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再同行,追君续
“呜呜……阁主伤得好重好重!都是为了我……呜呜……”
“哎呀!你别哭了!阁主不是还好好的吗?”
“就是!像哭丧似的……啧啧啧!又不是孩童年纪,亏你长得那么端庄大气!真是人如其声啊,原来都是拿来骗生人的……”允恩不耐地掏了掏耳朵,受不了啊!
又猛吸了吸气,离行暂时停下哭泣指着允恩问离思:“他们谁啊?怎么会来唯怜阁?”
“祁大少和……”
“什么?!你竟然去找他们?哼!离思,你不可以胳膊肘向外拐啊!”
“你们!不要再吵了!”一直隐忍着的唯一怜嚯地站起身,指着眼前吵闹的几人:“全部给我出去!你!你!你!”手指指到窗边静立的青灰色身影,“你……爱留就留吧……”
“偏心……呜!”离行立马跳起抗议,离思捂着她的嘴和允恩二人齐力抬了拼命挣扎不休的离行出了房门,房内方静谧了下来。
“她……没事吧?”清冷的声音,无波得透不出情绪。
“……致命的伤处已经没有危险了,只是她本就伤寒入体,又没调理休息,一直勉强着,有油尽灯枯的表象,明天若能转醒,就真的无事……至于能不能熬过今晚,就看她求生的欲望了。”洗净手中的血污,唯一怜冷然地望着祁繁。
“她爱你吧?”
“……”
“你若一点也不爱她,便早早离开……”
“……”
“这孩子……”垂头看着床上虽然乌青却仍然盖不住秀美和英气的小脸,她明明因疼痛而紧闭了眼眸,嘴角却是扬起的,梦中很美?
拢了拢她的被子,唯一怜继续说:“打小就软性子,如果不是怕阁里人不要她,估计也是蚂蚁都不敢杀一只!明明不适合,明明做不好,却倔强到成了阁主,成了自己不齿的罪人……”
“……”
“她并没有外相所表现的那么坚强,所以……”
“……”
“你若不曾爱过她半分,就走吧!不要让她有一丝期望……”
“……”
“那样只会跌得更痛……”
“……”
“你明白吧?请不要回避我的问题,也不要回避你自己的心。”
“嗯。”
“……也许,你并不用困扰,因为前提是,她能活下来……”
窗边,那抹青灰色的身影依然立在那处不语,静静的,垂落的眸睫倒腾出一轮影子。
尸体被一具一具地抬进了化仙炉的火堆里,又一坛一坛地抬到阁里的宗祠内。
唯怜阁,很久没有死过人了,如今,却死了这么多……
列着队伍,唯怜阁存活的众人静静地来到靠近宗祠的崖边,这里,是历代唯怜阁人哀悼祭奠的地方,从来,都是故人的祭礼坛。
此刻,众人默立着垂着头都不说话,浓浓的悲伤笼罩着大家,满目尽是不忍。
在珍卫主的主持祭祀下,每人都手握一束白菊花有序地抛向那崖的上空,风吹得厉害,却没有一朵菊花被吹送回来,统统沉默着乘着风坠向崖底。
那是故者的回应吧!
欣慰着,她们在默哀她们的伤和过,为死者,更为生者。
站在最前头的是四位卫主,她们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然后以唯一珍为代表首先环住了身边的唯一惜,而唯一怜紧接着也环住了唯一悯。
见此,唯怜阁这群至今不言他爱的自怜自爱者,在最初那一瞬的错愕中会意过来,然后三三两两互相抱住,动作也许生疏,神情也许羞涩,但嘴角皆笑得真心,流下的热泪也只因获爱……过去,永远一个人的爱,太单薄太可怜了,如果注定“唯怜,”那么,“唯怜”的最佳方式,也许她们已经知道了,今后的唯怜阁,无论谁,都能过得更好。
看到这一幕,离行和离思手牵着手默契一笑,她们紧紧抱住对方,心里呼喊着唯离儿的名字,而其实,呼唤唯离儿的并不止她们,因为在场的每个人,心中都在说——
谢谢你!我们的阁主!
离行是多么想第一时间把阁里这个大变化告诉唯离儿!
无奈,这个被众人反复念叨的阁主,伤势比唯一怜所讲得要来得严重,大家闹腾了一夜,又是传送内功又是聚众祈祷,直到第三日的初阳打在窗上时,唯离儿方转醒过来,终于,转醒了过来。
第一感觉?
很痛,也很愉悦,唯离儿睁开眼,看见趴在自己床边睡去了的离行,温温地笑,再抬眸看向窗户,那里的初阳不是很明媚的黄,却是青青浅浅的白。
她知道,新的一天,开始了……
接下来的日子,阁里人都跑来探望唯离儿,没有身份的拘束,只有最真诚的关心,大家像一家人似的,谈天说地,讲古论今,仿佛要用最短的时间弥补过去彼此间的疏忽。
让唯离儿窝心不已。
想见的人?
有很多很多!珍卫主、惜卫主、怜卫主、悯卫主、离思、离行、单月、独月、双月、重月……然醒来时,唯离儿最想见到的人,其实是祁繁。
也许因为劫后逢生,也许因为走过一趟鬼门关,唯离儿更加确定了自己的心之所属。
因为在意识最模糊的时候,唯离儿唯一执拗着的一件事,就是她还没有亲口对祁繁说她喜欢他,如果就这样遗憾着死去,叫她又怎能甘心!
于是凭着这股执念,她活了下来。
可是醒来后,并没有看见祁繁……当然,这不过是不容置喙的事实罢了!
祁繁他……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里,避她都来不及了,不是吗?
认真想来,其实她和祁繁,独处或相知的时间真的少得可怜,可是为什么即使那点可怜的时间这么少,彼此间也能闹出这样誓不相见的局面?
自嘲着笑,唯离儿就是抱着这样的认知,才会在祁繁真正出现在眼前时,如此反应……
那个记忆中莫不能忘的高挑男子,那个黑发披肩,额高而光洁,眉宇英挺,双目如星,鼻挺唇红,下巴刚毅干净,深邃的双目像无底的水潭的男子,那个俊得出尘风华的人物,怎么会活生生地恰恰好地在她想得他胸口发疼之时,出现在她的床前?
不敢置信地伸出手,然后很用力很用力地捏住,感觉到手中的温暖触觉,看见到祁繁闷痛着皱紧的眉,唯离儿保持着愕然向后挪了一挪,良久,她颤抖着手指问:“你是离柔?”
阁里,只有擅长千面之术的离柔才有可能弄出一个神似的祁繁来,但!
“……不是。”
稍嫌清冷的声音宁人一如最初,这把阁里的任何一个人都不可能假装得来的声音,又怎么可能是离柔呢?
然唯离儿还是颤抖着手指问:“我在梦里?”
“……不是。”
“……你在梦里?”
“……不是。”
“那……这是谁的梦里?”
“离儿,我是祁繁,这不是梦。”
于是,唯离儿很果断地冲了上前,一把抱住了祁繁的腰,然后大喊:“快来人啊!快来人!”
离行等人立马冲了进屋,见此皆愣住了。
……貌似,被非礼的不是叫来人的阁主吧?
“快!把最结实的绳子给我拿过来!祁繁被暗算了!有人正在操控他的身体!”
“……怎么见得?”
那个清冷而宁神的声音在唯离儿耳边软绵绵地飘过,浅浅的气息挠痒痒似的扫过她的脖子。
唯离儿脸上一热,神情随即又一暗,语气失落地低声说:“真正的祁繁……绝对不会想见我,祁繁和唯离儿,今生是互不再见的关系,所以你……只能是假的……”
“……对不起。”
“啊?”
“我……没有完成对你的承诺。”
“啊!?”
“……出家人是不打诳语的。”
“啊啊?”
“虽然……我还没有弄清楚自己的真正想法,但……”
“啊啊?!”
“也许……”
“等一下!”
“嗯?”
“你是真正的祁繁?”
“嗯。”
“法号无波的那个祁繁?”
“嗯!”
“……我好像有点晕……”
然后,这个唯怜阁的一阁之主,在众人的瞠目结舌中,脸带甜蜜地微笑着软倒在无措的祁繁怀里,自此……威信全无。
“呜呜……师傅!为什么要惩罚阁主?”离行拉着唯一悯死命摇晃,甜腻腻黏糊糊的童音功大发,把陪在一旁的间接受害者离思和直接受害者给震得鸡皮疙瘩全起。
“不好吗?这样你们才会有新的阁主啊!你俩才有机会做卫主啊!”唯一悯头痛得想叫救命,可是!哎,唯一悯还是皱着眉头软着声音哄道。
“不要!要做卫主也要做离儿阁主的卫主!”
“啊?你想夺师傅的位置?”
“不是啦!呜呜……那把我也赶出唯怜阁算了!”
“你做错什么了要赶你出去啊?而且,你这次保护了大家,谁也不会赶你出去的!放心吧!”继续哄道,眼睛不得闲,猛向一旁的离思眨眼。
“嗯,对、对啊!”抱歉!我真的词穷!
“不管啦!阁主也有保护大家啊……呜呜……”
“傻瓜!不这样做,阁主就不能顺理成章地和祁繁一起走啦!”
“呜呜!我才不要他们顺理成章呢!”
“说什么孩子话!你看他们俩!一个慢半拍!一个快半拍!就是不合拍!何况中间还夹着一个显眼的傻徒弟!我们不狠推一把!那阁主得哪年哪月才追得到如意郎君啊?”
“嗯,对、对啊!”继续词穷。
“阁主追不到有什么要紧的?她还有我!还有我们啊!”
“真是傻孩子!看阁主和祁繁那样……哎!现在的年轻人都这么不干脆吗?”
“不管啦!不管啦!师傅把我赶出去嘛!呜呜……”
又至十里庄休马坡,又是夕阳西下照得霞红似锦的故地,又是被残阳拉得细长的身影,又是那牛那车那三人,颠簸在曲折小路上眼看着渐行渐远,逐渐消失在地平线的这方。
在这段不算长的路程中,一把奶声奶气的声音始终响起。
“师傅!我不要叫离儿姐师娘!”
“师傅你绝对是鬼迷心窍了!咱们还是做和尚吧!”
“师傅!你一定不要冲动!万万不可冲动!绝对不能冲动!”
“哎呀!师傅!呜呜!离儿姐打我!”
“我没胡思乱想啦!离儿姐再跟着来,师傅很快就会失常!”
“知道啦!知道你们八字还没有一撇!可是……”
“离儿姐来势汹汹,师傅你得多念几本经书才行!呐!快翻!”
“师傅!你别勾着嘴角对她笑啊!”
“离儿姐!你也别脸红好不好?”
“……这是在上演郎有情妾有意的戏码吗?”
“……”
追爱,却依旧。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