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浪漫青春恶女杠上会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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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七章 思念里的流浪犬

唐青又一次成为全校闻名的人物,不过这一次是因为负面信息。

不知怎么,清慕里开始流传着关于唐青的各种不利传言。先有人在学校论坛上对她恶意人身攻击,后来一些抹黑的照片和文字被贴上了宣传栏,最后谣言泛滥,终于不可收拾,连唐青走在校园里都会被指指点点。

“听说她以前是小太妹……”

“听说她和瑞安高中林……关系暧昧……”

“听说她抽烟打架……甚至吸过毒……”

“听说她……这种人怎么可以……”

谣言纷飞,只字片语地钻进她的耳。她勾勾唇角,从交头接耳的人群间坦然经过,徒留背后因发现她而瞬间尴尬的脸。天生怕礼不怕兵,比起上一次应付热情追捧的手足无措,她这次反而从容无谓的多。

人其实是一种很容易被控制的生物,而且坏事远比好事易传播,在有心人的控制下,谣言迅速泛滥,整个清慕都被波及,就连老师们都有所耳闻。或许没受影响的只有一人,那就是唐青本人。

“唐青你还睡!我都快气炸了!刚才我在外面转了一圈,就发现了宣传栏上贴满了这东西,你看看!”左绦一脸气怒难平,她摇醒后排睡觉的唐青,把刚撕下来的厚厚一沓纸塞给她看。

“唔……”唐青揉了揉发黑的眼圈,伸懒腰打哈欠,刚睡醒的全套动作都完成后,这才随意翻了几下。粗略一瞄,她的大名赫赫在上,然后吸毒啦堕胎啦被标识得也很醒目。唐青挑了挑眉,“设计不错,语言很有表现力。”

左绦瞪大眼:“唐青你怎么这个反应?!你难道不觉得很气愤么!你难道不觉得这种行为非常可恶么!你难道不觉得背后人用心险恶为人歹毒么!你、你、你——你还笑!”

唐青捏捏她气鼓鼓的颊:“呵呵,别气别气,这算什么呀,你没见网上的更有趣呢,昨天我笑到半夜,害我今天眼圈这么黑……喂喂,你哭什么呀?别哭别哭——”唐青手忙脚乱地帮她擦眼泪。

“谁让你一直笑……一直笑!”娇小女生抽噎着,用朦胧泪眼瞪她。

原来如此,好哲学的因果关系……

唐青失笑:“好好,我不笑,左大小姐别哭了好不好?哭坏了我可赔不起……”

“你还笑!”手指直直指着她,滚滚泪珠又落。

唐青这次真的无语了。

左绦还在抽咽着。

“……明明不想笑……为什么非逼自己笑呢……呜呜……你不知道看到的人……很难过的么?”

唐青一瞬间收敛了所有的表情。她慢慢伸出双臂,抱住抽咽的女孩,轻拍着她的背,帮她梳弄着乱掉的发。

“抱歉,我不知道那么明显。”唐青静静地说,“别哭,我不笑了。”

左绦哭得更大声:“呜呜……你又不是男生,不要对我那么温柔啦……”

“……”

好不容易搞定左大小姐,唐青心神俱疲地瘫在桌子上。手臂下正是那一沓宣传单,无聊,她揉成一团塞进桌洞。视线触及前面低头写字的身影,稍稍闪神了一下。

任斐。

原来近在咫尺也会想念。

目光吞噬着静漠挺拔的背影,像一个贪婪的小兽,却觉得总有一块地方无法填满。

只是背影,不够。

她想念他修长的眉,深黑的眼,浅浅翘起的唇线……以及他嗓音魅惑地问她,我是你的人,嗯?

——是你的话没有关系。

——我不是机器人。

——不准逃课!

——老师,这是我的书。

——错了,是……铷……

——乖乖等我回来,嗯?

乖乖等你……回来……

可是任斐。

唐青还不够乖么……为什么你还不回来?

喉咙忽然紧得发疼。

唐青脑袋埋在书本里,捂着胸口艰涩地喘息。任斐,任斐任斐……

“唐青,请你回答刚才的问题。”

全教室的目光“刷”的一下集中到后门座位,片刻后,只见一个懒散的人影慢悠悠地从书堆站起来,唇角习惯性挑着似笑非笑的弧度,半眯着眼睛懒洋洋地说:“对不起,老师,刚才我睡着了,可以请您重复一遍问题么?”

哗,好英勇……

光明正大地违纪,无异于公然挑衅,化学老师一时气得无法反应:“唐青,你——”顿了一下,以往训人的词汇流进脑海,他拍桌子怒道,“唐青,你上课睡觉,目无尊长,公然扰乱课堂秩序,这是学生该有的态度么!你前段时间明明表现良好,最近却一直走下坡路。再这样下去,你难道想留级?你——”

“有什么关系?”唐青打断他的话,吊儿郎当地笑着,“留级或退学,又有什么关系?”反正她不会在意,她父母也不会在意……没有人会在意。

化学老师气得全身发抖:“没有关系!好,退学没有关系!你退了学去混黑社会?然后去犯罪?去杀人?去吸毒?去堕——”

“啪——”有人捏断了手中的钢笔。

化学老师从怒气中惊醒,他蠕动着嘴唇:“我……”

“对不起。”他想说的三个字被唐青说出口,唐青脸色苍白,留海遮住眼睛,依然微笑着,“抱歉弄坏了大家上课的情绪,我想我应该出去一下。”微微欠身,从后门离开。

“唐青,等一等,我……”叫喊声中,人已经走远。

化学老师神情茫然,他说错话,想追去道歉课堂进度又不能不管,他干涩地咳了咳:“我们、继续上课……”

窸窸窣窣的翻书声响起,稍稍打破了室内沉闷的气氛,化学老师定了定神,几分钟后,课堂被带回原来的轨迹。

一切仿佛都没改变。

只除了少了一个人。断掉一支笔。

唐青窝在十楼楼顶。环臂抱膝,蜷缩一团。

真的很糟糕呢……

有心人恶意抹黑,流言蜚语飞满地,小广告大字报贴满校园,走在路上被指指点点,同学说三道四,课堂上激怒老师……

还有任斐……

“唐青你好笨,他说过不管你的事,还在期待什么呢……你不是不可以保护自己,被人欺负应该反击呀,夹着尾巴逃算什么意思,就这么像一条可怜的流浪犬么……”被主人丢弃于是自暴自弃,别人踢一脚也懒得咬回来,因为没有人在意。

真的很糟糕呢……

陷在思念里的可怜流浪犬。

为什么直到被丢弃了才承认自己其实喜欢主人呢?

那么深深地,喜欢。

明明近在咫尺却总觉得想念,仅仅看他背影也会痴迷……

唐青涩涩地笑,眼神透明得像一碰就碎的琉璃。她埋着头,小声地控制着自己的音量,用最轻的声音说:“任斐,我喜欢你……”胸腔中酸胀的情绪似乎减少了点,她闭着眼再小声说:“任斐,我喜欢你……”

“任斐,我喜欢你……”

“任斐,我喜欢你……”

“任斐,我喜欢你……”

她一遍遍的说给风听,说给楼顶的鸟儿听,说给自己听。仿佛这样可以平复胸中的酸闷难受,仿佛这样可以积聚回教室看他背影的勇气。

直到下课音乐响起。

唐青手撑着地站起来,拨了拨风吹乱的碎发,手插着口袋,唇角勾了勾,又是一脸若无其事。

十楼是琴室,如果没人上音乐课的话,这里就会很安静。许多男生和女生会约在这里私密谈话,唐青怕撞见别人的约会,于是顺着修理工的梯子爬上楼顶。所以当她爬下梯子一转头看见一男一女在打KISS时,第一反应是低头勾唇一笑。

然后,僵住。

慢动作抬头。

任、斐、和、江、雅、絮!

这是哪个可笑烂编剧的撒狗血剧本么?

两人看到唐青乍然分开,江雅絮躲在任斐身后,双颊泛着醉人的酡红。拉了拉他的手臂,小声说了句:“呀,有人……”

没人再说话。

江雅絮看着任斐。

任斐看着唐青。

唐青看着江雅絮。

琥珀色眸子眨了下,顿在唇边的笑一颤,像蜻蜓点水,泛起更大的涟漪,最后连眼睛也笑了起来。唐青继续刚才的步子,慢悠悠地晃到两人面前,站定。

“虽然剧本很烂,但演员很入戏,值得肯定。不过校花同学,你有几个小小的失误哦。”她懒洋洋地伸出手指,“第一,表演太有功利性。时间地点掌握得这么完美,完美得令人怀疑呢!太有功利性的演戏容易一戳就破,麻烦请有点创意,不要照抄三流肥皂剧。”她歪歪头,伸出第二根手指。“第二,男主角太冷淡。刚吻完你眼神还这么清澈冷静,江大校花,你不觉得这是很侮辱你魅力的事么?他跟我在一起可不这样……友情提示,下次可以考虑下药,而且衣服少一点才够冲击力……”

“唐青,你、你血口喷人!”江雅絮一跺脚,气得眼眶发红。

“血口喷人?”唐青讽笑,“那么,运动会你不是故意跑到内道?那七个持刀无赖不是你雇来教训我?满校园的小广告不是你找人贴的?”她眼神变冷。“自私是人的本性,为自己的爱情努力本没有什么,但是做人有所为有所不为,使这些手段你不觉得太下乘了么?而且,你大概忘了。我说过,没、有、第、三、次!”

唐青上前一步逼近江雅絮,她仍笑着,江雅絮却从心底开始发寒。近在咫尺的琥珀色眸子,闪着猫科动物般的奇异颜色,眼瞳亮得慑人,最深处一点隐隐闪烁,压抑着极端张狂的喋血和暴戾,仿佛一只想要噬人的伤兽。

江雅絮不自觉后退了一步,那样的眼神,她几乎以为唐青会撕碎自己。怎会如此失算?她原本就是小太妹啊!她往任斐身边缩了缩,却觉得他浑身僵冷仿若岩石。

唐青讥诮一笑退回原位置。唐家尚武,家规第一条就是不准恃武凌弱,唐家人从不打女人,而眼前这人还不够资格让她违反家规。目光顺着江雅絮的面容向下,通过她的双手过渡到一只手臂,再顺着手臂朝上,她对上了任斐的目光。

这是她从刚才到现在,第一次看向他。

“唐青……”喑哑低沉的音色,仿佛情绪过于浓烈堵塞了喉咙。这个声音,唐青想念了许久。

唐青微微一笑,她扬起右手。

“啪——”

皮肤击打皮肤发出的清脆声响,在寂静的楼道里异常清晰。

“唐青你怎么可以打人?”江雅絮失声叫道,她想查看任斐的伤势,被他后退一步躲开。

任斐只看唐青。

唐青微笑:“要解释么?”

任斐眼神紧了紧。

“我欠你解释,可是你欠我更多……任斐,我不知道唐青为什么单单听你的话,别人对她的评价明明是无可救药冥顽不灵。我不知道唐青为什么那么在意你的想法,希望你对她笑,讨厌你冰着脸不理人。我不知道唐青为什么这么软弱,低声下气地讨好,像被丢的流浪狗一样可怜,看见你吻别人,恨不得想杀人……任斐,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面对你,唐青不再是唐青,唐青那么笨……”

唐青用手遮住眼睛。

压回去,把那种软趴趴的没用液体压回去!

真得够糟糕呢,她原本可以更有面子一点的,她可以打他一耳光后扬长而去,而不是在一切无可挽回的现在……把自己逼到几乎流泪的地步……

哈,她果然是笨蛋来着……

任斐的眼神几乎燃烧。她用手遮住眼睛……她在哭么?那个坚强嚣张嬉笑张狂天上地下唯我独尊仿佛集中了全世界光芒的少女……他让她哭了么?牙根咬得泛酸,胸腔里酸胀莫名,一波波疼痛翻搅着压上心脏。从来没有这么后悔过,从来从来没有这么后悔过!

天杀的他根本不应该放手!

唐青是他的!他的!是他苦苦等待了三年的珍宝!他干嘛要听林尹人的鬼话,还中他该死的激将法!

想方设法,步步为营,不就是想要锁住她?鬼才在意什么束缚囚禁的指责!就是想要独占她,就是要她完全属于自己,就是要折断她的翅膀让她不能飞走——又如何?!

她对于他的意义早已超过一切!

“唐青……”

“不要叫我的名字!”唐青握着拳头大吼,猫科动物般的异色眸子亮得惊人,“不要用吻过别人的嘴叫我的名字!简直恶心!任斐,还想让我打你么!”

脸色苍白。恶心……么……

“任斐,是你先不要我的,现在我不要你了!随便你管谁逃不逃课,随便你对谁笑,随便你想吻谁,我不要你了!”

牙齿也开始轻颤。

“任斐,从此刻起,你做你的学生会长,我做我的问题少女。我们桥归桥路归路,我唐青和你再无关系!”

我、唐、青、和、你、再、无、关、系!

才九个字,就让血液也结了冰……

对一边的江雅絮冷笑道一声恭喜,唐青转身就跑,她再也无法多呆一秒,只要再多一秒,只要再多看他一眼,她就会彻底崩溃。

江雅絮拉拉任斐的手臂:“任斐……我们——”

“滚。”平静到极点的声音,带着一贯的淡漠。如果江雅絮不看他的眼睛,她绝不会知道他濒临崩溃的真相。

蕴含着极大张力的狂暴漩涡,泼墨般深黑,再施加一根稻草的力度就会喋血噬人。却又显出难言的绝望,仿佛濒死的人亲眼看着最后一团火苗熄灭,而她无疑就是那个弄熄火苗的人。江雅絮退后两步,一股冰透的寒从脚心窜到心底。

江雅絮咬了咬嘴唇:“任斐,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她也在——”

“滚。三天之内滚出清慕,否则——”他弯出让人骨头发寒的微笑,“你对她所做的一切,我会在你身上施加百倍。你不会再有站起来的机会,不会只有七把匕首,不会仅是教训和恐吓。毁容,吸毒,监禁,堕胎……我会让一切成为现实。”他缓慢甚至优雅地说着,仿佛一朵沾毒的花,极端艳丽,极端冰寒。

江雅絮不敢置信地后退:“不——你怎么……”那个优秀清逸的学生会长怎么可以是这样子的?这样的任斐好陌生……一种了悟渐而浮上水面,她喜欢的任斐只是个幻影,真正的他,她从来没了解过。但是,只要给她机会,只要给她机会……

任斐冷笑,笑意里有着狂态:“江雅絮,不要让我再看到你,否则你会知道——什、么、叫、地、狱!”

“我……”

“滚——”

她咬了咬唇瓣,转身奔进电梯。

任斐顿时无力,身体顺着墙滑倒在地上,手搭在膝盖上,头发垂下来。

“唐青……”他低低地叫。好多次在心里叫着这个名字,她骑在机车上在剑拔弩张的暗巷出现时,她似笑非笑地从女贞树后走出来时,她懒懒地挥手后关上休息室的门时……

要用尽几辈子的自制力,才能将伸向她的手硬生生地折回来?将叫她名字的声音硬生生地吞回去?将看向她的视线硬生生地拗断了移开?他告诉自己要放手就要彻底,她要想飞,就断去一切捆绑她的绳索。可是那个笨蛋,怎么他都放手了还不逃走呢?大刺刺地在他眼前晃来晃去,意外的乖顺,甚至破天荒写了那么一沓厚厚的策划书……这个笨蛋,她不知道这样他会后悔的么?

他已经、已经、已经很后悔了……

却不知道,还能像今天这样后悔。

一条深不见底的暗道,他一路坠下去、坠下去……

该后悔他没拒绝江雅絮以唐青为诱饵的邀约么,还是该后悔他因闪神看见唐青而没及时推开江雅絮?不,他最后悔的却是他放错了手,让她承受这么多的伤害!他明明——明明可以将她纳入他的羽翼下保护的!而最后,伤她最深的不是别人,却是他!

她说,不要叫我的名字!

她说,我不要你了!

她说,我唐青和你再无关系!

“唐青……”

楼道里空空的,光线暗下来,冰冷的风灌进洞开的窗户,低呜着穿过悠长暗黑的的楼道。他闭上眼睛,感觉又回到了那个没有街灯的暗巷,那么冷那么暗,希望一点一点熄灭,而他知道少女不会再回来。

那个骄傲的少女,再也不会回来。

“唐……”

最后一个字,到了舌尖,涩涩地咽下。

心脏和胃汹涌地抽痛。

从此。他知道。

连叫她名字的资格,都没有了。

唐青冲下楼梯,眼不辨路地跑起来,路上撞到好几个人,她听到有人叫着她的名字,王答还是左绦却分不清了,她只是低着头一路一路地跑。

忽然撞到一个人身上。

浓烈的烟草味传来,接着一个熟悉的慵懒声音从头顶响起:“咦,小青儿你怎么了?这是主动投怀送抱么?”

“林尹人。”她揪住眼前的黑色衬衫,冷静地说,“借你胸膛靠一下。”

林尹人眯眼看着埋在他胸前就一动不动深栗色脑袋,想说什么,却突然间震了震。

“唐青?”他扳着她肩,想确认她表情。

“不要动……”低弱乞求的声音从他胸膛闷闷传来,带着奇异的哽塞和不稳定,“林尹人,拜托你不要动……”

林尹人僵住动作。她从没求过他,从没用这么脆弱的口气跟他说过话,也从没有在他面前……

流过泪。

滚烫的液体渗进单薄的黑色衬衫,一路烫过他心脏,胸膛里像翻滚着一锅油,莫可言明的炙热疼痛。他喉头上下滚了几下,深吸了一口气,勉强平稳的开口:“好,我不动。”他听到了自己异常艰涩的声音,“是任斐么?”

从来没有示过弱,从来没有认过输,从来一副张狂嚣张的模样,这样一个比任何人都坚强的少女,连流泪都没有声音的少女,逼出她泪水的人,不是他林尹人……是任斐么?

“不要……提……他……”

更多灼热的液体涌入他心脏。凤眼眸色暗黑,甚至有些疼痛,他闭了闭眼,轻呵出一口气,金色留海漫垂下来,搭在深栗色的柔软发丝上,林尹人轻轻摸着她的头,说:“好,我不提。”

那样温柔。

喜欢了无数年的倔强少女,毫不反抗的依偎在他怀里,这是他渴盼了多久的场景呢?他对身边送他出来的风静衣笑了笑。本来可以是个炫耀性的得意微笑,却因为怀中人儿的泪水,带着不该有的——

悲凉。

他那时候不是没想过自杀吧!母亲去世,父亲新娶,整个家族忙着父亲的婚事,评估着风姨带来的前夫遗产能给任氏带来多少好处,没有人一个人注意到他。

所以,他逃家逃得无声无息,家族里认为他忍受不了父亲再娶而搬到学校去住,小孩子嘛,闹几天别扭总会好的。而父亲,因为母亲的关系他们向来疏离,那段时间他又为了迟到十五年的幸福努力,用豁出一切的姿态抗争阻挠,自然不会注意身为阻挠因素之一的他。

他被整个世界遗忘。

于是怨恨所有人。

一直怀疑母亲的车祸不是单纯的意外。母亲是温婉柔弱的闺阁千金,最大的悲哀是爱上了根本不爱他的丈夫。母亲知道父亲心底有一个人,婚后的冷淡,梦中的呓语,以及对某个地方某个人只言片语的零碎消息的奇异执着……

于是她知道,他爱的那名女子,嫁给了一位年轻的美国商人;他爱的那名女子,产下一名可爱的男婴;他爱的那名女子,丈夫生重病去世;他爱的那名女子,决定带着儿子回国。

她决定成全他。

他们重新相见的那一天,他先开车出门,她在家里盛装打扮,然后也开车出去。后来他回来,得到她车祸不治的消息。

没有检测到任何酒精浓度,车子却奇异地撞向防护栏……

任斐恨他母亲!

这样的退让,这样的软弱,这样的自私,这样的——无视他的感受!

全世界没有一个人在意他!

于是,逃课,抽烟,打架,冷冷地迎向众多拳头。鲜血流淌的时候他会想,就这样死了吧!

就这样死了,也没人知道吧!

身手越练越好,一般小混混不再敢惹他,于是他挑上了原熙。先打了几个他的手下,然后等他集结同伙对付他。他热爱打群架的感觉,把自己逼到绝境,从而爆发无尽的杀意,打倒别人或被别人打倒,血流的越多就越感到快意。

他对着天空冷笑,你看,我也可以自杀。

连你也狠心抛弃我的话。

可是那样一个突兀的声音的传进了他的耳朵。

——“喂,这么多人打一个,胜之不武吧。”

像一道闪电撕裂沉黑的夜幕,她闯入他眼帘。他震惊——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有人拥有如此炫目的光华?张狂晶亮的琥珀色眸子,钻石般闪耀着无尽的生命力,似笑非笑的唇角勾挑着明亮的微笑,片刻前她还在说,这么多人打一个,胜之不武吧。

这是一种关怀么?

宛若荒漠漫长的冬季里陡然射入一束阳光。那么,耀眼的存在。

少女要和他们去赛车,她要走,他有些慌,扯住她衣袖:“我怎么办?”

少女惊讶,当然是回家呀。

他低头,家……么……

总归留不住她,于是他说,我等你。

我在这里,等你回来。

他等了两天两夜,暗巷无街灯,冰冷的夜风一直在吹,他懒得挪地方,饭也就不吃。明知道少女不一定会来的,还是那么执着的等,希望一点一点熄灭,而那缕温暖一直在心底浅浅的存在着。发着高烧,全身如火烫,却又冷得发颤,陷入昏迷之前,脑中一掠而过原熙叫过一次的名字——

唐青……

就这样陷入昏迷。

醒来后第一眼见到的正是找到他的人,自然不是父亲,也不是任何一名亲人,而是瞳仁弯弯的温柔少年,第一次见面的风静衣。

梦境戛然中止,任斐睁开眼睛。

浅色休闲服的温柔少年闻声走过来,手上端着一杯水:“斐,你醒了?要不要喝水?”

梦境与现实交叠,任斐怔了一会儿。看着四周雪白的墙壁,皱眉:“我在哪里?”一说话喉咙像刀割,他接过水喝了几口,温度正好。

“我原本住的病房,不过现在换成你住。”风静衣眨眨笑眼,从果篮拿了个苹果削着,他接着说明,“跟那次很像呢……你在楼道吹了一夜风,发高烧昏迷,今天早上才被上音乐课的人发现,现在已经下午了。”把削好的苹果递给任斐。

任斐接过,看了一眼,却不吃。他静默了一会儿,问:“唐……青呢?”

“昨天林尹人来看我,正好把唐青送回家。”

手指紧了紧,任斐看向窗外,淡绿的窗帘外暮色渐浓。转过头,浓墨的眸子里闪烁着最后一点希冀,他终于问道:“她今天……”

“她今天没有来。而且……听说请了长假。”

任斐于是不再说话。

千山万山夜色,静静地淹没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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