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这次不放手
对学生而言,大部分校园生活像一杯白开水,既平淡又无聊,所以逮八卦追绯闻总是唯恐不及时。而这一周,清慕学子却颇有八卦太多聊不尽的苦恼。
首先,前几天贴满校园的小广告离奇消失,没有人再议论唐青什么,搞不清楚谁施加的压力,总之大的氛围是这样,于是一个一个人都跟着噤声。还在苦思这件事的缘由,忽然平地一声雷,传来校花转校的消息。此事顿时震动了清慕,各方校园达人及地下闻人各展所长收集情报,最后汇总得出权威结论。据说江雅絮转学与父亲公司告急有关,而此事缘于江氏与多年交好的任氏合作关系破裂。任氏正是会长大人家的企业,于是众人又将目光聚焦到任斐身上,而任斐果然不负众望,不久抛出重磅炸弹,宣布辞去学生会会长的职务。副会长风静衣向来与任斐同进同退,于是同退学生会。这下,清慕简直陷入水深火热。
一夕之间,清慕没了校花,没了正副会长,没了颇具争议的校园偶像……一个个不定时炸弹爆得众人头昏脑胀,各种联想、猜测、推理离奇诡异,整个清慕闹得天翻地覆,连外校的老同学见了面都要一脸好奇地问一句:喂,你们学校怎么了?
而这些,躲在家里狂打电玩的唐青全不知情。
当然,这并不表示她的生活一片风平浪静,所谓炸弹寻常行处有,人生平顺古来稀。
“出国?!”刚灌下的一口菊花茶在米色羊毛地毯上形成一滩水渍,唐青捂着胸口闷咳了几声,琥珀色眸子不敢置信地瞪着一脸完美微笑的唐妈妈。
“老妈,我知道逃课一周不太像话,但是你们的容忍程度应该更高才是……我是说,是什么终于让你们做下决定把我打包到美国修身养性的?”都忍了十多年了不是么?而且她最近没犯什么事才对……
唐妈妈一身典雅的唐代仕女服,雍容地看了一眼地毯上的茶渍,继续完美地微笑:“小青你知道的,你叔叔新开了一家武道馆,那里正需要人手,而且他和你伯父想就近监管你的学武进度,毕竟咱们家练武的女孩子就你一人。小睫也在西雅图新申请了一家研究所,你去的话正好和她做伴,我和你爸很放心。”
“可是……”这不是放不放心的问题好不好?唐青胡乱揉了揉发,吐气仰倒在地毯上。一瞬间很多念头涌上来,乱麻似的缠绕,只觉得有口难言。
“当然这只是我们提供的一个选择,去不去由你决定。”唐妈妈微笑道,“我们家一向民主,小青你的意思呢?”
“我……先考虑看看可以么……”
“嗯。你叔叔后天回来,你有一周的时间慢慢考虑。”唐妈妈笑眯眯地点头,把端茶点上来的碟子杯子收好,下楼去。
门被轻轻掩上,唐青恢复面无表情,她翻了个身,把脸埋在柔软的地毯里。出国呢……千里之外的远方,陌生的土地,全新的生活,这里的一切将被遗忘……没有小罂坐在她的单车后座,没有林尹人在她心烦时供她练拳头,没有左绦王答这种让人觉得温暖的狐朋狗友……
没有——
思绪戛然停止,琥珀色眸子闪了闪,唐青又在地毯上滚了起来。左滚一圈,右滚一圈,停下来,眼睛直瞪着天花板,终于自暴自弃地用手遮住眼。
“完蛋了……”
一周的时间足以让许多难言的愤怒熄灭,最初见到那一幕的冲击平息后,脑中残留的,竟是她跑掉前他的眼神,一种……铺天盖地的绝望。这几天,他的眼神特写不时在脑海倒带重放,然后她好好的却觉得窒息胸闷,边打着游戏忽然没了心情,躺在床上超过十小时却总有黑眼圈……
“妈的!”唐青霍然坐起,烦躁地揉着头发,“打都打了还后悔个屁用,总不能凑上脸让他打回来……停停停,这是什么见鬼的想法!”气闷地一头扎在地毯上,小声喃喃自语,“说不定正和江大校花双宿双飞呢……人家主动献吻,高兴还来不及……哼哼,装模作样,要推开不会早点推开啊!偷吃还要被我撞见!”忽而脸色又阴黑了起来,“嘿嘿,唐青,你是谁呀,人家干嘛管你看没看见?”
心思辗转反复,绕了一圈又开始烦躁,于是倒在地上又滚,绕开茶渍,从桌脚滚到床脚,再从床脚滚到门板,捡起门后的飞镖,半支起身甩手一扔,“叮”的一声正中鲜红的靶心。她埋着头静默了会儿,揪着地毯的指节越来越紧,紧到不能再紧时,霍然间起身。
一路踢开椅子,踢开游戏手柄,踢开散落的书本。臭着脸换衣服换鞋,再对着镜子一阵龇牙咧嘴,哼哼唧唧几句,终于苦大仇深地打开门。
“爸,妈,我出去走走,可能天黑前回不来。”放着楼梯不走,她从楼梯扶手侧滑而下,把不情不愿全收拾干净,她插着手若无其事地说着。
“小青要出门啊,今晚你们学校举办学园祭吧,没关系,可以晚点回来。”唐妈妈笑眯眯地说。唐爸爸抬了下视线,金丝眼镜里闪过些什么,又埋到报纸里。
唐青嗯哼几声关上门。
屋内对话继续进行。
“老爷。”
“嗯?”
“我们没打算把小青送出国呢!”
“嗯。”
“但是你要我那样告诉她……”
“嗯。”
“请问有什么深意么?”
唐爸爸又“嗯”了一声,终于抬了抬眉毛。
“她躲家里够久了。”瞥一眼娇妻,淡淡一笑。“年轻,还是不要留遗憾。”
骑着单车在街道上晃荡。太阳快要落山,淡白的月亮影子早已贴在天幕,将圆不圆的样子。还有两天到中秋,空气里飘悠着月饼的香甜,大人小孩全部面带微笑,一副全家团圆的幸福模样……到了美国,这一切就会见不到了吧。
空气忽然浓稠似的,闷闷地郁结在肺里。
可是……连赖着不走的理由,都没有了呢。
骑着单车磨磨蹭蹭,晃到清慕时天已经黑了。唐青停下车子锁好,往前走了几步,停停,望天默数着这一路积聚了几分勇气……结果不太乐观,她摸摸鼻子又折回来,阴着半张脸倚在后座上,无聊地取出耳机。
车棚遮挡了昏黄的路灯,给了她足够的黑暗。从这个方位,可以清晰地看到举办学园祭的露天会场,四角的大功率碘钨灯柱照得会场明晃晃的。人群穿梭来去,嬉笑打闹声不绝于耳。
才塞了一只耳朵,唐青猛地抬起头,会场忽然陷入一片黑暗,碘钨灯全灭,人群的喧哗声小了下去,便在此刻,伴着人群兴奋的尖叫,一朵朵美丽的烟花陡然在夜空炸开,千朵万朵绚丽,千点万点火花,五色烟花此起彼伏的绽放,绝美依依,从容盛大,眼花缭乱,应接不暇。唐青惊得微微张唇,耳塞掉了都不知道,直到整整二十分钟的烟花燃放结束,会场一隅隅燃起篝火,她才稍稍回过一点神。
怎么回事?以燃放烟花开幕,然后篝火舞会,烤肉比赛……过程中融入各种才艺表演,这分明是她的创意!而策划书她分明已经撕了。
撕得很碎。
月色莹明,残星零落,失去碘钨灯的照明,会场沐浴在银白月光里,显得十分安谧。男孩子与女孩子踩着月光翩然起舞。忽然觉得有什么不对,唐青猛然间回头,身后,一盏昏黄路灯,一条瘦长黑影,以及灯火阑珊处,一个人。
任斐。
耳机紧紧陷在肌肤里,手心硌得生疼
暗处的眸子闪了闪,她转身就走。
身后黑影如影随形跟上来。
纷沓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唐青心绪烦乱,回脚踢倒自己的单车。谁料一辆车子带倒另一辆车子,引发米诺骨牌效应,整排车子波浪般倾倒,落地声响此起彼伏。任斐忽然站住不动,静静地看着一整排车子砸向自己。
“碰——砰——”
最后一辆放错位置的电动车“碰”地坠地,声音异常清晰,接着是一声沉闷的人体跌倒声。唐青犹豫了一下回头,扫过倒地的几十辆车子,那人跌坐在地上,双手撑着地,腿脚压在电动车地下,仍然一句话不说,只是直直地看着她。
灯光太昏暗,看不清他表情。
唐青咬咬唇,忽然想起这样让他跌倒,不是第一次。
那次在课堂上,也是如此。勾走他的椅子害他跌倒,只是想让他回头吧。就好像幼稚园小男生会对喜欢的小女生恶作剧,拽辫子、做鬼脸、或在背后大喝一声,不过是想让她注意到自己的存在。
别扭的表达方式。
表达,喜欢的方式。
白森森的牙齿狠狠咬向嘴唇,她强迫自己继续朝前走。
这次,身后没有任何声音。
第一步重重地踏出去,第二步重重地踏出去,第三步,第四步……唐青毫不犹豫地迈过去,用力的揪起地上人的衣领,口气凶狠:“喂,车倒了不会躲啊!你是纸人么一戳就破!倒在地上装死什么意思?起来!”
弯腰想把人拽起来,一双手臂忽然绕过来,紧紧抱住她的双脚,唐青晃了两晃,差点没保持住平衡,幸亏运动神经发达,赶忙两手撑住他肩膀,这才避免了平沙落雁的厄运。
“喂喂,你、你怎么回事——”
“不要走……”沙哑低弱的乞求从下面发出,唐青身体一僵,抱住她双腿的手也跟着一僵,接着更加缩紧。
维持了这种诡异的姿势,唐青不自在地顿了片刻,然后轻转着脚踝踢他。
“任斐,放手!”有没有搞错?虽然现在天黑,人都不在这边,但是他也要稍稍顾及下他冰山会长的形象好不好!
“唐青……别走……”
“放手!再不放手别怪我……”想不出来威胁的话语,唐青索性掰开他的手臂,触及他皮肤时却吃了一惊。
“你发烧?!”烫手的热度让她惊讶,使劲挣脱他束缚,而他的手又缠上她衣袖,墨黑的双眸倒映着远处的点点火光,亮亮的,眨也不眨的看着她,好像在看阳光下的雪人,生怕一眨眼就会消失似的。唐青这才明白他行为异常的原因,该死的,这家伙肯定连脑子也烧坏了!
移开倒地的电动车,把他双脚抢救出来,唐青摸到一手粘腻,对着灯光瞧了瞧,又看了一会儿地下的碎玻璃渣子,唐青终于爆发了。
“笨蛋蠢蛋混蛋!你跌在玻璃上了难道不知道?还不快点起来!”这个家伙,居然插着玻璃还一声不吭!……妈的,这谁打扫的卫生!
“不要走……我等了你好久……”
模糊微弱的声音听起来简直像呓语,唐青怀疑他早烧糊涂了,否则不会说出这种话来。她咬牙,粗鲁地扯他起来。
“妈——令堂的,居然把自个儿折腾成这样,起来!……喂喂,我让你站起来,没让你软下去……喂喂,任斐,你敢昏迷试试看!”
威胁的声音穿破任斐混沌的意识,嘴角浅浅地弯出弧度。她竟然愿意回来呢,紧闭的眼角酸胀刺痛,他把脸深深埋在她颈间,汲取着让人心安的熟悉温度。收紧双臂的力道,任凭意识散入无边的黑暗,他满足地微笑:“唐……青……”
手心紧紧攥着她的衣角不放。这次,不放手。
再也不放手。
睡着了也不放手。
死也不放手。
唐青目瞪口呆,喷在颈间的滚烫呼吸逐渐平稳规律,这家伙就这样睡着了?!站着,抱着她……妈的,他不如去抱灯柱!
呆呆站了一会儿,左右张望也没发现什么人,人都在会场狂欢。而且她就算去找人也不能身上挂着个树熊去。仰天看了会儿又大又白的月亮,唐青叹一口气,开始把大只树熊往背后挪。
“先说好,我可没原谅你,不过附近没人送你去医务室……反正过几天我就要去美国了,就当做日行一善……喂,放手啦!”小声咕哝着,用力死瞪着紧揪她衣服的手,他这样她怎么背他?一根一根掰开他的手指,而他好像有意识似的,每当手指脱离布料,就重新找一个地方攥紧。一次一次又一次,锲而不舍。眉睫不安地颤动着,嘴里不断地叫着她的名字。
“唐……青……”
“唐……青……”
“不……要……走……”
一遍又一遍。
唐青怔了怔。卑微的乞求,像被主人抛弃的可怜流浪狗,乞求着主人不要离开。眼神闪了闪,被丢弃的人,不是她么?什么时候轮到他用这种口气用得理所当然?
“真是的,居然——”唐青顿住不语,眼角忽然涩涩的。她仰头,看了会儿蓝黑干净的天空,慢慢吐出肺叶里郁积的酸气。低头时又转为一副凶神恶煞的嘴脸。“算你厉害,演弱势演的这么像。……你最好别让我知道你用苦肉计!”
衣服他想拉干脆随他,她半背半拖着他朝医务室迈进。几天没见,他好像瘦了不少,但毕竟身高在那里,她做功仍是不少。所幸医务室在学校门口,不算太远。她心里哼哼不停,脸上不情不愿,还是迎着凉凉的晚风,一步一步地走下去。
一盏盏孔明灯从他们身后冉冉升起,被路灯拖长的影子缓缓移动着。
两个人,影子却被拖成一条。
浅色休闲服的少年插着口袋从转角处现身,弯弯的瞳仁倒映着孔明灯的灯火,眼睫毛长长的像对剪着许多春天。
“苦肉计……”风静衣目送他们走远,开始走向车棚,去扶倒了一地的车子。有些单车摔掉了车链或摔歪了车头,他一一恢复,直到全部完成后,他满意地打了个响指,点头轻笑。
“只对在乎你的人才有用呢……”
唐青对着检查报告面容扭曲。妈的!什么叫做高烧四十度胃出血营养不良操劳过度?他是总统日理万机还是非洲难民没见过粮食!才一周时间就把自己折腾成这样,她简直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咬牙切齿!
本想把他扔在医院里走人,却无论如何掰不开紧揪她衣料的手,打了个电话通知风静衣,她只好坐在旁边画圈等人兼陪他打点滴。过了一会儿风静衣赶到,她这才知道这阵子发生了什么事,以及他病成这样的缘由。
那个家伙把她撕碎的策划书一片一片的粘了起来;那个家伙吹着冷风在楼道里呆了一夜;那个家伙发烧烧坏了脑子,从医院里逃出来跑给医生追;那个家伙拖着病体日以继夜,拒绝别人帮助独力操办学园祭;那个家伙辞去了学生会会长,让清慕陷入水深火热;那个家伙和父亲交换条件,不惜利用任氏逼走江雅絮;那个家伙把自己当机器人,不眠不休不茶不饭可恨连电也不充,于是终于游戏结束歇菜死机HE……
那个疯子!
可是——
“那又如何?”浓黑的眉不驯地上扬,唐青斜睨风静衣,扬着下巴冷冷地反问。“这些跟我有什么关系?”
风静衣笑而不语,眼光扫了下两人纠缠不清的衣料和手,含蓄的不说什么。
唐青无端有些狼狈,她撬开任斐的手指,把衣料一点一点抢救出来,还没来得及庆幸,领地再次陷落。这次是,她的手。
“呵呵……”
她瞪风静衣一眼:“你确定这家伙是真正的昏睡,不是假的或装的?”
“呃……应该不是。斐是那种即使在昏睡中,也异常明白什么对自己最重要的人,这种下意识的反应,或许只是说明他不想放开你。”
唐青哼哼:“你说我对他很重要?”留海垂下来,以自己才能听到的音量小声咕哝,“重要才有鬼……哼,谁会乱丢对自己重要的东西……”
就算楼道那次是她一时冲动——反正江雅絮已经离开清慕,她失去了闹别扭的挡箭牌。真正让她耿耿于怀的是他……在江雅絮之前,他们的关系已经欲断不断。自从那次她逃课,他在操场扔下一番莫名其妙的话,他就已经遗弃了她……
所以,他重新粘好策划书算什么呢,他逼走江雅絮算什么呢,他抓着她手一句句说着不要走又算什么呢……她对他很重要?不,她不敢这样认为,她怕再承受一次冰雪加身的酷冷,她怕被这种错觉迷醉,那么当他再次放手时,她一定比流浪狗还可怜……
——我是你的人,嗯?
——不不不,您不是我的人,我、我、我是您的人才对……
错了呵……他自然不是她的人,而她更加不是他的人。真他令堂的……
瞥一眼神情低落的唐青,风静衣笑而不言,视线顺着两人交握的手移向病床。病床上的人苍白俊秀,眉睫不安地轻颤,有着平时绝不能见到的脆弱。这是斐……绝大多数人眼中优秀万能的学生会长。
而只有自己,才见过最多他脆弱的样子吧。三年前,他在暗巷里找到昏迷的他,十四岁的斐在他怀中睁开眼睛,眼眸浓黑得像化不开的墨。因为高烧,意识早已朦胧不清,偏偏眼神极静极沉,极清极寂。然后,湿润浓密的睫毛一颤,搅碎眸中墨色的水膜,透明的泪水从紧闭的眼角滑落,那一刻,他听到冰碎掉的声音……
永远忘不了,那一刻,十四岁的斐,对着他叫妈妈。
第二天他退掉了回美国的机票。
“我要去那儿找我的兄弟。因为他是我的豪壮,因为他是我的寂寞。”他翻着温瑞安的武侠小说,对电话那端的人轻轻念出这句话。只此一句,收线,把那头爆出的威胁怒吼远远隔断在大洋彼端。
收回思绪,风静衣眸光温柔。斐这次睡得很安静,没有梦呓。而三年前,昏迷的斐除了叫妈妈,还叫过一个名字,唐青。
从前不明白这个名字对斐的意义,现在明白了。这是一个斐不计较时间和结果去等待的人,一个为了她让自己变得更优秀的人,一个用尽所有心力编制牢笼又逼迫自己放手的人,一个即便在昏睡中也要紧紧抓住的人。
所以——斐,如果你不愿意说的话,就让我替你吧。
只要,那是你想要的,而我能帮你做到的……
风静衣轻垂睫毛,莹莹流光很快隐藏在弯弯的瞳仁里。
“唐青,我知道一些和你有关的事,不知你想不想听……”
林尹人用眼角斜斜扫了下任斐手背上的针头,再用眼白的地方瞥了瞥挂在支架上的吊瓶,最后透过留海的缝隙以俯视的角度睥睨病床上的人,鼻孔里薄薄逸出一声不屑的轻哼。
“卑鄙!”
是的,这小子有够卑鄙,苦肉计这等小人计谋都使得出来。可恨那天抱着他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家伙还真的肯乖乖上当,据说每天都一脸别扭地提着罐热粥来看这人,还大吼大叫地命令他必须吃光光,不然怎么怎么样。
啧……
啧啧……
啧啧啧……
“居然可以用绝食这么高明的手段来威胁小青儿不得不来看你,任大会长,这等无赖的行径区区不才在下我实在叹为观止,恭喜任会长的人生境界更上一层楼咯!”林尹人皮肉不笑冷嘲热讽,不客气地歪倒在病房唯一的沙发上。
“说够了么?”任斐垂着睫毛,淡淡说道。
“哼哼,怎么可能够?”林尹人眯细凤眸,“是谁大言不惭说自己舍得放手?说什么如果她不愿意,随时可以飞走。切,分明放屁!任斐,以前只觉得你这人不大讨喜,冷冰冰的很欠扁,现在才知道你根本言而无信出尔反尔食言而肥反复无常朝令夕改朝三暮四卑鄙无耻下流小人!”
呃……用错好几个成语,不过青焰那帮人本来就对自家老大文学造诣没多大奢望,他能一口气说出这么多意思相近的词语,他们足以欣慰,但是能逼出他这么多成语,也足见他有多气愤。
任斐低头,不反驳他的每一个字句,淡淡说:“我不会道歉。”
“切,谁稀罕你道歉!”林尹人掏烟,大刺刺地在病房点燃,吞云吐雾一口。“我只是保留鄙视你的权利,好马还不吃回头草来着,没有马格的家伙……”没有马格的家伙,配上草格动摇言不对心的家伙……妈的,道歉有个屁用!
“随你怎么想。”任斐低道,语调冷淡而坚定。“这次,我不会放手。”他定定地直视林尹人。
林尹人瞳孔微缩,脊背慢慢挺直,俊容难得褪去平日的嬉皮笑脸,而露出少见的深沉莫测。
两双眼睛对上,一个沉静一个狂肆,空气骤然变得紧绷。
“任斐,你欠我一次。”
“我知道。”
对视半晌。林尹人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珠一动,转瞬换回懒懒散散的架势,他陷回沙发里,翘着二郎腿惬意地吐出一口烟圈。
“那啥,这些天闲着无聊,查了些你的资料,发现了不少有趣的事呢……三年前赢了开阳高中黎莫野的神秘之翼,我一直有在找……”他倚向沙发后背,眼神熠熠闪光。“喂,任斐,陪我赛一场怎么样?”
“……”
“当然,你可以不答应的。”林尹人嗤声一笑,“我只不过想要个公平点的机会,你赢了,换我一个心甘情愿;我赢了,自然就不那么好说话……”
“好。”
“当然我的心甘情愿你没必要在意,就算你说了你欠我一次也一样……你说什么?”林尹人一震,烟灰差点烧到手。
“好。”任斐看着自己仍嫌苍白的双手,冷静地说着,“时间和地点你定,我随时奉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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