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走了郭福林,院子里安静了许多。帮忙的人们该干什么的还干什么,大家对抓人的事情并不奇怪——为着队里的事抓人,这是很随便的事儿——今天抓张三,可能是因为他说错了什么话,明天抓李四,又可能因为他做的什么坏事被人家揭发了出来,很正常的。郭福林和杨佩兰通奸,这是地方上最可耻的事情,不抓他们还能抓谁?再说,抓人也不是啥新鲜事,抓人开斗争会,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宋刘庄的这些事情,是在第二天中午才传到了陈书记的耳朵里去的。陈书记听到这些消息后十分吃惊,他没有想到一向先进的宋刘庄队,竟会发生这样丢人的事情!事情发生几天了,听说公社的王秘书已经开始调查此事,而作为大队书记的他,却在今天才知道发生了这样的事情!那么,宋仁为什么到现在还不向大队汇报具体情况?他们究竟在捣什么鬼?陈书记怀疑,在这件事情的背后,掩藏着一场不可告人的阴谋。
陈书记不知道事情的真相,也无法判断是否窝藏着阴谋,他决定前往宋刘庄进行调查。
陈书记来到宋刘庄,恰好碰到了宋刘庄的失火事件。
大火已经被社员们扑灭了,陈书记在村口碰到了几个救火的社员,他趁势向他们了解失火的原因。因为是自己的书记,大家也不忌讳,就主动把这场火的来龙去脉,以及队里最近发生的种种事情,一一给陈书记讲了一遍。
“这么大的事情,您竟然不知道?我们以为您知道了,怕得罪人呢。”
“为什么怕得罪人?”
“这件事并不简单呢……表面上看,好像是郭福林和杨佩兰被人家抓了奸,实际上,真正的原因却是为了争夺队长的位子!”
“争当队长,也不是什么不好的事情嘛……”
“宋刘庄的事情,不光只是为了争当队长,恐怕还有……”说话的人突然禁口。
“怕什么?你不敢说,我说!”王润德也是陈书记在村口碰到的,他对胆小的说话人很不满意,接着刚才的话继续说道,“还有经济上的问题呢。这是最主要的!大家都是在一个队里劳动生活的社员,每家的劳动力和人口都差不多,凭什么他们的日子过得比我们好?我们完全有理由认为他们偷分了队里的钱粮……如果不是偷分了队里的钱粮,私拿了队里的东西,他们凭什么富得流油,而我们却穷得穿不上一件像样的衣裳?他们得给大家说说清楚!风水轮流转,队长人人当,他们干了十几年了,也应该让别人干干!谁也不是天生的队长!生产队也不是他们个别人的……”
王润德是个直脾气人,他的话说得又直又白。说着话,他的脸红涨起来,好像面前站着的不是陈书记,而是宋队长他们,他正在跟他们据理力争。
陈书记听了王润德的话,明白了宋刘庄所以发生了这么多事情的真正原因,也知道了这一切,都是由争夺队长的位子引起的。至于郭福林偷了队里的麦种去讨好杨佩兰,并跟杨佩兰通奸,被值夜的民兵当场抓获,这只是人们精心设计的一场阴谋。
陈书记听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气得脸都紫了。宋刘庄是他苦心经营树立起来的先进典型,弄出这样不光彩的事情,让他的脸面非常难堪。联想到春节前后,宋刘庄队好端端的两头牛被人弄死弄残,至今没有找到坏人的下落,安插在队里的知青们又经常在外边惹是生非,这使他对宋刘庄作为先进生产队产生了怀疑,宋刘庄留在他心目中的那个光彩夺目的形象,也在这一刻慢慢地失去了炫目的光环——今天的宋刘庄,已不是往日的宋刘庄了,这个队已经蜕化变质了!
“这么大的事情为什么不向上级汇报?他们到底在耍什么花招?宋仁、刘万国这两个弄的是什么鬼?”陈书记弄不懂宋队长和刘会计的心思,觉得很没有脸面,不满和气愤的情绪在他的心中慢慢滋长起来。想到胡秋菊纵火,险些将一家四口活活烧死在屋里,更是怒不可遏。他再也坐不住了,宋刘庄的事情他不能不管,他得弄清楚事情的真相!
陈书记来到郭福林家,发现郭福林已经被民兵们弄到生产队办公室去了,宋队长正领着小伙子们收拾被大火烧塌了的房屋。房灰被清理到院子里,堆成了一个小山,毡条被褥、桌椅箱柜都被烧坏了,没一样好的。陈书记看见这些,心里很不好受,他想不到先进队里还出这样的事,心里积满了对宋队长和刘会计的不满。可是,他又不能把他们怎么样。
因为生气,陈书记的本就青黄的脸色,变得越发难看,那两只细长的眯缝眼里时不时地露出忧虑的神色来,愤懑的冷光让人不寒而栗。
宋队长和刘会计看见陈书记来到了火灾现场,连忙给陈书记汇报队里的救助计划。他们说烧下的房灰,队里可以收集起来当农家肥使用,凭这些灰土,也可以给郭福林家算一二百个工分;屋梁和檩条,这些木头虽然还在,但是都被大火烧坏了,不能继续使用,队上计划给伐几棵树,让他们盖房用。当然是要算钱的,只是算便宜一点;米面粮油什么的,队里没有现成的,只好叫大伙儿先给接济一些;至于居住的地方,先考虑叫知青们搬到生产队办公室里去,把被知青们占用的房屋挪出来,暂且先让郭福林家安顿下来。宋队长给陈书记说,好在救火的人多,知青们居住的这几间房屋并没有受到啥损害,暂且可以让郭福林一家安身立命,俗话说,火烧水淹当日穷呢,总不能叫这家人没有活路。
陈书记听了宋队长的话,虽然心里得到了些许安慰,但还是窝着一肚子火,宋刘庄给他惹的祸不小,仅仅这一点,今年东风大队已经不可能在年终总结会上拿到先进大队的奖状了。他冷冷地说道,这是应该的,谁家不遇难事?对郭福林家,不仅要在经济上给予帮助,还要在思想上给予帮助。他说郭福林的这个女人心眼细小,思想问题不解决,可能还要出大事。又说郭福林也不是个好东西,让他们加强教育。
安顿好这些,陈书记又安慰劝说了一番郭福林的女人胡秋菊,这才到生产队的办公室里去找王秘书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