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裂国:民国军阀往事之北洋军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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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北洋时代(16)

江浙之战和以前的历次军阀混战一样充满着诡异,卢永祥先挑事,但是挑了事又没有应事的足够准备,局势稍有不顺就选择放弃,导致交战双方未至高潮便戛然而止。当时徐树铮在上海,当然不甘心就此失败,但是大家都知道小徐素来人缘差,跟卢永祥的关系处得也不好,加上自己是败军之将,寄人篱下当然也是气多不顺,所以他也不好对卢永祥下野一事发表什么意见,只能是收拾残部,准备最后一搏。但问题是,本来就没人喜欢打仗,卢永祥选择放弃估计也有洋人的压力在里面,上海是洋人的集散地,所以他们当然不希望快结束的战事因为徐树铮又在上海重启,所以派人把徐树铮软禁直至遣送出沪,可怜徐树铮连最后一搏的机会都没有捞到。

江浙之战后直系可谓达到了势力的顶峰,浙江、上海、福建这几个东南重地都归了直系,看起来大战前的预备战役对直系还是有利的,但是事实上直系在南方的成功跟即将到来的北方战事并没有什么直接关联。丁是丁,卯是卯,中央是中央,地方是地方,一码归一码,直系现在已经和第一次直奉战争前大相迥异了,因为曹锟的贿选,直系名声大恶,而内部也是争斗不断,除了保定和洛阳两方明争暗斗之外,天津的王承斌也自成一派,直系的内乱已经几乎不可收拾了。而没有团结,就没有胜利,更何况吴佩孚这个台柱子还得罪了冯玉祥这个随时都能翻脸的主儿,所以说直系此次前途凶险。

好了,最后说一下江浙一战后的利益分配情况,孙传芳顺理成章地接管浙江,而齐燮元如愿收复上海,兼任淞沪护军使,而败军之将卢永祥则偕同何丰林等人逃亡日本。卢永祥的失败标志着皖系最后一个堡垒也被直系攻破,自此,在民国早期风光无限的皖系正式宣告覆亡。

战事前瞻

自从皖系完蛋之后,直奉两系就成为了北洋时代的主角,相互之间的撕扯是少不了的,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不定期还来个汇报演出,折腾来折腾去,把一个国家搞得是乱七八糟。偏偏南方还不消停,孙中山还总爱凑热闹,几方为了权位争得是不可开交,唯独把百姓的生死放在了末位。

这次,眼瞅着直奉两派的对决又要来了,而在此之前,反直三角中的皖系已经跟直系干了一仗,算是为主力奉军打了个前站,但是不幸的是,皖系这回把棺材本也丢给了直系,这个前站打得那是相当苦涩。按说,战前折阵本来不是什么好事,但是我们说过,其实这两者也没什么必然联系,皖系是皖系,奉系是奉系,反正皖系丢丑也不是一回两回了,所以本次大战还得看交战双方的情况。

直系的情况我们前文已经有过一定的说明,而如今吴佩孚更是自说自话惹来了一身的臊,其实吴子玉这个人是有政治理想的,只不过他的政治理想在直系这样的大染缸里显得不合时宜。比如说,吴佩孚也看出现今民国的最大问题是藩镇割据,各省督军把着军权不撒手,而军政不分呢,又产生了地方坐大的严重问题,各地各行其是,中央约束能力有限,这已经成为民国一切混乱的根源。因此,吴佩孚当然想建立一个强有力的中央,也想过先让督军们交出兵权,逐步实现军政分离。但是大家都知道,对于督军而言,没有军权,督军这个位置就是徒有虚名,而在民国那样的乱世,军权就是一切,所以尽管吴佩孚也起了模范带头作用,率先辞去师长之职——当然了,老帅肯定是不同意的,但是一到他拿别人开刀时,大家就都到老帅那诉苦了,结果此事不了了之。但是事情是了了,心结却种下了,吴佩孚跟那拼命地闹唤,当然惹得直系众将一肚子的不高兴,结果理想没达成,关系先搞坏了,所以我说吴佩孚自说自话,不合时宜。

吴佩孚在直系内部地位相当尴尬,在需要打仗时,他就是直系的总指挥,但是仗一打完,他就马上回到了人间,成了直系的二号人物,但是这个二号人物并不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事实上,他这个二号做得很不开心。到了直奉二战之前,直系内部大致分为三个大集团,保定派——以曹氏家族为核心;天津派——首脑是王承斌,名义上和保定为一派,实质上和奉系关系也很复杂;洛阳派——以吴佩孚为核心,河南督军张福来、湖北督军萧耀南是其嫡系,另外,后起之秀孙传芳也和吴佩孚走得很近。而在这三大派之外,还有冯玉祥、齐燮元等实力派人物,所以说当时的直系已经是分化得七零八落,各人有各人的小算盘,众将面和心不和,而吴佩孚这个二号更是成为众矢之的,别人想着法的要赶走他。直奉大战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展开的,仗还没打,吴佩孚心里就没底,尽管他的老主子曹锟和往常一样把军事指挥权全部交给了他。

奉系的情况如何呢,我们得说东北军的装备确实是不错的,但是军事指挥能力并不太好,张作霖的一班老伙计都是土匪出身,真刀真枪的打仗还真不是基本由专业军事人才组成的直系的对手。张作霖当然也明白这个道理,事实上在第一次直奉大战失败后他就已经注意到了这点,所以这几年他一直在培植新秀势力,试图让他们挑起大梁。比如,张作霖重用杨宇霆,练兵治政多得其力,使奉系短期便成为一方豪强,甚至有了逐鹿中原的底气。可惜的是,杨宇霆居功自傲,和奉系其余要角摩擦颇多,杨宇霆在奉系的地位处境,有一个人跟他非常类似,此人就是皖系的徐树铮,而我们也知道,段祺瑞偏袒小徐惹出了乱子,自然,老张袒护杨宇霆,也不会太消停。

奉系军中还出现了所谓五虎将——姜登选、韩麟春、李景林、郭松龄、张宗昌,这些后起之秀很好地挑起了大梁,成为奉系的支柱力量。但是,相信大家也看到奉系五虎龙蛇混杂,良莠不齐,有海归人士——比如姜登选、韩麟春;有本土高才——比如郭松龄;当然还有老江湖——比如张宗昌。而李景林更是著名武术推广人,总之就是三教九流,各人心中也自有算盘,所以奉系其实也不太平。但是,就目前而言,奉系内部比之直系还是要团结的,矛盾还只是在潜伏期,不像直系一样已经放到了台面上。当然,这其中最重要的原因是直系众将已经功成名就,所以只能在争名夺利上做文章了,而奉系众将则亟待证明自己。

当然,要证明自己不是光靠满腔豪情就成的,还得有真功夫。张作霖苦心经营多年,让自己的一班老弟兄纷纷退居二线,拔擢了一批青年才俊,以五虎将为代表的这些人自然也不是混吃蒙喝吃干饭的,真要打仗,除了狗肉将军张宗昌,基本还都是有那么两下子的。因此,奉系以前的绝对短板军事指挥能力,此次也有了质的提高,已非当年的绿林土匪之流了。

因此,直系虽然看似势大,但内部分崩,已是强弩之末。而奉系蛰伏日久,惨淡经营,则已颇见成效。一派忙着争权夺利,另一派则渴望建功立业,此消彼长,直系其实已经是纸老虎了。那么,奉系又该如何让直系显出原型呢?

后院起火

话说直奉双方剑拔弩张,势要一较高下,张作霖六路大军发兵入关,而吴佩孚再度执掌直系军印,眼看着恶战将至,却不想,双方激战正酣,直系却后院起火,冯玉祥倒戈打了吴佩孚一个措手不及,自此胜负立判。

吴佩孚确实是一代帅才,尽管奉系来势汹汹,空军日夜轰炸,但是玉帅指挥若定,虽直系自开战一直劣势,但是在吴佩孚的支撑下却也没见溃退,照此发展,直奉双方必有苦战。但是我们说过,直系内部不太平,这才是决定战争胜负的关键,果不其然,就在吴佩孚率部在前线浴血奋战时,冯玉祥就在背后捅了一刀。

冯玉祥和吴佩孚的矛盾相信大家都已明了,要说大敌当前,再大的矛盾也得放一放,但是我们的冯焕章与众不同的地方就在于他要报复,可不分时间场合,这个人最大的特点就是见异思迁。此次直奉恶战,则很是遂了他意欲报复吴佩孚的愿。

内部有矛盾,这很正常,但是问题是冯玉祥压根就没把自己当成是直系的人,那冯玉祥怎么给自己定性的?恐怕冯玉祥自己都不知道是否还有原则,要说原则,大概还是有的,就是有奶便是娘。冯玉祥跟吴佩孚有了点矛盾,其实要说也不是什么血海深仇,仅仅是吴佩孚把他河南督军给撤了,在这一点上,吴佩孚确实有责任,但是冯玉祥在河南跟各派闹得不可开交就一点责任没有?算了,冯玉祥这种人,从来就不会从自身找原因,他的逻辑就是只要自己吃了亏,那一定都是别人的责任。所以,冯玉祥咽不下这口气,他就是要造吴佩孚的反,而最直接的办法当然就是临阵倒戈,釜底抽薪了。

冯玉祥跟张作霖眉来眼去,这个其实吴佩孚也有察觉,所以吴佩孚也没让冯玉祥去打硬仗,冯玉祥也乐得如此,到达怀柔后就按兵不动了。冯玉祥虽然和张作霖说好了,但是以他的性格当然不会贸然就现出反形,总要等到时机成熟,然后给吴佩孚致命一击。说实话,当时的直系确实也乱,本来被派去跟李景林对掐的王承斌不愿卖命,而前线的冯玉荣又听说要叛变,吴佩孚本来是身处北平,坐镇中枢,但是无奈前线吃紧,马路消息风传,吴佩孚只好亲自上前线指挥,而吴佩孚离京,正好给了冯玉祥机会。

此次冯玉祥倒戈一击取得如此成功,当然也有其他人的配合功劳,也就是说冯玉祥不是一个人在战斗,这次密谋倒戈的参与者孙岳、胡景翼等人都因为待遇问题和吴佩孚搞得很不开心,再加上本来和张奉关系就不一般的王承斌,直系可以说是内部被捅了一大窟窿。话说冯玉祥回师北京之后,就迅速控制京畿要地,软禁了曹锟曹大总统,曹锟当然也曾发电报给吴佩孚求救,但吴佩孚过于大意,认为冯玉祥等人无非是对自己不满,不至于对老帅大动干戈,但是这次,吴佩孚错了个彻底,冯玉祥这次不是讨吴,而是倒直。吴佩孚本以为冯玉祥一事乃小疾,但是未曾想这次倒戈涉及面之广超出了他的想象,结果把他在前线抵抗到底的希望全部打碎了。

吴佩孚一生征战无数,在北洋内部罕逢敌手,在前期逢战必胜,但是今天这个常胜将军却因为后院起火失去了他的一生功业。直系在经历了辉煌后这次是输得一败涂地,直系的荣辱史再一次向我们说明了一个道理,那就是任何堡垒都是从内部被攻破的,直系这座本来看似庞大的堡垒却因为内部侵轧最终由裂缝而至崩塌。打江山不易,守江山更难,人心散了,派系也就垮了。

玉帅之败

对于吴子玉,我还是钦敬有加的,因为,吴子玉是民国不多见的纯爷们。而一个政客,被人当爷们,自然是非同寻常。我们看待一个人物,一个组织,最忌讳的就是先给他定性扣帽子,比如看待太平天国,一旦戴上反清农民起义的帽子,好像内中人物就有值得赞誉之处。其实在鄙人看来,太平天国中除了石达开,还真就没几个能让人佩服的人物,说他们是匪根本就不为过。再比如我们看待吴佩孚这个人,马上想到的就是直系军阀,北伐的对象,好像吴佩孚这个人就是反动集团的代表,历史的罪人。其实吴佩孚虽然最终失败,但是失败者也是分三六九等的。

吴佩孚是军事天才,这一点大概不会有多少人反对,直系之所以能够在强敌环伺、内争不断的情况下先后击败皖系和奉系,跟吴佩孚的军事指挥能力是绝对脱不开关系的。应该说,是吴佩孚造就了直系的辉煌,但同时,吴佩孚也一定程度上葬送了直系的荣耀——诚所谓成也子玉,败也子玉。

吴佩孚其实是个很有想法的人,他不想跟他的老主子曹锟一样只关注自己的权位,他实实在在地想收拾局面。当然,想收拾局面的人很多,武力统一的大旗从袁世凯开始,历经段祺瑞,最后到吴佩孚,北洋内部还是有不少希望在自己手里完成统一大业的人的,看起来吴佩孚只是众多失败者中的一个。但吴佩孚比其他人进步的地方在于,他看到了军人当政造成的种种恶果,所以吴佩孚一直希望搞军政分离,并身体力行,但是光靠一个人根本改变不了一个集团的思维定势,吴佩孚想要造就万世之功,但其他人也想保住权位。吴佩孚是个很矛盾的人,一方面他试图武力统一,另一方面他又试图改变军人当政的局面。但问题是,要武力统一,必须倚仗直系军人,而要军政分离,他却又要得罪直系军人,而直系的老爷们哪个是省油的灯?哪个会容你肆意揉搓?闹到后来,玉帅可不就闹了个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吗?

吴佩孚虽然是直系的头号功臣,但是可惜的是,他一直都没有掌握过直系,作为一个显赫的二号人物,他面对的是老大的疑忌,众人的攻击。事实上,就是这种尴尬的地位一定程度上导致了吴佩孚的功败垂成。二号总是比一号难做,尤其是像他这样功高震主的二号更是如此,平时小心谨慎,走一步看三步还怕走差了道,更何况吴佩孚乃性情中人,自然更为派系余人所忌。吴佩孚虽非一号,但所想所思无一不是一号所为,名实不符,自是他最大掣肘。

当然,吴佩孚在历史上颇具争议,了解他的人认为他铮铮硬汉,乃中华豪杰,不了解他的人则以为他是反动军阀,残害进步力量。但是何为进步?何为反动?吴佩孚一生为国,有原则讲道义,虽死不渝,此等人物难道竟能因为反动军阀四字而被后世误解?政治舞台上,恩怨嫌隙本是不可避免,但历史评价岂可以恩怨嫌隙作为主要标准?

吴佩孚的失败从宏观上来讲,一是政治主张乌托邦,导致内外树敌;二是名实不符,为人所忌。当然,玉帅的失败不单单只有这两个方面,从为人处事的微观角度而言,玉帅同样有其败因。吴佩孚为人刚直,与政坛上横行的八面玲珑、左右逢源之人颇是格格不入。此等性情,如果安心带兵打仗,自也不妨,但是吴佩孚显然并不甘心只是带兵打仗做个将帅,他关心政治,想要收拾局面,所以就免不了会与其他人磕磕碰碰。而在与其他人磕磕碰碰的过程中,他棱角分明、傲气十足的性情就起到了相当坏的负面作用,到最后与曹锟主臣离心,与直系众将势成水火,不得不说失之于其性情耿介。吴佩孚这样的性情让他成了一个出色的军人,因为军人需要的就是杀伐果断,雷厉风行,但同时也为他在政治上的失意埋下了伏笔,因为作为政客,需要的是心思细密,城府深厚。

这次失败可谓是吴佩孚的滑铁卢,虽然此后重新复出,但是已经是日落西山、强弩之末了,长江后浪推前浪,属于吴佩孚的时代即将终结,而属于北洋的时代也即将落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