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代言情俏盗贼的快意江湖(盗情记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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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五章 我们说好了

“是不是人在临死的时候,才最有勇气呢?”

一片暖色调、布置得十分温馨的房间内,气氛却冷得仿佛要将人活活冻成冰块。

廖语蝶持续输送了半个时辰的内力,已经渐渐觉得体力不支起来。但她却没有放手——因为一个阶段的疗伤尚未结束,现在停手,她的好妹妹会立刻血脉逆流而亡。

在她温暖内气的支撑下,姬蛮音缓缓苏醒过来,张口第一句话就是:“姐姐,别浪费你的内力了,没用的啦。”

她说着,还勉强笑了笑,似乎一点都不为自己的身体状况担忧。

“胡说什么,我一定会救你的!”廖语蝶生气地呵斥了一声,垂下眼不愿意再说话:其实她何尝不知道,这样的伤,就算星夜兼程送回五毒宫去都未必救得了。单凭她绵薄的内功,实在是杯水车薪。

“姐姐,你知道的。”姬蛮音虚弱地坐起身来,宽慰一般轻轻握了握她的手,“已经没用了。”

听着她那一如既往理智冷静的言语,廖语蝶的泪就禁不住掉了下来。

从被掳走到现在,她可是从来没落过一滴泪。但如今,她眼前的是她最最疼爱的小妹妹,是她除了齐铄之外最最好的朋友啊!

“音音,那种怎样都是你吃亏的交易,你干嘛要答应……”她颓然收回手,将脸埋进臂弯里,声音闷闷地传出来,带着些许嗡嗡的鼻音。

姬蛮音扑哧一笑,道:“姐姐,你的声音好好玩。”

“你不要死好不好。”就算知道这问题有多愚蠢,她还是忍不住脱口而出:她真的不想她死。为什么呢,那么骄傲却善良的一个可爱的女孩儿,为什么此刻垂死的人会是她呢?明明自己是贼,又是海盗,毫无是非善恶之分,凡事都只由着自己的性子。相比之下,姬蛮音反而更有姐姐的样子。为什么,将要死去的人是这么乖的孩子?

“姐姐,你不要哭嘛……”姬蛮音躺倒下来,把头枕在她的腿边,抬起手戳了戳她的肩膀,“若是眼睛哭肿了,景大哥会笑话的。”

“让他笑。”她只是稍稍抬了抬头,就又缩了回去。一瞬间,她觉得自己真的不可理喻,这种赌气般的行为,岂不是在表露自己内心的不满么?

对,她是不满,不满那小丫头干嘛就这样闯进来。可是她更不满,自己为什么不在上一个周天功满的时候就动手!看看,她的犹豫和妇人之仁所造成的结果,叫她怎么挽回!

“姐姐,景大哥再过不久就会来救你咯。”姬蛮音此刻头脑一片混乱,身子也已经感觉不到疼痛,只是想起来要把最重要的事情告诉她,“他去替你找解药了。别担心,景大哥那么厉害,不会有事的。来的时候,我还和他吵了一架,姐姐,你见到他,记得替我向他道歉。那天,我实在是不讲道理了些,嘻嘻。”

说着,她自嘲般忍不住笑出了声。

“音音,你别说话了……”廖语蝶轻轻抚着她散开的头发,努力忍住放声大哭的冲动,“好好休息,你会没事的,啊?”

“姐姐,你听我说啦……”

“等你睡醒了,我们再说。”虽然知道这麽做很残忍,也许会让姬蛮音丧失说出遗言的机会,她却固执地不愿意退让。

看着怀中的少女无奈地笑着睡去,她连忙重新将手搭上她的背部,继续输送内力——姬蛮音的伤很重,骨骼断裂、内脏破损,死血都积压在胸腹部。她的内力只能化解部分的淤血,对于硬伤,她只能用少数的木板和绷带进行固定。

可这样的缓兵之计,能够支撑多久呢?

深夜,姬蛮音仍然睡得很安稳,似乎伤势真的暂时稳定下来。

看着女孩沉睡中的面容,廖语蝶站起身来,熟练地打开天窗,钻出了房间,手中是她白光闪闪的蝎刺鞭。

原先,她是顾及情谊,又确实有害怕的成分在内,深怕自己若有万一,云海号无人照顾、景黎昕悲痛欲绝,所以一再告诫自己好好地生活下去。

但如今,齐铄的行为已经触到了她的底线。

只可惜她走不出这上下左右都仿佛没有尽头般的树上迷宫。

站在粗壮的枝条上,她手腕猛地一抖,鞭稍就划出一道银光。她敏捷地跳跃腾挪,熟悉着这新获得的兵器,鞭上的倒刺所过之处,树皮就刺啦一声被扯下一大块。

她的一招一式,较之以前都发生了很大变化。也许是这几个月的潜心修炼,更可能是因为她的心态。

如今,她的招式少了以前的花哨,而多出一种刚硬和决绝。

这样的武功,是用来杀人的。

通宵练功之后,廖语蝶反而觉得心思空明。

清晨时分,白露微凝。银鞭沾上了水汽容易受损,她也就收了手,小心地收拾起被自己砸坏了一大片的迷宫。

“姐姐?那么早就起来啦?”

她的身后传来稚嫩甜美的声音,其中察觉不到不出一丝病痛的痕迹。

“音音!你快回去躺着。”她连忙转过头来,看见姬蛮音笑嘻嘻地站在一旁,仿佛一夜之间伤全好了。

可她的脸色却眨眼间煞白一片,一丝血色都不存。

眼前的小女孩绝不是忽然恢复健康,而是回光返照。

“音音,我们先回屋。”她只觉得心如刀绞勉强笑着将姬蛮音扶进屋里。

她开始害怕,也许自己的小妹妹所剩的时间,比她估计得要少得多。

就如同廖语蝶所担忧的一样,起先,姬蛮音还很精神地向她诉说着这几个月来他们一路上的行程。但临近正午时,她已经萎靡不正地瘫在了床上。

“音音,对不起……”她已经不再说那些自欺欺人的话,只是握着姬蛮音的小手忏悔,“都是姐姐不好,这么没用才救不了你……”

“姐姐,不哭。”姬蛮音的身体已经开始发凉,可她的话语却一如既往温暖,“此生此世,音音能遇到姐姐,已是最大的幸福。我……死而无憾了。”

“我不要、不要。”她疲倦地低下头,略微拳曲的发丝挡住了她的脸,“我想和你、还有黎昕,快乐地生活下去。我们认识才这点时候,你帮了我那么多,我却没有好好地陪过你,也没问过你喜欢什么、想去哪里。音音,我们还要一起去找销金窟的啊,你不是说,以后还要见证我和黎昕成亲的么?”

闻言,姬蛮音露出一丝笑容,甜甜地道:“我也想。可是,老天爷太喜欢我了,要叫我回去了呢。姐姐,你和景大哥在一起、一定会好幸福、好幸福,音音不担心的。”

“可……”

“姐姐,其实,我有事瞒着你。”都说临死之人,会说出许多惊天的秘密,看来她也不例外。但廖语蝶却着实惊讶得可以:她从来没想过这女孩会对自己有所隐瞒。

姬蛮音吃力地深吸了几口气,才接着道:“我一直说、若是景大哥没有爱上你,我就把姐姐你抓回五毒宫。那个,不是玩笑、是认真的。”

“音……”

“让我说完、好吗?”她又一次打断她,努力保住自己这难得的勇气,“姐姐、我知道这样不对,可是不知何时起,我真的、真的喜欢上你了。是不是很奇怪,姐姐?到如今,我已没有什么可以失去,才敢告诉你。”

这样的消息太过震惊,廖语蝶目瞪口呆都忘了做出反应,只能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个大限将至的女孩。

见她不回答,姬蛮音只能苦笑着翻了个身,感到浑身发冷的她努力地蜷起身子,好掩饰自己的痛苦。

廖语蝶眼尖地发现她的异样,连忙将她扶起来搂在怀中:到如今她是否真的爱上了同为女子的自己,早已经不重要了。这个孩子,是她生命中一抹纯真的颜色,她不想眼睁睁地看着她就这么死掉。

就算她现在说要和她成亲,恐怕她都会答应的。

不过,姬蛮音当然不是这种无理取闹的人。她只是带着点奢望问道:“姐姐,如果没有景大哥,你会爱上我吗?”

这样的问题,其实比一个刁难人的要求更让她为难。

半晌,她豁出去般一闭眼,道:“不会。音音,对不起,我不能在你临死前还骗你。我做不到。我对你的喜爱,和男女之间的爱情是不同的。”

“那,姐姐,你愿意和我永远在一起吗?如果,没遇到景大哥的话。”

“当然愿意。”她松了一口气,轻轻碰了碰姬蛮音的脸颊,“音音,这是我最大的梦想啊。”

“谢谢……”直到姬蛮音的声音忽然轻了下去,她才察觉到异样,慌忙睁开眼,却看见这孩子已经气息奄奄,原本抓着她衣服的小手也松了开来。

“音音!”

“姐姐,有你这句话,即便三途河畔、奈何桥上,我亦无畏。”精通医术的姬蛮音当然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已是风中残烛,一边说着,一边急切地从怀中掏出冰片草,又道,“姐姐,这个送你,以后会有用的。来世,来世你可不要、先遇到景大哥哦。”说着,她挤出一分笑容,语气里没有一丝对死亡的恐惧:“下辈子,我为男子,你仍为女子,你便是我最爱的妻。姐姐,我真的好喜欢……”

她的话没能说完,人就已经丧失了全部的气力,眼中最后一点神采也消失殆尽。

“我们说好了。”廖语蝶握着她余温犹存的手,悲痛地合上眼,为之哀悼。

迷宫建造在树上,廖语蝶无法回到地面,不得不忍痛直接将姬蛮音的尸体火化。

她将一小部分骨灰装进一只锦囊,神情恍惚:她仍无法相信那个比谁都傲气却又比谁都重感情的小女孩,已经化作了这些没有生命的灰。

余下的骨灰随风飘洒,很快消失不见,只留下地上一片焦黑的痕迹。

她那么无拘无束,有时候甚至有些胡来,一定不希望死后被关在一个小坛子里吧。

正午的阳光明媚无比,透过枝桠洒在她身上,她的心却冰冷一片。

也许,她真的善良了太久了。

也许,是时候面对现实了。

她轻轻地擦拭着银鞭,在心中掐算着日子,冷静得近乎无情——距离这一个周天的修炼,还差半个月。半个月后,她会让齐铄血债血偿。

因为她敬爱的那个齐大哥,早就已经不存在了。

这样想着,她从衣服内掏出一只小小的瓷瓶,轻轻晃动:她一直都有随身带药的习惯,尤其是这一瓶效果立竿见影的软骨散。

此后的半个月,她闭门不出,虽然并不显出逃跑的意图,却也不和齐铄讲一句话,用餐时只是飞快地填饱肚子,就丢下碗筷躲回房里。

齐铄只当她还在怨恨自己造成姬蛮音的死亡,也就没有去多管。毕竟对现在的他而言,能让她留在自己身边就足够了。这恐怕,也是入魔之人扭曲心态的悲哀。

但半个月后,她突然又恢复成以往的样子。直到这时,他才警觉起来——这样的周期,就如同是在闭关修炼一般。

廖语蝶眼看着他的眼神一天天变得古怪,知道自己闭关练功的事情就快穿帮了,只得将自己的计划提前。

是日,她走进大堂时,正发现齐铄将他的佩刀舞得虎虎生风,脸色立刻就变了。趁他尚未察觉,她立刻端来一杯茶,把整瓶软骨散倒了下去。

“齐大哥,喝水。”时至今日,她心中已经毫无罪恶感可言了。端茶的手平稳且优雅,面具般的笑容挂在脸上。

齐铄的刀危险地从她面前划过,再向前一点,就会刺破她的喉咙。

可他却毫不在意地收回了刀,也并不急着喝茶,而是道:“你何时来的,我都没有察觉。”

她紧张地握住长鞭,轻声道:“才出来呢。觉着口渴了,又刚好看见齐大哥在练武,就先送一杯茶过来。”

“呵呵,谢了。”见她的表情没有异常,齐铄放心地一饮而尽,同时心中窃喜:她终于放下恩怨,肯好好地面对自己了!

廖语蝶当然不知道他的心理活动,只是微笑着继续道:“难得见齐大哥练武,把我也惹得起兴,不如切磋一番?”

“好啊。我就怕伤着你。”齐铄露出开心的表情,重新抽出了刀。这一次,他并没有散发出先前那股仿佛要压倒一切般的气势,只是象征性地摆出了架子。

他的轻敌正是她最想要的态度!

廖语蝶解下银鞭,抖了抖手活动开关节,向后撤去一步,准备着若是力敌不过,就先行退避。

但显然,她太高估入魔之后的齐铄、或者说太低估那瓶药的药力了。

两人方一交手,她就感觉到齐铄的力不从心,也从他的阴沉的脸色中读出了他的惊讶与愤怒。

可如今的她哪里还会手软!她所做的,只是乘胜追击。

只见银光一闪,她故伎重施,一如当初在迷津渡时所为,用鞭梢飞快地扫过他的几处大穴。虽然齐铄入魔后武功大进,点穴的效果比预期差了许多,可有总胜于无。

“廖语蝶!”齐铄怒吼一声,刀背狠狠击中她的鞭子。强烈的震动沿着鞭梢一路向上,只一击就沿她的虎口一片血肉模糊!

“唔!”她吃痛地缩回手,险些连银鞭都握不住,整只右臂眨眼就麻了。再看齐铄,居然以内功自伤肺腑,强行破了她的点穴!甚至软骨散的药力,都显得微不足道了。

眼看着他的双眼变得血红,整个人的气场掀翻了屋中的桌椅,她终于后知后觉地感到害怕,一边抵挡着一边不自觉地向后退却。

咚的一声闷响,她已经抵着墙板,无处可走。齐铄的刀就在眼前,他的眼红得如同地狱的血池,冰冷而无情,刀刃寒光凛凛。而她,恐惧得无法移动丝毫,只能眼睁睁看着大刀向自己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