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立煌宛尔一笑,点了点头,目光越过女子肩头,“的确。像我们这一辈被外人看来,好像是衔着金汤勺出生的官二代、红三代,从出生起,因为长辈需要或者大局变化,固定了只有那么几条路。像想要做个乔丹第二,或者张大千、齐白石一流,更或者张小娴,郭小四,迈克尔杰克逊,那是绝对在做白日梦的节奏。”
丁莹完全没想,会从这一身雅痞气质的贵公子嘴里,听到这样类似调侃,却似乎有几分抱怨的真心话?!前后的对比,例举,着实让人忍俊不禁,笑出了声。
男人似乎觉得被鄙视了,立即板起脸,“丁莹莹小姐,我并没有开玩笑。我小时候的梦想,就想做咱们国家的乔丹,让男蓝冲出亚洲。但我大哥说,体育部下多的是人才去干那种不费脑子出蛮力的大事儿。但霍家的事业要没一个男人去撑着,老妈估计半夜都会睡不好,精神衰弱。”
丁莹心下叹息,“是啊!妈妈说,她希望以后我不要做像他们那样的工人,天天那么辛苦地打包装箱,要推四五十箱的药品入仓库。最好是像现在,坐在干净漂亮的办公室里,有空调吹着,穿得漂漂亮亮,做的事体体面面,又不会那么劳累。”
他拿起茶杯又轻呷一口,唇角微弯,“可怜的孩子通过自己的不断求索,勤奋努力,总算寻到自己的幸福了。”
她一笑,“阎总也可以旧梦重温,以后不要办什么钓鱼比赛了,干脆来个蓝球比赛。就我知道,公司里的那些帅哥们,很喜欢在运动场上向女孩子们耍帅。您要给他们这机会,他们会崇拜死您的。”
捏着杯柄的手指不由微微一紧,他不禁问,“那么,丁莹你是不是也喜欢在运动场上挥汗如雨,向女生耍帅的男生?”
她终于被问住,失了声。
他一笑,只道是玩笑而结束了话题。转身坐回黑皮大椅,垂下眼眸掩去那贲然乍起焰色,轻轻吹去水面的浮叶,咽下已经微凉的茶水,入口,却似沸烫了整个心口。
“阎总,如果没其他问题,我回去做事了。”
丁莹不想做无谓的猜测,离开这男人的磁场影响范围才是最妥当的。
阎立煌放下了手中的茶杯,看了看女人又重新交握在身前的双手,没有抬头,允了一声,便翻开了手边的另一叠卷宗资料。
丁莹松了口气,转身离开。
阎立煌却抬起眼,看到那副小巧肩头,蝴蝶边的袖花轻轻荡起,露出女子细腻百皙的肩头,目光不由一眯,已脱口而出。
“丁莹。”
她的手刚刚旋开门把,男人这一唤,手收回时又把门用力推回,抽了口气,徐徐转身,重新调整脸部肌肉。
带着一丝礼貌性的笑意,回头疑问,“什么?”
指间转动的笔被搁下,他看着她,目光盈动似在极力克制什么,顿了下,才开口,“那药膏,你没用?”
药膏?!
她一时没反应过来他在问什么。
放在桌上的手指微微僵曲了一下,他提醒,“你手臂上的淤痕,好像还没散完。”
她方才想起,抚了下手臂,最近刻意穿着有蝴蝶袖的裙子,就是为了遮挡那几道淤痕,不疼,也不是很明显,她已经不甚在意,早忘了。
“哦,不疼,已经没事了。体质问题,散得慢了点儿。多……”
“谢”字未及吐出,话又被他截去,“既然是体质问题,就更应该重视。那药膏只要按时按量擦,一周之内就会完全消除,效果非常好。”
男人的口气,让丁莹抿了抿唇,“谢谢,我会记得擦,让淤痕尽快消失光。”点点头,又转过身去开门。
“等等。”
没想到,男人还是不放,竟然站起身,从办公桌后走了出来。
丁莹回头一看,心头本已放下的紧绷感又回来了,身子不由往后缩了下,手用力地握上了门把。
阎立煌见状,瞳仁微微一缩,脚步顿住,叹息般地开口道,“你没把药膏带上?”
丁莹盯着男人高大的身影,摇了摇头,放在身侧的手蜷成团,他的阴影被窗外的光拉长,刚刚罩在她身上,莫名的,那日昏暗房间里的一幕闪入脑海,呼吸吃紧。
阎立煌不得不转开眼,回身到办公桌后,拉开一个抽屉,从里面拿了什么东西出来,走过来时,看着女子微缩的身子,低下头偏向一边,没有再直视那双明显淀着惧色的眼眸,将手摊出。
“拿去。我这里还有一盒,赶紧去擦擦。有毛病用药就不能断,这也是你之前对我说的。”
见她不动,他心下沉沉一叹,眸底迅速闪过恼懊,无奈,还有无法辩明的情绪。
“你不愿意收?心里还是厌恨我那天对你用……”
“阎立煌。”
她像是被蛰到,又像是想阻止什么,竟然又叫了他全名,在那之后已经过去一周的时间,这是第一次。
他慢慢转过头,她很快地伸手拿过他掌心的那盒小小的药膏,双手又紧紧抱成一团,不自觉地揉搓着。鬓边垂下的碎发掩去她脸上的惶恐和不安,像是在极力安抚着什么,矛盾踌躇,忐忑不安。
“不愉快的事,我不想再提……谢谢,我会按时擦药,早日让那些痕迹都消失掉。”
她飞速地看他一眼,立即扭开门把,快步离开。
门也随着她迅速消失的背影,很快合上,隔绝了他不自觉地追逐目光。
人已走,室内仍残留着一丝香软熟悉的气息。
深深嗅一口,心口的某个闸仿佛正悄悄开启。
他抬起头,额前的发丝微微散开,沉黑的眸底缓缓绽出两道热辣的光,滚烫炽烈,室内极静,可他的脑海里却无法克制地翻出那日在昏暗的房间里,一幕一幕,驭望,蝴蝶被撕列,想要彻底释放的另一个自己。
丁莹没有立即回卡座,而是憋着一口气似地,冲进洗手间把自己关在小小的隔间里,抚着匈口大口地喘气。
抚抚手臂,全是鸡皮疙瘩,寒毛都立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