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这爱情二
最后一篇的日期是昨天,会不会是趁我睡着之后写的呢?但是我已无暇多想了,因为好像有人要进来了,我连忙把本子把回原来的地方,并擦了擦眼泪,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起来,坐回刚才他们出去时的位置。一秒钟后,姐姐进来了,她揣着一盘热腾腾的不知用什么做的烫。然后藤,高鄂,还有珍昵都进来了,并且他们手上都托着一些菜。
我们开饭,姐姐不住地赞美昵珍的厨艺好,说一定要拜她为师跟她学艺,而珍昵只是笑。饭后,姐姐要留在屋里跟珍昵学编织一些美丽的头饰,高鄂也围在他妻子身边帮她拉拉线。而我和藤,就在外面散步。“我突然喜欢上雪国一样的东北小庄了。”我说,伸手挡下一掌的雪花,“多美!”我又往回望向屋里,想着高鄂和他妻子的温馨生活,突然羡慕起他们来了。
“哎,藤——”我想起了记事本上的内容,“你欠我waltz。”
“什么?”藤显然听不太清楚。
“waltz。”我重复了一遍,“你说过的,你要教我waltz。”
“哦,waltz——”藤似笑非笑地睨向我,“张小姐,你不是说已经有人教会你了吗?”
“不教就算了。”我扭过头去,伪装生气。
他好像没有任何举动。
我不由得自发转身,望向他:“怎么不说话了?”现在的他比四年前的他“怕死”多了。是我令到他这样吗?是我令他压抑,令他看不到希望吗?突然,我喉咙一阵紧塞,觉得自己实在太可恶了。“对不起啊,藤——”我尽量使自己柔情地,又一本正经地望向他:“现在,请你教我waltz吧。”
“但我怕我比你以前的师傅差。”他说,嘴唇刚坚硬的线条。
“不会。”我笑,“其实从来没有人教过我跳waltz,我很少参加那种舞会的场合的。”我把自己的手伸向他,“来吧,藤,亲爱的藤,请教我跳waltz吧。”
“亲爱的?”他琢磨着这个词。
我看着他,他也看着我,然后他笑了,“亲爱的!”他反复低喃。
空旷的山间仿佛响起了动人的,优美的,轻轻柔柔的音乐,在他的指引下我们蹁跹起舞。“阿盏,在我的生命中,有这一刻,我就已经足够了——”他带我旋步的时候在我耳边轻轻地道:“但愿这不是个梦,如果它是个梦,我希望永远不要醒来——”他似乎沉醉了,所以心中的隐忍呼啸而出。
“你知道你是我的什么吗?”我问他。
“什么?”
“sunflower——向日葵——阳光。”
“那么我呢,我在你心里是什么?”我又问他。
“嗯——water——”
“呃?”
“嗯——”他似乎有些意识清醒了,“水——澄洁,清淡——就象我们的朋友关系。”
“不!”我直直地注视他,“water——水,象水一般无孔不入。”
倏地,他象受到震惊一般松开与我共舞的手,“阿盏——”他似乎有点语无伦次和不知所措,“那个,那个,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对你没有任何图谋不轨。”
“我又没有说你对我图谋不轨,不过——”我靠近他,壮着胆子把自己的头贴在他的肩上,“我希望你对我有企图。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企图。”
“你——”他望着我——
我踮起脚尖吻了他嘴唇一下,“藤,我已经表现出我的企图了,你的呢?”——时间在我们周围仿佛被定格了,冷飕的空气也比刚才更凝结成一片,不过却很温馨,雪花在我们身边盘旋,飞舞,仿佛在为我们歌唱一般。
“你——”过了一会儿,他说:“你是从大姐哪里听到什么吗?”
“有什么关系吗?”其实使我起步的最直接原因是那个记载着他心事的记事本,不过我并不是出于感激和感动才这么做的,我绝对是因为我爱他——早就爱上了他,或许四年前;——所以才这么做,我要让他快乐,让他欢欣。我把手放在口袋的手机上,按下那几个我其实记得滚瓜烂熟但没有拔过的号码。接着藤的手机便振动了,我赶紧说:“看一下吧。”
藤看了,是那个图片。
“四年前李心儿偷拍下的。”我解释说:“四年前公司不允许员工谈恋爱,她借此要挟我安排那个晚上的蹦迪会——不过我只是负责邀约你,其他的事我不干涉。我知道对你坦承当初约你的动机,你肯定会怪我,生我气。”
他沉默了,看着我。
我接着说:“如果你骂我或打我一顿的话,我还好受些,你这样瞪着我搞得我进退两难。”我摩挲着他的脸,“你知道吗?藤——”我突然不知道说什么了,他这样子沉默,我突然想如果遭到他的拒绝我该怎么下台?毕业他从来没有亲口表示过喜欢我,不是吗?毕业偷看别人日记是一件不道德的事。我怎么可能借此告诉他——甚至是要挟他,让他爱我呢?
我眨了眨眼睛,因为眼泪快溢出了。
“藤——”我说:“如果你不爱我,如果——”
“不!”他紧张地,一下子拥住了我。“我爱你,我只是太害怕我的任何举动会使你自我身边逃离,所以我瞻前顾后、犹豫不决,你别怪我好吗?”
“我怎么会怪你呢。”我同样拥住了他,把自己冰冰的脸靠在他的怀里,一双手吊着他的脖子。他的脖子真温暖啊!我想在他怀里就这样靠一辈子。“藤——”我说:“你一定很想知道四年前我是因为什么而离开你的呢?”
“那你愿意告诉我吗?”
“当然。因为——”我抬起眸子看他:“因为,藤,我怕我会爱上你啊。藤,你还记得我告诉过你我有男朋友的事吧?”说到这里藤战栗了一下,我知道他为什么战栗,因为他突然觉得好像要因此而失去我了,他没有安全感。
于是我把他拥得更紧,“藤,你听我说。我和那位男朋友——不知道应不应该称之为男朋友——我和他从穿开裆裤起就认识了,从幼稚园一直到高中毕业,我们都在一起,感情很好。高中毕业后我出来工作,他复读,我们约好五年后就结婚的——”他又战栗了一下,我依然拥紧了他一些,“我觉得我不可以辜负和他十几年的感情,所以我逃离了你。我到了F市后他已经是一名牌大学的一年级学生了,为了与他学历相当,我也选择了复读。在这期间我考上了E大,那天——我拿到E大录取通知书那天他要和我分手了。原因就是他发现我在感情方面背叛了他,因为我每天晚上临睡前都看着你强吻我那张照片。”我发觉藤在注视我。
他眼里的光彩使我有了说下去的勇气。我继续说:“原来就算我的身体逃离了你,可是我的灵魂,还是逃不过被你所掳,真的,我竟然在四年前就爱上了你。可是在分手时我没有把我爱你的事告诉峦,我只是告诉他我是被你强吻的,我没有爱上你;现在回想起来这些话都让我鄙视自己;可是那时我这么说并不是为了要挽回他的爱,只是因为我不想伤害他。”
“那么你现在确定了吗?”过了半晌他问我。
“确定什么?”
“确定爱我,还有——”他的眼光更柔情了,“让我吻你!”
“不!”我几乎反射地脱口而出,同时感到他受到打击了,“因为藤,我记得你今天好像还没有刷牙吧?哈哈!我不要和一个没有刷牙的人接吻。”
藤瞪着我,象要把我吞进肚里。
“你知不知道你这么说很煞风景?”他道。接着,他不等我回答又径自说:“不管了,我要强吻你了,象四年前一样——”然后他把脑袋俯下来吻了我的唇。我费了好大的劲才推开他,“藤,你不觉得让两片干巴巴的嘴唇贴在一起一点感觉也不有吗?”是的,我们的唇已被风干得裂开了。
他又以一种古怪的眼光瞪着我,说:“我怎么会爱上你这种女人!”
“没办法。”我笑笑,“谁叫你有眼无珠呢,来吧——”我掏出口袋里的一支润唇膏,“幸亏我有带它。”说着我便把润唇膏擦上藤的唇,但他一直闪躲,边嚷着:“我才不涂这些东西呢,黏黏的——”但他所有的抗议都吞没在我的吻中。哈哈!这一次,是我强吻了他,——这叫公平主义。
刚才藤又送给我一只绒布娃娃,我把它当作宝贝一样收放在我的口袋里。迄今为止,这是我收到的第三只绒布娃娃。我想这些娃娃我都会好好珍藏一辈子的,并且等待七十二个娃娃合组的那天,我真想看看那些娃娃身上精致的衣服,当然啦,还有藤家里那七十二套为我而订制的衣服。藤,我要告诉你,从今之后它们不再孤单冷清,不再没有主人了。
接下来在等待李小姐过来的那几天里,我们就和高鄂,还有他的妻子珍昵窝在温暖的小屋里,热熊熊的火炉旁一边吃着茶点一边欢快地谈笑风生。我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快乐了,这几年来一直都强迫自己伪装于一种平静的假面具之下,今天,终于可以恣意妄为地回复一个真实的自我,对我来说是一件多大的快事啊。而姐姐,她的脸上也越来越多笑容了,那种荡漾于脸上的幸福的光滑的美,是多么让我欣慰啊。我曾一度担心她会闷闷不乐,甚至会怪罪我呢,因为毕竟无论是不是出自我主动,她心爱的陆翱明还是因为我而抛弃了她。幸好她的种种表现都令我放心。
只是有时候我发觉,当她一个人呆着的时候,她还是会不自觉地心神游移。她悲怆,而且眼神里透出一种与忧伤相矛盾的柔情。于是我确定她一定又想起了陆翱明了。唉!这个男人,无论对她怎样,却仍然是她心头的最爱,她永远放不下他,她永远放不下,甚至摆脱不了那份已在心底扎了根的爱。每当这个时候,我就会责怪自己,为什么不能令姐姐开心起来呢?姐姐啊!我有一万个对不起,只是我也知道你不需要我说抱歉。
我喜欢看风雪翻飞的蹁跹,所以有时候在屋子里呆得久了,我就会缠着藤带我到外面走走。外面的风总是很大,吹得我们眼睛发痛鼻子红肿,藤总是把我拥进他怀里,用厚厚的大衣为我挡风以及拂开落在头上的雪花。刚开始时我还不明白高鄂和珍昵为什么竟然可以忍受在这古老、落后,条件极恶劣的“雪国”生活,冬天有零下二十多度呢,可是渐渐地,我开始体会那种虽然身在冰天雪地,却细语浓浓的幸福了,并且有些向往。
我总是对藤说:“不如我们就在这里生活,别回去了,好吗?”
藤总是宠溺地捏捏我被北风吹红的小脸蛋,但口气不可置驳,他说:“我知道你肯定不能够忍受这种单调的生活多久的,或许象你姐姐那样,一个月已经是极限了。甚至,我怀疑不用十天,你肯定喊无聊喊救命了。所以阿盏小姐,趁我们还有钱买机票回去的现在,你就不要有这种幻想了。”
“呵呵!”我笑着,“还是藤最了解我。”十天?呵呵!我想恐怕不用十天,最多七八天我就要喊救命了。想一想,在雪花漫天飞舞的“雪国”里虽然具足了浪漫的氛围。可是妈啊!太冷了!珍昵说现在还不是最冷的时候,真正够冷的时候甚至是零下三十多度,那要穿多少衣服呀?我最讨厌将自己打扮成一个肿子的模样了,太难看了,打死我都不要。
“藤,你说珍昵他们为什么喜欢留在这里呢?”
“因为这儿是他们的家啊。人都讲究落叶归根,高鄂从小就在这里长大的,他对这里有我们无法想象的感情。珍昵身为他的妻子理所当然留在他身边。”
“落叶归根?”我眼睛一翻,道:“高鄂还没有到‘落叶’的年纪吧?老兄,他今年才几岁?他和你是高中同学,那么你们同岁,你今年几岁了?二十五、六、七?噢!天!”我倏地瞪向藤:“你们是高中同学?高鄂为什么到G市那么远的地方读书呢?还是你老家根本在东北?”噢!天!我无法想象藤说的——妻子理所当然留在丈夫身边,还有落叶归根;如果他家在东北,那我岂不是要在冰雪的北方度过一生了?
“你不会象高鄂那样年纪轻轻就落叶归根吧?藤?”我几乎笃定他老家必然是东北了。
藤看出了我的担忧,他说:“是!我的老家是在与这儿大概十几里路的一个小村庄里。可是高二那年爸爸到D市工作,然后我们一家就跟着搬过去了。所以我现在的家在D市。可是——”藤突然以古怪的目光望着我说:“其实我比较喜欢老家,如果我说过几年我会回来这里发展,那么你会留在我身边吗?这里可是很冷的哦。阿盏小姐,你可不能骗我哦。”
“呃?”我支吾地,然后转了一个实在不怎么高明的话题:“哈哈!原来你老家真在这儿,而且在十几里外的小村庄。你为什么不回去你以前住的地方看看?你一定要那儿度过了一个很好的童年吧?有很好的玩伴。”
“那个村庄在几年前因为一次山崖倒塌,所以它就被山泥和乱石覆盖住了。”藤说,表情有些伤感、遗憾。“听说那里被堆成了一座大山头,就好像是原先那座山的移动一样。否则的话我一定要回去看看的。幸好那次山崖倒塌事故没有人员伤亡,因为那天晚上村子里的人都到另一村子村长那里做客去了,因为他儿子娶妻。不过他们赶回家时一切都没有了,房子没了,所有家当都没了。而我们家当然也不能幸免被砸盖住了。”
“噢!”我跟他开玩笑说:“我还想以后和你吵架了,就跑回你的老家那里避着,让你想破脑袋也找不到我的所在。唉!遗憾啊!”末了我又问他:“藤,如果有一天我们吵架,把你气跑了,你会躲到哪?也会让我好找吗?”
“嗯!”藤倒是装模作样地认真想起来了,一会他说:“记得我跟你说过吗?我说过我喜欢旅行,如果有一天我真的独自一个人了,我会周游列国,放纵自己这具支离破碎的身体象个流浪者一样不断地改变流放地,东京,巴黎,罗马,古希腊……直至我老了身体再也走不动为止。”
“那我就登报寻找你,东京报,巴黎报,罗马报……凡是你涉足的地方,我都会登大大的篇幅,大标题是‘一个伤心悲痛的人儿寻找她失落的爱人,乞救他的原谅。’副标是‘亲爱的,回来吧,回到你爱人的身边吧’!”
“就算我看到广告我也不会回来的。”藤说,那个神态一点也不像开玩笑,再认真不过了。
“为什么?”
“因为——”藤停顿了一下,看着我:“我要让你亲自去找我,接我回家——我要让你深刻,让你以后都不敢再骂我,气走我,将我视作珍宝一样。”
“那——”我笑笑:“如果我不去找你呢?”
“我就永远不回去了。”
“当真?”
“当真。”
“你不会想念我,不会觉得和我分手是一件凄凉的事?”
“我想,阿盏,如果你爱我象我爱你一样深,你是会去找我的。”
当然啦,我肯定会去找他。可是天啊!如果他真会跑到罗马那么远的地方,跑到另一个国度,那个地方对我而言多么陌生!让我怎么找呢?噢!还是从现在起就将他视作珍宝吧,千万别做出些让他生气以致出走的事。
到了第五天,我们决定启程回长春。因为啬微姐今天晚上,或者明天早上就会到了。姐姐决定和我们一起回长春,然后她买机票回去G市,然后复职,然后过着就如她所说的沉泛的职场生活。经过几小时的跋涉,我们到了图们,买了回长春的火车票。又经过十多个小时的车程,我们终于到了长春,我们落脚的旅行。因为这时已经晚上十二点有余了,今天未班的航班已经飞走了。所以姐姐唯有跟我们住一个晚上,等明天的飞机。
我们一进门口,服务员就告诉我们说:“先生、小姐,你们要等的朋友已经到了。”
“他们什么时候到的?”藤问。
“今天下午。”服务小姐回答。于是我们匆匆上楼,按照服务小姐给我们的门牌号,直接找啬微姐去。我们刚上到二楼,就与正在下楼的啬微姐打个照面。“你们回来了啊,我们无聊,正想出去走走呢,虽然已经十二点了。可是听说长春的夜生活也不错,多姿多彩——”然后藤就和啬微姐聊起来了。可是我却侃不起来,因为与啬微姐同行的还有陆翱明。陆翱明,他明知我在长春,竟然还来,他该不会是来找我的吧?这个贱人,他在想什么呢?我再看看姐姐,只见她脸色惨白着站在一旁,不知所措。
“睫雨——”瞧!陆翱明这样一叫姐姐,姐姐就象个惊弓之鸟似的惊惶失措起来。这样就引得啬微姐看向姐姐,并问我说:“阿盏,这位小姐是?”
“她是我姐姐,张睫雨,姐姐,这是我公司人事部主管李啬微小姐。”我为她们介绍说,然后又对啬微姐说:“我姐姐她是因为公司的休假、假期太长了,加上她一直很喜欢雪境,所以就来长春了。我正巧在一个风景旖旎的小村庄与她相遇——”我虽面对啬微姐,但那余光却时不时扫向陆翱明,似是对他的警语:“——姐姐说她这次旅程很愉快——”我要让陆翱明知道,即使他不在姐姐身边,姐姐一样生活得那么开心。未了,我才转向陆翱明,亢着调子问他:“哟!怎么陆经理也来了?这个大忙人!业务部离开你可不得了了,你该不会是乘机躲到这里来偷懒的吧?”这时,我完全忘了他是我上司,或者说我不想记起他是我上司。我也不管这些话套在他身上合不合理,能不能打击他,使他心情沉沦,反正如果不攻击他两句我就浑身不舒服。我太讨厌他了。
啬微姐也许是嗅出了一点丁事态的不对劲了,所以当藤说到她房间和她讨论一下他前几天观察到的情况时,她一下就应允了。现在在不算宽大,但也不狭小的二楼走道上,就只剩下我,姐姐,还有那个讨人厌的陆翱明了。
我们三个互相瞪视了一会,——不不!应该说只有我一个人贼溜溜地、死死地瞪着陆翱明。而姐姐和陆翱明似乎都很有默契地低着头不说话。过了一会儿,姐姐终于望向我,她说:“阿盏,你先回去休息吧,姐姐等一下就来。”我知道她和陆翱明有一场必须谈判,我知道我没有理由留下。姐姐这个人也不是性格懦弱,在我面前她甚至惯于发号施令,可是在陆翱明面前她就乖巧得象个小猫咪一样,我怕她会被陆翱明这个恶魔欺负。这个恶魔当初不要她、和她说分手时可是一点都不留情面的哦。
“好吧!”我决定装作答应,“姐姐,你有事就叫救命,我会立刻出现在你面前。”我转身拐进另一个走道里,然后我就停留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没有走,暗暗窥视着他们。我有一种预感,他们接下来的话题肯定会涉及到我。姐姐先说了:“陆翱明,我只想和你说一句话,就是四年前我们已经一刀两断,在此之后的四年网上时光,我将会当作从来没有发生过。”姐姐的声音决断、铿锵有力、一点也不像从前般乖顺地改变自己去迎合他。
陆翱明显然被姐姐的语调和声势振住了。我想他发梦也想不到在他面前一向如“乖乖牌”般、甚至连大气也不敢喘一下的张睫雨会这样子瞪视着他与他说话吧?!“睫雨——”他竟然没有发怒,声音里面还有从来没有过的温柔。——这倒使我吓了一振,我以为他一定会发疯似的嘶吼——张睫雨!你怎么敢?你怎么敢这样子和我说话?你是不是吃了豹子胆?
结果他笑了,说:“阿雨!阿雨,我觉得你比以前任何一个时刻都可爱。”他停顿了一下,止住自己的笑之后说:“你知道吗?以前,以前你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你总是堆起满脸的笑容迎接我,我们约会的时候,我问你想去哪里、你希望得到一些什么待遇?你总是要我自己拿主意,说只要我喜欢的你就会喜欢——你没有主见,象个空泛的美丽的陶瓷娃娃,甚至我觉得你矫揉造作;其实你只要大胆地,直率地表现出你自己的性格,你不用刻意以笑容抚慰我,有时候你只要静静地守在我身边,静静地望着我,我就会喜欢你,欣赏你,根本不用你装出各种文雅的笑容。”
而陆翱明发表自己论证的时候姐姐一直用她那双美丽的、灵动的大眼一眨不眨地瞪着他。等到他告一段落了,就象现在,姐姐挑了挑眉头,对他说:“你说完了没?”那声音就象一个被激怒了的女巫,象是要发起还击了。
“还没完呢。”陆翱明继续道:“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我不可自控地喜欢上阿盏。她不像你,她纯真,坦率,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发自内心的,是那么自然——这正是我所追求的。我喜欢她,可是我又不能告诉你,因为我知道你或许真的很爱我,所以才会想尽各种办法千方百计讨好我,我不忍心伤害一个用心至极的你。所以我,我将对阿盏的所有感觉都隐藏在这里了——”他用手戳了戳自己的心脏,那个力道显现了他曾尽的努力,“我费了多大的劲啊,才能掩饰,才能压抑自己对阿盏的所有感情。可是只要阿盏在我身边一天,我就不能停止对她的爱的增长。所以我必须让她离开公司,我也必须和你分手。所以我装作爱上另一个女人,我把阿盏差遣到外面跑业务。我看见她那么辛苦、在外面奔波,我的心有多痛啊。我看见你总是默默流泪,我的心又有多抱歉,愧疚!或许我一开始就不应该和你开始,不应该抱着改变你的希望——”
“你说够了没?”姐姐歇斯底里地吼叫,眼泪夺眶而出。幸好这间旅馆看起来生意较为惨淡,大概只住了我们几个客人,所以才没有房客闻声破门而出。
“还没呢。”陆翱明吼得和姐姐一样大声,额上青筋绽露,“我还要告诉你,自从我心爱的人、你妹妹阿盏离开之后,我整天整夜陷入无底的黑暗中,我想和她说说话,可是我没有办法,而且她恨我。是的,她恨我;我想到了上网,我知道她的QQ号,唯有在网上我才能感受到她的存在。我没有想到与我一起侃了四年的那个人是你!虽然与你谈话之间一直怀疑你到底是不是阿盏,可是稍后我又给自己找了很多证据,证明她就是阿盏。而且,我与阿拉丁聊得很愉快,不是吗?所以我就一直和你聊!一年前你突然发狂地要求见面,我害怕面对我的阿盏,所以我一直推辞。谜底揭开了,阿拉丁不是阿盏,而是你张睫雨,一个在现实中我曾经唾弃,却又在网上使我迷恋的女人;这是什么原因呢?”
姐姐只是一直哭,一直哭;她浑身抽搐战栗如风中的抖叶。
“为什么?因为网上的你才真正真实,使我喜欢。”陆翱明又自顾地说下去:“之后阿盏知道了所有的事,包括我喜欢她;但她甚至比以前更恨我,因为我又一次伤害了你,在你的伤口上抹盐。其实当她告诉我阿拉丁其实是你的那一刹,睫雨——”他走过去把手轻抵着姐姐的肩膀:“那时我心五杂味般,惊诧、拒绝、逃避、责问、不知所措和大受打击;兜兜转转,我还是爱着你;我想了很久,或许我只是不喜欢那个矫揉做作的你,而对于你被你深藏在心底的那个真实,我一直有所察觉,我是那么努力挖掘,把那个尘封的你呈现出来,可是你拒绝了,躲避了。这样就造成我感情的枯渴,造成了我爱意的转移;可我还是一直都——”
“你够了没?”姐姐挥开他的手,推开他,一边嘶吼道:“你以为爱情是你一个人说了算吗?你说我做作;是,我是做作,那又怎么样呢?我爱做作,不行吗?我喜欢,我爽!大学的时候我曾经暗恋过一个男生,当时我鼓起勇气对他表白,他拒绝了,他说我性格粗莽,从来都不懂得修饰自己的言行举止,他说没有男生会喜欢神经线大条的女人,他说所有男人都喜欢温文儒雅,典致,柔情、妩媚的女人;我以为你也是这样;我没有谈过恋爱,况且你又没有开门见山地跟我说我怎么知道?我听不懂你那些若隐若现的暗示,我怕是我误解了你的意思,所以我就一直装下去——”
陆翱明显然再一次被姐姐的话振住了,他如呆头鸭似的定住了。
最后姐姐说:“陆翱明,让你的所有不满通通见鬼去吧。”她饮泣着离开了他。
“阿盏——”直到头顶上方有一个声音叫我,我才怔愣地醒过来。
我看着藤,眨了眨自己的眼睛,再看看前方走道那个地方,姐姐和陆翱明都不知去处了。
“姐姐呢?”我望向周围,“我只是一晃神,她就不见了。”
“她跑出旅馆外面了。”
“我去追她。”
我拔腿就跑,但被藤一把拽住,他说:“陆翱明已经追出去了。”
“陆翱明?”我浑身一阵痉挛,“那个魔鬼!他会把姐姐吞噬掉的。”
“不!”藤笃定地说:“他爱你姐姐——”
“才不呢。你没见刚才他们吵得有多凶。”
“我看见了。”藤说,“自从他们吵的第一句起,我就一直站在你身旁,只是你没有注意到。并且由他们那个样子我可以看出他们对彼此仍存爱意。相信我,陆翱明他最终一定会找到与你姐姐之间的共点的,他们会得到幸福的。”
“真的吗?”望着藤如此自信满满的、肯定的眸子,我真的竟然相信他的直觉了。
“真的。”藤肯定地说。
“但愿吧。”我也希望姐姐能有好结果。
接下来的几天里藤和啬微姐讨论并策划着成立分公司的事,而姐姐与陆翱明间先是由发疯,狂乱,彼此指责、到躲避——可是在这过程中又不难看出他们真如藤所说的对彼此还存在感情。特别是姐姐回复她一贯的性格之后,不难感觉出陆翱明深深为她着迷。可是姐姐显然不太肯轻易放过他或就此原谅他。我想要重新赢回姐姐的感情,陆翱明还得费一些工夫。
至于我和藤,我们感情融洽,生活得相当幸福,已经有敞开胸怀升华成心意相通,有时候只要一个眼神,就能彼此意会。我觉得这种爱情它不是一瞬间,或者近段时间迸发出来的,它早就已经存在,只是我们都将它掩埋了。它被深深地埋藏多年,直到我们将它释放出来,它就象一杯醇久的美酒一样,散发出醉人的芬芳。啬微姐看见我和藤在一起那股亲昵时总会打着冷战说:“受不了!拜托,两位先生小姐别在我眼前肉麻了好么。”
藤总是取笑啬微姐说:“啬微老太太,我看你也该找个老伴了吧。”
而啬微姐每次都在伪装对藤的生气和瞪视中一笑而过。只是这个笑蕴含了多少的无奈啊。我没有忘记啬微姐对我说过她曾经有一个倾心的男朋友,但被李心儿僵生生地分开的事。我想无论如何,啬微姐始终无法忘记他吧。
七八天过后,啬微姐就让我和藤先回G市,而她自己就继续留在长春作进一步的考察。本来陆翱明也是要回去的,可是他见姐姐似乎没有回G市的打算,他便留下了。我不明白姐姐,她不是说要回G市过完余生的职场生活的吗?藤说,姐姐这几天情绪太波动了,她可能要冷静一下子才会回G市,才能平静下来。可是我认为她越是留在那个多情的长春(因为我和藤是在那儿订情的,所以称它为多情)就越是让自己脆弱的心陷于险境,在几天的观察下来,她甚至已经开始招架不住陆翱明的攻击了。
我不是不希望她和陆翱明言归于好,我担心的是陆翱明会再一次伤害纯真的姐姐。那天我发誓,我听到他说他曾经喜欢我的——既然如此他为什么又可以肆无忌惮地去爱姐姐?即使我不喜欢他,我没有回应他的感情,甚至他的“畸情”让姐姐受伤了,我还有点不屑和鄙视它。可是当他心里有一个人的时候,他是不应该再去左右一个曾经深爱着他、而且现在还深深地迷恋他的女人的感情——他不应该给她希望然后再在她心灵上划上一道新的伤痕。他真的忘记了,放下了曾经对我的感情,全心全意去爱姐姐了吗?我不相信。否则那就不是真的爱过,如果真的爱过,象姐姐,啬微姐,甚至藤,我自己,都不可能轻易放下的。
所以我觉得陆翱明有些“滑诈”和给人不安全的感觉。我曾经问过藤:“爱一个人真的可以说放下就放下了吗?可是为什么有些人却耿耿地、难以释怀呢?”
“前者指的是陆翱明吗?关于他对你意乱情迷的那件事吗?”
“是的。”我说:“我并不是虚荣,并没有那种失去一个爱慕者就什么了的那种心思。我是担心我姐姐,我那可怜的、单纯的姐姐,会再次受到椎心的伤害。”
“你的担心是有理的。”藤说:“可是我更相信陆翱明从一开始直到现在,他都没有放弃过对大姐的感情。只是有一段时间他忽然发觉了你姐姐的缺点,或许是两个人之间的不合拍——我们称之为爱情低谷期;而那个时候偏偏又有了你性情的介入,他倏然觉得要是你姐姐有那种直率的,对他毫不隐藏的性情该多好啊,于是他试图改变、使她敝于胸怀。可是她一直不懂,他又不好当场咆哮——我不喜欢你的矫揉做作;所以那个时候他就将自己的感情转移到你身上,——或许是潜意识中对大姐的报复。”
等藤说完之后我拧了拧自己的脑袋,望着他:“太复杂,无法理解。”
“是吗?”藤惯性地揉揉我的脑袋:“以后等你真的长大了,成熟了,你就会了解的。”
“噢!是么!”我忽然吃起醋来,以古怪的眼光瞪着他。“你好像很成熟的样子哦,谈过恋爱的人就是不由。你已经长大了吗?是男人了——我忽然间记起你说过的——和女人上过床就长大了。”我忽然发觉他的脸孔涨红、燃烧起来,很窘困的样子。其实后一句是我故意侃他的,从他的日记上我知道那根本是一句谎话。可是我就是喜欢看他不知所措的滑稽。
我们回到耀威之后,听到的最大议题是:李心儿董事长和她的办公室恋人over了啦。刚开始的时候我还对这个议题抱怀疑的眼光,因为上次看见李心儿与她的BF感情好像挺好的样子,虽然由她命令那个男人的神态看,她就是一个女王的样子,可是由那个男人的眼里不难看出他真的很爱她。他绝对不是贪慕她能带给自己地位和财富。凭他对她的眼光不是马屁式地奉承,那种“奉承”是带着一股由爱恋、狂热、尊敬所组合起来的、对神圣的爱情的推崇和跟随。那是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企图式的奉承。
可是李心儿巡视我们业务部的次数明显增多了,由于我联想起四年前她对藤的狂热,那种狂热一度令她放下未来董事长的架子。她来频繁地对业务部巡视的理由是陆经理不在,所以她这个身为董事长的理所当然要照看点。可是我不信,一个字都不信,因为她专挑藤在办公室的时候来。或者藤出外办事的时候,她会找各种“合理”的借口好让她自己和藤一起出去。对于这种渐趋向惯性的情况,藤当然不能忽视了,只是他除了尽量躲避外没有别的办法。毕竟李心儿是我们的上司,不是吗?
藤没有办法切断李心儿的纠缠,所以他唯有回避和装聋作哑,或者装作感情迟钝。其实关于李心儿董事长和藤这道“风景线”在公司里面已经开始热热闹闹地传开了。它甚至掩盖我和藤的恋情,成为公司的“爱情第一线”了。藤因为怕我误会,所以他总是小心翼翼地言行举止,严谨地保持与李心儿间的距离。我总是笑他说:“藤,其实你不必要这样,我爱的人我是绝对相信他的真心的,就算天下人都误会了,我也不会误会。”
藤很感动。
可是事情在半个月之后似乎发生了一些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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