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了吧,很多年没有人敢在他面前大胆说笑叫嚷。那晚,他本可以把她丢在众箭兵下,或者把她杀了,免得引来后患无穷。结果,他竟似中了邪,像个毛头小子般背着她狂奔,躲过追兵,在夜风中翻墙越顶,直到她叫停,他才幡然醒悟,他犯一个不小的错误。
毅然离开后,就没打算再见,或者找个适当的机会帮她把毒解了再无交集。只是世事难料,有人让他解封印的,居然又是她,而且,还很不巧的在映月峰救了她……
还未帮她解开封印前,他就知道她是绝世美丽的,那种如同江南水月的美丽其实并不会怎样吸引他,让他将视线停留,他畏惧的,是她的眼睛,那双凝聚了钟灵毓秀的眸子,在绝丽的容颜衬托下,相信没有人能抗拒得了它所散发出来的魔力。
所以他早早地就封住了她眼眸,让她不能发出摄人心魄的光芒,在帮她疗伤期间,他需要的,是绝对的心无旁贷。
结果,解了封印的这张容颜,果然如此……
“难道你不想答应?”步惊艳打断了他的沉思,语气里带着深深的失望,“我知道你定有办法将我的眼睛医好,为什么不答应?”
那失望的声线,有若冰雪般孤洁,刹那间好似就能将人心底某根弦击碎。
沈拓的笑容很舒缓,好似三月春湖上的暖风,“我没说不答应你,明天一早,我便为你医治就是了。”
答应得这么爽快,是不是真的?步惊艳不相信还有这等好事,她加重语气道:“你不会骗我吧?”
“不会。”沈拓微微一笑,从怀里拿出一个瓷瓶,拉开木塞子,从里面倒出一粒晶白的丸子,送到她唇边,“你若还不相信,那现在就把这药吃了,或许明天早起之后就能看见。”
步惊艳依言轻张嘴,两根手指捏着药丸送进她齿间,药丸入口即化,清香入肺腑,而那送药的手指抽离时无意间触到她柔软粉嫩的唇,两人竟同时如被电流击中般,微微一颤,刹那间,仿佛有不知名的花儿盛开,醉人的暗香随风轻轻袭来。
两人都静默着没出声,任时间在指尖流淌。无言的站了一会,他便牵着她,向她休养的山洞走去。于是,空旷的山洞里,惟有时轻时重的脚步声。
步惊艳被送到睡的地方后,沈拓便走了。
她把冰冷的身体塞进温暖的皮毛里,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回想起刚才古怪的气氛,觉得有些喘不过气。
她翻个身,拍拍自己的脸,又用手捂住,轻声道:“等眼睛医好了,就去找凤九,他见到我突然出现,一定很高兴……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既恼人又奢侈……”
人若心无杂念,哪怕身处冰天雪地,也不会觉得寒冷,这一夜,她睡得极其沉稳。
第二天,她才睁开眼,眼前竟模模糊糊看得见东西了。
她欣喜的一骨碌坐起来,身上的皮毛滑落,她也不管不顾,站起来四下打量,眨眨眼,这才发觉她身在一个空旷的山洞里,洞外风声呼啸,流水潺潺,洞内却干燥温暖。她不敢置信的揉了揉眼,然后紧闭,再猛然张开,眼前依然是光明一片,所有的实物都真真实实地映入了眼帘。
沈拓果然没有骗她。
洞外阳光灿烂,是个不错的好天气。
她慌忙叉开五指当梳,随便理了下头发,便把脚塞进毡靴里,急不可耐的往洞外奔去。
山洞外面,是一条淙淙流过的小河,在河边,一身粗布棉衣的赵湘兰正在河边清洗一只褪了毛的山羊,一个只着月白单衣长发咎于肩后的年轻男子正用木叉子串了几条鱼在火边烘烤,火苗蹿跳,鱼油滴在上面,滋滋作响。年轻男子修长如玉的手指不断翻动着鱼串,极为专注,生恐焦糊了。在他的旁边,架着一个木架子,上面晾着的,正是她昨晚换下的衣服。
“公主。”
赵湘兰把羊清洗干净,正想换了沈拓去剖,忽然听到有人叫她,一抬头就见步惊艳站在洞口朝她微笑,她登时大喜,把山羊扔给沈拓,边叫着朝步惊艳奔去,“姐姐!你眼睛医好了么?是不是能看见我了?”她跑到她面前,抓起她的手上上下下打量。
步惊艳一双秀眸忽闪忽闪,看着眼前笑容清甜的少女,比那日见到时黑瘦了些,却仍不影响她的美丽。
“好像是医好了,好像也能看得见你了。”
赵湘兰用手在她眼前晃,见她眼睛果然有反应,“我早就说你眼睛没瞎嘛,是你自己吓自己。”
步惊艳笑着拧她的鼻子,“是啊是啊,幸好我眼睛看得到了,不然也不知道我们娇贵的公主成这么副山野村姑的模样。”
“山野村姑有什么不好。”赵湘兰皱皱小巧的鼻子,然后连眉毛都笑开了,“我长这么大没像现在这般野过,你看,每天可以吃自己做的饭;可以毫无顾忌的把裤管挽起来在河里摸鱼;可以咧开嘴大声笑;也可以满山遍野的追着只野鹿跑,还可以穿沈大哥为我偷来的村妇棉衣……”
她掰着手指一样一样数着,脸上兴奋的光不言而喻,一个自生下来就被关在华丽笼子里的公主,蓦然能放开礼教任本性自由奔放,就如放鸟归林,如何不欢喜?
步惊艳摸摸她的头,像对小孩子般那样,“既然这里有数不完的好处,那以后你就不要离开这里了。”
赵湘兰闻言一呆,想了想,沮丧的耷下肩,噘着嘴道:“我也想啊,可惜还是要进宫去,必须要为父皇分担一些能分担的事。”
“你还记得啊。”步惊艳挽起她,与她并肩向飘着肉香味的火堆边走去,“野归野的一回事,能没忘了正事就行了。”
赵湘兰吐了下丁香舌,撒娇道:“当然记得,只不过想在进宫之前再尽情玩一次嘛。”
“那倒也是。”步惊艳点头,接着问道:“你应该年纪不大吧?可惜身为公主,身上就定要承受身为公主的重担和责任,我们若出了谷,面对的,将是你托付终身的皇帝和他的后宫,你有没有怕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