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重叙前仇
此时,太阳已升起,泛着微弱的光。
卢霄的剑指向了慕容秋晨。
秋晨心里害怕,但作为大将军的儿子,他仍是面不改色。
就在卢霄一剑刺向秋晨的一刹那,忽然从房顶发出微弱的光,光显然是剑反射过来的。虽然不至于将眼睛恍得很痛,但足可以叫卢霄停顿一下。就在这时,突然从房上飞下了两个人。
两人身着夜行衣,黑面纱遮住了他们的脸,可不难看出是一男一女。
他们的步伐极快,似离弦之箭。那个女的一把抓住了秋晨。卢霄正在疑惑之时,一剑刺向秋晨。女黑衣猛地回转身,卢霄刺空了。
“怎么,好快的身手。”萧悟左脱口而出。
“快带他走。”黑衣男道,“我在这对付他们这两个恶贼。”
女黑衣纵身一跃,迅速地离开了。
萧悟左刚起身要追,忽被男黑衣拦住。两人以剑相抵,相持半晌。男黑衣觉得那女黑衣已把秋晨带到了安全地带,于是一剑甩开,向上一跳,又回到了屋顶。这男黑衣轻功了得,萧悟左难以追上,便退了回来,一脸的沮丧。
“唉,算这小子命大。”
……
女黑衣把秋晨带到了一间草屋里,草屋虽说很破,但锅碗瓢盆都有,想必是常有人住。
女黑衣揭开面纱,乌黑的头发散了下来,一双大大的眼眸盯住了秋晨。
秋晨问道:“你是谁,为何带我到这儿?”
“是我救了你,你难道不该先谢我吗?”
此话仿佛又叫秋晨想起刚才发生的事情,犹如刀绞的痛从内心向身体各个角落扩散,一直遍布了全身,他忍不住地哭了出来。
女黑衣见秋晨如此难过,连忙拿出随身携带的丝帕,为他拭了拭泪,安慰道:“孩子,你要坚强。我们今日救了你想必是老天的旨意,老天让你今后平冤你父亲一生的威名。”
听后,年幼的秋晨似乎明白了许多,止住了眼泪,但微微的抽泣还在进行着。
住惯了庭院,现在却身居草屋。
习惯了父母的呵护,一时间却丧失了两位至亲。
世事如此无常,叫一个五岁的孩子该如何去走今后的路呢?
见秋晨还在抽泣,黑衣女将他搂在怀里,轻轻地对他说道:“今后,这就是你的家了。”
刚沾过血腥的秋晨躺在黑衣女的怀里,觉得特别温暖,就如躺在水盈怀中似的。刚才曾是无助的双眼似乎也寻觅到了什么,但那惨痛苦闷的内心依旧。正如一只孤帆在海洋中游荡,即使找到了一块岛屿可暂时停歇,但四面都是水,仍旧不能确定该往什么方向去飘荡。
抽泣声渐渐地平稳下来,黑衣女轻轻地扶住他的头,问道:“小家伙,你叫……”
“慕容秋晨。”
黑衣女道:“我叫柳无音,无音就是静的意思。”
“五年前的四个时辰之前就是我出生的时候。听爹娘说,我出生那时,恰好是金星刚退,也就是晨曦微露,所以就为我起了这个名字。”
提起爹娘,不知怎的悲从中来,秋晨的眼中又蓄满了泪水。
柳无音看到秋晨眼中又溢出了泪水,叹了口气,心想:“可怜的孩子呀,这么小就目睹了一家三十四口全部被杀的场面,真是……”
想着想着,她便叹了口气。摇着头,起身倒了杯水,递给了秋晨。
正在这时,只见窗旁的茅草抖动了一下。一阵风顺着窗缝进了来,柳无音知道是那个黑衣男回来了,于是冲出了门外,那黑衣男子已经卸了装备。
黑衣男,粗布褐衣,身高八尺,大约在二十岁。
“花祈大哥回来了,他们没有追上?”
“你们走片刻之后,我便立刻用轻功跑了出去,一直到这里。这里距离慕容府至少已有一百公里,我想他们是不会追来的。”
柳无音拿出丝帕,擦了擦花祈额上的汗珠。
“那小子现在如何?”
“哭了许久,现在好像已经好多了,但心里……”
花祈打断了柳无音的话,叹息道:“他现在心里肯定不好受。一个五岁的孩子见双亲死于奸人剑下,心又怎能不惊恐呢?”话音刚落,又垂头冷叹一声:“唉,都怪咱们来迟一步,否则慕容将军就不会……哎……”
“花祈大哥又何必自责,庆幸的是我们平安救回了慕容公子,终没有让慕容家绝后。”
花祈点了点头。
花祈与柳无音走进了草屋内,还在床上呆呆坐着的秋晨见两人进来赶忙下来,然后跪在了他俩身前说道:“多谢两位大侠救命之恩,晨儿就此机会拜两位大侠为师,恳请师傅收下,等他日学有所成再为我慕容家上下三十四口报仇。”
秋晨眼中的那份渴求,打动了花祈与柳无音。柳无音连忙上前扶起了秋晨。
花祈听到这番话,说道:“世上有两种人,一种人是所遇难事使其萎靡不振,意志低沉,一种人则是更加潜心修炼,心怀大志。”
柳无音听后点了点头,道:“难得晨儿小小年纪就有如此气魄,真不愧为慕容将军的儿子。”
花祈露出淡淡的笑容,道:“看样子这徒弟我们是非收不可了。”
慕容秋晨听后连忙跪拜下来,叫了声:“师傅,师娘。”
……
夜幕降临,无风静悄悄。
见家远,府被封,月圆圆挂树梢。
稀稀星点,纵情向天宫远眺,
真可见离人?却见一团云雾缥缈。
八月十五夜,本应一家人团圆。只可惜从今日起,就注定秋晨再也无法同亲人团圆了。花祈与柳无音所住之处为荒山上,四方没有一户人家,周围全为竹林。夜晚,明月照在丛林之间,照到了整个茅屋,带来了细微的光芒。
只可惜,光亮是寒的,孤独的,是沦落成孤儿的孤独,也是久居在山林之中的孤独。
不大的茅屋里亮起了油灯,使整个屋内都明亮起来,本应是团圆佳节,可他们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忧郁。
中秋风凉,丝丝吹了进来,吹动了墙上的茅草,吹弯了油灯的火焰。
“想不到一世英明的慕容将军却被奸人所害。”花祈冷冷地道,“真可怜了晨儿,本应一家团圆之时,却让他们一家人阴阳相隔。”
这句话仿佛又刺痛了秋晨。
但有些话不说更是叫人内心苦闷的,有些事我们必须是要坦然面对的。
柳无音看那了无生气的窗外,听着外面蛐蛐断断续续的鸣叫。她说道:“官场本身就是这样,无情无义,勾心斗角,小人当道残害忠良。如今慕容大将军惨死,唯恐大宋气数将尽。到时候,受苦的还不是黎民百姓。”
花祈看了看正在沉思的秋晨,眼中充满了安慰,心里也充满了寄托,然后很有自信地说道:“我们一定要将晨儿抚养成人。一是为了他将来能手刃仇人,为慕容家报仇。二是可以让国家安宁,百姓安逸。”
……
萧悟左在一旁踱来踱去,对于昨天的事他依旧是耿耿于怀。
张太傅听说了昨天的事,一早也赶到了萧府。
“本想让他们慕容府上下一个不留。”萧悟左道,“结果半路偏偏杀出个程咬金来,真是可恨。”
说话之时,他在回想昨日发生的一切事情,想那两个人到底是谁,同慕容云到底又有何关系,为什么又如此巧合,偏偏会在那里出现?这一切的一切他都无从知晓,但又力求答案。也正因为两个人的神秘出现,而且他们两人轻功了得,这又令萧悟左极为后怕。
的确,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柴门。但是做了亏心事的人,往往会殚精竭虑,若是有个风吹草动,都会使他们胆战心惊。
最主要的是,官场之上人心叵测。如果所做的秘密之事一旦走漏风声,那么有可能就是人头落地。
见萧悟左的表情并不是很自然,于是张太傅问道:“你在想什么?”
“那两个黑衣人到底是什么人,和慕容家到底有何渊源?”
“听你说来,那两人定是江湖中人。凡是能与慕容家有瓜葛的江湖人氏,在外一定有极大的名声。”
萧悟左肯定张太傅的说法,点了点头,脸上那略显恐惧的神色也逐渐退了下去,微微笑道:“如此说来,只要我们加大搜索,那么能打探到那两名黑衣人也并非难事。”
话音刚落,萧悟左便耸了耸肩,露出了得意的神色。
慕容云的死已公告于天下,告示栏也贴出了告示,写出了慕容云的死因:“慕容云勾结外党,谋权篡位,残害忠良,就此诛灭九族。”
看此告示的人无一不惊愕万分,京城传来了沸沸扬扬的讨论声,他们在讨论着慕容家。路过慕容府的人见两条宽大的封条交叉封锁在大门上,不得不摇头叹息。因为慕容云将军在外征战,为国为民这都是有目共睹的。现如今他被扣上了如此大的骂名,这真叫那些觉得慕容云为大英雄的人难以接受。
“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就连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慕容云都走到这般田地,真叫人难以想象,百思不得其解。就连京城最富有的慕容府都已家毁人亡,这更叫人匪夷所思。
……
那是一家不大的酒馆,在京城来讲,那算是最低级的酒馆。凡是有那么一点儿钱的人,路过那家酒馆都不屑一顾。但江湖侠客,即使有钱也不会到那些装扮得富丽堂皇的大酒家去。因为江湖人讲究一个义字,不论尊卑贵贱,不论草棚花架,只要酒中存义那就够了。所以对于江湖人而言,他们很少去那些豪华酒楼,因为在他们眼中,那些地方是复杂的也是拘谨的。
为了能打探到昨日救走秋晨的那两个黑衣人到底是什么人,萧悟左也破例走进了那家名为狄凤来的酒家。
那里桌椅古旧,有的地方还褪了色。柜台上还放了两坛陈年老酒。可能是来这里的人都很难付得起那酒钱,所以年头过长,酒坛上布满灰尘。这里的掌柜与小二穿着都很朴素,都是粗布麻衣的,来这里的人大多也是如此。
脚步沉沉踏了进去,店小二一见萧悟左蓦地一惊。因为穿着绸缎,挂着玉佩,而且还带了两个随从,像这样如此气派的达官贵人,在这里是很难找到的。
“这位大爷,来些什么?本店有上等的菜肴佳酿。”
萧悟左随手拿出了一定白银递给了小二,道:“快,把你酒家最好的菜与酒给我摆上。”
店小二从未接过客人的这么多钱,见这么多银子过入手中,不禁猛然一惊。
“怎么,这么多银子不够吗?”
“够了。”
“还不快去。”
“好哩,客官上座。”
说着他便匆匆地跑到了柜台,将银子交给了掌柜。
这时,店里的客人把目光纷纷地投向了萧悟左,萧悟左并没有在意,因为他很留意坐在他后面的那些人的交谈。
那些人像似在窃窃私语,倘若注意力并非百分之百的集中,那么只能听见嗡嗡的声音,无法听清楚他们到底在说什么。
“看,看,这位好像就是带兵去抄慕容家的人。”
“你怎么知道?”
“昨一早,我亲眼所见,他带领一群官差冲到了慕容府。”
“狗官。”
“嘘——别让他听见。如果听见,咱们几个都完了。”
其实萧悟左已经听清了这些话,而且是一字不漏。坐在他身旁的两个随从为了奉承他,装作一副很生气的样子,连忙压住了桌上的佩剑,准备起身。萧悟左坦然一笑,摇了摇头,告诉他们不要冲动。
“也不知那墙上的告示所写的是真是假?怎么,一夜之间,慕容府就被封了呢?”
“当然是假的了,听说他是被奸人所害。”
“哎——官场的事真叫咱百姓搞不懂。”
这是距离萧悟左挺远处传来的对话。由于每个人都谈论此事,而且又是在这个狄凤来的小店中。除了刚才那人已经再没有人可以认得出萧悟左——慕容云的副将。所以他们谈话无所顾忌。因此这个酒家里每一个人的谈论,只要是萧悟左认真去听,他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萧悟左听了这么多对慕容云的死表示不满,对慕容云尊重的话,心里不免有抑制不住的急躁。顿时表现在了脸上,脸立刻变了颜色。
随从这时道:“这些匹夫,人都死了,还在论什么功绩呀。”
听后,萧悟左只是微微一笑,像似很沉稳的样子坐在那里,道:“让他们论好了,反正这大宋的军权已落入我手了。”说完,他又收回了笑容,显出严肃的神情,道:“记住,我们今日来是找昨日的黑衣人的,并非是听他们说三道四的。”两名随从点了点头。
……
“昨天见师傅救我,你们的身手好快呀!那到底是什么功夫?好厉害呀!”
“似燕飞。”花祈道,“这是一种轻功。如果练得这种武功,它可使人行如燕飞。”
柳无音道:“我们久居深山,最近的村庄也要离这七八十里。如果没有较好的轻功,我们是无法生存的。”
秋晨想继续问他们为何久居荒山,但他深知住在这种荒凉的地方并非人愿,而是世事所逼。懂得这些的秋晨不想再勾起他们的伤心往事,便没有继续追问下去,而是问道:“我可以学这似燕飞的轻功吗?”
柳无音微笑道:“当然可以,作为你的师傅,我们身上所有的功夫,你将来都会学到。”
听了这句话,秋晨并没有一丝的笑容。或许,自从他见双亲躺在血泊的那一瞬间,他已经失去了笑容。因为他所要学武功仅是为了复仇而已,他的心里也仅仅是存有仇恨罢了。
“你们可以再带我回趟慕容府吗?”秋晨哀求道,“我想祭拜慕容府上下三十四口。”
这一心愿,无论什么时候都是人之常情。花、柳两人点了点头。
……
慕容府现已是今非昔比了。仅一天之隔,这里竟是花死枝断,破乱不堪。地上,墙上被溅上的血迹尚未消退,也许永生永世这一道道血迹也无法消失。它永远将成为血腥后的一种纪念,也在秋晨幼小的心灵里打下了深深的烙印,一条永远都修复不了的疤。
见到那熟悉的地方,秋晨又想起曾经在慕容云身旁练剑的情形,夸赞声似乎依旧在耳边萦绕。透过已掉落的门窗看屋内,又想起水盈曾在他身边讲述慕容云征战时的威风。想着想着,仿佛又回到了过去,那过去是如此清晰,如此透明,就在眼下,身临其境。
向下一低头,不禁滑落了眼泪。不经意之间,秋晨看到了一朵梅花的花瓣,原来花瓣是在花祈手背上出现的。秋晨自己先用衣袖轻轻地拭去了眼眶中的泪水,然后抬起头看了看花祈,问道:“这是什么?”
花祈看了看手上的梅花花瓣,道:“五年前,我得罪了张太傅。张太傅这个卑鄙小人,竟叫人暗算我,在我喝的茶水中放入了‘毒血梅花’这种毒药。我当时喝下,浑身上下布满了‘梅花’,血似乎都凝聚到了一起,压得我喘不过气来。那种感觉真叫人求生不能,求死不得。最后多亏了慕容将军仗义相救,为我解了这身上的毒。”然后他又叹息了一下,又说道:“只可惜毒就像这墙上的血迹一样。血迹将会永远在这堵墙上余留,毒性也将永生在我体内回转。所以现在我每当见到血迹的时候,都会觉得手背奇痒无比,然后出现一朵血凝集成的梅花。”
花祈显然没有把具体的经过说出来,通过这些话,也可看出他的身世背景很复杂。
柳无音看见花祈的脸上怒中带伤,于是赶忙说道:“好了,好了,过去的都过去了。花祈大哥,你将慕容夫妇都葬在哪里了?我们一块去拜祭他们吧。”
“不远的后山。”话音刚落,花祈一把抓住了秋晨,纵身一跃,如似轻盈的燕子来到了后山。
……
那是荒山上最苍凉的空地,即无坟,也无人。到这里的脚印仅有一趟,那就是昨日花祈带慕容夫妇所踏过的。
多了两座坟,多了一排脚印,但这里更显苍凉了。
也许花祈非常了解慕容夫妇的心思,为国为民的慕容云付出的太多,水盈也对慕容云支持的太多,所以两人生前在一起的机会很少,过的那殚精竭虑的日子却太多。一生都生活在锦衣玉食之中,喧闹声吵的他们没有一丝安宁,所以花祈让他们死后在一个荒凉僻静的地方“厮守”。
再无功利的围绕,无权势的抗衡,也无尔虞我诈的心惊。这里是活着的人可怕的地方,死着的人可以安乐的场所。
“你的双亲就在这里。”花祈沉沉地说。
来到这么一个如此荒僻寒冷的地方,秋晨看着两块墓碑正对着自己,仿佛正在对他讲话,在向他嘱咐临终前没有来得及嘱咐的事。一阵风吹来,卷起了地上的沙砾,碑后的坟土也被那突来的劲风刮走了一层。
眼睛就那样目不转睛地凝视着,风荡起了衣襟,不禁给每个人带来寒意,更给那五岁的小秋晨带去了心灵的冻结。
祭拜完毕,花祈让两人先回去,自己向那个狄凤来的酒家走去。
……
“久等了。”刚刚踏进酒家时的第一句话。话沉寂而有力,沉稳却略显悲壮。花祈是低头走进这个酒家的,这个酒家到底有什么人他根本就没有抬头去看,但是又说了那么一句,而且又显得是如此的必要,仿佛一切都已经是设计好了的。
“等候多时了吧。”
萧悟左渐渐地将视线移向了门口,看见了一眼孤傲的花祈。但最主要的还是将视线落准了花祈手中的那把佩剑上。
那把剑杀气逼人,剑长三尺,虽然在较远的地方无法看得清剑上的花纹,但雕刻的深浅分明,井井有条,一看就知道那是一把绝世好剑。
迈着沉重而有力的步子,“哒哒”地逐渐地靠近萧悟左。
这一期间,萧悟左的目光一直没离开过那把剑。
看清楚了,剑柄之上有块很显眼的红色花纹,那花纹是卢霄所铸的七色剑上共有的。
他蓦地向后顿了一下,忍不住地说道:“红剑。”
花祈哈哈几声冷笑。
笑声之大,恰可使听者心跳加快。
笑声之尖,足可令听者毛骨悚然。
“天下间能认得出红剑的又有几人?”
萧悟左故作平静,为自己斟了一杯酒,不慌不忙地喝了下去,嘴角略带笑容,然后轻道:“此剑仅在宫中有,民间又有几回闻。”
说完两人沉默,双方都恶狠狠地注视着对方。花祈紧握剑柄,只见腕上条条青筋绽出,手背上也渐渐现出血梅花的模样。
瞬间萧悟左又露出了淡淡一笑,说道:“已有五年不见了吧,花祈兄,别来无恙呀!”
“五年,我躲避你们已经五年了,我已死了五年了。”
“哈,花祈兄真会说笑。想必你这五年过得不错,看你这气色,说话的底气,哪里像个死人呢?”
“啪”的一声,花祈一掌拍在桌子上,声响使坐在萧悟左两边的随从突地一惊。
“该了结了,我这五年的苦该受到头了。”
“那你就下地狱享福去吧。”
说完两人同时拔出宝剑,目光还在怒视着对方。
日光照了进来,打在了两人的剑上。花祈的剑上现出红光,光又柔又暖。卢霄所铸的十二把剑中,仅有这把红剑是至柔至暖的,其他的宝剑都是至阴至寒的。
此刻,狄凤来酒家立刻变为战场,掌柜虽是惊慌,但他也见怪不怪了,因为在这家酒馆发生的江湖恩怨不下十起。在这儿打了个鲜血淋淋,酒翻桌倒,那实属正常。
花祈轻功了得,健步如飞,在整个酒馆中蹿动。
萧悟左这时笑道:“哈,花祈老弟,这几年轻功练得倒是不错,不知剑法有何长进。”
“来无影花祈岂非浪得虚名。”
此刻,那两名随从被花祈的步伐所惊呆,只见花祈一剑刺来,两人来不及躲闪,面色铁青。
“能死在我红剑下的人也算幸运。”
说完,只见剑芒一闪,一剑封了两个人的喉,两名随从瞬间倒下。
萧悟左勃然大怒,立刻猛攻上前。花祈虽占有兵刃之利,但剑术与萧悟左相差甚远。数招过后,花祈已是筋疲力尽,满头大汗。萧悟左这时大笑道:“想不到,五年过后,你的剑法还是如此之滥。”
花祈面色苍白,似乎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萧悟左向前一翻,翻到了花祈的背后。花祈连忙转身应敌,这时,只见萧悟左的剑直奔他心脏而来。看样子,此时,萧悟左想取花祈的命。花祈侧身一躲,总算躲过了要害,但刀剑无眼,萧悟左一剑刺伤了花祈的左臂,血一下涌了出来。
只觉得手背一股剧痛,一朵血梅花清晰地映在了手背上。
萧悟左见花祈注意力现已集中在左臂上,然后他笑道:“当初毒不死你,今天我就一剑杀死你,让你死得快些。”
说着,一剑又向花祈身上刺去,花祈用余光见萧悟左的剑要过来,一脚踢起一张桌子,挡住了他的上身,萧悟左跳起,一剑劈开了桌子。
这时,萧悟左的视线里只有一片杯盘狼藉。因为就在刚才那一刹那,花祈已经使尽了全身的力气跑掉了。血迹一滴一滴地到了门口,还未中断。
萧悟左心道:“此人重现江湖,必然是针对我的,所以此人不除,必成大患。”
想着想着,萧悟左顺着血迹追了上去。追着追着,只见血迹断断续续,最后到了尽头。萧悟左茫然一叹:“哎,算你小子命大,他日见你,定要手刃于你。”
这时,花祈已经气喘吁吁地跑到了一个山下,他捂住那尚未止血的伤口,忍着剧痛,一直向那个荒僻的家的方向行去。
他疲惫不堪,口舌甘渴,只觉得眼前这世界越来越模糊,直到最后,眼前漆黑一片。
他晕了过去,躺在回家的荒径上。
……
萧悟左匆匆地赶去找张太傅,张太傅见萧悟左那急切的神色便知定是出了什么事。
“怎么,查到了谁救走了慕容云的儿子?”
萧悟左点了点头,然后擦了擦额上的汗珠,语速极快:“我就因此事而来。”
“是谁,抓到了没有?”
萧悟左摇了摇头,“你猜那人是谁?你是认识的。”
张太傅显得有些急躁,道:“你快别卖关子了,快说,到底是谁?”
萧悟左还是没有直接告诉他,而是说道:“五年前。”
“五年前?”张太傅吃惊地看着萧悟左,脑中一下子就追溯到了五年前,似乎依稀地还能记起什么,然后茅塞顿开,“噢”的一声,道:“莫非你说的是那个将军府中的花祈?”萧悟左点了点头,然后将刚才所发生的一切告诉了张太傅。
“如此说来,花祈重出江湖,想必就是冲着我来的?”张太傅声音断断续续,仿佛是被花祈这个江湖人氏的重现给吓到了似的,道:“奇怪,他是怎么知道那时我们到慕容家抄家?此事并非巧合。”
萧悟左与张太傅的脸上疑虑重重。张太傅思索半晌,又道:“莫非我们的行踪都在他的眼皮下?”
萧悟左愁眉紧锁,面容上有那解不开的疑惑。花祈的武功并不高强,但他的出现竟让朝中的两位命官堕雾云中,这才是萧悟左与张太傅所惧之处。
萧悟左道:“你可能深在府衙,并不知江湖上近一年来出现了两位人物——来无影,去无踪。”
张太傅催促道:“说来听听。”
萧悟左道:“江湖传言。这个来无影,去无踪,行踪诡异,踏步如飞,来不见头,去不露尾。今日我在与花祈打斗之时,忽听花祈说来无影花祈岂非浪得虚名。”
听到这,张太傅面如土色。因为他并不会武功,更何况花祈此番出现又是冲着他来的。颤抖的双手根本无法抑制,浑身上下冒着冷汗,他的嘴仿佛不会动弹了,刚张开,又不由自主地合上了。
萧悟左看出了张太傅惶恐的样子,叹了口气道:“太傅莫慌,花祈轻功虽说了得,但他武功的确是稀疏平常。我想通过今日一战,他是不再会轻举妄动的。”
张太傅听后,只是简单地松了口气,然后又道:“那个去无踪是谁?”
萧悟左信誓旦旦地说道:“她肯定是昨日在慕容府看到的黑衣女。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个人你也认得。”
“什么?我认得。难道她也是宫中的?”
萧悟左点了点头,笑道:“他不光是宫中的,而且她曾与你有极大关系。”
“与我?”太傅听了顿了一下。
“对,她曾是你府上的丫头。”然后,萧悟左一字一顿地说道:“柳——无——音。”
……
柳无音带着秋晨正在往回赶,走着走着,突然看到了前方很远处躺着一个人,立忙赶了过去。走近一看,她猛地一惊,脸色蓦地就改变了,因为她看到的正是花祈。
柳无音扶起花祈的头,猛烈地摇晃他。眼中藏着泪水,伤心说道:“花祈大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快醒醒,快醒醒呀!”
可花祈依然是无动于衷。
这时,秋晨也极力地喊道:“师傅,醒醒啊。”
此刻,两人同时注意到花祈手背上的血梅花,柳无音自语道:“可能是毒性发作了。”
秋晨听到,赶忙问道:“那该怎么办?”
“来。”
两人同时扶起了花祈。柳无音准备要用内力止住花祈体内毒素的蔓延。只可惜在为花祈运功之时,发现他体内有一股寒气集中。一个身带巨毒的人,只有在消耗大量内力之时,才会发生寒气集中的现象。通过此,柳无音推测出他一定遇到了一个武工极高的人,才导致了花祈使出了全身的内力。
由于花祈去找萧悟左并未告知柳无音,所以,柳无音猜测:“他刚才到底干什么去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他会受伤?”想着想着,再看看眼下这昏睡不醒的花祈,真担心他会出什么事来。
柳无音忧心忡忡,后怕也就随之而来了。
在惶恐担心之际,忽然看到花祈手中的那把红剑。由于她曾经是张太傅的丫鬟,有些剑的故事她也听过许多。
依稀记得宫中传说,刀房总兵卢霄曾铸十二把剑。每一把都作为宫中将军,御前侍卫以及一些屡立战功的将士的佩剑。这十二把剑不仅雕工精美,铸造严谨,而且这十二把剑都是在不同的时辰,汇天地之灵气而铸。正因如此,这十二把剑才与众不同,拥有灵性。红剑位于七色剑之首,也是唯一一把至柔至暖的剑。
她想到这里,不禁心中有所依托,心道:“花祈大哥体内的寒气集中,或许可以用这把至柔至暖红剑驱散。”
恰逢此时是阳光最集中的时候,她拿起花祈手中的剑,指向太阳,只觉得一股暖流自手掌流遍全身,借此,她便集中热量再次为花祈运功。
这次只觉得自己的真气在花祈身上运作自然,寒气集中的地方寒气在慢慢地消散。这时,柳无音已经大汗淋漓了,但她的心里还是充满着暖意。
花祈体内的寒气一点点地散去,手上的血梅花也逐渐地在变浅。直至寒气全部消散,梅花全部消除。花祈醒了过来,被剑所伤的伤口也不再流血了。
柳无音那苍白的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那微笑没有一丝倦怠,而是幸福的。看到柳无音为救自己那疲惫的神色,花祈心中不由得蕴藏万分感激。他一手扶助柳无音,擦了擦她额上的汗珠,轻声说道:“我还以为我永……”
柳无音捂住了花祈的嘴,她没有让花祈再说下去,因为她知道花祈还要说什么。柳无音摇了摇头,想大声对花祈说,可她的身体真是太虚弱了,只能用尽自己最大的气力道:“我要你答应我。”
花祈似乎也知道她要说什么,轻轻地对她说:“无论今后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不会隐瞒你。咱们无论是生还是死,都要在一起。”
人只有在患难之时才能见到真情。
人是为何而生,又是因何而死?
人是因好奇来到这个世界上吗?还是因失望离开了这个世界。我想有如此感慨的人一定是一位一生热衷于追名夺利的凡夫俗子。如果像花祈与柳无音这样永远患难与共的人,他们永生生活在对方的关心理解之中,所以他们无论贫穷富贵,都能幸福地生活。
“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的确如此。慕容秋晨在一旁注视着他们,从疗伤到他们起身,相扶相持地离去。
秋晨随在他们的身旁,一直向那个荒凉僻静的小屋走去……
到了茅屋,花祈与柳无音已是满身疲惫。小秋晨一路上少人照顾也是累得气喘吁吁。花祈将柳无音扶到床上,为她倒了杯水,看着她渐渐地入睡。
秋晨好奇,见花祈面色憔悴发黄,问道:“师傅,你刚才干什么去了?”
花祈微笑,他知道说出来秋晨也不懂,所以不答,而是说道:“现在师傅教你武工好不好?”
秋晨听后甚是高兴,但他并没有表现在脸上,点了点头道:“谢谢师傅。”
来到外面,花祈翻身一跃,摘下高树上的一片树叶,然后又返了回来,此过程仅是眨眼的工夫。秋晨看后目瞪口呆,对师傅这般功夫甚是佩服,心道:“不知我何时才会像师傅一样,有如此高的武功。”
花祈见秋晨一脸茫然,拍了拍他的肩,道:“这就是轻功——似燕飞。我想以你的天资,这轻功你一定会在最短的时间内学成。”
此话是对秋晨的激励,秋晨此刻也暗下决心,“我一定会好好学习武艺,他日为父亲重振威名,报仇雪恨。”
由于秋晨的年纪太小,无论是运行速度,还是持久体力,他都欠缺。所以花祈先要在体能与耐力上对他强加训练。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做了几个时辰的训练,秋晨已经是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不过,秋晨一丝叹息,一点儿懈气都没有,花祈因此对他默默地赞赏。但花祈心中不免有好多疑虑,因为他在同萧悟左交手之时,发现自己同萧悟左剑术上相差太远,若不是仰仗自身轻功了得,他现在的性命恐怕早已不保。
花祈心道:“唉,这孩子天资聪明且又心怀大志,即使他学会了我所有武工,将来若找到萧悟左也无济于事。”
柳无音醒了过来,在休息了几个时辰之后,气色好多了。花祈带着秋晨回到了房中。
柳无音一见到花祈,连声问道:“怎么样,伤好些了吗?”
花祈听后甚为感动,道:“我已无事,反倒是你,为了救我,消耗了你大量的真气。”
柳无音摇了摇头,道:“只要没事就好。”说着,目光移向了慕容秋晨。
秋晨走近了柳无音所在的床边,柳无音拍了拍秋晨的肩,道:“干什么去了,怎么累成这样?”
“我练武去了。”
“什么?练武?”
花祈此刻笑道:“刚才,你熟睡之时,我教了他些功夫。”然后,他又瞅了瞅秋晨,再笑道:“慕容将军的儿子果然是人中之龙。仅仅两个时辰而已,他就把‘过海步’,‘剪刀步’学得差不多了,这实在难得。”
柳无音听后,对面前这位五岁的孩子充满了希望。
……
为了不留后患,张太傅下令,要在全城之内查找花祈。只可惜他却未料到花柳两人正住在一百里之外的荒山僻境。即使他们把京城掀个底朝天,也不会看到花祈的影子。
萧悟左此人虽在官场之中,但对江湖人,江湖事也是了如指掌。他对张太傅说道:“花祈此人,行踪诡秘,做事谨慎,恐怕太傅即使搜遍全城也是枉费。”
太傅疑惑:“那依你之见是?”
萧悟左略显傲慢,道:“江湖人,一向厌倦人间喧嚣,他们向来是居无定所,随遇而安。”
张太傅茫然,道:“那么依萧将军的意思,花祈是逮不到了?”
萧悟左不语,张太傅惶恐。
因为,张太傅认为萧悟左所言的确如此。更何况花祈轻功极好江湖上也略有些名声。如果一个官场中人,且是一个对武功一窍不通的人,他若是想抓花祈,真可是难于上青天了。
萧悟左又道:“现在敌暗我明。”
话音一落,张太傅更是慌张。因为他已料想到,花祈此次出现定是与自己有关。正所谓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柴门。他惧怕花祈,而且恐惧得要命,再听萧悟左如此分析,更叫张太傅吓得一身冷汗。
“该怎么办?”张太傅声音有些颤动,道:“我们总不能坐以待毙,总应该想想对付花祈的法子吧!”
萧悟左冷笑几声。
“莫非你有法子了?”
萧悟左摇了摇头,很直接,很把握地说道:“我敢保证,目前,张太傅的处境是安全的,您多虑了。”
……
夜幕渐渐沉了下来,这里的夜晚是单调的。整夜有的仅是蛐蛐们那凄凉的叫声。
秋晨很累,睡沉了。柳无音似乎忧心忡忡。
花祈道:“我今天去找萧悟左了。”
听后,柳无音惊愕了,道:“什么?”
“没想到萧悟左武功今非昔比,我与他相搏,不出十招,我就无法抵挡,受此重伤。”
然后花祈又将心中的疑虑说了出来。
柳无音想了想,道:“晨儿现在年龄尚小,我们本不应该让他生活在江湖恩怨之中。何况江湖险恶,晨儿生性善良,即使武功它日胜过萧悟左,萧悟左也会用卑鄙手段对付他的。”
花祈听后,觉得此话甚是,但还是说道:“见晨儿今日苦学武功,定是因仇而学。小小年纪,眼看一家三十几口被杀,恐怕这种仇恨要伴他一生呀。”
柳无音无语,花祈沉默。
两人似乎在思考着秋晨的未来。的确,秋晨经历得太多,身份落差得太大,将来的路他想如何去走,谁都无法预料。
……
十六年后。
所到之处黄沙起,
点水过江起浪波。
只见一人在丛林间飞来荡去,天无风,树却动。
此人身高八尺,发过肩,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充满了怒气,仿佛傲视一切,满身杀气。
“秋晨,该吃饭了。”
十六年后,花祈略显苍老,已不是当年潇洒自如,现在脸上已略带些褶皱了。
原来刚一开始的那个人就是慕容秋晨。他已经长大了。这十六年来,他一直在这荒山僻境潜心练习,不仅学会了花祈与柳无音全部本领,而且将那敏捷的速度运用到了舞剑上。现在,他的剑法快如闪电,只要剑一扫,带起剑风,可使树上的叶子颤动,剑一挥舞,可卷起地上的沙尘。真可谓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在这十六年来,朝中内乱纷争。自大将军慕容云死后,时有外敌入侵。民不聊生,百姓整日过着殚精竭虑的日子,贫困潦倒的生活。以张太傅为首的官场,勾心斗角,争权夺势,数位将军首领已惨死,萧悟左下落不明。
“师傅,师娘,过了这个中秋,我想下山。”在吃饭的时候,秋晨猛然说了这么一句。
花祈与柳无音听后,并无半点吃惊。见到秋晨那渴求的双眼,仇恨的目光,花祈沉沉地说道:“这十几年来,我们一直以为你可以放掉那段仇恨,但从这十三年你对武学的痴,我可以看出,你一直生活在仇恨中。”
秋晨点了点头,道:“这十六年里,我所学的全部都源自于仇恨。每当我想起那血淋淋的场面,我都会寝食难安。”说着说着,他的泪水充满了眼眶,曾经的一幅幅,一幕幕,又重现在眼帘,又道:“我本应有个快乐美满的家,我本应是慕容家的公子,可是,这一切对我来讲都已是子虚乌有了。现在我的心里,脑海中,遍布了仇恨。”
花祈叹道:“唉,孩子,你并不知江湖有多么险恶。刀剑无眼,人事难料。”
秋晨显得有些激动,道:“我不愿意在这深山野林中呆一辈子,逃避一辈子。”
柳无音道:“我们知道这次你是肯定要下山去了,等过了十五月圆之夜,你就可以走你自己的路了。记住,到江湖后千万不要说你是慕容云的儿子。”
秋晨听后,“嘭”的一声跪在了地上,看着花祈与柳无音,眼睛里又重新透露出感激的目光。他深切地说道:“感谢师傅,师娘这十六年来对晨儿的养育之恩,晨儿永生永世铭记在心。”
花祈上前,连忙扶起了秋晨,道:“这又何必,若不是你们慕容家曾救了我们,恐怕我与无音早已离开了这个界。”
秋晨并不知道这里面的是非恩怨,好奇地问道:“那是怎么回事?”
既然秋晨要离开了,有些江湖恩怨就必须让他有所了解,在此期间,也要让他有所感悟,花祈用低沉的声音说道:“事情要追溯到二十一年前,也就是你刚刚出生的那一年。”
“刚出生的那一年?”
“我本是将军府衙中看管牢房的一名将领,无音是张太傅的一名丫鬟。张太傅有个从波斯运来的花瓶。但无音在打扫房屋时,不小心撞倒了花瓶,花瓶忽然碎了。张太傅知道后大怒,竟然想处死无音,后来将无音打入将军府大牢中。我得知此事后火冒三丈。怎么碎了一个无生命的东西就要用一条命作为赔偿?真是岂有此理。后来,我私自将无音给放了。张太傅怪我看管不善,竟要借此事除掉我。他给我一把匕首,一杯毒酒,我当是别无选择,就喝下了那杯毒血梅花酒。喝下之后,我身上布满了血梅花,如似刺青一样。当时的痛,真叫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此刻,这件事又在柳无音的脑海中浮现,想到当初花祈为了救自己,险些丢了性命,不由得红润了眼眶。
“那后来是怎么脱险的?”见花祈那苦不堪言,不愿再旧事重提的眼睛,秋晨不忍再继续追问。可秋晨好奇,还是又问了下去。
“正赶上慕容将军当时找我,属下们告诉将军我被张太傅带走,将军便急匆匆地跑去了太傅府,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赶到太傅府,将军见我倒在地上,苦苦呻吟。于是逼太傅交出了解药,解下我体内部分的毒,保我不死。从此,我与无音便过上了浪迹江湖的生活。”
听完花祈那段苦不堪言的往事,秋晨大怒,“国有如此太傅,简直有亡国之命。”
随后秋晨又想了想,仿佛又想到了什么,问道:“那你们是怎么知道当年我慕容家出事的,还去救了我?”
“说来倒也奇怪,当时我与无音正在街市上走,突然遇到一个算命的。他仿佛很有目的地向我们走来,说慕容家在启明星消失之时会有血光之灾,让我们去相救。我们当时听后不信。但是攸关生死之事,还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所以我们匆匆赶去。只可惜还是晚到一步,慕容将军他……”说着,花祈懊恼起来,显得有些后悔,后悔当初没有早到,没有救得慕容大将军,让五岁的秋晨沦为孤儿。
生死有命,又岂非人愿。
世间一切如此,什么事往往就只差一步,就有着那截然不同的结果。
尽管花祈与柳无音都有着那不幸的经历,他们也想去报仇。只可惜他们明白民不与官斗其中的道理,因为他们曾经一人身处官场,一人与官家有着那很大的关系。他们深知官场上的利害关系,所以他们宁愿放弃仇恨,过着那被人追杀,躲藏在荒山野径之中的生活。
江湖路,本身就是一条不归路。正所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真不知秋晨踏入江湖之后,那些所谓的江湖是非恩怨,他能否理得清楚?
……
农历八月十四。
夜。
凉风轻轻吹过,吹走了遮在月前的那片云。八月十四的月亮已接近整圆,那么雪亮,那么皎洁。
月宫中真有嫦娥吗?她的生活真是那么凄苦吗?
可知在人间,在这座荒山之中,亦有凄苦的人呀!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昔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月宫凄苦,已成传说。
人间凄苦,却是身临其境的人才能体会,又有谁能感受到呢?
这个深夜,外面静得让他们害怕,从未有过的大风猛烈吹来,吹着茅屋上的稻草来回发颤,有的四处飞扬。
风透过窗子,进到屋中。
“好冷的大风啊。”无眠的花祈自语道,“为何今日如此之冷?”
猛地打了个寒战。
现在已经是四更天了,花祈一夜无眠。他拿着酒杯正在饮酒,仿佛要借酒来麻醉自己,使他那浮躁的心平静下来,好安睡。
几杯下肚,竟一点儿醉意都没有,反而愈加的清醒。
他想着二十一年前的仇恨,他想着十六年前慕容府中那血淋淋的场景,他还想着这十六年来,秋晨一直在自己身边学武的岁月。
在这十六年来,秋晨未曾笑过,他整日沉浸在仇与怨中。也许在他出生后的前五年里,他笑得太多,甚至本应该哭的时候他依然笑着。因此,他将这么多年想要笑的事情都借给前五年笑完了,笑够了,所以留给他的只是那双炯炯有神,仇怨的眼睛。
长年住在着荒山野径之中的人是无法感受到江湖险恶,武林纷争的恐怖。想到这些,花祈不禁因此焦虑。
或许仇恨永远都是仇恨,不共戴天之仇,无论如何都是必须要报的。
忽来疾风啸孤夜,吹来人间阵阵伤。
天慢慢地亮了起来,星星点点似有告别之意。
风并没有减慢,反而愈吹愈冽。
星退的神秘,悄无声息。只留下最后一颗星——启明星在空中悬挂。它是被遗弃的吗?为何如此孤独。
秋晨与柳无音此时醒了。
秋晨想着在二十一年前的此刻,他降生人间。在十六年前的这个时候,慕容家血流成河,惨不忍睹。
正因为许多事都忘不了,所以才想到了恩与仇。
正因为好多事都放不下,所以才谈到了是与非。
恩仇是非贯穿人生始终,终化成了双刃剑。
启明星忽地一闪,然后消失了。刹那间传来了敲门声。
二十一年来,从未有外人踏入的地方,为何传来了柴门声?到底是谁,真不知是忧还是喜?
门“吱”的一声被花祈打开,一阵飓风涌了进来。花祈眨眼之时,隐约地看到前面有几个黑衣蒙面人。
于是他抬起头,定睛一看,眼下有四个黑衣蒙面,手持佩刀,眼睛里充满了杀气。花祈知道此事不妙,此人是敌非友,来意不善。花祈二话没说,抽出剑来,试想攻其不备,不料那四人似乎早有防备,导致花祈一剑刺空。
秋晨。柳无音此时听到外面的打斗声,便立刻冲出屋去。
柳无音看到那四个黑衣蒙面人,也是非常吃惊,问道:“他们是什么人,为何知道我们的行踪?”
花祈忙道:“我也不知道。”
柳无音迅速上前,去帮花祈。但四人招招歹毒,屡刺要害。花柳两人多亏轻功了得,躲过几招。秋晨此刻拔出剑来,未见剑影,剑已出鞘。横剑一挥,尘沙荡起。但那四人并非等闲之辈,横拦竖躲都躲了过去。
一个黑衣人很惊奇一个少年为何有如此高的武功,而且身上有如此大的杀气,问道:“花祈,此为何人?”
“废话少说,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是取你性命的杀手。”
“是谁指使你们来的,为何要杀我?”
“收人钱财,替人消灾,其他的一概不知。这是江湖的规矩,我想你不会不知道吧。”
秋晨那愤怒的眼睛,紧盯着他们,没离开他们半步。
剑无影,气凌云。
秋晨向他们杀去,四杀手不甘示弱,使出了浑身解数,对剑之时,火星迸出。
黑衣人道:“这位老弟,此番恩怨与你无关。如果你走开,我们会饶你一命。”
秋晨道:“凡是针对我师傅的事,都与我有关。”
“好一个徒弟,那我今天只好师傅徒弟一块葬了,休怪我手下无情。”
此刻四个黑衣人大步齐进,两个黑衣人先控制着秋晨,秋晨恰与两人打了个平手。然后另两个黑衣人对付花祈与柳无音,但他们俩并不是那两个黑衣人的对手。几招过后,已是筋疲力尽,手上的招术逐渐露出了破绽。黑衣人此刻奸笑,像似已胜券在握,赏银可以平安带回一样。
黑衣人一剑刺过,直插柳无音腹部,血顿时溅了出来。
“师娘——”秋晨大喝,然后黑衣人趁秋晨不备,便一掌打在了他的肩上。秋晨顿时向后仰了出去,此掌很重,秋晨飞出了近六丈远被树拦住。只见树猛地一晃,快要凋零的树叶纷纷落下,嘴角上流出血来。他试着使出全身的力气起来,去帮助花祈,只可惜刚才所受到的那一掌使他疼痛难忍,一点儿力气都没有了。
花祈此刻用飞快的速度躲避一刀,回转过身,奔向现在已倒在地上,气息奄奄的柳无音。见此,杀手们也停了手,仿佛让他们最后告别一下。
花祈将柳无音抱在怀中,双手紧握着柳无音的手,现只觉得柳无音浑身上下颤抖不已。
花祈忍不住地哭了出来,道:“有我在,你不会有事的。”
柳无音摇了摇头,尽量地去微笑,因为她想在临死之前,把人间最美的微笑留给她最爱的人。她用微弱的声音说道:“曾经你不顾一切地救了我,从那一刻起我就知道,我将与你有那一辈子的缘分。人一生最幸福的时候就是躺在最心爱人的怀里,永远,永远……我们浪迹天涯,隐居在这荒山之中,过着‘亡命’的生活。尽管如此,我与你还能携手共度,不离不弃,我这辈子满足了,无怨无悔。如今,我又能死在你的怀里,只怕我现在是最幸福的女人了。”
听后,花祈的心里很不是滋味。眼泪一滴一滴流了下来,流到了柳无音的眼上。柳无音那强硬着微笑的眸子也不禁流出泪水。两人的泪水流成了一股,从柳无音的脸颊流过。此刻,柳无音试着用手去触摸花祈的面颊,想极力地擦去他脸上的泪花。但只觉得手臂一酸,手不由得落了下来,头也侧了过去。柳无音死了,无声无息,面带笑容地死了。
轻轻地将柳无音扶放在地上,花祈像疯了一样。随后,他站了起来,仰天长啸,声音在空空的丛林间回荡。如同林中的野兽在咆哮。他的目光,如野狼一样注视着在他身前的四个黑衣人,似乎要他们补偿,叫他们偿命。
花祈不顾一切,用尽全身力气奔了过去,声音都已嘶哑。
但那四个黑衣人武功高强,用刀在他的脸上划了数刀,花祈顿时面目全非。这时,花祈只觉得满脸疼痛,然后滚下了山崖。
“我们完成了任务,他们应该都已经死了。”
秋晨又增添了怨恨,但他无力起身。他只能狠狠地注视这那四个杀手。四个杀手并没有看向秋晨,便转身走了,一直消逝在秋晨的视线中。
秋晨按住胸口,尽力地起身。他缓缓地走向了那一动不动的柳无音面前,心中又暗暗地埋下了誓言:“我慕容秋晨一定要为你们报仇。”
秋晨到了山下,想去找花祈的尸首,但还是没有找到。
夜幕降了下来,山林中的天布满了一层灰网,那样的苍凉。
秋晨跪立在他刚立完的两个墓碑面前,一边饮酒,一边默念。夜风吹来,深深地刺痛他的内心。心中充满了埋怨,悔恨,他道:“为什么我慕容秋晨要来到此世上,为什么最关心我的人都被奸人所害?”
然后,他又平静下心来,望着那刚刚出现的十五圆月,轻声道:“师傅,师娘,我答应过你们要陪你们过完中秋之夜再离开,我将会在这儿守候你们一夜……”
秋晨目睹了明月从天的一边转到了另一边的全过程,呆直的目光怒视着一切。
天亮了,他跪在坟前一夜。
起身,在熹微的晨光下,迎着风走下山去。
秋晨手中紧握着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