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久别重逢
“忽然间,我觉得自己一直以来等的只是这一刻:这一刻的重逢。”
眼看着齐铄的刀就要砍下,门外却突然传来一声巨响,随即“哧”地破空之声响起,数支羽箭飞射进来,打在刀身上,竟让他动作为之一滞!
虽然廖语蝶还没回过神来,但丰富的实战经验让她迅速往旁一扑,同时长鞭贴地一扫,卷住他的脚踝猛然提起!
他一时失神,竟被扯得踉跄了几步。而鞭子和那不知何处射来的箭支却丝毫未停,直接向他背上招呼过来!
“该死的,待在我身边就如此难以忍受么!”他只觉怒从心头起,大刀噌地暴起一层血红的光芒,“既然如此,小蝶,便要你黄泉路上陪我同行吧!”
“做梦!”廖语蝶随手绑住虎口的裂伤,便作势要冲上,却猛然被谁一扯,劈向自己的刀已经被当的一声架住。
那一声巨响,震得她耳朵都快聋了。
她惊讶地抬眼,看见的竟是那熟悉的钢爪,和总是护在自己跟前的身影。
那刹那,她心中的澎湃难以言表,只希望能够立刻与他紧紧相拥。
但这却不是一个好的时机。它注定只能用来杀戮,而不是浓情蜜意。
所以,她不得不压下内心的情感,配合着景黎昕的步调一步步将齐铄逼到墙角,四周留下了一道道可怕的裂痕,几乎将树木劈成几段!
以一敌二,齐铄也显得有些力不从心,竟一不做二不休,将所有的攻击都对准了他曾经、甚至至今也仍然深爱的人!
廖语蝶的近身功夫本就不好,用的又是长兵。此刻他忽然向自己冲来,一时间就慌了神,狼狈地往旁一闪。
景黎昕在一旁伺机欲上,却因为两人缠斗在一起而生怕误伤了恋人,只能在一旁干着急。
虽然活动的空间减小了许多,但银鞭的速度依旧不减,仿佛是景黎昕的存在,为她平添了许多勇气。一时间,齐铄竟也占不得上风,两人就这样僵持在一起。
看着他们险象环生,几次都差点就取了对方性命,景黎昕说什么也不会再靠在一旁观战了!他望了望本已摇摇欲坠的迷宫:加上先前自己一路又砍又炸,箭支上还绑过火药,这座迷宫早已经名存实亡。不如……
只见他忽然从齐铄背后蹿出,钢爪带足力气对着支撑这间屋子的树干劈去!他的力量如此之大,劈入木头竟如同剪开布料一般容易!一击得逞,他抓过带来的弓箭,点燃火药对准裂缝就是一发!一声炸响,直炸得三人头晕目眩,整座迷宫摇摇欲坠!
一座树干的崩裂带来的是整个建筑结构的崩塌。地板和枝条纷纷碎裂掉落,打斗中的两人只觉得脚下一空,身子就不由自主坠落下去!
“蝶儿!”他大喊一声,拽过不知从哪垂下的绳子,伸手将半空中的恋人搂进怀中。
齐铄本紧抓着她的鞭子,手掌已经血肉模糊。这么突然的一顿一扯,鞭梢便带破他的皮肉得到了解脱,也让他失去支撑,从高近十米的迷宫直向地下坠去!
廖语蝶俯视着曾经最好的同伴就这样坠落下去,不自觉地想要伸出手去拯救,却碰到了绑在琉璃佩下的锦囊,手就这么僵在半空中。
她不能再错第二次了。她错不起。
“齐大哥……”她面带悲悯看着他砸穿几层树枝消失在一片尘土飞扬之中,无泪无情,只淡然叹了一口气:最终走到这一步,何苦?爱一个人,本该是幸福的事情。
“别想了。”景黎昕搂着她,下颌抵着她的发顶,“这不是你的错。别再想了。”
她默不作声地抬头看着他,却没有办法表示认同:真的不是她的错么?
“傻丫头,按你的思路,岂不是我也有错?”看到她一片迷茫的眼神,他只觉得好气又好笑,“是不是我太优秀让你爱上我,也是错的?是不是我太宠你,也是错的?”
“不是不是!”这话让她回过神来,忙不迭摆着手。若不是及时抓住了绳索,她就又掉下去了。
“那现在……”
“嗯?”
“呵呵。”景黎昕坏坏地一笑,右手使力就将她悬空抱起,好让她比自己略高一些。
“黎……”他不让她多加言语,以吻封缄。
唇舌纠缠,她心中那股满载恐惧恶寒终于被驱散。是啊,她到底在害怕什么、犹豫什么呢?他们早已经下定决心要幸福快乐。怎么,这些小小的挫折,就让她退缩了么?
他们的爱情,才不是这样脆弱不堪一击的东西!
两人回到迷宫外后,廖语蝶只是说着有些累了,便找靠着树干坐下,没多久就香甜地睡了过去。
景黎昕爱怜地看着她的睡姿,小心地解下外套披上,又在她额头轻轻一吻,转过身往回向迷宫中跑去!
其实两人顺着绳子摆脱困境时,他就看到了绳结上绑着的纸条——那是潋滟留下的,示意他过后回到林中取玉昙花。
如果原先,他还为是否要服下毒药而有一些犹豫的话;现在他已经下定决心。三个月也好、三天也好,不论代价有多大,他都不希望再看着自己的爱人受折磨。
那样的女孩子,应该开心地笑着,而不应该时刻担心着会死于非命。
否则,她太可怜了。
森林的废墟中,潋滟站在一堆木材之上,身旁是昏迷不醒的齐铄。
他远远的便看到了这样奇怪的组合,却对之不闻不问,只是直接走到她面前道。
潋滟掏出装有玉昙花的水晶盒,又取出另一只瓷瓶,挑衅般晃了晃:“怎么,景公子下定决心了么?放弃到手的幸福?”
嘴巴上他当然不会让步,当即讥讽道:“你好像没资格说这句话吧,专门破坏别人幸福的桫椤堂堂主。何况……”“你想说只有两个人都快乐才是幸福是么?”潋滟冷哼一声,眼中透出一股黑暗的阴鸷,“没想到景公子也是这般天真的人呐。”
“天真与否,各人自有感慨。”他微微一笑,颇有风度地伸手接过新的瓷瓶,毫不犹豫地将刺鼻的药水喝了下去:他知道潋滟疑心自己偷换了药水,才重新带来一瓶。
除了味道难闻以外,药水本身居然带着一丝甜味,反而让人觉得很好喝。
他将瓷瓶交还回去,道:“这药比在下想象中好多了。不知潋滟堂主,是否可以交出玉昙花?若是出尔反尔,恐怕这件事是不得善终了。”
潋滟朝着他一笑,掏出水晶盒递过去。盒中的昙花安静地盛开着,每一片玉白色的花瓣都是半透明的胶状。
看着他验完药,她又道:“景公子,你知道么,那药如此之甜,是因它的名字叫做‘口蜜腹剑’。之前越是幸福,三个月后,你们就会越痛苦。世上能解此毒的,只有一件东西。至于那是什么,就由你们慢慢去找了。”
闻言,景黎昕只是淡然一笑,道:“潋滟,这种生命的游戏,玩久了不觉得无聊么?”
“再无聊,也和你无关。”她忽然就翻了脸,眉眼间的寒意堪比寒冰,“药方和火候都写了下来,就在玉昙花的花盆底下。再不能把人救回来,只能说你没用。”
“你……”
“合作不愉快。”她哼了一声,娇小的身躯却轻易将昏迷中的齐铄扛起,“托你们的福,蛊虫融合得比任何时候都彻底。这次又得费好一番功夫才能取出来了。”
“多行不义。”对于这女子,景黎昕没有任何的好感,说话自然也就不留情面。
见状,她只是似笑非笑地勾了勾嘴角,像只燕子似的跳上已经七零八落的枝条,不知向哪去了。
等她彻底不见了踪影,景黎昕才迫不及待地席地打开水晶盒,抽出那张所谓的处方。
那张被形容得无比神秘的药单,事实上和医杀给他的列表大同小异,只是多出了一味药材——他的血液。
他无意识地转身往回走,钢爪碰触着薄薄的纸张。忽然,他发觉有沙沙的白色粉末掉下,他摩挲的位置则显出了黑色的字迹。
“这是……”他连忙将药方举到头顶,借着尚在空中的骄阳查看着。
那些看似十分复杂的大段大段的文字,其实只表达出一个意思:
他先前服下的、叫做“口蜜腹剑”的毒,同样是为廖语蝶驱蛊过程中不可缺少的一味药。但就算是以毒攻毒,其本身的力量仍然太过强大,很可能导致病患的死亡。所以,必须借助他的血液来进行稀释和调和。
为什么不直接告诉他呢?
他忽然有种很奇怪的预感:或许,潋滟并不是那么十恶不赦,她只是不想看到别人幸福。或者说,她不相信有幸福的存在。
今后应该还会再遇见她的。
不出意外,她还会成为他们最终成败的关键。
景黎昕走出迷宫,才发现廖语蝶已经起来了,正靠在树下默默地等着他。
“怎么不多睡一会儿?”他连忙走上前去,让她靠到自己怀中,“看你一副很累的模样。”
“我睡不着。”她低声给了个含糊的回答,缩成一团往他怀里钻。
他宠爱地搂住她的肩膀,想要安慰,却无法像往常那样笑出声来——他能猜到她在想什么。
“音音的事情,我们没办法的。”他只能这么徒劳地说道。
其实,救出她时没有看见姬蛮音,他就已经猜到了:那可爱的小女孩,恐怕凶多吉少。
早知道这样,当初说什么也该拦下她,就算要把她打晕了绑起来也无所谓。
想起临别时她挥舞着分水刺那副精神百倍的样子,他也止不住一阵心酸——尽管嘴上不说,但心里,他早已经接受了这样一个有些难缠的小妹妹。
“你肯定是拦不住她的。她那么倔……”廖语蝶抬起头来,眼里水汪汪的,仿佛随时会流下泪来。谈到姬蛮音,她的心就不住地痛。
她真不敢相信从此这个小丫头都将变成自己回忆里的一部分,而再也不能触碰到她温暖的小手了。
景黎昕握了握她的手,低声叹了口气:“只要我们一直记着她就好了。蝶儿,不要再想这一切都是你不好。你这一辈子,已经承担了太多和你无关的过错。”
“比如?”她抬眼看着他,脸上的表情仍然带着一些悲伤和一些兴致寥寥。
他将她拦腰抱起,一个呼哨不知从哪里叫出一匹骏马来,将她放了上去,才道:“你说你做贼老天爷才惩罚你,但你当的是义贼、是侠盗;你说齐铄的事情是因为你太迟钝,可事实上这是因为他不愿见好就收才造成今日的局面。至于音音的死,如果我没猜错,她是死在齐铄手中吧?”
“是啊,是没错。”她心不在焉地应着,也不问他带她上马是要去哪里,典型的人在心不在。
他知道她重感情,一时半刻不可能轻易释怀,便也不再言语,只是想着:若是让她知道自己以服毒为代价换来解药,恐怕又得一顿闹了吧。
“对了,黎昕。”
真所谓好的不灵坏的准,他才在心中担忧着,廖语蝶就开口问道:“你背上那个盒子里是什么?之前……似乎没见你背着。”
“啊,这、这是……”
“不可以骗我哦。”看到他慌张的模样,她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淡淡的笑意,仿佛是难得见他这狼狈样子,一时间忍不住觉得好玩。
这一来,他更下不了心对她撒谎,只得认输,老老实实答道:“好了好了,你别这么看着我。那里头是玉昙花,替你解毒用的。”
“替我解毒?”
“解你身体里的蛊虫。”他一边回答,一边无奈地看着她:这种威胁性命的大事情,她怎么能那么轻易就忘记呢!
“啊,抱歉抱歉,我都忘了。”就如他的预料,这段时间莫名其妙的生活让她把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
他宠溺地搓了搓她的头发,故意将之弄乱:“回船上以后,可不能再忘了啊!这药得定时吃的,医杀可还亲自为你开了方子。”
——他故意这么说,以避免她问起昙花的来历。
可是,显然他还是低估了她的情报网。
只看到廖语蝶的脸色忽然阴沉下来。她略微离开他的胸膛,一伸手就把马勒停下来,道:“我说了,你不要骗我。玉昙花是桫椤堂的圣物。你可别跟我说,潋滟闲着无聊,把宝物拿来送人了?”
“果然瞒不过你。”事已至此,他只得捡轻的说,“我的确是去桫椤堂闹了一场。潋滟这个人,什么事情都当游戏,最怕麻烦。既然送花能够打发我走,又何乐而不为呢。毕竟培育的方法仍旧只有她一个人知道。也许她是以为这样做,可以抓住我一个把柄吧。”
“真的?”她半信半疑地问道:说实话,她难以相信那个因为喜欢紫水晶而追杀了她好几年、犹如疯子一般的潋滟会这么好说话。这女人做事向来是毫无缘由,为人古怪得紧。真的如此轻易就让出了玉昙花么?
她怀疑的目光就想把刀子一样插在他的心头,让他不住发虚,连忙一踢马腹,道:“不管怎样,现在还是先回云海号吧。你不是常常这么说么:有什么事、回船上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