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七夕之约
玉环和皇上对弈。
皇上已经很明显老了,两鬓之间又添出了许多银丝,远远望去,如同覆盖上一层霜雪。
玉环却更成熟风韵,俨然是一个丰腴的中年女子了。
“皇上,玉环可又要赢了哦!”
正要将一枚白子放入棋盘内,却被皇上先看破。
“雪娘!”皇上唤了一声。
一声召唤,旁边的白鹦鹉立即扑闪着翅膀落在棋盘上,将那棋局搅个稀巴烂,一会儿用爪子抓棋子,一会儿用嘴啄皇上的手,最后,弄的棋是没法下了。
“哈哈!哈哈!和棋!”皇上笑着道。
“皇上耍赖!”
玉环埋怨道,粉嘟嘟的脸朝一侧一扭,等着他来抚慰。
皇上正要上前说上几句好听的,忽然见力士进来。
“皇上。”他躬身道,两鬓已经斑白,神色憔悴。
“你脸色不大好,是不是不舒服?”皇上问。
“回皇上,老奴没事,倒是宰相……他病了。”
皇上一惊,“要紧吗?”
“每日躺在床上,只能看一个时辰的公文。也许是积劳成疾吧。”
“他比朕年轻十岁,怎么说不行就不行了呢?命御医前去探视,用最好的药。”
“是。”
“大管家可不能倒啊,你抽空代朕去看看他,就说朕很惦念他。”
“是。”
高公公蹒跚着出去了。
皇上转身,抬起手指开始在琴弦上抚弄,琴音惆怅而凄凉。玉环听出来了。
“怎么了?皇上?”
“唉……热闹过去,是无边的沉寂。”
“怎么了。乐极生悲了?”玉环问。
“有一些忧虑是可以用热闹来冲淡的,还有一些忧虑是没人能代替朕来排遣的。朕得独自承受。”
“皇上忧虑什么?”
“太子,江山,边疆……好多,好多……”
“三郎放宽心吧,七夕节,就快到了,三郎要快快乐乐的。”
“好,朕听你的。”
七月七日。
七夕之日。
“陛下,今日是七夕之日,请陛下好好陪着臣妾如何?”
皇上刚从床上起来,玉环便环住他的脖子说。
皇上以手指在她的鼻子上轻轻刮了一下,和颜悦色的说:
“朕不是天天都在陪着你吗!还嫌不够吗?“
“以前,陛下陪着臣妾,只是一天的一点点时间,今天,我要陛下一整天都和玉环在一起,苦吗?”玉环以询问的眼神望着皇上。
皇上想了想,说:“好吧。朕就好好陪着玉环一整天。”
“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总要告诉朕你的安排吧?你这个生辰过的和往年有什么不同呢?”
玉环眨眨眼睛,路出神秘的神色,笑嘻嘻的说:“三郎啊,玉环想去许愿。”
“许愿?许什么愿啊?”
“那,三郎,你看。”玉环从枕头底下拿出两个系着一块红绸的铜铃铛来,在皇上面前晃了晃。
“这是什么?铃铛?和许愿有何关联?”
“这个啊,就是许愿铃,当你将愿望写在这个布条上,在七月七日的这天,投在许愿树上,风会将铃铛吹响,会传到神仙那里,让愿望实现。”
“这不过,是人们的愿望罢了,朕乃是九五之尊,哪里能干这些荒唐事!”
“哎呀……”玉环撒娇的晃晃皇上手臂,“很灵验的。去嘛!陛下都已经答应臣妾了!”
“好好。去去。都多大的人了,还撒娇。”耐不得她再三恳求,皇上应了下来。
一个时辰后,两个人各自都换了一身布衣,带上几个便衣侍卫,便出了宫。
长安之北,有一处林子,枝叶茂密。在林子正中央,长着一株参天古柏树,几搂来粗,少说也有上百年历史了。那树枝干遒劲,树叶稀疏,书上挂满了各种各样的铜铃,微风徐来,丁当作响。
树的正面,竖着一块石碑,上面以篆书刻着“许愿树”三个字。
四周香火不断。善男信女们在树前虔诚的跪拜,以求得自己的真爱。
皇上和玉环拉着手,有些无措的环顾周围。
“这……真的灵验吗?”
“有诚心就一定能显灵的,你要相信菩萨。”玉环转脸对皇上说。
“好吧。”
“那边,石几上放着笔墨,我们去写愿望吧!”
“好。”
两个人一起都到了石几旁,将毛笔拿起,各自悄悄写上愿望,之后又手拉手的来到大树前。
“准备好了吗?”玉环问。
“嗯。”皇上点点头。
玉环笑笑,将手心的铃铛朝树上一抛,那铃铛就带着布条一起飞到树端,朝下一垂,挂在了树枝上面。
“上去喽!上去喽!陛下,你也快投啊!”
玉环拍拍手,催促道。
皇上也奋力一抛,那铃铛也晃晃悠悠的挂在树杈上。
两个人相视一笑。
“陛下,您写了什么?”
“不告诉你。”
“那,臣妾也不告诉你……”
丁当,丁当……
悦耳的铃音敲击着,在风中,如歌如诉。
两个铜铃铛的布条在风中被吹的纠缠在一起。一条红布上写着,李隆基长命百岁,另外一条上,写着,杨玉环平安。
风扬起,两串铃铛同时鸣响,像是一对宿命的鸳鸯,在彼此呼唤,鸣叫……
夜晚徐徐降临。
夜晚的长安城,在这一夜充满了神秘和喜庆的味道。
晚膳后,玉环拉着皇上到御花园里散步。
“玉环,你拉朕走的这么急干什么?”
“走啊,到了你就知道了。”
终于走到了一片葡萄架下面,玉环弯下身子钻了进去。
“三郎,来啊!”她蹲在地上,对着皇上摆摆手。
“你这是做什么?”皇上站在葡萄架旁边,犹豫。
“来嘛!”在玉环的再三催促下,皇上终于屈尊钻到了葡萄架下。
仰望星空,星斗如织,隐隐的,似乎还能听到隐隐约约的不知名的虫儿的鸣叫。
“你……”皇上看着一脸兴奋无比的玉环,刚想说什么,却见她竖起白胖胖的食指,对着皇上,“嘘——”了一声。
“陛下,您静静听,也许会听到牛郎和织女的对话呢……”
皇上也不知不觉屏住了呼吸。
许久。
“陛下听到了什么吗?”玉环转脸悄声问。
“听到了。”
“天上,有人在说话吗?”玉环忽然闪着一双灵动的大眼睛,问道。
“天上?好想没有仙人说话,朕也不知牛郎和织女在哪里?但是,朕听到了爱妃的喘息声!”
“嘻嘻……陛下又在取笑臣妾了!”
听了一会儿,倦了。
玉环拉着皇上从葡萄架下钻了出来。
头顶,是一轮上玄月。
静静的望着那月亮,玉环忽然问:
“陛下,如果有来世,陛下还愿意和玉环结为夫妻吗?”
“愿意。”皇上也看着月亮回答道。
“那,我们对天起誓,永生永世结为夫妻好吗?”
皇上忽然转过脸,狐疑的望着玉环,“爱妃今天是怎么了?难到爱妃不知,人是没有来世的!”
“谁说没有?臣妾说有,就一定有,臣妾要永远追随着陛下,无论来世做牛做马,臣妾都愿意和陛下在一起,永不分开,好吗?”
说着,说着,许是动了情,玉环竟不知不觉的落了泪。也许是因为来世的渺茫,无任何预知:也许,是因为今生的匆促,那些欢爱,还不曾细细享受,就已垂垂老矣。
可,独独心里的这份爱,还没有变,还那么执着和滚烫。
若是真心相爱,一生一世怎么足够?
想到了生命的不可抗力,想到不能预知的将来。玉环哭了,哭的很伤心。
“好好的,怎么哭起来?”皇上用宽厚的手掌掩去了她脸上的泪滴,嗔怪一句。
“玉环舍不得皇上,想到生命将尽,便不能再和皇上相守,就恨不得有来生,再和三郎续这未了的缘分。”
她莹莹的哭泣着,俯到皇上的肩膀上。
“朕也舍不得玉环,朕本来就大你很多岁,朕自然就更害怕老,害怕死……你若要朕盟誓,朕盟誓就是,不要哭了。”
玉环渐渐止住,两个人对着那一弯玄月,双双跪下。
“苍天在上,我杨玉环愿意生生世世与三郎结为夫妻,不离不弃,永远相爱。”玉环虔诚的双掌合十。
“苍天在上,朕……”
玉环忽然拍了皇上一下,止住了他,“三郎,怎么能说朕?如果来生您不是皇上呢?”
“哦,好,我李隆基愿意与杨玉环这小女子生生世世结为夫妻,不离不弃,永远相爱。”
“行了吧?”皇上问。
“嗯。”玉环点点头,“我们磕头吧。”
两个人同时对着月亮连着磕了三个响头,这才起来。
“这下,你总该满意了?”皇上将玉环从地上拉起来,笑呵呵的问。
“那,陛下,我们去放河灯吧。”
“好,朕依着你,今天你有什么要求,朕都依着你,谁让你朕心爱的玉环呢!”
液池边。
玉环小心翼翼的将写着一块“大唐国运昌盛”的木牌的河灯放到水面上,手指轻轻一推,便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飘荡起来。
河灯上,燃了一支红烛,烛火将那块木牌照亮,皇上看在眼里,心下笑了笑。
夜晚,放河灯的宫人们很多。
河灯越来越多,灯火将河水照亮,波光点点,煞是好看。
皇上为玉环轻轻披上一件鹅绒披风,将她揽在怀中,说。
“玉环啊,那些妃嫔和命妇们,放这河灯,多是希望朕能临幸她们,而你,却祝愿大唐国运昌隆。你真是和别的女子不同啊!”
玉环淡然一笑,将脸朝皇上贴的更紧些,说:“皇上,臣妾已经得到了陛下的万般宠爱,不敢再奢求更多,只愿大唐永远昌盛,你我相守的日子才会更多。这便是玉环的小小私心。”
皇上温和的笑了笑。
“大唐国运昌盛,在你这里,却变成了小小的私心,你真是有趣的女子啊!呵呵。”
“陛下又在取笑臣妾了!”玉环故意嘟起嘴。
“哪里哪里……”
皇上忽然抬眼望了望蔓延的灯火,不自觉的打了一个冷战。
“三郎冷了吗?”
皇上点点头。玉环见势便将外袍脱下来给皇上,皇上不肯,推脱之际,他对玉环说:
“夜有些凉了,爱妃,咱们还是进屋去吧。朕觉得,朕确实老了。头脑有的时候清醒,有的时候很糊涂,一时间竟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陛下不老。”
玉环安慰着,跟着他走进了昭阳殿。
刚进去,却发现床榻之上,横躺着一个睡熟的女子。
“咦?”这是谁?惊异之际,他们两个蹑手蹑脚的走过去。
走近一看,原来是谢阿蛮!
“阿蛮!”玉环将她摇晃几下,她这才揉揉眼睛,从睡梦里醒来。
“干嘛?玉环姐?”似乎对自己被叫醒很不满。
“你还问我干嘛?你不好好的在你屋里呆着,跑我这里干什么?”
阿蛮嘟嘟嘴,埋怨道:
“没有啊,今天是七夕啊,人家都成双成对的,就我一个人没有地方可以去,就只好赖在你这里了。”
“好了,听话,赶紧回去睡觉吧!”玉环将她扶起来,下了逐客令。
“不!偏不走——”阿蛮执拗的将手一甩,“凭什么大过节的让我一个人孤孤单单的?我就在这里了,哪里也不去!”
玉环瞥了一眼皇上,压低声音对阿蛮说:“阿蛮,别闹了,难道你要我和皇上睡在地上不成?”
“不管!不管!反正我不要一个人孤孤单单的!”阿蛮哪里吃这一套,赖在床上高声叫着,蹬着腿儿,就是不肯走。
皇上见她耍赖皮,便将脸色一沉,“想不孤单,简单啊,朕知道高公公素来喜欢阿蛮的,朕立即就下圣旨,为你们赐婚!”
“什么?要我嫁给他?不!他可是……太监……”阿蛮立时就急了。
“不?圣旨是你想抗就抗的吗?是阿蛮自己不愿意孤单,朕这就将这事解决掉。”皇上一脸严肃,一副义正词严的样子。
“不不不!”阿蛮立即从床上蹦下来,“阿蛮这就走,阿蛮一点也不孤单。就不劳大皇帝给阿蛮赐婚了!”
她惊恐的提着裙子,跌跌撞撞的跑去了。
“哈哈哈哈!”两个人对着开心的笑了。
夜里。
皇上习惯性的将贵妃搂在怀里。
“玉环,朕是一天比一天老了,万一朕哪天有什么不测,你可怎么办啊?”
皇上以手指抚弄着她依旧如花的容颜,无限感慨的问。
“三郎不老,皇上一定要活到100岁。”玉环娇嗔的将脸朝皇上怀里一埋。
“100岁是多了点,朕想活到91岁,能多陪陪朕的玉环。”
“那好,这可是皇上说的。王者无戏言哦!”玉环忽然抬起头,笑吟吟的说。
“好。朕一定好好保重身子。就为了朕的玉环,也要好好的养着。”
“皇上,来世,玉环愿意和三郎做一对真正的夫妻,你去耕地,我在家织布,远离宫廷,远离恩怨。好吗?”
“好,朕一定在过奈何桥的时候,不喝那孟婆汤,好能记得玉环这娇俏的模样……”
“好,玉环也一定记得三郎。就是喝过了孟婆汤也会记得。因为玉环爱三郎,已经爱到了心里,爱到了骨头里,赶也赶不走,化也化不开了……”
怔了怔,玉环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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