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扬子终于回到了定宁,又与妈妈、李安、石言尘、凌萍儿他们团聚了。
不过这次,与往日不同,扬子怎么看石言尘,石言尘怎么都像有情人似的,真有点邻人窃鈇的意味。现在,扬子并不怀疑石言尘是否真有情人,而是着重揣测石言尘的情人到底是谁。让扬子最可怀疑的,首当其冲的便是那个罗兰兰了。扬子有意在石言尘面前提起罗兰兰,然后聆音察理,鉴貌辨色,静观其变。扬子目光怪异,举动神秘,早让石言尘发觉了。石言尘瞅着机会,抱住扬子,哄道:“妹妹此行以来,总是怪怪的,这是怎么了,跟中邪一般。”扬子甩开石言尘,毫不客气地道:“放开我,别碰我!”扬子一个“我”字,让石言尘好生逆耳。因为石言尘面前,扬子总以妹妹自称,从无别称。扬子如此脾气,倒将石言尘制住,左右为难,饮食无味,不知何处出岔。
扬子有首《醋意》,刻画自己嫉妒心态:
天生女人好嫉,女人天生善妒。难怪玄龄之妻,舍命食醋。原是“嫉妒”二字,一双从女,才有醋酸典话。如今此女,亦不脱俗,再做从女二字。爱酒难酿,却飘醋意。
整个过年,扬子除了有意躲避石言尘外,就是与孟亭之交流对话,给她吟诗。可是孟亭之不喜欢与扬子对话,倒是爱与凌萍儿干些家务,且很仔细、很卖力。按照扬子意思,凌萍儿有意问孟亭之道:“姿儿是谁,你记起吗?”孟亭之偶然也能回答:“女儿”。凌萍儿又问:“姿儿爸爸是谁?”孟亭之道:“川生。”凌萍儿又问:“高阿岩是谁?”孟亭之突然惊恐起来,失常道:“爸爸杀人了——家里杀人了——”扬子赶快抱住孟亭之安慰道:“妈妈别怕,爸爸杀的坏人,爸爸是英雄。”扬子这句,确使孟亭之得到些许安慰,渐然平静起来,好似疑惑地道:“警察抓?”扬子道:“谁说警察抓?好好在家呢,妈妈要打电话吗?”孟亭之兴奋道:“要电话!”扬子拨通高阿岩电话,让高阿岩与孟亭之对话。高阿岩道:“亭之妹妹,听出了吗?我是阿岩哥,你好吗?”孟亭之道:“赶快进屋来呀,妹妹怕。”高阿岩道:“妹妹别怕,他们都给杀了。”孟亭之一听“他们都给杀了”,浑身一颤,尖叫一声,将扬子手机甩飞了。接着在各个房间乱窜,撞翻好多小家私。
幸好石言尘来了,孟亭之看见石言尘,要让石言尘抱着。石言尘抱着孟亭之,向扬子道:“过完年,必须得上天水病院,给妈妈好好治疗一下了。”扬子道:“人手少了不行,大哥必须也去,不知大哥能有时间吗?”石言尘道:“只有将下半年休假提前占用了。”扬子道:“李安姐姐商城不能脱身,凌萍姐也去。”凌萍儿道:“明天我就开始准备随行用品,什么时间走都行。”扬子道:“不敢有劳凌萍姐了,妹妹闲着,全由妹妹收拾就行了。”
2
二月二十四日,正月十五元宵节刚过,石言尘、扬子、凌萍儿三人要领孟亭之到天水去治病了。临行,李安将石言尘叫到房间,单独说了好长时间的话,也不知道叽叽咕咕说了些什么。
定宁距天水,只是几个小时的路程。车速风行,很快到了天水市区。
几人先到医院预约,大夫说常规检查最少三天,必须需要家属陪同。然后是七天的封闭观察,无需家属陪同。再就是十天的试治期,有时需要家属协作与配合。之后,才能定性诊断,制定适期治疗方案。
看来第一阶段就得二十天,必须要在医院附近登记宾馆住下。
所谓常规检查,也没什么特别之处。无非血常规、尿常规化验;胸透、血压、心电图、脑电图、CT、核磁共振之类。要说没见过的,就是什么电极脉冲测试、酸碱渗析测试、抗扰承受测试等等。将个孟亭之整得心烦意乱,每项都得哄着配合完成,让扬子、石言尘、凌萍儿三人费了好大劲儿。
另外,还让家属讲述致病因由,病史经过,病情表现什么的,尽量详细一些。
七天的封闭观察,谁也不知道怎样封闭观察。听说有些病人还需捆绑受管,击打制服。扬子亲眼看见,有管理人员拿着橡皮棍。担心得整夜不能入睡,生怕妈妈遭打。甚至白天也是坐立不安,非得由凌萍儿陪着逛逛商店,散散心。
石言尘不喜欢逛商店,正好临走时李安嘱托一些事情要了。
石言尘先按李安提供住址,找到李安老家,见到李安父亲李祥。李祥当然没有见过石言尘,不知这位不速之客有何见教。当石言尘问道:“还记得你的大女儿李雨安吗?”李祥这才觉得来者并非闲人。李祥赶快打电话,叫来李安母亲安艳梅。并说李安母亲在街道上开了个蔬菜铺,在那里做点小生意。安艳梅一进门便道:“急急忙忙叫着干啥呢,正好有个买主。”李祥指着石言尘道:“刚才这个师傅,问起李雨安呢,想必知道女儿的下落。”石言尘一言不发,按照李安的意思,在院子和各个房间转了转,又在院落周围看看。安艳梅请石言尘到房间坐下,石言尘道:“不坐了,就要走呢。”李祥硬将石言尘拉到房间坐下。安艳梅问道:“麻烦打问一下,我女儿现在哪里呢?”石言尘道:“早都死了。”李祥急道:“死到哪里了?”石言尘道:“死在他父亲的板凳之下了。”李祥叹气道:“都怪我一时气昏了头,把女儿打厉害了。”李祥拿起地上一个小板凳,估量道:“就是这个板凳,当时打了总有二三十下。”石言尘道:“当时你打的不单是女儿,而且还是身怀有孕的柔弱少女。”李祥道:“当时我一听是夜猫那个坏种,简直发疯了。不过,夜猫那个狗东西也得到了报应,因为贩卖毒品,判了十五年徒刑。劳改时出了事故,截去了右腿。蹲了十年监狱,去年才保外就医出来。现在天天拄着弯棍,一拐一瘸地在大街上走,我一见就咒那个坏种。”夜猫老板也是李安要让石言尘寻找的,意外得到这个信息,便可毫不费力地找到了。
石言尘道:“你女儿还有个朋友,叫江在峰,知道吗?”李祥道:“知道,是女儿的同学。师院毕业后,在三岔子路口的乡村小学当教师。曾来家中找过两次女儿,以后再没来过。”
石言尘又道:“李雨安还有两个妹妹,现在可好。”李祥道:“大妹李雪安,身边生个小男孩,与男人开个儿童鞋帽店。小妹李雯安,身边生个小女孩,与男人开个理发店。”石言尘道:“烦劳带着去见一面。”李祥给李雪安、李雯安打了电话,便与安艳梅一同带领石言尘去见她们两个了。
顺路,先到了小妹妹李雯安的理发店。丈夫张轩、女儿张瑞瑞都在。石言尘趁着接完电话,给李雯安一家拍了照。石言尘抱起张瑞瑞,问几岁了。然后按照李安吩咐,从包里拿出五万元现款,道:“拿去,给乖乖买糖吃。”当下,将所有人吓了一跳。李祥急忙谢绝道:“世上哪有这种道理!”石言尘半怒道:“又不是给你买糖吃,你着什么急?”石言尘命令式地道:“走,再去看看李雪安。”说着便从理发店里转出。李祥夫妇不知石言尘来头,跨步迈出,在前带领。
走了好十多分钟,才到李雪安的儿童鞋帽店。店里只有李雪安一人。说男人和儿子等会就来。石言尘也不搭话,只是耐心等着。李祥好几次欲言又止。
终于,来个汉子,拉着个小男孩。不需问明,石言尘便知就是李雪安的丈夫和儿子。石言尘抱起小男孩,问道:“小朋友叫什么名字?”小男孩道:“贾小晓。”石言尘又问:“爸爸叫什么名字?”小男孩道:“贾一——”石言尘道:“乖孩子,拿钱买糖去。”说着也从包里拿出五万元现款,让小男孩抱着。石言尘后退两步,装着看看手机时间,又给在场的李祥、安艳梅、贾一、李雪安、贾小晓五人拍了照。
李祥疑惑道:“这是哪门子的道理?”石言尘看也不看李祥一眼,道:“现在没事了。”说完就走。安艳梅终于忍耐不住了,拉住石言尘问道:“你到底何人,是不是李雨安男人?”石言尘道:“开什么玩笑,我已说了,她早都死了,哪有什么男人可言。”石言尘甩手,出了鞋帽店。
石言尘如此态度,并非石言尘生分,而是李安事先设计与安排好的,石言尘只是依托办事而已。李安以为,在自己处于人生十字路口,最迷茫,最无助,最需父母关爱,最需父母救护的时候,父亲却痛下毒手,将柔弱的自己,打得痛彻入骨。结果,不但将自己逼入歧途,而且也给他们李家打出个青春小姐来。李安心中哪能没恨呢?李安也是爱恨分明,敢爱敢恨的人。然而,她却不因爱恨而匿善,李安本性也是大善之人。仅凭对待白腊小姐,就可足以证明。更何况还有对待扬子此生。这次又对两位妹妹,分明施以疼爱。
石言尘从李雪安鞋帽店出来,躲过李安家人,绕道寻到自己汽车,给李安打电话,告诉这边情况。难免也让李安痛哭一场,其实,李安也为自己的爱恨执拗而难过。
第二天,石言尘打听好三岔子路口的乡村小学的方向,要去寻找李安的初恋江在峰。
石言尘将车开到渭水沿岸时,突然看见一个瘸子,很像李祥说的那样,拄着个弯棍,一拐一瘸地行进。石言尘下意识地觉得,此人就是所谓的夜猫老板。石言尘不但不同情,反而一种难以名状的愤怒从心头陡然升起。石言尘将车行驶超前,停在路边,等那瘸子过来。当那瘸子经过时,石言尘轻喊一声“夜猫老板”,那瘸子习惯地答应一声。石言尘已经判定,瘸子就是曾经的夜猫老板,正是自己准备明天要找的人。石言尘二话不说,飞起一脚,向着夜猫老板小腹踢去,夜猫老板应声倒地,强烈呕吐,小便失禁。石言尘不管三七二十一,提起夜猫老板衣领,又是向着面部,一顿猛拳。夜猫老板连忙不迭地论理道:“我与你素不相识,凭啥要打我吗?”石言尘住手道:“你虽然与我素不相识,但你一定记得那个叫李雨安的姑娘吧!”夜猫老板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早就知道,迟早将有这么一天。”石言尘道:“知道就好。”说着又是一脚。夜猫老板哀求道:“饶了我吧,你看我也得到了报应,这条腿也被老天收去了。我知道,那是因为我踢掉了自己的血肉。”石言尘道:“报应是天,报打是我,我天不悖,得报还打。”石言尘捡起夜猫老板的拐棍,狠狠数棍,直到夜猫老板瘫倒于地。石言尘扔下拐棍,拍拍手上灰尘,跺跺脚上的污土,扬长而去……
殴打夜猫老板,却非李安安排,李安也不知夜猫老板已遭报应。李安让石言尘寻找夜猫老板,只是想让夜猫老板良知发现,受到良心谴责。可是石言尘一见夜猫老板,不管报应不报应,谴责不谴责,想起夜猫老板曾经暴行,难免怒恨交加,非得解去心头之恨才是。
石言尘驱车,找到三岔子路口的乡村小学。小学还未开学,铁栏大门紧锁着。石言尘看见有间房子烟囱冒烟,便使劲摇摇大门。房里出来一人,体态端庄,但是神情落迫。那人问道:“找谁?”石言尘道:“请问这儿有没有个姓江的老师,名叫江在峰。”那人道:“本人就是,有事吗?”石言尘道:“既然可以提到江老师的名字,肯定有话要说。”江在峰拿出钥匙,打开铁栏门,让石言尘将车开进小学院内。
石言尘进了房子,环视一下,是间卧室、厨房、办公室兼容一体的房间。房子中间火炉上,热着一碟剩菜,还有半瓶白酒。看来江在峰正在独酌。石言尘问道:“过年没回家去?”江在峰道:“这就是家啊!”江在峰给石言尘敬杯酒,让石言尘坐定同饮。石言尘借花献佛,也给江在峰敬杯。一来二去,这才有了话题。石言尘道:“在下姓石,名叫石言尘。”江在峰道:“与这位朋友素不相识,为何知道在下姓名?”石言尘道:“是因打听一个人,才知道江老师尊姓大名。”江在峰迟疑道:“打听谁?”石言尘道:“李雨安。”江在峰诧异道:“打听她干什么,我也在打听。”石言尘道:“想以她作为写书的素材。”江在峰道:“不知她有什么特别之处,也可进书?”石言尘问道:“那么江老师打听李雨安干什么?”整个一个假期都是江在峰一人,好像孤独怕了,道:“既然石先生是为写书之需,那倒也有一些话题。不过话长,石先生先得陪着喝酒,才能慢慢道来。”石言尘只得耐着性子,与江在峰对饮,这才慢慢聊了起来。
3
原来,江在峰师院毕业后,就分配到这所小学任教。因为江在峰品貌端庄俊美,很快与在市区教书的姬姓女教师恋爱。一年后,两人结婚。两人有个共同的目标,就是将江在峰调进市区任意哪所学校任教。二人便开始了艰苦卓绝的进市行动。可是一调就是两年,江在峰还是原地不动,光是白白花了许多银两。
一日姬老师道:“很想生个孩子了,不然年龄逐渐增大,错过了最佳生育期。”江在峰道:“早就想要孩子了,只不过忙于调动工作,将这事耽搁了。”以后半年,江在峰夫妇,便开始了轰轰烈烈的造子工程。可是,不论精耕细作,还是广种薄收,都无任何效果,直到精疲力竭时,两人才不得不静下心来,仔细思考一番。思考的最后结果,就是先让姬老师去医院检查一下。当然,姬老师一切正常,江在峰不得不投入新一轮的战斗。可是不论强攻猛打,狂轰乱炸;还是迂回夹击,诱敌上勾,都无任何战绩,直到弹尽粮绝之际,两人又不得不静下心来,仔细思考一番。思考的最后结果,就是必须也让江在峰去医院检查一下。检查结论:江在峰系先天性无精症。
接着,就是江在峰在各大医院治疗,直到夫妇二人极度拮据,果腹为重,哪还顾得上什么造子工程为止。
姬老师家,本来人丁稀少,几代都为入赘女婿代传。现在到姬老师任上,眼看连个女儿都没有,将来就是以入赘女婿代传都将渺茫。姬老师父母听到检查结论,早已发出绝对不许的警告。姬老师为了完成己任,不致姬家绝后,只得让江在峰好自为之,然后挥手拜拜,分道扬镳了。
不论进市行动,还是造子工程,江在峰均是败得落花流水,稀里糊涂,连家也丢了。
不过也算江在峰聪明,心想营造一个坐享其成的好梦,看上了乡政府已经离婚的会计小佩。小佩有个儿子,四岁刚余,正值可爱。爷们没本事,却懂空手套白狼,冷手抓个热馒头的道理,得个别人干好的,省得许多粗活去费劲。江在峰算计已妥,适时付诸行动。没想到两个眉来,三个眼去,江在峰便将小佩轻而易举地抱在了怀中。
谁想,小佩是个博爱主义者。容易投入江在峰怀抱,也容易投入别人怀抱。只要有人发出爱意,小佩均做爱的使者,投之以桃,报之以李,拿爱回报。结婚两月,江在峰已经发现小佩仍与多人有染。江在峰儿子还未得稳,却搭来一大堆绿帽子,扣得江在峰满面黑青,喘不过气来。迫不得已,江在峰也是如法炮制,让小佩好自为之,然后挥手拜拜,分道扬镳了。
又是一日,江在峰突然心血来潮,想起曾经的初恋,可爱的李安同学,并且还记得她也怀过孩子。不知现在李安咋样了,孩子是否已经长大?江在峰心中幻想,也许李安就是天赐的爱人,知道自己功能不健,连子孙后代也无需操心了。
江在峰幻想即定,遍迹查访,曾经也到李安家去过两次,可是哪里还有李安的影子?不过,江在峰始终没有放弃寻找李安的行动。直至今日,江在峰还在人生的低谷徘徊,等待着曾经的李安。难怪石言尘刚刚见到江在峰时,江在峰神情落迫,才是命运多舛。
江在峰讲完自己的故事,接着问道:“石先生多少也知道李雨安的消息吧!”石言尘道:“知道一点,不过也不多。”江在峰道:“石先生能否告诉一二?”石言尘道:“听说她现在是家拥有千万元资产公司的董事长,至今未婚,追求着高尚的人生情操。”江在峰道:“她有孩子吗?”石言尘道:“肯定没有。听说曾经怀过一个,要给别人送上门去,可是那人不要,又被老天收去了。”江在峰叹息不已,道:“为何要为她写书?”石言尘道:“听说她的人生经历非常坎坷,足以感天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