的巨额家产后,糊里糊涂地和库拉根之女美人爱仑结了婚,后来夫妻关系破裂。安德烈在战斗中负伤,临终前和娜塔莎尽释前嫌,互诉衷肠。爱仑死后,彼埃尔和娜塔莎又相爱成婚。罗斯托夫之子尼古拉因家境败落,娶了富有的保尔康斯基之女玛丽亚,也成就一段美满姻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