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即使是最穷困潦倒的人都有一匹马的北新大陆草原上,出现了一个慢腾腾又懒洋洋的行走者,这无疑是一件罕见的事情。这个人的身份难以猜测,他穿着一件城市流行的但破旧的衣服,给人以温和的感觉。而他肩上扛着的那支旧猎枪,却与此很不协调。由于长时间的徒步漫游再加上缺乏食品,他的脸苍白、清瘦。
有时候他停下来,像是要歇息一下那样。但是他又渴望能碰到人,在这种心理的驱使下他又抬起了自己那双疲劳的双脚。他总是遥望着远处,直到他发现远处有个步行的男子,眼睛里才闪烁出高兴的光,从右边走来,这样两人必定会相遇。这一发现给了他的四肢以新的活力,他大步流星向前走,很快就察觉到那个男子也发现了自己。
那个人穿着独特,头戴一顶有宽边帽檐的草帽,脖子上围着一条蓝丝巾,胸前那个又宽又大的双蝴蝶结,把整个胸脯都盖住了。一件带红色立领和黄色钮扣的蓝色燕尾服,红色天鹅绒短裤和一双带黄皮翻口的高统靴。一个用抛光木板制成的箱子挂在一条绕着后脖子的皮带上。这个男子又高又瘦,瞅见那双奸诈的小眼睛的人,都会立刻就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个货真价实的美国佬。
当两人走近的时候,带着箱子的那个人稍稍脱了一下帽子,对另一个人打招呼:“您好,伙伴!从哪来?”
被询问者用手指了指向背后, 同时回答说:“从金斯利下面来。您呢?”
“我到过很多地方了,最近的一个地方是后面的农场。我要先去前面的那个农场。那里步行差不多半个小就可以走到。”
“太好了!时间再长一点我就支撑不住了,因为我太饿了。”这个精疲力竭的人说着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摇晃着走了过来。
“因为太饿?天哪!这个我可以帮你,您坐在我的箱子上面等一下!我马上就给你拿吃的东西。”
穿蓝色燕尾服的人放下箱子请陌生人坐到上面,然后从他燕尾服胸前的口袋里取出两块大的黄油面包片,又拿出一根火腿,他把这两样食物递给那个饥饿的男子,说道:“吃吧,朋友!这些虽不美味,最起码能够填饱肚子。”
对方赶快伸手去接,正想要把面包塞到嘴里的时候,他停下来想了想,说道:“先生,您实在是太善良了,可我吃了您为自己准备的东西,您就要挨饿啦。”
“哦,不会的!在离这最近的一个农场里,我有很多东西可以吃。”
“那么您在那里是有名的罗?”
“不,我还没有去过那个地方。现在最好不要说这个,快吃吧。”
美国佬就和这个吃着东西的饥饿的人一起坐在草地上,高兴滴看着他吃完了那些食物,然后询问道:“也许您还没塞满肚子,不过暂时应该满意了吧?”
“我好像脱胎换骨一样,先生,请您相信我,三天来我在途中一直滴水未沾。”
“太不可思议了!从金斯利到这里,什么也没有吃?难道您没带途中吃的食物吗?”
“嗯,我是很突然的来到这里的。”
“原来如此!可您能用随身带的步枪打猎啊!”
“嗬,先生,我可不会。我拿它只是为了吓唬突然撞见的红种人或白种人。”
美国佬仔细看过他后,说道:“先生,您听着,无论怎样,我感觉您有点不正常,看样子您好像是在逃亡,可是又好像您没有遇到什么危险。您想要到哪里去?”
“乘火车去谢里登。”
“到那么远的地方,又没有食物?虽然您不认识我,但一个人身处险境时,应该信任别人,因此,把您的隐衷告诉我吧!”
“好吧,我叫克勒尔。我的双亲是从德国农村过来的,本来想要在这干出点儿名堂,可是却一事无成。我的生活也过得非常乏味,我做过很多份工作,直到两年前当了铁路文书,最后在金斯利任职。我是一个非常胆小的人,但要是受到屈辱,我也会发怒!在金斯利上班的时候,我同一家报纸的发行人发生摩擦,然后发展成了决斗。在我的一生中还从未经历过一场使用步枪的决斗,连杀人工具都没有握过!所以,一听到要进行这样的决斗我就晕倒了。简单地说吧:在决斗的时候,我们各自站好。先生,我是个温和的人,一想到对方有可能死在我的枪下,我就吓得直哆嗦。因此,我有意向离靶数码远的地方瞄准,我俩几乎同时扣动扳机,结果我没有被击中,但我的子弹恰好穿过对方的心脏。然后,我就吓得跑开了。我认为枪管是弯曲的,因为子弹向左整整偏离两码。最糟糕的是,这个报纸发行人在西部地区有一大帮有影响的追随者和亲友,所以这件事事关重大,我必须逃亡,因此,我只是匆匆跟我的上司告了别。他建议我到谢里登去,并给我了一封写给当地一位高级工程师的信。您读一读这封信,就会相信我所说的话了。”
说着他从口袋里取出信,递给美国佬。美国佬念道:“亲爱的夏罗伊:我派遣约瑟夫·克勒尔先生到你那边去,他是我过去的文书。他是个忠厚老实又勤快的德国人,但很不幸的是他在一场决斗中杀了对手。因此,他必须躲避一段时间,请你帮个忙,让他在你的办公室做事,直到这件不愉快的事被人忘记。”
美国佬把信折起来,还给了克勒尔。然后他露出一丝半讽刺、半同情的微笑,说道:“克勒尔先生,我不看这封信,也会相信您所说的。因为无论谁看见您或者听见您说话,他都会知道自己面对着一个忠厚老实的人。如果是我的话就不会是您这种表现了,虽然我也不是个好猎人或射手。但是,处在您的位置,我可不会像您那样吓得魄散魂飞。我相信您是有点让人给吓住了。”
“决不,事情确实危险!我肯定有人在追踪我!所以,我一直避开所有农场,以免有人知道我的去向。”
“您确信在谢里登您会受到很好的庇护并且能找到一份好工作吗?那么,您期望在那里得到多少报酬?”
“没错,谢里登的工程师夏罗伊是诺滕先生的好朋友。嗯……我现在每周挣八美元,我想,在那里人家将给我同样的待遇。”
“哦,既然这样!我给你提供个职位,可以让你挣到多一倍的钱,就是说十六美元,而且还有免费的膳宿。”
“什么?可以拿到十六美元并且享受免费膳宿?不过您给我的工作……”他的话喜悦中带着一点失望的腔调。
“那当然啦,难道您还不相信我?”
“唔!我对您还不是太了解。”
“马上您就会了解了,我是杰弗逊·哈特莱大夫,硕士研究生,我的职业是医生和兽医。要是您有兴趣当我的助手,我支付您刚才提到的那么多薪水。”
“但是我对这个行业不怎么了解。”克勒尔谦逊地表示。
“我也如此。”哈特莱坦率地承认。
“您也不了解?您肯定研究过医学吧?但是,您既然是硕士,还是大夫……”克勒尔惊讶地问道。
“我当然知道我有这些头衔和地位,因为这些头衔职称是我自己授予的。”
“您……您自己?”
“没错!我对您很坦诚,相信你应该能够接受我对你的建议。我做过裁缝、理发师以及舞蹈教师。后来,我创建了一所青年女士教养院,在教养院停办以后,我去拉手风琴,成了;游走乐师。此后,我又从事过将近一二十个行业,很是风光。我的这些经历告诉我:聪明的人永远都聪明,世人都想要受骗上当。的确,满足他们的这个愿望其实是在帮助他们,人们要是蒙骗他们,他们反而会对你感激不尽。尤其是要恭维是他们精神上和身体上的缺陷和残疾,因此我就成了医生。您瞧瞧我的药箱!”
美国佬打开箱子,里面总共有五个格层,每个格子都以红色天鹅绒铺村,都用金色线条装饰。每格都有一个小瓶子,里面装着液体。各种各样颜色的液体都有,一应俱全。
看了之后,克勒尔说道:“哦,这就是您的药箱!这些药品是您从哪里弄来的?”
“都是我自己制造的。”
“我还以为您对这方面一点都不了解呢!”
“哦,这个我懂!而且非常简单。您在这里所看到的,无非是一些颜料和水的混合物,被称作Aqua(水),这个词是对我全部知识和才能的概括。为此,我杜撰出了别的名字,而且要尽量好听。因此,您在箱子里还可发现这些内容:Aqua salamandra、Aqua Peloponnesta、Aqua chlmborasso laris、Aqua invocabulataria等。您根本不会相信我是怎么用这些水进行治疗的,这也不是您的错,因为连我自己也不相信这些疗法。问题的关键是,不要在乎它的治疗效果,而是得到钱后赶紧溜走。合众国面积宽广,要过好几年才能绕它一圈。这期间,我已成了腰缠万贯的富翁。我不再需要什么生活花费,因为我走到哪里,都会有人给我提供吃的东西。而在我走时,还会塞满我的口袋。对印第安人,我也不必害怕,因为我身为医生,在他们那里是受到尊重的。就这么定吧!您愿意做我的助手吗?”
“唔,我觉得这样不是很妥当,不诚实。”克勒尔嘀咕道。
“您可是真会开玩笑!相信就是万能的!我的患者相信我的药物疗效,而且后来都康复了,这是欺骗吗?您不妨试一试!您现在已恢复体力,而我去的农场又和您顺路,这样您就不会有任何损失。”
“好吧,我愿意试一试,也许只是因为对你给予我食物的感激。可我心不灵手不巧,不擅长做一些弄虚作假的事情。”
“这个您不用做,由我自己来干,您只需要保持沉默就行了,而您的全部工作就是:从箱子里取出我告诉您要取的瓶子。其是,您是要做我的仆人,对这件事您一定要忍耐。好吧,前进!我们出发吧!”
他又挂上箱子,两人开始一起往前走。大约过了半个小时,他们看到了不远处有个农场,农场的规模看上去并不是很大。现在克勒尔得背箱子了,因为大夫自己背箱子就有点不像那么回事了。
农场的主楼是用木板建造的,其旁边和后边,有个精心管理的蔬菜水果园,距离住宅不远的地方是杂用建筑物。那里拴着的三匹马表明:有陌生人在这里。
这些陌生人坐在一间房间里,饮着农场主自己酿造的家用啤酒,当看到“医生”走过来的时候,他们中的一个叫喊道:“我发誓,这是真的!我应该没有看错,我肯定认识他!要是我没有搞错的话,他就是哈特莱,那个拉手风琴的乐师!”
“你认识他?那你同他有些瓜葛了?”第二个人探问道。
“当然罗。这小子生意兴隆,赚了不少的钱,我也同样挣到了很多的钱,靠的是夜里把他洗劫一空。”
“他知道是你干的吗?”
“唔,大概知道吧。太好啦,昨天我把我的红发染成黑发了!还有耳朵也没有了,唔,都怪该死的印第安人!这些让这个‘医生’没办法认出我来了,你们别叫我,也不要叫康奈尔!不管怎样,这小子可能会干扰我们的事!”
现在,两人已经来到了住宅里面,农场主妇从马厩走来,友好地欢迎他们,询问他们来这里的目的。当她听说自己面对的是一位医生及其助手时,显得非常高兴,马上请他们进房里。
她朝屋里嚷道:“喂,一位很有学识的医生和他的助手到这儿来了。我想,你们不会讨厌同这样的人交往的。”
康奈尔嘟哝道:“很有学识的医生?真是太无耻了!我想让他知道我是怎样看待他的!”
新来的两个人向人们致意后,在桌旁不客气地坐下了。康奈尔满意地注意到,哈特莱没有认出来他,他自称是个设陷阱捕捉动物的,说要和他的两个伙伴上山去。随后,交谈的气氛缓和了,农场的女主人也这段时间在灶旁忙着做饭了。
准备好午饭后,她来到屋前,按照习惯吹响了号角,把她的人马召回来。紧接着,农场主及其一双子女和一个雇工从附近的田地里回来。他们热情地欢迎这些客人们,特别是向医生伸出手,随后在他们身边坐下吃午饭。这些都是一些淳朴、善良的人,他们很难对付一个地道美国佬的狡诈和老练。
吃饭的时候,农场主一直沉默,随后点燃了一个烟斗,把双肘置于桌上,充满希望地对哈特莱说:大夫,我们一会又要去地里干活了,趁现在的空闲时间跟您好好聊聊,也许我需要您的医术。您擅长治什么病呢?”
医生回答道:“这是什么问题!我是医生,又是兽医,人和牲口的病我都可以治。”
“太好了,我需要您这样的人。但愿您不是那种没有一点本事,却打着医生招牌到处招摇撞骗、弄虚作假的骗子吧?”
“难道我的样子看起来是这样的人吗?如果我没有一点本事,能通过博士和硕士考试吗?我的助手也在这里,您可以询问他,他会告诉您,我曾经挽救了成千上万人的生命,这还没有算牲口的!”哈特莱腆着胸脯、自吹自擂起来。
“先生,我非常信任您,现在正是我需要您的时候。我的牛棚里有头母牛,好像得了什么病,您看看就知道了。在我们这个地方,只有患重病的母牛才会被送进牛棚里。两天来,它什么东西都不吃,总是垂着头,我对它不抱希望了。”
“嗬!一个患者,只有死了之后,我才对他不抱希望。先让雇工带我去看过它之后,我才能告诉您。”
有人领着哈特莱进牛棚为母牛检查,回来时他露出一副严肃的神情,声称:“时间迫不及待,因为母牛可能熬不过今晚,先给它吃天仙子。幸好我有对症药。明天早晨,它会变得像以前一样强壮,您给我提一桶水来,而你呢,我的助手,你替我把Aqua sylvestropolia取出来!”
克勒尔打开箱子,找到了“医生”说的那个瓶子,哈特莱从瓶中取出几滴倒进水桶里。要求每三小时给母牛喝半加仑桶里的水,接着就开始为人看病了,依次是初患甲状腺肿女主人、患风湿病农场主、清除雀斑的女儿以及天生腿瘸的雇工,他们在哈特莱那里都找到了“对症”的药。最后,哈特莱也询问那三个陌生人需不需要帮助。康奈尔摇摇头,“谢谢,先生!我们很健康。如果真的不舒服的话,我就用瑞典人的治病办法治疗,那是使用医疗体操法的治疗法。我让人用手风琴为我演奏轻快的里尔舞曲,在音乐的伴奏下我一直运动,这种疗法是非常有效的,明白吗?”
他边说边向哈特莱点头示意,但那个江湖医生什么也没有说,掉过头去向农场主打听附近农场的方位了。原来,在西边还有一个农场,距这里有八里远。另一个农场在北边,离这里十五里地。这个所谓的硕士说道,他要马上动身到西边去,并向农场主收取了五美元的药费,农场主痛痛快快地给了他。于是他同助手一起告辞,克勒尔又背上了箱子,当走到农场的人看不到他们的时候,他说道:“开始我们是朝西走的,现在要去北边,我不准备去最近的农场,那头母牛可能活不过一个小时了。如果农场主忽然回过神骑马追来,那我们就太危险了。但是,用十滴苯胺合成的液体换来一顿午餐和五美元,这待遇不是很诱人吗?我希望您认识到您的利益,继续待在我身边!”
克勒尔反驳道:“先生,虽然您给我的报酬很丰厚,但是我得为此撒更多的谎。请您不要怪我!我是个老实人,不愿留在您身边,我的良知是不会同意我这么做的。”
他说这话的语气非常坚决,医生看出,再劝下去的话也不会有什么效果。因此,他惋惜地摇摇头,“我是一番好意,可惜您的良心如此脆弱!”
“我要感谢上帝的恩赐,拿走您的箱子吧。我很感谢您给我的东西,但我不能留在您身边。”
“好的!人的意愿不可强迫,所以我不强人所难,虽然如此,我们也没有必要马上分开。咱们可以一起到下一个农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