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人一生不可不知的中外名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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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人一生不可不知的文学名著(51)

为了展示全部的俘虏,安德烈公爵也被抬到前面,送到皇帝的眼前,他不能不引起皇帝对他的注意。拿破仑显然想起了,他在田野上看见过他,他用同样的“年轻人”这个称呼向他说话,在他的记忆中,他第一次也曾这么称呼安德烈公爵。

“您呢,年轻人?”他向他说,“您觉得怎样,我的好汉?”

虽然5分钟前安德烈公爵还能向抬他的兵士们说几句话,他现在却把他的眼睛直视着拿破仑,沉默无言了……他觉得,和那崇高的、公正的、仁慈的、他所看见的、所了解的天空比较起来,拿破仑所关心的一切兴趣,这时候是那么无关紧要,他心目中的英雄本人以及他的琐屑的虚荣与胜利的喜悦,是那么渺小,——以致他不能回答他了。

和那种严格的、神圣的思想比较起来,一切都显得是那样的无用而不重要,这种思想是由于流血过多而身体虚弱,由于痛苦、由于死亡的接近所引起来的。望着拿破仑的眼睛,安德烈公爵想到伟大是无关重要的,想到生命是无足轻重的,生命的意义是人所不能了解的,他想到死亡是更不足道了,死亡的意义是活人不能够了解、不能够说明的。

皇帝没有等待回答,便转过身,走的时候,向一个长官说:

“要他们注意这些先生们,把他们抬到我的露营里去;让我的拉莱医生看他们的伤。再见,来卜宁公爵。”于是他刺了马,急驰而去了。

在他的脸上显出自满与快乐的气色。

抬安德烈公爵的兵士们,看到并且取走了玛丽亚公爵小姐挂在哥哥身上的金圣像,这时看见了皇帝对俘虏们所表示的善意,又赶快还出了圣像。

安德烈公爵没有看到是谁,是怎样替他重新挂上的,但是在军服外边的胸口上忽然出现了细金链上的圣像。

“那就好了,”安德烈公爵看了看他妹妹那么热情地、虔敬地为他挂上的圣像,这么想着,“假使一切都像玛丽亚公爵小姐所设想的那么明白而简单,那就好了。要能知道今生在什么地方寻找帮助,死后在那边,在坟墓的那边会遇到什么,那是多么好哦!假使我现在能够说:主,可怜我吧!……我便是多么幸福而安宁啊!但我要向谁说这话呢?是向那个还不明确的、不可了解的、我不但不能称呼而且甚至不能用言语表达的力量——那个伟大的万有或无物。”他向自己说,“还是向这个上帝,就是玛丽亚公爵小姐缝在这个小吉祥袋子里的上帝呢?没有任何东西是确实的,除了我所了解的一切是无关重要的,那不可了解的然而重要的东西是伟大的,此外什么都没有了。”

担架向前移动了。他又在每次的颠簸中感觉到难以忍受的痛苦;烧热更厉害了,他开始昏迷了。关于父亲、妻子、妹妹、未来儿子的幻象,他在会战的前夜所感觉到的柔情,矮小的无足轻重的拿破仑的身材,尤其是,那崇高的天,——这一切是他昏迷幻象的主要根据。

他想起了童山的安静生活和平静的家庭幸福。他正在享受这种幸福的时候,忽然出现了矮小的拿破仑和他的无情的、狭窄的、因为别人不幸而快乐的目光,于是发生了怀疑、痛苦,于是只有天允许给他安宁,黎明的时候,一切的幻象都混乱了,化合成为没有知觉与没有记忆的混乱与黑暗,据拿破仑的医生拉莱的意见,结果大概是死亡而不是复原。

“他是一个神经质的胆汁质的人,”拉莱说,“他不得复原了。”

安德烈公爵,和其他的无法挽救的伤员在一起,留下来给当地居民去照顾了。

批判现实主义的文学丰碑

《安娜·卡列尼娜》

·作者简介·

托尔斯泰(同上)

·作品导读·

《安娜·卡列尼娜》交织着两条平行主线和一条具有联结性作用的次要线索构建而成,真切地反映了俄国在农奴制改革后的社会面貌,以及政治、经济、道德、心理等各方面的冲突。通过安娜追求爱情自由这一线索,展现了封建主义家庭关系的瓦解和道德的沦丧;通过列文与吉提的爱情和他们探索农村改革出路的线索,描绘了资本主义势力侵入农村后,封建经济所面临的各种危机,揭示了作者努力探索寻求出路的痛苦心情。而多丽——奥勃朗斯基这一次要线索则把这两条主线巧妙地连接在一起,使这三条线索在家庭思想上相互对应、参照,勾勒出三种不同类型的家庭模式和生活方式。作者通过这三条线索描绘了当时俄国从莫斯科到外省乡村广阔而丰富多彩的画卷,成为一部社会百科全书式的作品。

安娜在当时的情况下是一个叛逆的失节妇女,一个具有资产阶级个性解放思想的贵族,她所追求的虽然只是个人的爱情自由,采用的也只是个人反抗的形式,但敢于同整个上流社会对抗,敢于做整个社会思想伦理道德的叛逆者,无疑又有着非同一般的意义。

在艺术成就上看,作者独创出几条平行线索互相对照、相辅相成的写作结构,对以后的长篇小说创作具有非常重要的借鉴意义。此外,作者在心理描写上的细致入微、精妙绝伦,还有小说中的大段人物内心独白,无疑都是成功的典范。托尔斯泰不仅很好地继承和发扬了俄国批判现实主义描写的优秀传统,更把19世纪批判现实主义艺术推向了最高峰,树起了一面难于企及的丰碑。

·作品概要·

安娜·卡列尼娜是彼得堡大官僚卡列宁的妻子。为了挽救哥哥奥布隆斯基和嫂子多丽的家庭危机,她从彼得堡来到莫斯科,并在火车站邂逅了近卫军军官渥伦斯基。安娜的高雅风姿迷倒了渥伦斯基,可是在大家的心目中,渥伦斯基应该是多丽妹妹吉提的结婚对象。因为当时吉提正热恋着渥伦斯基,她为了渥伦斯基甚至还拒绝了出身莫斯科贵族世家的康坦斯丁·列文的求婚。安娜的到来使得多丽和丈夫言归于好,却让吉提陷入了不幸。

在舞会上渥伦斯基频频向安娜献殷勤,最后还跟随安娜来到圣彼得堡。这使得吉提颇为伤心,也让安娜深感为难。开始,安娜还能压抑住热情,但渥伦斯基狂热的追求最终还是唤起了她心中沉睡已久的爱情火种,二人不顾一切地结合了。不久,安娜即怀上了渥伦斯基的孩子。渥伦斯基要求她立刻与丈夫离婚,但安娜因舍不得长子谢辽沙而无法下定决心。

一天,安娜和丈夫卡列宁去观看一场盛大的赛马会。当她看到渥伦斯基在翻越障碍不慎摔下马时,情不自禁地大叫起来。安娜的失态引起了丈夫的怀疑。回家路上,安娜承认了与渥伦斯基的关系。愤怒的卡列宁经过权衡,担心家庭纠纷影响到名誉和前途,便和安娜维持现状,只是不许在家里接待渥伦斯基。

另外,求婚未成的列文回到了自己的庄园,思考起农业问题。他决定到国外去寻求经验,却又在回国途中和吉提相遇。在多丽的安排下,他们俩终于消除隔阂,很快就结了婚。

不久后,安娜生下一名女婴,但由于分娩时患产褥热而感染重病。病危之时,她请求丈夫宽恕她,还希望他能和渥伦斯基和解。卡列宁受到感动,含泪和渥伦斯基握手言和,并且主动让他留在安娜身边。渥伦斯基也深感愧疚,痛恨自己的卑劣与渺小,他举枪自杀,却自杀未遂。伤愈之后,安娜和渥伦斯基仍然无法熄灭爱欲之火,终于抛弃一切私奔到国外去了。他们在欧洲逍遥了3个月,因为百无聊赖又回到国内。但此时的上流社会却对他们冷眼相加,安娜处处遭受冷遇。渥伦斯基面对社会舆论和重新踏进社交界的欲望,经常和安娜发生口角。焦灼的安娜非常担心渥伦斯基会爱上别的女人。一次争吵过后,渥伦斯基愤然出走,绝望的安娜终于明白了自己是一个被侮辱和被唾弃的人。她想起了第一次与渥伦斯基见面的情景,生存意志刹那间消失,于是扑向迎面驶来的火车。

列文和吉提的生活平静而幸福。虽然农业改革计划并不是很顺利,他也曾一度苦闷彷徨。但他们信仰上帝,决定一起携手去享受生活的艰辛、闲暇和怡人的美……

·经典章节·

§§§第一部

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

奥布隆斯基家里一切都混乱了。妻子发觉丈夫和他们家从前的法国女家庭教师有暧昧关系,她向丈夫声明她不能和他再在一个屋子里住下去了。这样的状态已经继续了三天,不只是夫妻两个,就是他们全家和仆人都为此感到痛苦。家里的每个人都觉得他们住在一起没有意思,而且觉得就是在任何客店里萍水相逢的人也都比奥布隆斯基全家和仆人更情投意合。妻子没有离开自己的房间一步,丈夫三天不在家了,小孩们像失了管教一样在家里到处乱跑。英国女家庭教师和女管家吵架,给朋友写了信,请替她找一个新的位置。

厨师昨天恰好在晚餐时走掉了,厨娘和车夫辞了工。

在吵架后的第三天,斯捷潘·阿尔卡季奇·奥布隆斯基公爵——他在交际场里是叫斯季瓦的——在照例的时间,早晨八点钟醒来,不在他妻子的寝室,却在他书房里的鞣皮沙发上。他在富于弹性的沙发上把他的肥胖的、保养得很好的身体翻转,好像要再睡一大觉似的,他使劲抱住一个枕头,把他的脸紧紧地偎着它;但是他突然跳起来,坐在沙发上,张开眼睛。

“哦,哦,怎么回事?”他想,重温着他的梦境。“怎么回事,对啦!阿拉宾在达姆施塔特请客;不,不是达姆施塔特,而是在美国什么地方。不错,达姆施塔特是在美国。不错,阿拉宾在玻璃桌上请客,在座的人都唱Ilmiotesoro,但也不是Ilmiotesoro,而是比那更好的;桌上还有些小酒瓶,那都是女人。”他回想着。

斯捷潘·阿尔卡季奇的眼睛快乐地闪耀着,他含着微笑沉思。“哦,真是有趣极了。有味的事情还多得很,可惜醒了说不出来,连意思都表达不出来。”而后看到从一幅罗纱窗帷边上射入的一线日光,他愉快地把脚沿着沙发边伸下去,用脚去搜索他的拖鞋,那双拖鞋是金色鞣皮的,上面有他妻子绣的花,是他去年生日时她送给他的礼物;照他九年来的习惯,每天他没有起来,就向寝室里常挂晨衣的地方伸出手去。他这才突然记起了他没有和为什么没有睡在妻子的房间而睡在自己的书房里。微笑从他的脸上消失,他皱起眉来。

“唉,唉,唉!”他叹息,回想着发生的一切事情。他和妻子吵架的每个细节,他那无法摆脱的处境以及最糟糕的,他自己的过错,又一齐涌上他的心头。

“是的,她不会饶恕我,她也不能饶恕我!而最糟的是这都是我的过错——都是我的过错;但也不能怪我。悲剧就在这里!”他沉思着。“唉,唉,唉!”他记起这场吵闹所给予他的极端痛苦的感觉,尽在绝望地自悲自叹。

最不愉快的是最初的一瞬间,当他兴高采烈的,手里拿着一只预备给他妻子的大梨,从剧场回来的时候,他在客厅里没有找到他妻子,使他大为吃惊的是,在书房里也没有找到,而终于发现她在寝室里,手里拿着那封泄漏了一切的倒霉的信。

她——那个老是忙忙碌碌和忧虑不安,而且依他看来,头脑简单的多丽,动也不动地坐在那里,手里拿着那封信,带着恐怖、绝望和愤怒的表情望着他。

“这是什么?这?”她问,指着那封信。

回想起来的时候,斯捷潘·阿尔卡季奇,像常有的情形一样,觉得事情本身还没有他回答妻子的话的态度那么使他苦恼。

那一瞬间,在他身上发生了一般人在他们的极不名誉的行为突如其来地被揭发了的时候所常发生的现象。他没有能够使他的脸色适应于他的过失被揭穿后他在妻子面前所处的地位。没有感到受了委屈,矢口否认,替自己辩护,请求饶恕,甚至也没有索性不在乎——随便什么都比他所做的好——他的面孔却完全不由自主地(斯捷潘·阿尔卡季奇是喜欢生理学的,他认为这是脑神经的反射作用)——完全不由自主地突然浮现出他那素常的、善良的、因而痴愚的微笑。

为了这种痴愚的微笑,他不能饶恕自己。看见那微笑,多丽好像感到肉体的痛苦一般战栗起来,以她特有的火气脱口说出了一连串残酷的话,就冲出了房间。从此以后,她就不愿见她丈夫了。

“这都要怪那痴愚的微笑。”斯捷潘·阿尔卡季奇想。

“但是怎么办呢?怎么办呢?”他绝望地自言自语说,找不出答案来。

斯捷潘·阿尔卡季奇是一个忠实于自己的人。他不能自欺欺人,不能使自己相信他后悔他的行为。他是一个三十四岁、漂亮多情的男子,他的妻子仅仅比他小一岁,而且做了五个活着、两个死了的孩子的母亲,他不爱她,这他现在并不觉得后悔。他后悔的只是他没有能够很好地瞒过他的妻子。但是他感到了他的处境的一切困难,很替他的妻子、小孩和自己难过。他也许能想办法把他的罪过隐瞒住他的妻子,要是他早料到,这个消息会这样影响她。他从来没有清晰地考虑过这个问题,但他模模糊糊地感到他的妻子早已怀疑他对她不忠实,她只是装作没有看见罢了。他甚至以为,她只是一个贤妻良母,一个疲惫的、渐渐衰老的、不再年轻、也不再美丽、毫不惹人注目的女人,应当出于公平心对他宽大一些。结果却完全相反。

“唉,可怕呀!可怕呀!”斯捷潘·阿尔卡季奇尽在自言自语,想不出办法来。“以前一切是多么顺利呵!我们过得多快活;她因为孩子们而感到满足和幸福;我从来什么事情也不干涉她;随着她的意思去照管小孩和家事。自然,糟糕的是,她是我们家里的家庭女教师。真糟!和家里的家庭女教师胡来,未免有点庸俗,下流。但是一个多漂亮的家庭女教师呀!(他历历在目地回想着罗兰姑娘的恶作剧的黑眼睛和她的微笑。)但是毕竟,她在我们家里的时候,我从来未敢放肆过。最糟的就是她已经……好像命该如此!唉,唉!但是怎么,怎么办呀?”

除了生活所给予一切最复杂最难解决的问题的那个一般的解答之外,再也得不到其他解答了。那解答就是:人必须在日常的需要中生活——那就是,忘怀一切。要在睡眠中忘掉忧愁现在已不可能,至少也得到夜间才行;他现在又不能够回到酒瓶女人所唱的音乐中去;因此他只好在白昼梦中消愁解闷。

“我们等着瞧吧。”斯捷潘·阿尔卡季奇自言自语,他站起来,穿上一件衬着蓝色绸里的灰色晨衣,把腰带打了一个结,于是,深深地往他的宽阔胸膛里吸了一口气,他摆开他那双那么轻快地载着他的肥胖身体的八字脚,迈着素常的稳重步伐走到窗前,他拉开百叶窗,用力按铃。他的亲信仆人马特维立刻应声出现,把他的衣服、长靴和电报拿来了。理发匠挟着理发用具跟在马特维后面走进来。

“衙门里有什么公文送来没有?”斯捷潘·阿尔卡季奇问,接过电报,在镜子面前坐下。

“在桌上,”马特维回答,怀着同情询问地瞥了他的主人一眼;停了一会,他脸上浮着狡狯的微笑补充说,“马车老板那儿有人来过。”

斯捷潘·阿尔卡季奇没有回答,只在镜里瞥了马特维一眼。从他们在镜子里交换的眼色中,可以看出来他们彼此很了解。斯捷潘·阿尔卡季奇的眼色似乎在问:“你为什么对我说这个?你难道不知道?”

马特维把手放进外套口袋里,伸出一只脚,默默地、善良地、带着一丝微笑凝视着他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