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爱情二
日子就在疯狂和叫嚣中流走,很多就开学了。我开始收拾好沉重又忧伤的心情,全心全意投入不算繁重的学习中去。我不喜欢让自己空闲下来,每当有空,我便会到E大的图书室里乱逛。或许一个人走在有些冷清的黄昏,顺着校道走了一圈又一圈。这时,我会庆幸自己幸亏没有和峦在同一间大学,否则,我不知道怎么对他。可是我又不禁起,峦那天让我报考E大时,他是否想到了今天?那时,他就有要和我分开的念头了吧?只是为了不影响我的学业,所以他才一直忍俊到我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那天。如果我没有考上大学,再复读,他是否会一直强忍下去?
峦也在这个城市的一大学读书,有好几次我们学校与他们学校搞学生联谊。身为学生会副主席的峦带着他的校友们到我们学校,我看到了站在他身旁亲昵地挽着他的那个女孩。看到他们如此的亲密无间,我会感到微微的心痛。可是如果峦他觉得幸福的话,我想——我会为他祝福的。那个女孩,她看着我,好像知道我和峦的曾经,所以她望我的余光不禁多了股“情敌”的意味,笑也不太友善。还有峦,每当我和他目光相触的时候,他就会移开。他这种表现使我知道,那封信他一定没有看。
那封信的内容是:
峦:
尽管你不让我这么叫你,但是我还是习惯这么叫你,十几年的习惯不是说改就可以改的。虽然你不想听我解释,可是关于那张他吻我的照片,我还是要对你说清楚。他叫藤,我决定到你身边之前我和他才不过认识两天。
我不知道藤,他对我是什么感情,反正我到新公司上班的第一天,他吻了我,就是那个镜头,是强制性的吻。你没有看出照片中我的表情很惊诧吗?那时候,他做出吻我的动作,我料到他可能的举动,可是没有想到他真的会吻下来。因为我和他只不过认识一天,我从来没有对他表现出任何特别的情愫。他和我一样,也只不过第一天到公司报到而已。
那天,你在电话里念了张小娴那篇散文,我倏地害怕我们会象她散文中的故事,所以我决定回去你身边,打破五年的长距离。我不知道当时是不是害怕自己喜欢上别人,例如藤。可是,后来我来到这边之后,我无聊的时候喜欢看着藤吻我的表情,我觉得他的样子很天真,我不是怀念那个吻,但它是我的初吻。你知道我为什么看着它,不舍得删掉吗?那时候我以为我爱他,可是你说分手的那一刹,我才意识到,原来藤只是我青涩岁月中一个匆忙的过客。藤,在我的生命和生活中已成为过去。或许有那么一刹,我是喜欢他的,可是与你十几年的感情相比,他是多么微不足道。我不敢恳请你的原谅,因为即使只有一瞬间——我的感情曾经出轨,也算是对你的背叛。这点使我深深愧疚,对不起。
如果你看了这封信,那么在下次当我们目光相对的时候,请你不要移开,如果可以,请对我笑一个。之后你要继续恨我,骂我,甚至打我都可以。而同时,我祝福你和那个女孩。我想她一定很爱你,才会把自己交给你,请你好好珍惜她。峦,如果你连看都不看这信,我无法想象你有多恨我。峦,我真的不要你恨我,就算和你做不成男女朋友,我也希望作为和我亲人一样亲密的你——不要将我排挤在你的生活圈外。
——阿盏
峦被他的同学簇拥着走向一边去,那个女孩追上他,女孩在经过我身旁的时候对我说:“你还要峦对你笑?岂不可笑吗?你背叛了他的爱情,还要给自己的罪过套上冠冕堂皇的理由。我从来没有看过象你这么可耻的女人。一个才认识两天的男人爱上你,你是在向峦炫耀你多受异性欢迎吗?”
“你看了那封信?”我盯着她,“是峦给你看的?”我想不到峦会这样对我,我不能接受,他竟然把我写给他的信给了她看。即使这个女孩是他亲密无间的女朋友,可是峦,难道我们之间就不能存保一点点秘密吗?
“当然是他给我看的啦。”女孩经过我面前,趾高气扬地离去。
我全身像失去了所有力气一般,摊软在地上。
我前三年的大学生活就在这种冗伤的调子中悲呜着度过。从那天之后,我没有再看过峦。每当知道他又要到E大来,我都会刻意地躲避。而在这段时间里,我无数次想起藤。我想如果不是藤,我和峦也不至于闹成这样。有时候,我不禁会恨藤,把所有的错误都归咎于他。可是我心底又比谁都清楚。如果不是我从心底里背叛了峦,事情又怎么发展成这样?
所以,我恨我自己。恨自己为什么面对藤时会有悸动的感觉,恨自己为什么仓皇而逃,更恨自己为什么因为一篇散文而恨不得一下子飞到变身边,好像这样就会有所改变,但其实什么都没有改变,反而变得更糟。是的,当初当藤送我回到我家楼下,我在他深情的眸子注视下慌乱地上楼,我就意识到我和他会发生点什么,而这些故事就等于对峦的伤害和背叛。所以我逃离了。我逃离了藤,逃离了耀威公司,逃离了G市。
可到底,也真的象我预期的那样,我和峦,真的因为藤而分开了。
也许我该抱头痛哭,哭老天对我的不公,我已经做出了舍弃,为什么还要这样对我?有些一脚踏两船的人,却那么理所当然地获得了安逸和幸福。我不能控制我的心偷偷地爱着谁,为了这个,我就该得到这样的惩罚吗?
现在,我又坐上了驶过耀威公司那班公车上。没错,我要去耀威出任业务经理助理一职。同是四年前那个职位,但我,已不是当初的我。四年前,我会觉得那个职位是我的高峰,顶端。可是今天,对于我这个E大商务系高材生而言,它只是个开始。我已不是当初别人口中的“她只是个高中生而已。”了,经过四年高等的教育已使得我变得自信,成为走在时代顶尖的新新女性——这个目标相信不久后,定会达成的。会再次受聘于耀威的原因是——前几天,学校决定替我们这批大四——即使要投入社会实习的学生举办一次盛大的“校内招聘会”。当时有很多大型企业都有吸收新鲜血液的需要。啬微姐也代表耀威公司到E大招人。
我和啬微姐就在一片茫茫人海中相遇了。
“想不到你辞了那份工作是为了考大学。”啬微姐对我说。
“考大学是为了配得起一个人——”我仍然悲伤地,然后告诉她我的故事。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对一个相交其实并不深的她那么放心,只是直觉认为她就是注定要倾听我心事和苦楚的那个人。有些甚至连我姐姐,我也不告诉她的事,竟可以安心地,畅所欲言地与啬微姐分享。这是多么奇怪的感觉。
“不如你回耀威上班吧。”之后她说,然后又说:“这样我们就可以天天在一起,我一个人在耀威多寂寞。四年前,我就觉得我们之间必然可以成为好朋友,所以我第一眼看见你,就对你很有好感,千方百计想把你留在身边。可是最终,还是留不住你。你说也不说一声就走了,我那时多伤心。”
“对不起——”
“现在公司已经没有那项古怪的规定了。李心儿,她现在当上了公司董事长,又废除了那项规定。因为她爱上了公司内部一个人。她当初是为了对付我,分开公司里一个与我相恋的男人,所以才订了那个古怪的规定。”
“公司内部一个人?”我心内一颤,还有点心痛,“是夕定藤吧?”
啬微姐笑了,“夕定藤?!心儿刚开始是很喜欢他的,可是在你辞职不久之后,夕定藤就离开了公司。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儿,听说陈经理和他还有联系。不过陈经理过一阵子也要调到美国分公司了,所以说业务经理还要另聘。听公司高层说,人选他们已经定了,但我不知道是谁。”
“他走了——”
藤在我离开后不久就走了,我可不可以理解成他是为我而走的呢?如果是这样,那我当初一定深深伤害过他吧。他肯定是带着埋怨和不甘而走的。
“咔喀——”公车停上,上来一批人,同时使我的瞳仁扩张。
因为那群人中的一个竟是我如此熟悉的。“你还好吗?”那张久违的脸,藤,竟冲我笑。只是在笑容之下又是那么平静,与四年前青涩得象个臭小子的他相差了很多。四年了,我们都在改变。我自己又何尝不是变了?要是四年前这样突地与他相遇,我肯定会不知所措,要是经过四年,我成长了,也成熟了。老练得可以用平静的表情掩饰心底的激动和澎湃。
“我很好。”我轻轻地朝他点头。本来我想装作不认识他的,甚至装作天真地问他:“先生,你这是与我说话吗?你是谁?”可是这样未免太虚伪了。四年来,他没有一刻不存在我的思想里,对于这个与我熟稔至极的人,他的容貌,笑容,甚至是每一个神情,都在我心中烙下了重重的印记。
局促在他身上变成了优雅:“哪里去?”他说。
“上班。”我睨向他一套简单的白灰色休闲服,以前看的都是穿着西装的他,现在见他穿一身合身的休闲服,给我的感觉正好与四年前的他相反。那时他年稚,却穿上老成的西装,看起来超出了年纪的成熟。现在他已经成熟了,却穿成这样,看起来又不失童稚。“你呢?去哪里?”我问他。
“去耀威上班吗?”他望着我的制服不答反问。
“对。”我点头,公车到耀威大门了,“我要下了。”我说。
公车驶过我身旁,我走进耀威大门去。多熟悉的感觉啊,四年前我和藤在公车邂逅,今天又在公车相遇。四年前的他青涩,又常常带着一股坏坏的笑。四年后的他成熟,在他脸上已经不轻易看到灿烂如花的,毫无保留的笑容了。曾想过千百次相遇,可不曾想到,我们竟然可以如此平静。是因为太久了吗?所以当年那些感觉,一些悸动都从岁月中流走,消失掉。
陈经理比四年前对更加我赞赏了。四年前,虽然与陈经理只相处过一个下午,可是他业务上的触觉敏锐就与曾经伤害过姐姐那个男人那样,都使我佩服。虽然不想承认陆翱明的业务出色,可他的确是很出色的。“陈经理,你走后知道谁来接替你吗?”在工作的档儿我一边问陈经理说。
“怎么?担心和新上司处不来吗?”陈经理笑着说。
“是有点担心。”
“不用担心,你一定会和他处得很好,因为你们曾经共事过一年。”
“共事过一年?”难道是——
“原爱华的业务经理陆翱明。”陈经理说。
我的表情无比复杂,——我想我是无法与陆翱明和平相处的,我永远不能原谅他。姐姐那么爱他,可是他为了那个叫珍的女人,竟然抛弃了姐姐。
“怎么啦?”陈经理瞥出我的不同寻常道。
我甩甩头,“没事。”
下班之后我回到家。姐姐还是和四年前一样,一上网就和蛐蛐虫侃。我想不到这么久了,姐姐还在和他交朋友。“这个蛐蛐虫真的那么吸引你吗?”我问姐姐说。其实看到她全神贯注于屏幕上,我这一问便是废话了。
“我觉得他很感性。”姐姐一边打字,一边说。
“感性?”我不太理解“感性”这个词的定义。
“和我有很多共同点,使我对他惺惺相惜。”姐姐又说。
“你知道吗?”我吁了一口气,说:“姐姐,明天起陆翱明会成为我的顶头上司。”
姐姐打字的手忽地颤抖了一下,“关我什么事。”
“姐,在我面前,你就别装了。”我注视着她:“你还是喜欢他吧?”
姐姐不自觉地淌了两滴清泪,关掉了窗口,“那又怎么样?”她干脆把电脑关了。
“四年来,你有见过他吗?”我问。
“没有。”姐姐擦了一把泪,“很想见,但没有勇气。”
我没有想到这道由陆翱明操刀的伤痕在姐姐心里,划出了那么深的缺口。我想我是永远都不会原谅他的。所以第二天,当业务部所有人都去迎接他们的“新经理”的时候,我一个人跑到招聘室里,一个人闷闷地坐着。
不一会,啬微姐进来了,“你怎么在这里?”她问我。“你不用去迎接你们的新经理吗?”她又补充了一句,并坐到我身边,“是谁把你气成这样?”
“你呢?你怎么会来?”我不答反问她。我以为招聘室没有人,刚好让我一个人静一静,所以才来的。
“还不是你们业务部,整天招人招人。”啬微姐抱头往后一躺,“待会儿有人来面试。”
“招业务员吗?”
我和啬微姐聊了好一会,忽地“叩、叩、叩——”有人敲响了门。
我们望向门口,都惊诧了。
“夕定藤?”啬微姐先说。
藤还是那天我在公车上看到的一副沉敛的尊容。
“李小姐,你好,我来应征业务员。”藤直直地走到我们面前,身上穿着一装整洁好看的西装。“我前几天失业了。”可能为了不让我误会他是因为我而进公司的,所以他又加了一句,并说:“我希望能得到这份工作。”
“OK”李小姐起身去拿员工入职登记表。我不解李小姐为什么直接就录取了他。“藤,陈经理说有一天你会在来的,想不到这天这么快就来了。”李小姐道。
“我一直有与陈经理联系。”藤拿过李小姐递过的入职登记表,拿出钢笔沙沙地填起来。
“陈经理说你今天会来,你还以为他在开玩笑呢。”李小姐又道。
“陈经理从来不开玩笑的,我也是。”藤道,非常认真的样子。
藤填好了登记表,李小姐把它拿走了。现在,招聘室里只剩下我和藤两个。
“你还好吗?”他站在我面前,居高临下地望着我。
“我很好,有心了。”我木然地点头。有点搞不清他选在这个时候进公司的企图。
他在我身边坐下,“你不会以为我是因为你才进公司的吧?”
我望向他,从他眼里看不出任何情绪和意图。“不会。”我又木然地摇了摇头。
“那就好。”他点点头,“我不希望你象四年前那样落荒而逃。”
“逃?”为了还击他和不肯承认自己的确曾经仓皇而逃,我挑了挑眉头,做出不在意的表情,“我没有逃。四年前我回去复读高三了。然后考上E大,今年是大四——社会实习期。那天学校招聘会上看到啬微姐,所以就来耀威了。”曾经想过千百次和他面对面时,可没有想到曾经波涛汹涌的冀望会是今天这个平静的样子。太久了,我们都没法从对方的面上看出一点点曾经青涩的痕迹。特别是我吧,他或许觉得我从来不曾认识过他。
啬微姐走了进来,“好了,藤,你现在已经是耀威的一员了,待会儿我就发制服给你。”
我起身,对啬微姐说:“我回去了。”
我迈开步子,走了,我不知道身后藤看我目光是否如四年前的炙热。不过我肯定,面对他时,我不会象四年前那么慌乱到不知所措了。刚才和他坐得那么近,在他的眼眸里看到自己的影像,我几乎忍不住尖叫。那个一脸木然,无论是聊什么话题,脸皮都不会动一动的女人真是我吗?我看着他眼里自己的样子,不禁问,四年来,我是变成熟了,还是变老了?或许我是变老了,老得眼神都世故了,瞳仁里再也没有那种属于孩子的黝黑。但藤,他是真的成熟了,而且眸子里散发着熠熠的余晖。
是什么使我如此苍老?或许我爱藤没有我以为的那么淡,或许藤对我也没有我一度认为的那深。所以我苍老,他一如童稚。我忽然觉得四年前象逃瘟疫一般逃开藤是多么的可笑和滑稽。那场逃跑之后的结果使我失去一个对我而言是十分重要的人——峦。那场逃跑虽然使我考上了E大,要是却一个人孤零零地过了三年没有阳光照射的日子。想起大学那段冷清的时光,当我一个人的时候,都忍不住要掉泪,忍不住要嘶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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