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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追忆小塞西尔(1)

小塞西尔是一个中等身材的人,现在已经退休了。在过去的岁月里,他曾经是我们斯诺克厅里无可争议的冠军。如今,这样说已经没有什么了不起的了。而最近斯诺克厅的风光亦不再。管这块地方的约翰·莫伊开始在周五、周六的晚上出租桌子给那些赌徒打二十一点牌了。正如一位老者所言,现在这玩意哪儿都可以玩,别说是在波特这儿了。

在小塞西尔的时代,这里曾经是格拉斯哥最负盛名的斯诺克厅之一。不仅是因为它的装饰,更主要的是因为波特这儿有许多难以逾越、全能的高手。在过去,我们连续八年赢得了“城市杯”,当时是以小塞西尔为一号选手,威·丹尼为二号选手。你可以任意从十个人中取四个人来组成一支队伍。但运气似乎只是在他们之间来回闪现,无论是单打比赛、双打比赛,还是台球戏,他们连续三年夺魁。这种景象你现在是不大能看到的。

你知道我们那个时候有多棒吗?举个例子来说,约翰·莫伊的哥哥坦姆只有在缺人的时候,才有可能加入队伍。如果你大声嚷嚷地说想要加入,约翰·莫伊定会用一种奇怪的眼神打量你,就好像你疯了一样。通常他会让坦姆、小塞西尔和威·丹尼组成三大头。而这个时候,我们中的一两个人就不得不停止瞎闹,因为小塞西尔有个不太讲话的习惯。这种事当威·丹尼还在世的时候,我们就做了很多次。小塞西尔只是微笑着,而这也不是经常能看到的。我曾经看到弗兰基·斯威尼的儿子到这儿来,只是为了对小塞西尔说句“你好”,而小塞西尔也只是朝他点点头,至多回问一句“你好吗?”根本没有叫他名字或是什么的。他一向就是这样,但弗兰基·斯威尼的儿子仍旧执意地来了一两次。喧哗声曾记得小塞西尔,一些年轻人也记得他,更别提约翰·莫伊和坦姆了。小塞西尔可以让坦姆40分,只击黄颜色的球,却仍能取胜,但这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而今,已不大有人会对他问好了。但他永远也不会被遗忘,永远都不会。

我想起我们第一次见到他时的情景,那已经是许多年前了。那时候他经常在青年基督教会打球,但我们都知道他。斯诺克厅里的高手们都相互不大来往,但我们仍听说这个年轻人打得一手好球。大家只知道他叫小塞西尔,没有人知道他姓什么。那个时候威·丹尼是这儿的第一把手。但永远是他第一,这也并不是件好事。因为要想与他比赛就得付出大代价,不要说是几个先令了,除非你很幸运,他愿意与你比赛。虽然那儿经常有些人并不在乎输掉两先令,只要能与你一起打球。

那时候,威·丹尼大概有27或30岁的样子,至多不会超过30岁。那个下午,我们几个人没事四处闲逛。没人身上带钱,至少那钱是不够玩斯诺克的。就是在那个星期,我们中的一两个人搅乱了波特厅里的3号台子上的球。即便是约翰·莫伊也不会想到会让人在这张台子上胡闹。当时有其他三张台子在使用,但只是那些庸人在那儿玩。我们大多只是在聊天或学习规则,有时有人会带队跑到街头的米基那儿。然后,门开了,走进了这个年轻人。他在我们边上站了一会儿,然后问道:“有人愿意来玩一局吗?”

我们面面相觑,然后大家都不约而同地盯着威·丹尼。我们忍不住大笑了起来。他又问道:“难道就没有人想玩一局吗?”

那时候,这儿是由老波特管理的。通常,他就支着手臂,靠在柜台他那自己的个人小天地里,嘴里咬着那个快要散架了的烟斗。但他对厅里发生的事情可是尽收眼底的。

“就赌两个先令?”这年轻小伙子说。

我们立马就停止了大笑。我觉得威·丹尼也笑过,他只是坐在架子上,两条腿晃来晃去。大约安静了一小会儿,赫克特·帕克站了起来,说他愿意与这个年轻人玩一盘。赫克特那时已经能打四杆球了,并且打得还不错。但这年轻人却只是对他上下打量。赫克特是属于那种块头很大的胖子。

“不。”小伙子说,然后他环视着我们。但这次,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威·丹尼已经从架子上跳了下来,潇洒地朝他走去。

“你是从青年基督教会来的小塞西尔吗?”

“是的。”那年轻人回答道。

“我叫丹尼·汤普森,你想玩多少钱呢?”

“五个英镑。”

“很好,”威·丹尼转过身来,大叫道,“威廉……”

很快,老波特从柜台下钻了出来,拿着丹尼的罐子走来。那时候丹尼习惯将他的钱存入这个果酱罐子。罐子里时常会有几个英镑。当然,有的时候,里面什么也没有。

小塞西尔提出打两场单打,并拿出了半个英镑,这使得周边围观的人大吃一惊。他把这半英镑放在3号台子上,威·丹尼拿出五英镑也放到那里。老波特走到那群庸人们玩的地方,告诉他们继续玩。我们中的一两个人有时会麻烦威·丹尼,因为当这儿有比赛时,我们会下两先令的赌注,有时会与其他人的好友打赌。但当什么人也没有时,威·丹尼就可能会与我们凑这赌局。有一两次,我看到他输得是一毛不剩,不得不为我们而与别人赌钱。而当他赢的时候,作为回报,我们也会拿出一些我们赢的钱给他。有时候,他太喜欢黄颜色的东西。每次他大翻身后,他可能就会离开,这时,你就有可能幸运地看到他大把大把抓钱进去的样子了。他的钱够多的了。但有几次,有好几次呢,他得求助于我们,于是你就不禁会想:好吧,我就拿出三个英镑,让兄弟们与你这恶魔打个赌吧……

但你决不能这么做,因为你永远也不知道你是否有运气能赢他。我已经不止一次地看到他让那些可怜的家伙输得一干二净,所以并不是所有的人都喜欢他。

与此同时,我们安顿在边上。老波特和赫克特正在收拾台面,威·丹尼在玩弄球杆磨时间,而小塞西尔却四处晃荡,看那些照片和盾形徽章,而这一切,老波特可以从柜台那儿看得一清二楚。当台子弄好后,老波特看到那帮子庸人还没玩好,不禁开始低声抱怨,并径直朝他们走去,让他们收拾好东西,就立刻滚蛋。他们走了之后,老波特就把门给锁上了,然后回到他的窝里,坐到椅子上,这样他就可以舒舒服服地欣赏比赛了。

赫克特在计分。他掂量硬币。突然,小塞西尔叫了一声,然后就没声音了。我不知道他是不是有点紧张了。总之,他制造了一些混乱。他击出的主球搅乱了红球,然后击中了蓝球。在这种情形下,你不要期望丹尼会给你机会,让他只是站在一旁看风景。只见丹尼步步为营,只听“砰”“砰”“砰”三响,他居然破纪录地打了56分,这可是他打过的最好分数之一了。

这时他们已经玩了三局以上了。我们中的一些人瞪着丹尼,似乎在说,你不是每天都能碰到一个五英镑的赌注的。丹尼击中了下一个球,做了一个很好的安全球。但这年轻人却能将你设置的一切困难一一克服,他做的安全球同样也很棒。这球贴得很近,很难处理,但他却做到了。真是场难得一见的比赛啊!最后,终于到了决胜局,这局他可谓是轻而易举地就获胜了。这样出色的打法我以前也看到过,但纵观全局,我记不得他有更上乘的表现。那时候他仅仅刚满20岁。他在镇上扬名了,而当时威·丹尼只是很难堪地抚弄球。这样的情景可不是常见的。

当那个果酱罐子拿出来的时候,威·丹尼问了他:“再来一次如何,小伙子?”

“照旧还是赌双倍?”小塞西尔说。

当然,威·丹尼的瓶子里永远也不会放着10个英镑,所以他朝我们点点头,于是我们就跑到老波特那儿拿了两个先令。老实说,我们都认为盘子里的钱会如昙花一现一样,很快就会没了。你不能因我们这么想而责备我们。那时候,经常有诸如此类的年轻人来了又走,就是今天也是如此。他们并没有改变。我们仍认为他们还未成气候。他们一旦能击中球,便称自己就是J.D.大师。他们是来给你们送钱的。通常我们能拿到这些钱,而不用劳烦威·丹尼。因此,我们怎么会想到这次会如此不同呢?

赫克特把钱放在架子上。小塞西尔再次赢得胜利。他开打后,让主球轻轻碰到绿球的边,太棒了!然后事情就这样一点点进展了。他与那些混日子的小青年不同。他与边上看球的人一样,将打台球作为他的主业,但真正的区别在于他永远不会遗漏任何一个容易得分的机会。他可以与其他人一样去冒个险,但你绝不会看到他失去任一容易得分的机会。

我们中有一两个人开始认为这次也许会不一样,但仍希望威·丹尼能赢,因为不管怎么样,他是个金钱型选手。有些人只是些泛泛之辈,当遇到那种下的赌注超过租张台子的价钱时,他们就会不知所措,撞歪球或是脱杆之类的。这样的人我见多了。所以,当小塞西尔在第一局开始慌了,而威·丹尼得了56分时,我们明白一切将照旧。一些年长的人甚至在推想这小伙子最好能赌十个英镑,这就更使得我们对比赛的结果毫不怀疑。要知道威·丹尼可以从身后准确地击中球而从不失手,没有什么能使他输掉这场比赛。

但那天,丹尼遇上对手了。

他没有再要求比一场。事实上,这事不久以后,我听说他再也不会要求与人再比一场,除非他觉得有理由再来一次。

从那以后,小塞西尔就到波特这儿来了,就好像这儿是他家一样。他与威·丹尼处得很好,但他们从来也不是好朋友或其他什么的。在外面,他们有各自的社交圈。当然,他们之间存在的年龄的代沟也许能对此做些解释。而小塞西尔永远不会像丹尼一样喜欢被一大帮的人围着。从另一方面来讲,他更专注于比赛。他可以凭兴趣而比赛,就算是没钱可得,而威·丹尼则恰恰是另一种类型了。

当然,当小塞西尔也遇到他的克星时,他也是无可奈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