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目标——销金窟
“寻找了那么久的仙境，真的在眼前了么？”
漩涡海域是越向内越危险，所以，对于正在外围全速前进的众人而言，剩下的悠闲时间已经是屈指可数。
看上去很远的距离，却在飞快地缩短着。不多时，天色便毫无征兆地下来，前方是恶魔之海永远不变的滔天巨浪、漩涡以及无数偶尔露出灰黑边缘的礁石。
这种举步维艰的水域里，也只有廖语蝶还可以轻松地拉着齐铄聊天，完全不尽一个船长的责任——她现在更想尽到一个老朋友的责任。
“齐大哥，嗯……那个，好久不见。”她吞吞吐吐半晌，开了口才发现他们之间仿佛从来没有过隔阂，该说的话说得都非常自然，完全没有一点尴尬，“没想到还能再见面啊。过得好么？啊，嘻嘻，我看潋滟也不会让你过得不好过的。之前在灵药谷见面的时候，是因为在工作中，才没能好好说上话，真可惜呢。”
齐铄看着她灿烂的笑脸，渐渐放松下来：这样的笑脸是她最真实的友好表现——她的笑很纯、很干净，让她整个人都透出一种明亮的感觉。
“的确很遗憾啊。”看到她真诚的眼神，他忍不住也笑了起来，“那一次看到你在，我就劝潋滟离开了。还好最后走得早，不然那场火下来，岂不是连灰都不剩么。”
“嘿嘿，那个是意外啦意外。”听他这么一说，她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毕竟算是独自行动，一下子有些慌了手脚，发挥失常了。”
“没有我在，到底不行吧！”
“嗯，是啊。”她毫不避讳地承认下来，却很快又道，“可是齐大哥，你就算回来了，我对你的态度和感觉也不会变啊。”
“这……”
“相比之下，”她打断他的话，接着道，“潋滟真的对你很好哦。也许你曾经帮过她、或者早就认识之类……就算你不记得了，但她好歹也是女孩子家，这些事情记得最牢了。”
“小蝶，你是在做红娘么？”话说到这个份儿上，齐铄再不解风情也反应过来了，“你说潋滟她对我？”
见他终于体会了自己的意思，廖语蝶连忙点头道：“嗯，真的哦。连黎昕都这么觉得了。齐大哥，你不觉得是时候忘记我的事情了吗？”
“这哪里是说忘就忘的呢……”他的声音一下子轻了下去，想起自己先前的所作所为，他只觉得一阵愧疚，垂头丧气的样子就像是等着挨罚的小孩儿。
“我没在怪你了啦。”她嘿嘿一笑，轻轻握了握他的手，“齐大哥，其实，我都没想过我们还能这样好好地说话。所以啊，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想了。现在我们可又在同一条船上了哦。那么——往销金窟出发吧！”
船队浩浩荡荡地向前进发，彼此之间用铁链相连。
从平静到翻天覆地，也只是一瞬的事情。就在廖语蝶想爬上桅杆探查情况时，原本平静的海面忽然翻滚起来！
只一霎那便已是天摇地动，海浪遮蔽了天光，溅起的水花如同下过一场暴雨！
“卷起铁索……哇啊！”她才喊了一半，船只忽然剧烈颠簸了一下，把她整个人甩了出去！
“蝶儿！”
“小蝶！”底下工作着的两个男人同时抬起了头，她却丝毫不需要他们的帮助，一伸手拽住帆绳，就这么轻盈地挂在了上面，像是一片羽毛似的。
“蝶儿，你没事吧？”景黎昕光顾着抬头关心，完全没注意到连接船只的铁索正飞快地卷动着。
她怒目圆睁，喝道：“很快就有事了！齐大哥，拉住铁索！”
“了解！”齐铄到底对这条船再熟悉不过，虽然多出了弩机和木制绞盘，但他早就在当年四海争霸时见过她的“船网”。
所谓的船网，即是将多艘船以绞盘和铁索连接起来，通过控制铁索之间的距离与松紧进行围捕和度过危险区域。
而在这漩涡海域，仅仅一艘船，太很容易就会四分五裂。可如果是一块巨大的重量均匀的木板，只要有经验丰富的操作者不停调整其四角及中心的质量，却反而可以在漩涡之中安然无恙。
七艘船之间连成的铁索网和特别加固过的船体让他们可以平安地度过漩涡海域——这却是在谨慎操纵的前提下。而且，还不能出现任何意外状况。
景黎昕在她的知道下靠着铁爪的力量稳住了摇摇欲坠绞盘，手因为其巨大的牵引力而略微发白。
就在这时，她忽然觉得一阵寒冷，就好像灵犀一闪，她立刻喊道：“糟了，快放开手，大家放开手，让铁网沉入水中！”
可她喊得还是晚了一步，黑漆漆的海水忽然朝上翻起，不知什么打在铁索上，绞盘一声轻响，铁链便疯了似的向水里落去！
“不！”她条件反射般往前一扑，虽然抓住了铁链，整个人却也被扯下了水！
“蝶儿！”景黎昕一声惊呼，可刚一放手，绞盘就几乎整个时空，只能看着她被淹没在一片泡沫里，心急如焚。
“景公子，你好好负责绞盘便是！”齐铄执弓在手，两支箭并排搭在上面，“希望你能暂时照我说的……各位，收紧铁索！快啊！”
他的声音透过内里飘荡在海面上空，其中的焦急不言而喻。可就在这时，海水里突然扬起一道黑色的影子！
铁链迅速收紧，各自的舵手已经不顾有多少人落海，而是紧接着航行起来，让铁链可以绑住眼前这又黑又大像是座海底山一样的影子。
可谁知到那影子突然剧烈地挣扎起来，竟几乎将铁链从船上连根扯下！直到这时，众人也才看清楚它的真面目——那竟是一只巨大的红色章鱼，眼白如纸嵌着漆黑的眼珠，八只触手正在空中挥舞着，只轻轻一扫海面，就是风浪齐作！
海水疯狂地往船上灌来，单是排水，就已经让无数水手四肢无力：可他们却不能停，就算拿着木盆的手已经完全抬不起来，他们仍然不能停——在这船上的每个人，都相信自己一定能到达销金窟，所以他们不能在这时放弃！
巨型章鱼是端的一身怪力，挣扎之下竟几乎将铁链整个儿从船上拔下！这样下去，承受不住的并不是他们的身体，而是他们脚下的船只啊！
章鱼扬起一只触手，投下的阴影让众人一瞬间有了白昼消失的错觉。
反应最快的还是齐铄。只听得他手中的弓弦铮的一声，两支精钢箭便如长虹一般飞射出去，整个儿没入那暗红色的吸盘之中！
虽然章鱼没办法发出声音，但它立马就在海水里翻滚起来，可见这两支箭是疼得它恨不得死过去！
被它这么一搅，竟然有数根铁链被扯入水中！一时间木屑断桨齐飞，绞盘损坏的几艘船顿时失去了平衡，众人只听到一声尖叫，再看过去时，潋滟也已经掉进了水里！
她从小在西域长大，放眼看到的都是黄沙，哪里会游泳呢！这一下，她当真是怕了，不断拍打着水面，惊慌失措地呼喊着：“救命、救救我！”
“潋滟，低头！”她只听到身旁一声疾呼，下意识地抬头望去，却看见一条巨大的触手向她砸来！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银光飞射而出，紧紧缠住了触手——却是廖语蝶的银鞭！
她用的是巧劲，鞭子打到触手不但没有弹开，反而一圈圈缠绕上去，尖刺深深扎进了皮肉。只看到她一手抓着铁链，一手狠狠向后一拉。
刹那间漫天污血飞溅，银鞭随着她的力量收拢，竟生生将那手臂粗的触手截断！
腥臭的鲜血淋了众人一身。等他们回过神来，两位同伴连同那只章鱼都已经不见了踪影。
“蝶儿！”
“你跳下去有什么用？”齐铄站在船舷处向下看了几眼，一把拦住正欲下水的景黎昕，喊道，“赤红，那个你还留着吧？四海争霸时用的。”
“啊啊，当然留着。”赤红等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没多时各自搬出一个巨大的包裹，一阵拼接后，竟是一支巨大的三叉戟！
“这是……”
“海神之戟。”齐铄边解释着，边舒展着筋骨，“从前我们也曾遭遇过一次怪鱼，当时就是用这宝贝捡回一条命。没想到过了那么久，会再用到它。”
“打不中的。”闻言，景黎昕盯着仍翻滚着的海面和不断冒出的黑红血液，定定凝视着他，道，“回想一下你们上一次成功的条件吧。在如今这种连航行都需要竭尽全力的状况下，你可能打中么？”
“这……”
“把海神之戟收起来吧。”先前的绿衣女子轻松地跳上他们的船，指着搁在一旁的弩机，道，“用我们各自船上的这些铁刺，在那章鱼腾跃而起的瞬间，我们同时动手。”
“可是……”
“是啊，阿齐。”赤红发觉他的犹豫，笑道，“没有小紫在，我们早就没命了。这种时候，我们必须相信她。她一定会给我们制造动手的时机。”
说着，他们已经各自准备好弩机，七艘船向外散开，尽管如此，仍然在密集的旋涡中摇摇欲坠。
眼看着水手们快要支撑不住各自的船只，海里突然一声巨响，同时碎石和水幕一齐飞溅起来，一团血红的东西从漩涡中心猛地冲出！
只听嗖的一声响，七根铁刺齐发！
章鱼在半空中被扎成了刺猬，更可怖的是，其纠结的触手竟随之一根根断裂开来，露出其中一手执鞭、一手提着已经昏迷的潋滟、甚至口中还叼着一把匕首的廖语蝶！
这么大战了近一个时辰，她居然还有余力将缠住自己的触手撕裂！
一番鏖战过后，七艘船都已是满目疮痍，在旋涡中沉沉浮浮。
云海号上，廖语蝶手脚一伸瘫倒在地，完全不介意自己满身的鱼血，只希望能够立刻睡上一觉。
在她身旁，潋滟才刚刚苏醒过来，一张脸刷白刷白，哪里还有往日的气焰在？
她们两人身上的血腥味实在太重，连船员们也自动自觉地绕开一段距离，乖乖地驾船前进。
“蝶儿，你至少换身衣服吧？”景黎昕半跪在她身边，握着纱巾替她擦掉头发上的血块，“一会儿小心满身的血洗都洗不了。”
“嗯，不要啦……”她咕哝了一句，翻了个身好让自己看到船头，“是齐大哥在掌舵么？”
闻言，他微微一笑表示默认，似乎已经不再追究齐铄过去的所作所为。
“喂，”这时，潋滟睁开眼道，“可以让我们两个说说话么？景公子。”
对于她不留情面的抱怨，他也只是淡然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廖语蝶侧身看了她一眼，道：“你倒是反客为主得厉害啊。想说什么？”
潋滟盯着她，那眼神仿佛要吃人似的，谁知到看了半天，她只憋出两个字：“谢谢……”
“哎？”她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句道谢弄懵了，连忙道，“啊，不客气，我只是因为齐大哥才救你的。”
“你、你胡说什么？”潋滟一听，腾地跳了起来，完全不像是差点溺水身亡的样子，“我、我哪有！”
“这是不好承认的事情么？”她慵懒地打了个哈欠，这才坐起身来，高声道，“齐大哥，我们换班吧！”
说着她就穿着这件血迹斑斑的长裙几步奔到船头，一把抢过船舵：“齐大哥你啊，好好地去跟潋滟谈一谈吧！”
虽然激战已经结束，但能够舒舒服服放松下来谈话的，也只有齐铄和潋滟两个了。
漩涡海域不比其他地方，一步走错都会轻易丧命。
从碰到舵盘的那一刻开始，廖语蝶脸上所有的悠闲懒散全都不见，眼底只剩下肃穆和谨慎，就连身上斑斑的血迹也对她平静的心情毫无影响。
她让已经有气无力的船员收起船桨，完全凭借对风帆的调控来掌握速度。
“小、小姐，礁石啊！”
“小姐，那边是漩涡！”
“小紫！”
手足无措的呼声此起彼伏，众人一次次被她的架势方式吓得魂飞魄散：几乎每一次，她都是在快撞上什么的那一刹那扯动了帆绳，再猛地一打舵盘。她自己是轻松自在，可跟在后面的几艘船已经不敢再尾随着前进——不然他们恐怕连船是怎么沉的都不知道。
“接下来是这边……”对于身后的鬼哭狼嚎，廖语蝶完全没有反应。此刻她的全部心思都集中在舵盘和帆绳上：或许乍看之下，她的确驾驶得颇为轻松。但事实上，她已经是一身冷汗，粘着沾满血的衣服，让她一阵阵反胃。
可有这个技术通过漩涡海域的，只有她一个。
航行途中，屡次有石块被海浪砸上来，更有各种各样奇形怪状的食肉鱼和植物和着漩涡翻腾。
航行了一个多时辰后，云海号也已经是伤痕累累。
“好累。”廖语蝶揉着眼睛，心不在焉地拨着船舵：先前不过是假寐了片刻，就为了给齐铄营造气氛而主动请缨，还得自己眼皮止不住打架，真是何苦呢？
不过，好在似乎快要到漩涡海域的边界了，海面一点点平稳了下来。她这才赶松开双手，趁机伸了个懒腰，不住地四下扫视着。
海面仍然泛着灰色，看着就让人觉得阴风阵阵。天际线模糊在一片浮云里，依稀可以看到一个黑色的轮廓在不断靠近……
轮廓？
“岛屿啊！喂，各位，我看到岛屿了啊！”她开心得把什么疲倦都给忘了，蹦跳着在船上呼喊着，“起来啊，别歇着了，前面有陆地呀！”
此话一出，顿时所有人都来了劲头，争先恐后地往船舷上挤，聪明点的更直接爬上了桅杆，待看到那远处躲藏在云层和阳光中的模糊的黑影时，一下子都安静下来。
“真的、真的是陆地啊！”船队上的静默刹那就被快乐打破，欢呼声如潮水般一阵高过一阵，七面颜色各异的旗帜张扬在海风中，格外显得精神奕奕。
“我们真的找到了！”
“找到了找到了！”一群人又哭又笑地搂抱在一起，潋滟更是跳起来就抓住了齐铄的手：是啊，海上可不比陆地，那种碰不到底只能依靠一叶扁舟的感觉，对于首次出海的人而言，远远比什么刀光剑影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