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等闲抛却故人心
自秦玉寒把她安置在这里,已经有十天了,每天晨曦的时候,她就开始用心的妆容,细细勾勒的小山眉,眉心的一点牡丹花,****流转,黄昏敛尽白天的颜色,她无奈的卸却了妆容,无奈的喟叹。本来以为妆容正好,簪花待君顾,没有想到,一番盛情,那人没有歆享倒也罢了,甚至,这么华美的衣裳盛宴,那人竟然都没有到场。
“您不要在等了!”丫鬟轻声劝道,她摇摇手,凄然笑道:“这月色正好,我多看些!”不知道这个丫鬟会怎样同他说她哀婉欲绝的心事同表情?
“夫人,我们家小姐跟我们家姑爷很恩爱——”丫鬟委婉的提醒,她本来是莫府的丫鬟,对眼前这个女人的心事很不以为然,但是小姐千叮咛万嘱咐,好好照顾她,小姐的命令,自然是她的道理。
“恩爱?”凄迷的笑容依旧挂在脸上,只不过眼中全部是冰凉,难道是她流年不利,这几次她的用心,为什么都是白忙。
“是啊,我们小姐同我们家姑爷最近形影不离呢!”丫鬟也为莫离由衷的高兴,心直口快的她想什么便说什么,丝毫没有不知道女人的嫉妒,就像是春天刚刚复苏的毒蛇,毒液要是不注入攻击者的身体里,便要反吞噬自己的心脏里。
“你们家的小姐——”镇远侯府中的五年,她怎样保持正妻的地位,靠的就是听锣听音的高杆手段,脸上泛起了三春的笑意,“原来你是夫人的陪嫁丫鬟,来同我这婢子样的人做伴,倒是委屈了!”
丫鬟是个直性子的人,也笑道:“我们家小姐让我好生的伺候夫人呐,有什么委屈不委屈的!夫人,等你和我们家小姐呆久了,也会像我一样喜欢她呢!”
“是么?”她笑的就像是夏天的骄阳,灿烂的让人睁不开眼睛,“是啊!我们家小姐又漂亮又善良,琴棋书画无不精通,精擅厨艺,听蝶儿姐姐说,我们小姐跟姑爷还是一对知音人呢!”
“漂亮?”萱儿几乎要笑出声来,她那种模样也算美,那她岂不是九天的仙女坠落凡尘?莫家难不成是小门小户,坐井观天的青蛙,又怎么见过大天?
“真的,我们家小姐美的很呢,就像是就像是画中走出来的!”小丫鬟看出了她的不以为然急急忙忙的解释道。
“那为什么她——”
“那是因为我们姑爷——”小丫鬟说到这,像是意识到自己失口,下意识的用手堵住了口,“因为什么?”萱儿问道,小丫鬟摇摇头,很着痕迹的转移话题,“夫人,还是回房吧,更深露重,要是着凉就不好了!”
“好!”萱儿假意依允,拿眼递向小丫鬟,看见她一副心头重石落地的样子,微微的沉吟,心中迅速的有了计较。
晨曦撒落散碎的微光,晶莹剔透的露水珠折射着珍珠的光芒,青草经过一夜夜露的浸染,碧绿的像是能渗出绿色的燃料来,夜来香黄色的花瓣收拢起来,像是不堪夜游的困倦,酣然补眠,莫离房中的含羞草舒展着身条,层层叠叠,涤荡了一夜的困乏,精神抖擞的面对新的阳光。
“玉寒,你这是第几次上奏不准了啊!”莫离一颗一颗的系着秦玉寒外衣上面的盘扣,“我也记不清了!”秦玉寒太高手臂,面有苦笑,他也不是想恃宠傲物,也不是想要什么封疆大吏来当当,他只是想让皇帝收回这个平民王爷的虚衔,好同莫离去隐居,整天去上朝,听大臣们几乎千篇一律的奏章,和让人起鸡皮疙瘩的拍马,实在让他有点吃不消。
这不,五更天让他去早朝,他很眷恋有着离儿体香的温暖被窝的,新婚燕尔要分外缠绵不为过啊。
莫离已经系好了扣子,再抬起头的时候,五官竟然些微的扭曲,“离儿,你的脸怎么了?”秦玉寒若有所思,每次的欢好,离儿似乎全程用手护住自己的脸,最开始他以为是离儿怕让他嫌弃她的容貌,但是如果不想让他看见她的脸,她应该捂住脸才对,而不是只是紧紧的捏住下颚,“没——没什么!”朝霞一下子烧到了莫离的脸上,每次他们恶补洞房花烛夜的时候她就捂住脸,到现在,一提到脸,下意识就会想起在床上的无限风光,看见她的脸红了,秦玉寒心神一荡,心思又被岔开,手指扶上莫离的脸,指腹刮着她柔细的了肌肤,看看天光,似乎还有点早,是不是要做点什么,才能弥补他去上早朝的痛苦?
“玉寒——”莫离软语娇声,这几天的缠绵,让她能看懂秦玉寒的眼色,如果不赶紧的遏制住这星星点点的欲焰,很快就会大火燎原,“难道你又想皇帝给我下密诏?”莫离又好气又好笑,上次秦玉寒不过是推说自己生病在家滞留了一个时辰,退朝的时候,袖子中便多了一卷诏书,千叮咛万嘱咐,让她以朝纲为重,以天下千万计的黎民百姓为重,千万不要因为儿女私情掏坏了秦玉寒的身子
“唉——”秦玉寒果真是无奈,唐唐的天子,竟然在诏书上用掏空两个字,还真是匪夷所思。
“好了,我早就把早点准备好了!”莫离知道秦玉寒心中的火已经被她浇的差不多了,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怅然若失,“蝶儿,把早点端上来吧!”语调尽量的轻松愉悦,这样,玉寒的心情才能轻松愉悦吧。
蝶儿端进来饭菜,厨娘竟然也端进来另外的一份饭菜,“这——?”莫离疑惑的问道,她府中力倡节俭,早点如此之华美,是前所未有的。
“这是小姐你准备的——”蝶儿指了指眼前的清粥小菜,手指一滑,“这是客房的那位夫人准备的!”蝶儿嘟着嘴巴,老大不乐意,另一份饭菜华美无比,把小姐准备的饭菜衬托的丝毫不起眼。
“夫人?谁?”秦玉寒没有反应过来,怎么自己的府中还有另外一位夫人?
莫离心情大好,小声提醒,“萱儿夫人——”
“呃,萱儿,客人,怎么还下厨呢?”秦玉寒的眉峰笼了笼,“是她自己要下厨的,说是姑爷你以前最爱吃她做的东西了!”蝶儿脸都能拧出水来,莫离心也提起了几分,“呃,放这吧!”秦玉寒的话让莫离的心提的更高了,也让蝶儿的不满更大了。
“彭——”重重的把托盘放在了桌子上,撅着嘴的蝶儿就要离开,秦玉寒笑道:“把另外一份放这里!”指了指另外一份饭菜,“那这份呢?”
“送还那位夫人,说我感念她辛苦为我下厨,但是我的胃口,现在只适合我娘子做的清粥小菜!”秦玉寒从托盘了端出了粥碗,紫米薏仁,入口舒爽,米香满口,从口慢慢的流向胃,沿途都很温暖,“是!”蝶儿兴高采烈的厮跟着厨娘,出了房间,留下莫离,有点担忧的说道:“你忍心拂了人家的一片心意?”
“我不忍心!”秦玉寒筷子正黏着一片白笋,“那——”莫离也不知道她是什么心情,就好像是心中所有装味道的瓶子都倒了,酸甜苦辣咸,个中滋味混杂其中,即便人有百口,也不能名其形状。
“这笋好酸啊!”秦玉寒不怀好意的调侃道,莫离想笑笑,但是胸口还是有什么在梗着,“本来就是酸辣的笋子啊!”
“是么?”秦玉寒把早点都装进了肚子,才心满意足的说道:“是不是你把吃的醋都倒进了这里面?”
“嘎?”莫离赶紧摸摸自己的脸,难道她的心事这么的明显?
“真的很明显!”秦玉寒点点头,煞有其事的说道,她这个小笨蛋,心事都写在脸上,他能立刻洞穿她在想什么,根本不必出口问。
“那,你既然不忍心,就让她为你做早餐吧!”莫离半时试探,半是心事被刺穿后的恼羞成怒,“我不忍心拂了她的好意,但是我更不忍心,看见我心爱的女人,脸上有一丝一毫的不开心!”秦玉寒把莫离揽进了怀里,“萱儿,做的早点固然精致,但是在我的心里,别的女人做的任何东西,都不及你!”秦玉寒毫不犹豫的把萱儿归类为别的女人,让莫离心花一朵一朵的开始绽放,这几日盘桓在心的担忧,终于尘埃落定。
夫妻俩的话语,让本来要叩门的女人的绣花鞋,生生的止住了前进,微微一顿,便顺着来时的方向径自的折回了,走了片刻,绣鞋看见一块小小的石头,怒意横生的把小石子踢开了老远老远,只看到小石子骨碌骨碌的滚进了池塘里,那绣鞋的怒意仿佛才消散。
秦玉寒去上朝了,莫离匆匆的换来蝶儿,重新温了洗脸水,热烫的毛巾敷住了下颚,然后轻轻一撕,一张面皮便抓在了手里,“小姐,你打算什么时候同姑爷讲?”蝶儿一边伺候莫离洗脸,一边问道。
“这——”几次她张口欲言又止,怕的就是玉寒质疑她的心意,毕竟,当初她屡次用这张面孔戏弄于他,而且秦玉寒冰雪聪明,只要知道她经擅易容之术,怕是连当初那个老婆婆,也会怀疑到她的身上来。
“小姐,你该不是这样瞒姑爷一辈子吧?要是你们将来生了小少爷,长的不像你,姑爷还是会怀疑啊!”蝶儿果真是高瞻远瞩!
“再说吧!”想想这个话题她也很是无力,虽然玉寒同自己两情相悦不假,但是玉寒能不能接受她蓄意的欺骗这还是一个问题。
“小姐——”蝶儿的话还没有说完,一道柔婉的声音已经响起在耳边,“萱儿见过姐姐——”
主仆相对愕然,那门分明是插好了的,“姐姐不要惊慌,我刚才看蝶儿慌慌张张的进来,心有疑虑,就随着进来了,一直躲在这屏风后头,倒是没成想看见了姐姐!”萱儿的嘴角漾满了笑,没有想到,踏破铁鞋无觅处,莫离的软肋得来全不费功夫,“姐姐,难不成还有另外的一副妆容?”莫离始终没有敢回头看,但是想补救也来不及,那张面皮被萱儿攫在了手里,“请坐!”莫离恢复了落落大方,但是脸孔还是背对着她的。
“多谢姐姐!”萱儿笑眯眯的坐下,“离儿年岁尚幼,姐姐之称实在不敢担当!”莫离身体僵直,但是话语依旧铿锵。
“萱儿自然是识得大体,姐姐入门比妹妹早,自然要叫您姐姐!”刻意的恭敬下,夹杂的是刀叉剑戟。“我倒是不知道您是什么时候入门的呢?”萱儿的柳叶眉挑起,到了这个时候,眼前的这个女人竟然还能死鸭子嘴硬,“我什么时候入门就不劳您挂怀了,但是一旦相公知道,你一直用一张假脸来哄弄他,我肯定能看见姐姐你被扫地出门!”尖刀一记,捅了莫离最脆弱的地方,她好像能看见,眼前的身影晃动了几下。
“我同相公,心心相印,两情相依,相公断然不会因为容貌而断绝夫妻之情!”莫离笃定的说道,她来没有质疑过秦玉寒对她的感情,“那为何姐姐迟迟不敢坦诚相见呢?该不是你们行房的时候,姐姐你还是以假面目示人吧!”萱儿的声音开始尖刻起来,“你是个什么东西,敢对我们家小姐大呼小叫,你出去!”蝶儿抱打不平,“我是什么东西,我不是什么东西,我是你们家老爷的情人!知道么?你们家老爷是我第一个男人!”毫不面红耳赤,说这些谎言算什么,在镇远侯的府中,说谎时生存下去的基本科目,当初她就是用甜美的笑容和谎言,让镇远侯的正妻喝下了本应是保胎药的打胎药。
“是又怎样?”莫离声音中开始冰凉,他们以前竟然好到了那种程度了么?
“我来,也不是想抢姐姐的位置,我孤苦无依,家中也不剩什么人了,只是想分姐姐一杯羹,一起伺候相公,我们姐妹两人效仿娥皇女英,传扬出去,也是王府的一段佳话!要是姐姐不同意,说不定哪天妹妹一时说漏了嘴,离间你同相公的感情,那就不好了——”不软不硬的话说出来,她只要能当上妾,凭借着她的姿色,当上正妻还不简单,就算是莫离长的再美,能美过她么?
“原来你想要挟我?”声音中有笑意,莫离缓缓的回过头,本来得意洋洋的萱儿,瞬时长大了嘴巴石化在了那里。
那是怎样的一张脸啊,沉鱼落雁闭月羞花,泛泛的句子用在她的身上,几乎就是对她容貌的一种亵渎,那样的容貌,就像是天外的飞仙谪落了凡尘,肤色白皙的让人想起冬日的雪,不染一丝瑕疵,两腮上红晕又让人想起雪地绽开的腊梅花,红滟滟的唇,就像是五月雨水打过的樱桃,鲜嫩的让人忍不住想要一亲芳泽,那鼻子,挺秀的像是月宫中的桂树,那眼更是摄人心魂,汪汪的一潭流动的活水,让人溺死在里面的心情时有浮现,被那样的眼扫视一眼,就觉你的心已经不是你的,那眉是三春刚刚舒展的柳叶,柔嫩中透着一丝的刚毅,额头也有一点花钿,不是时下流行的牡丹或者芍药钿,而是秀雅的一粒兰花,高绝的吐露的绝代的芳华。
“你你你——”讷讷不能成语,萱儿忍不住的瑟缩了一下,在她这轮清朗的圆月前,她就像是一只小小的萤火虫,光芒全部都被遮掩。
“我会同我相公说的,这件事不劳你挂心,还有,客人需要有客人的本分!”莫离一字一顿,“我我我,只是想当个侍妾,没有觊觎正妻的心思,”回复心智的萱儿只觉得酸气上涌,但是还是不忘自己本来的目的,犹然垂死挣扎,“你需知道,我同相公是少年相恋,你若是成全了我们,相公必然感恩戴德,再说,相公堂堂的王爷,只有一个妻子,说出去,好说不好听啊!”萱儿苦口婆心。
“这就是你说的爱么?”莫离不怒反笑,“你明白什么叫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么?我爱相公,是全心全意的去爱他,用我的生命用我的一切去爱他,这样的爱,相公才会回给我想同的爱,这样的爱,很小,小的直能容下我们两个人,我爱他,想让他快乐,他爱我,必然也想让我欢喜,如果,我的玉寒,真的有了三妻四妾,我必然会离去,我全心全意的付出,要得到全心全意的回报,而不是,只为了取悦他而爱!”莫离站起来,居高临下,一脸凛然,眼神带了怜悯,“这样的爱,你明白么?”
萱儿也站起身,挺直了胸膛,但是心底一点底气也没有,镇远侯府中有七个正妻,侍妾多的不计其数,照莫离的话看来,她爱过谁,谁爱过她呢?
“既然姐姐如是说,那就别怪萱儿不讲姐妹情面了!”色厉内荏的放下狠话,外强中干的假装自己没有被她的话吓到,怎么会没有人爱她呢?当初在镇远侯府中的时候,镇远侯的侍卫同她偷情的时候不是说过,只要是她能跟他走,天涯海角他也会带着她么?那个侍卫哪里去了呢?好像是喝了她偷偷下药的毒酒,暴毙在了柴房,想到这些尘封的往事,萱儿心神开始恍惚,旋即镇定,大力推开门,拂袖而去。
“小姐,那我们怎么办呢?”蝶儿如临大祸,惶惶然不知所措,看见蝶儿,就好像看见了自己的样子,莫离抿了抿有点干涩的唇,反而镇定下来,“无妨,还有我!”人生呐,总是有各种各样的门槛,你畏惧它它也会来,你不畏惧,它还是回来,一旦你踏过这道门槛,自然是人生天地自然宽,如果你踏不过这道槛,天地间的颜色也是无暇去惦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