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皮肉之苦
多久了？他一直保持这样的心多久了？今天或出于怜悯或出于真心而流露出的温柔仿佛再次被打碎，他没有过人的耐心，难道非要让他做一个冷酷的人吗？
高傲的仰起头，闭上眼，长长的睫毛微抖。几个字如利剑般从无忧齿间挤出：“他们，都该死……”
洛依瘫软的身体挣扎着站起来突然失去支撑似的扑到无忧身前，长长的卷发有些凌乱，脸色苍白似受到刺激，虽然混身无力，跪倒在他脚边，却抬手紧紧的抓住无忧大腿猛摇起来。
血涌到头顶，让她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只知道竭力哭喊：“他们犯了什么错？为什么那么残忍！那些贱民已经很可怜，为什么要赶尽杀绝？难道救了我的人全得死吗？那还不如让我死，让我死！”
洛依摇晃着无忧，声音越来越无助，越来越小，最后则完全被哭声取缔。
无忧却如千金般立地纹丝不动，而洛依身体不停的前后晃动，仿佛摇晃的是她自己。
凄厉的声音回荡在房中，洛依不仅为死去的人伤心而泣，还有，是再见拉哈尔后的一切变数，拉哈尔的无情让她心如刀绞。
而那肝肠寸断的声音却只换回几个毫无温度的字。
“那些贱民的命，只是数字而已。分文不值！”
其实他也想说，如果当日刑场无人救她，他也会相救的，可是没想到，说出口的竟是这般气话，他不想见她忧伤，却一再的刺激她，直至现在即将再次昏厥，究竟是怎么了？
不想再与她争论下去，也是不愿再让她受伤加深。虽然事实已经使她伤痕累累。
“来人，小心伺候苏深摩的德依娜王妃！不许离开半步，等待发落！”
这句话，不禁让他心口像塞了棉花般难受，也让洛依略微一顿。他知道了，知道了她的一切不是吗？所以，一个国王那样做，又有何错？
“是。”侍女进房，小心回答。
轻轻甩开洛依，无忧大步离开。而她，跌在一旁，她并非如泼妇般，可是刚才却如同疯妇。
之前强忍的泪水终于倾泻而出。身边的侍女一身简单的彩布纱丽，编着一条长长的辫子。从稚嫩的面容可以看出她年纪不出十四。
红着眼睛说：“王妃，不要再哭了。”
轻声安慰着洛依，随即将好像已无意识的她扶到床上躺下。洛依心力交瘁，不愿开口，紧闭双眼。
“王妃不知，您是陛下所有兄亲家眷中，唯一活着的。据说，因此他也背负了宫中不少的压力呢。王妃您就不要再怪陛下了好吗？”
闭眼的洛依睫毛微颤，他，果然狠绝。
所有的兄弟姐妹及家眷都死了不是吗？但为何偏偏对她心慈手软，留人以话柄？
如果真够狠，就应在抓回她后当机立断处死以立威信。想想拉哈尔临走时的样子，似乎，她安洛依的命不会久矣。
经过简单的修整，多加了几十根粗高的圆柱，刻以百种栩栩如生的孔雀浮雕，原本就是奢华极致的议事殿如今更加光彩夺目，气势非凡。而原来那窄小的王座已换成可以半卧的纯紫木软榻，座背雕刻着精美镂空花纹。
“陛下，德依娜王妃既然已追捕回朝，应打入大牢，择日处死以正法！而不应待在已亡的苏深摩王子殿享受着王妃的待遇！”
成护上前一步，目光炯炯，语气肯定的说，似乎已为无忧下了决定。
“陛下，臣也同意成大人的建议！德依娜是在小臣的眼底下被贼人劫持的，小臣有责任与义务将其监督正法以弥补滔天过失啊，若再失手，则人头奉上！”那监斩官跪地祈求。
“是啊，陛下，德依娜是唯一一个仍在世的王子家眷，不正法不能平他人之怨啊！”
“是啊，是啊……”
一人起头，群起哄之。
下面的萨米特心乱如麻，想帮洛依求情，理由不足又不好开口，怪只怪他头脑笨，越急越如生锈般，一时竟想不出办法，只有紧张的观察着无忧的神色。
正当大家都认为国王会立下处死决定时，手臂搭在扶手上支着头的无忧忽的抬头，凝目皱眉，重重的拍了下王座扶手，嗵的声音回荡在略显空旷的大厅中。
“够了！到底谁是国王？此事，容后再议！本王身体不适，众人散去吧！”
虽然极尽克制情绪，但众臣依然觉查出风向不对，王今天心情不好，再多说会掉脑袋的。于是在众人施礼时无忧不悦的离去了。
弯月如勾挂于天上，洛依满面愁容的倚在窗前，痴痴的望着天上那残缺的上弦月，似乎在那里可以寻到她思念的人。
华光依旧，此时却已事似人非。身在相同的地点，却见不同的人，让人感叹命运的捉弄。
“明月千里寄相思……”
同一轮明月，而她要寄托的思念却迷茫的失去了方向。
“明哥哥……”
那是一种永远无法割舍的情愫，就是爱吧，不是吗？这种感觉让她心慌，双手握拳在胸前，原本那十八年来未曾动摇的信念，似乎正在有所改变。
“苏深摩……”
那个和她睡了一夜却未占有她的人。那个给了她真诚的拥抱让她等他，却再也未归的人，也是个奇怪的人。那样的死，终究还是让洛依的心泛起波澜……
“拉哈尔，无忧？”
分不清是何感觉，他总会让她心痛，痛到极点又开始恨他，那个不懂仁善，只知杀戮征服的人。想到他的执迷，她的心又酸痛起来。他现在的样子带给她的不仅是伤心，绝望……
忧郁的回到床上，这宫里的一切如梦幻般神奇美丽，可她的心却丢失了应归去的方向。
银色的月光如薄纱般笼罩着宫殿高耸的圆顶，神圣似不可侵犯。这是一个属于它的时代，它是尊贵与权势的象征，那些错落有致、造型独特的大小宫殿无一不透着神秘的味道。
一楼，侍卫面前远远出现了一个趔趄的身影，待走近看清来者后刚要轻呼却被那人手一挥制止。
那个熟悉的身影，满身酒气，跌跌撞撞的徘徊在苏深摩王子殿前，不时抬头看着楼上那亮光闪烁的方向，久久未曾离去。
他是伟大的阿育王！没有任何一件事让他犹豫过，不论理智与否，他都果断决定。如今……
手扶廊柱，淡淡的凉意渗入皮肤，渐渐驱走了掌心的炙热，无忧长叹一声，那浓重的酒气扩散在闷热的空气中。
他，终于做了决定。但今天这宿醉之身，却如魔般驱使着他奔向了帝舍罗的王妃殿……
天亮了。
结实的手臂紧搂着帝舍罗细滑的身体，她如小猫般娇羞的藏在他臂间，嗅着臂间传来的香气，无忧缓缓抬起沉重的眼皮，头还有点痛，喉咙像喷火般难受，窗外强烈的阳光透过纱帘照射房中，刺的无忧眼睛有些不适应。
“陛下，您醒了让妾身伺候您沐浴更衣吧！”
帝舍罗有着略黑的健康肤色，但说这话时，仍能看出她红透的双颊。又不是第一次受到恩宠，只是，这回是陛下第一次主动来到她的宫殿。在她看来，是妃子无尚的荣幸。
无忧赤着身坐在豪华宽大的床边，双手撑着身子，扭了扭僵硬的脖子，胃翻江倒海的难受，为了一个女人，喝这么多酒，对他来讲是绝对不应该的。
“不用了，我要回寝宫。”说着便开始穿衣。
“那，让妾身伺候陛下更衣吧。”
帝舍罗不顾自己未着寸缕，急忙下地，开始帮无忧换衣。
帝舍罗那傲人的身材果然吸引了无忧的视线，不愧是糍婆傩国的第一美女……
“陛下，祭司大人有急事求见！”
门外侍卫焦急的声音传来，看来，若不是急事，加拉瓦定不会大胆闯到帝舍罗王妃殿。
“让他进来。”
平静略带沙哑的声音传出，无忧不适的清了清那发紧的喉咙。
大门应声而开，而帝舍罗连忙放下无忧衣服，准备钻回床被中，还未来得及完全开盖住身体，加拉瓦便进来，对上帝舍罗那惊慌的眼神，和那外泄的春光，不禁脸色微红，立即低头行礼。
“何事这么急？”
无忧看了将自己用被子包的紧紧的羞愧的帝舍罗一眼，讪笑问道，随后自行穿起上衫。
“陛下！陛下难道忘记马士腊的祭神大典吗？”
加拉瓦整理下心绪，提高声音问道。
无忧深吸口气。
是啊，今天应出发赶去宗教圣城马士腊行祭神典礼的，这是每位新国王必须严肃对待的事情。而他却酒后忘事了，并且还破戒沾色。
就算他以前未曾得到过神的恩惠，但如今大局已定，并不代表以后不需要。都是女人坏事。
“没忘。你去准备一下，即刻起程。”无忧似有不悦的回答。
“陛下，一切就绪，只等您……”
“好，回寝宫，沐浴后马上出发！”
语闭，人便毫无留恋的冲出王妃寝宫，只留那床上脸颊红潮刚刚褪去的帝舍罗望着那无人的大门口发呆。
披红挂绿的圣象之上，安放着一个舒适的带蓬竹椅，无忧端坐在上，凝视着德依娜王妃殿的方向，心中有些牵挂。若不是时间紧急，不可误了到达的时辰，他便可以去看一眼的。但是现在……
虽然没有刻意嘱托，相信任人也不会轻易动她。起码可以等到他回来。最终还是定了定神，威严的举手一挥，大队人马浩浩荡荡的出了宫门。
“快，快点！缉拿逃跑的王子妃！”阿育王的队伍出发后第二日一大早，苏深摩王子殿便闯进一群不速之客。
成护带着几十卫兵叫嚣着来到西殿，与门口侍卫纠缠在一起。
“没有国王命令，不可带王妃走！”二名侍卫拦在门前，语气丝毫不畏。
“哼，王出宫祭神，近日宫内外大事都交由为臣处理，待王回宫后我自当及时禀告！而德依娜乃敌国公主，且已怀有苏深摩孽子，今日不除，定为大患！此为宫内第一大事，让开！”
“不……”二侍卫话未说完便已溅血倒地。
刀剑的嗡鸣之声伴随着那侍卫倒地的闷声传来，撞击着洛依的心。
摇晃着起身奔向房门，侍女惊慌的拉住她的衣角低声祈求着：“王妃，你不能出去，不能出去……”
“松开，我不能看着再有人因我无辜枉死。”
洛依轻喊着，用力扯下侍女抓她不放的手臂，惯力之下侍女摔倒在地，然后大喘着气向房门冲去。
侍女挣扎着起身欲再劝阻，可是动作再快也不及洛依不顾生命安危的开门速度。
大门突然打开，洛依长发披肩略显凌乱，神色无惧，大义凛然的出现在众人面前，虽然看似虚弱苍白，但混身散发的不凡、坚定之气还是让成护为之一震。
侍女起身后刚要上前便被忽然出现的众人凶狠的样子吓得往后退了几步六神无主的盯着洛依的背景，紧抱着床柱瑟瑟发抖。
“我来了，成大人还要大开杀戒吗？”
阴冷的说着，拧眉环视四周，看到地上躺在血泊里的侍卫心中难过之极，为了她，又失一命。空气中传来的血腥之气让原本未进早餐的洛依扶着门栏干呕起来。
这一举动，忽让成护回过神。严肃说道：
“王妃好魄力，成护佩服。但有律法在此，相信王妃也不愿让国王陛下因你而违背帝国律法而在百姓心中失去威信落下话柄吧？”
成护边说边揣摩眼前这个女人，但是从她眼中除了坚定不屈外未发现一丝胆怯、犹豫、后悔以及他认为一定存在的她图谋不轨的蛛丝马迹……
“还说这么多做什么呢？大人不是想带我走吗？”洛依挑眉昂首平静的看着成护。
面临死亡，尤其是一个女人，不屈不挠，能表现出如此大气是成护意料外的，或许她哭闹、耍泼、祈求他、无理的行为更是成护所期待的，没有那等好戏，可见这个女人不简单，必除之。
轻哼了声，然后大喊：“带王妃回大牢！”
“是！”
两名佩刀卫兵应声回答，跟着上前一边一个架起洛依。而成护则看了她一眼，没有得到他期待的反应，有些不满，有些失望，有些气愤的转身离开了。
西殿前狭长的小路上一抹水粉色飘然而去，那原本在室内吓瘫的侍女慌跑出来，看着王妃的身影消失的方向望眼欲穿的跺着脚，哭喊着：“王妃！王妃……”
阳光灿烂，鸟儿齐鸣，小花园里的百花已竞相开放，可人们无暇欣赏，看守洛依的侍兵侍女们焦急的擦拭着额头不断渗出的汗珠。
身边突然咚的一声，吸引了那几名手足无措的侍卫侍女们。
洛依的贴身侍女，刚刚从房内冲出来的那个刚刚十三出头皮肤黝黑的小姑娘，趁人不注意，一头狠狠撞向石柱，顿时血流如柱，人们手忙脚乱将她抬至房中，但她早已断气身亡。
大家均已六神无主，忽然一侍卫提议“不然，去马士腊先行通知国王吧！就算真的要处死德依娜王妃，也要得一个肯定答复啊！否则，我们都免不了一死！”
“但恐怕得到回复已经来不及了！”
“可是总好过等国王回来受死吧！”
洛依看着眼前无比熟悉的地方，又有多少人可以屡进大牢呢？估计她这次也要葬身于此了。
不禁冷笑出声，就在她站在牢门口出神的时候，后面的人猛推她一下，“快走！别磨蹭！”